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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第二十一章積善(上) 文 / 聖者晨雷

    第二十一章積善(上)

    給胡福郎做出手式的不是旁人,正是郁樟山莊的老管家趙喜。

    除了趙喜之外,趙與莒也在,他站在趙喜身邊,神情冷竣。

    與胡福郎一樣,趙與莒讓趙喜去問左右鄰里事情起因,但與胡福郎不同的是,他看到了更多更遠的東西。

    那李姓少年所謂的「定不下性子」,在這些人眼中是他頑皮的象徵,可在趙與莒看來,不過是他好奇心重罷了。他總惹禍,那是因為他總想著改爆仗的配方製法,這原本是探索未知世界奧秘的不二方法,可在這些人眼中,卻是不老實!

    趙與莒歎了口氣,不怪這些庸人,他們目光,只能看到眉眼前三五寸。

    那邊胡福郎與李二簽了文書,畫好押之後,他便給了錢,牽著李姓少年向趙與莒這邊走來。但趙喜做了個手式,胡福郎會意,便從二人身邊走過,卻不曾打招呼。

    到了無人之處,李姓少年——如今胡福郎已經知曉他的名字,叫做李一撾的,撲通一聲給胡福郎跪了下來:「多謝老爺救命之恩!」

    胡福郎笑了笑,一把將他拉了起來:「卻不是俺救的你,是俺東家令俺救你,若只是俺,還拿不出那五十貫來。」

    李一撾聞言一呆:「東家?」

    「明日便領你去見東家,今夜且去我那歇上一宿吧。」胡福郎說道。

    他心中也有些疑惑,據他所知,趙與莒每天都是在義學裡與孩童們一起相處,今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怎麼會示意他收下這孩童?

    「是了,他在家中養著三十餘個買來的僮僕,多加這一個也無妨……」

    胡福郎畢竟不是趙與莒,在看待問題上與趙與莒相差甚遠。買來李一撾,趙與莒並非簡單的大發慈悲,還有其餘目的。

    李一撾心中惶恐不安,雖是吃得飽飽的睡得暖暖的,卻翻來覆去了一夜。在李二家中,他雖是挨打挨罵,究終是習慣了,可如今要被這個看起來極和善的人帶到某個陌生的東家那兒去,他總覺得有些稀里糊塗,不知是凶是吉。

    因此,次日被胡福郎喚醒後,他滿眼血絲,倒是嚇了胡福郎一大嚇:「你可是病了?」

    「沒,沒,只是一夜……睡不著。」李一撾看了看胡福郎,小心翼翼地問道:「恩人大哥,那位東家……」

    胡福郎不到三十的年紀,又了張圓圓胖胖的臉,因此被李一撾叫成了大哥。聽得他探問東家,胡福郎笑了笑:「你見到便知了,東家是什麼樣的人……俺也說不上來。」

    說完話,胡福郎呆了呆,對於自己那位年幼的東家,他確實無法用言語來描述。不過幼齡的孩童,不但聰明多智,行事也深謀遠慮,彷彿是個經過無數故事的老人。他曾與在郁樟山莊住過段時日,那些天與趙與莒幾乎是朝夕相處,很少見到趙與莒開懷大笑的,偶爾笑的時候,也是那種淡淡的淺淺的。

    李一撾既是無恙,兩人便同乘一馬趕往郁樟山莊。郁樟山莊不在官道旁,胡福郎記得離開官道之後,大約還要走二十餘里。既是鄉間道路,自然是崎嶇彎曲的,況且江南多水,每經行里許便要過橋。有些橋是鄉紳名流捐錢修了的,走起來極為方便,但更多的是那種三五根松木紮在一起的簡陋木橋。離郁樟山莊大約還有五六里的地方,便有這樣一座木橋,當胡福郎經過時,卻見著橋邊有許多人在那搬著石料。

    「請問大哥,這是要修橋麼?」胡福郎停下馬來問道。

    「郁樟山莊的全孺人(注1)行善積德呢。」那石匠嗓門挺大:「全孺人許下大願,要為鄉里修十座橋,這還只是第一座!」

    胡福郎點了點頭,應和道:「果然是積善人家,多謝了。」

    兩人繼續前行,李一撾原本在馬上打著瞌睡的,聽了胡福郎與那石匠的對話,瞌睡也沒了。他原本便是個膽大的少年,否則也不至於屢教不改,覺得胡福郎和善,便大著膽著說道:「主人救了俺,也是這般積善人家。」

    「你這小子也奸滑!」胡福郎笑罵了聲,李一撾明地裡是在贊主人,實際上是在問他東家人品,這點小伎倆,如何能瞞住他。想了想,胡福郎正色道:「東家待下是極仁義的,但若是忤逆了他,他的手段……不是你二叔那兩下子竹鞭可比的。」

    李一撾心中一凜,在他看來,二叔便是這世上最兇惡之人了,聽胡福郎口氣,買下自己的主人卻要比二叔更狠,這讓他更是惴惴不安。

    「休要胡思亂想了,你打個盹,到了俺叫你。」他正想著,胡福郎推了他一把道。

    李一撾確實睏倦,便靠在胡福郎懷中打著盹兒,駑馬雖是不快,卻行得極穩,沒多久,他便在一搖一晃中進入夢鄉。夢中他來到一處極大的宅院裡,宅院的主人是個白頭髮的老人,見人都是笑瞇瞇的,極是和善,胡恩公說他便是東家。但沒多久,又一個瘦瘦的漢子出現在夢裡,爭著說他才是東家,責罵自己見他不行禮,還拿著竹鞭追打。李一撾拚命跑,見到自己已經死去的父親便逃向他,可當被他攬住時,李一撾才發現,那竟然是二叔!

    然後他便被胡福郎搖醒了。

    「這便是東家的莊子。」指著眼前的一片莊院,胡福郎笑著道。

    這片莊院給李一撾最初的印象,便是鬱鬱蔥蔥的香樟樹。在樟樹之間,還種著些毛竹,雖是嚴冬,可竹葉仍舊蒼翠,使得整座莊子都被綠蔭所環繞。

    莊門並不大,上面的漆看上去有些陳舊,門口沒有橫眉豎眼的惡奴。李一撾心中更加緊張,從馬上下來時一個沒站穩,險些摔了一跤。

    然後,他看到一個人從門房處探出頭來,向他們看了一眼,見到胡福郎時,那人笑了笑:「大掌櫃來了,大郎說了,您來了便請去書房。」

    胡福郎點了點頭,向那人吩咐道:「這小子是大郎昨日讓俺買的,你讓他在門房裡烤烤火,拿些茶水點心與他。」

    注1、低級官員的夫人稱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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