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木石化形
靈空一直講到日上天,見時候不早,便話題一轉,結束了一上午的演講。極真觀的弟子們被靈空穎的觀點吸引,興致勃勃地互相爭論一番,倒也氣氛熱烈,效果不錯。靈空見狀,頗是洋洋自得。
下午將是自由辯論,不再是由一人台上泛泛而談,台下的弟子不明之處俱可提問,置疑台上之人的說法。不料午飯過後,靈空聲稱要去獨自故地重遊,到時自會去凝霞崖,讓張翼軫勿念。張翼軫見靈空一臉正式的樣子,心知他肯定不是去什麼故地重遊,說不得又要去做一些偷偷摸摸之事。
時候已至,張翼軫一人趕到凝霞崖之時,眾人早已到齊,獨不見靈空。又等了小半會兒,靈空依然不見蹤影。張翼軫暗道不好,這靈空向來我行我素,怕是一時興奮躲一處,早將這論道一事拋到霄雲外了慘也!
吳沛見靈空久候不至,向真平請示過後,來到張翼軫面前,說道:「既然靈空道長沒有露面,想必此次論道,便由張道友登場演說!」
張翼軫連連擺手,推辭道:「不可,萬萬不可。我才疏學淺,於道法之上是所知甚少,哪裡敢開口演說?」
吳沛哪裡肯放過張翼軫,這三元宮此次只派來二人,剛剛講了一上午的燒火做飯,靈空道長便不知遁到了哪裡。這張翼軫雖看上去道力低微,但畢竟也是三元宮來人,說不定於道法之上有些心得也未可知。便是沒有,被眾人辯駁得啞口無言,也算是三元宮鎩羽而極真觀得利。當下不由分說,連推帶讓地將張翼軫按了座位上。
張翼軫朝台下一望,黑壓壓的一片,聲勢驚人,讓他這個從未人前有過演說經驗的少年一時口乾舌噪,強自壓抑住內心的緊張與不安,小心地偏坐椅子一角,雙手互握,力求不讓眾人發現他的雙手微微顫抖。
他心暗自咒罵靈空這般不負責任,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一邊暗自思忖,既然被推到台前,若是不講些什麼斷然是無法下台。少年腦飛快將自己所閱的道門經典想了一遍,但隨即又否決了搬弄典籍的念頭,他入門時日尚短,若是論經據典哪裡會是這些已入道門十多年的道友所知所學?
正焦急萬分之時,驀地靈光一閃,想到靈空先前所講道生萬物,心便有了主意。
主意既定,心稍安,便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朝下面拱手施了一禮,道:「下初入道門,誠不敢登台演說。只是今日眾人抬愛,而我那師傅又忽然不見,無奈之下只好勉為其難,還請各位方家寬宥則個。如有錯誤不妥之處,諸位道友切莫藏私,指摘無妨。」
張翼軫此番被逼上台,實屬無奈,倉促之下,雖是心有想到應對之策,但畢竟初次登台,難免有誤,所以先將醜話說到前頭,以免被人指摘,自己丟了臉面事小,誤了三元宮的名聲卻是大事了。不料這番話說完,台下眾人都各自談論不休,竟無一人對他的話聽到耳。顯然上午靈空的論道讓這些極真觀的弟子一時難以接受,是故仍爭論不休。對他這個十五歲的少年登台,都渾不意。
張翼軫無比尷尬,不過這樣一來,倒讓他心情漸漸恢復平靜,既然眾人無視他,正好不用眾目妁妁之下演說他心並不成的道法。稍一停頓,他便收心,目光平視,聲音微小開口說道。
「道生萬物,萬物又以人為靈,鳥獸一類若有靈性或窺測一二天機,自行修練也有所成者,是為妖。但萬物均於道而生,理應平等,為何獨有人和鳥獸可秉天道而修行,木石之物便只能是無情無覺不能感應天道麼?」
管張翼軫小聲說出,但卻猶如雷震,讓這些向來接受正統道門教學的道士們一時如聞雷聲。自古雖有正邪勢不相立之教誨,但正與邪的對立,是仙與魔的對立,或是修道之士與妖怪一類的對立,然則這位少年開口娓娓道來,第一句話便是為那無知無覺的木石打抱不平!
誰人不知草木無情?這少年竟是替無情之物不能感應天道而抱屈!木石未有靈識,談何感應天道修行道法?莫非這少年一時驚慌之下,便開口胡說一通不成?
眾人鴉雀無聲,所有人目光如箭,齊齊射向台上的張翼軫。
張翼軫哪裡料到他小聲說出這幾句話,竟是引來這般巨大的反應,始料不及之下,不免又忐忑不安,一臉惶恐,只等台下眾人發難。誰知等了片刻,只見眾人均滿臉訝然,卻無一人開口說話。少年心不知該如何是好,是進行下去還是就此打住?
吳沛一旁聽得張翼軫開口便拋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話題,卻又呆坐當場,一言不發,心冷笑,暗道到底年少無知,學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老套手法,卻不知故作驚人之語並不難,難的卻是如何將驚人之語自圓其說。吳沛有意讓張翼軫難堪,便向前一步說道:「張道友所說初聞之下倒也奇,但細想之下並無奇處。這草木一類,或是石頭,本是沒有知覺,非有情生命,沒有靈識,靈智未開何談感應天道一說。這等虛妄無用之語,萬萬不可用來論道誤了修行。」
張翼軫臉上一紅,這吳沛譏諷之意明顯,顯然便要是將他剛才的說法一棍打死,斷絕辯論的可能。張翼軫少年心性,容不得吳沛這般否定他道法上剛剛形成的認識,況且這木石成精化形,竹仙傾穎和杏仙戴嬋兒便是真實實例。少年自恃有理,性格的韌性上來,當即反駁道。
「吳道兄所言也是有理,不過只是據前人之理,依典籍所言。前輩高人雖有不世之才,也難免遺漏。我等生於世間,除去靈智高於鳥獸,吃喝睡覺與鳥獸無疑,甚至五欲塵是多過鳥獸,所以大凡鳥獸若是靈智開化,修道之心遠勝於我輩。這木石一類,雖說表面看來並無生命,但年深日久,下接地氣上承日月之精華,再有機緣巧合之下,也自會有靈識產生,聚精成魄,精魄即成,靈智開化,化形成人,便可上承天道,修行道法。」
張翼軫侃侃而談,將先前傾穎與他所講的木石一類如何機緣巧合之下,得日蝕月蝕之精華,化形而出感悟天道而修行有成一一說出,其又夾雜少年萬物平等道法公正的些許想法,說到激昂之處,一時忘記身處高台之上而台下有百十道友,只將這番演說當成他入得道門以來,從靈空之處所學,從典籍之所得,從傾穎之口所知的種種道法歸納一起,經過他的理順和理解,經由這個當眾演說的機緣,總結成他的個人心得體會。
這般慷慨激昂之下,張翼軫竟一連不停說了一個時辰,仍然意猶未。
台下眾人如聞天書,無不驚訝萬分之下又被其的奇妙之處震驚,都沒想到,日蝕月蝕,日昇月落,甚至於那烏雲密佈之,猶如天開眼一般裂開一縫,那一道匯聚精華的日光所照之處,不知是哪株樹木哪塊頑石得了這莫大的機緣,從而從混沌無知醒來,第一次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真實。
或許是為了配合這少年的演說,方纔還麗日當空的天氣,不知何時從遠處飄來幾片雲朵遮住了太陽。看似不大的幾片好像無意經過的雲朵竟凝霞崖上空,慢慢地匯聚起來。不消多時,從遠處飛來的雲朵越聚越多,等眾人從少年的演說之驚醒過來,猛然發現,頭頂上的天空已然被烏雲遮了個嚴嚴實實,再也沒有一絲光線。
驀地,烏雲正忽然裂開一個圓洞,就像有人故意用手將烏雲間捅破一樣。一道強烈而刺眼的陽光從圓洞激射而出,房間大小的光線正好照射凝霞崖上一棵千年的柏樹之上。頓時這棵柏樹熠熠生輝,渾似一棵燃燒的火樹一般,光芒四溢,樹身、樹冠全部沐浴無比璀璨的光輝之,讓人不敢逼視。
恰好一陣風吹過,樹枝光芒之搖曳,叮咚作響,宛如天樂。彷彿就這光照之下,這株柏樹便要眾人的目光直視之下,就如那少年所說,幾乎就要化形而出,變成一名笑容可掬的清瘦老者站立眾人面前。
饒是眾人修道多年,這般天降異象的震憾之下,都張大了嘴巴,一時,都看得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