第357章
黎小紅顫聲大喊:「來人,快來人啊!」
可是,一幫警衛員都跑開了。
只有一名老傭人和一名丫環顫顫地提著燈籠,從各自的廂房裡跑出來,均是衣衫不整。
黎小紅藉著火光,這才看到黎建萎倒於房門前,滿臉是血,腔骨都鼓起來了,身子有些變形。
黎建雖然變壞了,但是,他畢竟是黎小紅的親哥哥。
骨肉情深,血濃於水。
妹子哪有不疼哥哥的?
黎建之壞,暫時無非也就是吃喝玩樂,又非殺人放火,也並無欺負黎小紅。偶爾,他醉酒之時,雖有牢騷,言語不恭,會剌傷黎小紅的心。
但是,那畢竟是他在醉酒之後,黎小紅還是會原諒他的。
何況黎小紅為了供黎建上大學,不惜在十七歲之時,嫁與周剝皮作小妾,以換取錢糧,供黎建唸書。
十七歲,花一樣的年齡。
她被迫與一頭「老肥豬」成親同房,對她而言,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但是,她心裡卻有一種精神在支撐著她,那便是她的親哥哥黎建在上大學。
那時,她總想:等哥哥大學畢業,找到好工作,或是有了一官半職,自己就逃離周家。
她除了妹妹對哥哥的道義之外,還有一份盼望與疼愛。
只可惜,她的付出,沒有所獲。
她的盼望,到頭來成為失望。
失望會使人產生巨大的心理落差,好在,她遇上了凌南天,又殺了周剝皮。
她的人生還是有春天。
在那份若隱若現的愛情的支撐下,她的心思多牽掛於凌南天的身上,無暇顧及黎建的生活作風。
此時此刻,黎小紅見黎建傷勢不輕,不由嚇得惶恐不安地大喊:「哥,你怎麼啦?誰打傷你的?警衛員們呢?」
黎建渾身疼痛,有氣無力,顫聲道:「就是那幫兔嵬子警衛員打傷的。他娘的,他們跑了。往後老子找到他們,一定親手宰了他們。哎呀,快送我去醫院!」
黎小紅長歎一聲,驟然淚下,但見黎建仍是如此爆粗口,且漫罵警衛員,便無語應對。
她忙和兩名傭僕,護送黎建去醫院療傷。
郵輪揚帆,碧海揚波。
且說田中櫻子踏上歸國郵輪之時,在甲板上高聲歡呼,又蹦又跳,快樂無比,全身輕鬆。
她俏麗的身影,燦爛的笑容,快樂的樣子,惹來諸多異樣的眼神。
川島雄起出艙迎接田中櫻子,晃身站於她的跟前。
他身子一弓,然後低聲匯報凌南天的情況,說道:「櫻子小姐,你還是先到船艙裡看看凌南天吧?這小子有點不對勁,兩個多月了,他出奇的平靜。這反而顯得他不正常。卑職擔心,會否有人來救他?或者,他在耍什麼陰謀詭計。他這個人,在支那軍界,曾被譽為軍神,頗有智勇,咱們得小心應付才是。」
原來,那夜凌南天下山深入鄉村籌糧籌款,動員鄉民支持抗戰,在回山之時,走出高梁地之時,遭到一夥持槍蒙面人的劫持,此等行徑,真是田中櫻子派人幹的。
她派出的那隊日本武士,忽然襲擊凌南天的衛隊,將凌南天抓走的。由蓮青山下抓走凌南天後,川島雄起等人一直將凌南天藏在這艘郵輪裡。
所以,任是凌南天的親信部將再多,派出的偵察人員再多,也難以在陸地上找到他的藏身之處。
而此時的「9.18」事件,又讓人們把注意力集中在東北抗戰的問題上。
除了凌南天的幾個老對手之外,沒什麼人關注凌南天被劫持並失蹤事件。
田中櫻子一怔,沒想到聽到關於凌南天的消息,竟是這樣子的。她原以為凌南天遭劫後,會大吵大鬧,要生要死,或是以絕食相挾,或是反抗至死。
豈料,川島雄起卻說凌南天一直都是出奇的平靜。
這令田中櫻子始料不及。
於是,她又低聲地問:「從迎春樓買來的幾名漂亮支女,凌南天也不要嗎?他知道那些人是支女?」
川島雄起點了點頭,說道:「凌南天自然不知道那些女人是支女。據調查,凌南天在青島期間,從未去過迎春樓,不認識迎春樓的任何女人。但是,奇怪就奇怪在這小子,現在,他竟然變得不喜女色了。櫻子小姐,可喜可賀啊!」
他回答田中櫻子問話的時候,又取笑她一番。
田中櫻子聞言,心頭大喜,甜蜜一笑,卻仍是不放心地說道:「那,他有什麼表現?」
川島雄起又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他每天都在船艙裡打坐唸經誦佛。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每天早起,先是練功,爾後是打坐,閉目誦經,接著是午睡,醒來又打坐誦經,然後再練中國功夫。晚飯後,他誦經一遍,很早睡覺。他,這段日子,變胖了。櫻子小姐,你進去看看他吧?卑職心想,他見到你的剎那間,肯定很震撼。他絕對意料不到,綁架他的人,竟然是他最疼愛的美人。」
田中櫻子聞言,俏臉一紅,眼眶也忽然泛紅。
她忽感一陣心酸。
剎那間,她碧波流動,盈盈欲滴。
走到綁架凌南天這一步,原非她人生所願。
誰心甘情願去綁架自己的心上人?
但是,此時的中國人與日本人,是水火不容,相互指責,時有武鬥,「9.18」事變更是再度燃起戰火。
異國之戀,可能無果。
甚有可能,走上革命道路後的凌南天,會率部與日軍交鋒。如若待到疆場撕殺時,那便再無退路。
田中櫻子在日本的時候,有長達一年的時間裡,與凌南天甜蜜廝守,知道他的為人。
平常時,他嘻嘻哈哈,見異思遷,喜近女色。
而每談國事,他則是嚴肅正經,富有愛國熱情。
多次在街頭與日本學生或是日本武士的打鬥或比武,皆是因為他在捍護他的中國。
田中櫻子瞬間心思如潮,爾後又顫聲說道:「中國有句俗話,叫作強扭的瓜不甜,捆綁不成夫妻。我不想綁架他的。可是,他說,他要率部到東北抗戰。那就等於與我大哥開戰了。兩軍交鋒,互有死傷。不是我大哥殺了他,便是他殺了我大哥。我大哥死了,我會傷心。凌南天死了,我更會傷心。唉,我也是迫不得已的。算了,我先不去見他。免得他看到我,又知道是我暗中派人綁架他的,他會情緒激動起來,若是歸國途中,他出了什麼事情,那我一生也完了。」
川島雄起點了點頭,「咳」了一聲之後,便朝田中櫻子鞠躬,然後轉身而去。
他在人群中,低頭走路,若有所思,心裡暗道:「看來,櫻子是不會殺凌南天的。她還深愛著凌南天。而田中尚武與犬養野生交辦給我的任務,是要除掉凌南天。只因等待櫻子回來,我才一直沒有下手殺凌南天。田中尚武、犬養野生、田中櫻子多頭指示,此事不好辦啊。唉,我到底該聽誰的?得罪哪一方都不好受啊!現在,這兩大家族都是當權派。混蛋,老子頭都暈了。」
田中櫻子忽見川島雄起低頭走路,似在沉思,便馬上起疑,感覺川島雄起有心事。
她是聰明伶俐之人,略一思索,便感覺不對勁,馬上招手讓江郎才俊過來。
江郎才俊是她的同班同學,向來是她的死黨,對她亦頗為傾心,一直都對她唯唯諾諾。
田中櫻子待江郎才俊走近過來,便低聲說道:「你告訴所有人,從現在開始,凌南天的起居飲食,全由我個人照顧。其他人等,只管外圍警戒。另外,你馬上領人去凌南天的房間裡,豎一塊木板,將他的房間一分為二,他睡裡頭,我睡外頭。我會喬裝打扮後才去見他的。剛才,川島雄起所言,只是凌南天的表象,憑我對凌南天的瞭解,他決不會安安靜靜地任由咱們擺佈的。他肯定在耍什麼花招!」
江郎才俊聞言,不由一怔,遲疑一下,便「咳」了一聲,應令而去。
田中櫻子便也回歸船艙,在事先安排好的豪華單間裡,沐浴更衣,然後喬裝一個小老頭。
她召集眾武士,又將自己剛才對江郎才俊的命令,再次宣佈一遍。
然後,她親自端飯來到凌南天的房中。
川島雄起聞言,暗道:如此這般,甚好!反正我很難殺凌南天。到時犬養野生和田中尚武追究起來,我便可將此事向他們倆人匯報,將一切責任推到田中櫻子身上去。
凌南天被關押的房間,也是一處豪華套房,分裡外間,裡為臥室,外為會客室。所不同的是,現在在裡外室中間,加裝了一道鐵門,外面的會客室擺放了一床被鋪。
裡房裡,凌南天確實很平靜。
他對於江郎才俊領人來加裝鐵門,也不吭聲,無動於衷,漠不關心,似乎與他切身利益無關緊要。
當然,江郎才俊也是喬裝後才領人進去安裝鐵門的。
此時此刻,凌南天在裡房裡,正在盤膝於床,雙掌合什,閉目誦經,口中唸唸有詞。
儘管他不知道是誰綁架了他。
但是,當天夜裡,他的衛隊成員忽然遭到一夥蒙面人襲擊,或死或重傷,在衛隊長柱子中彈倒在田埂上的時候,數名蒙面人持槍躍到了他身前身後。
數枝手槍指向他的額頭。
那一刻,凌南天就明白,這伙蒙面人絕非膠東武盟的人,也絕非中原綠林中人。
而是一夥標準的、訓練有素、槍法神奇的軍人。
而這伙蒙面的軍人,目的不是來殺自己的。
或許,這群蒙面的軍人,並無權殺自己。
既然這群蒙面的軍人無權殺自己,那就表明他們背後首領不是一般人。
如果他們要殺自己,當下就開槍了,而用不著用槍口指著他,然後再綁他。
既然對方只是綁架,那就好辦。
此時的凌南天,再也不是中原大戰前的那個毛頭小伙,而是一夥統兵兩年、征戰經驗豐富的人,頗有軍事思想、打仗心得。
他在雙手被綁、雙槍被卸之時,便心思倏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