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華山論道
張翼軫站靈空身後,已然感覺台下百十人的目光如電如箭射向台上,頓時心潮澎湃,壓抑不住一股威壓撲面而來。他身後尚且如此,前面的靈空所受壓力可想而知。但靈空卻渾然不覺,光著胳膊一杯接一杯喝茶,不消片刻便將壺茶水喝光,便將茶壺一舉,笑著向真平示意。
真平微笑點頭,對靈空的舉動無絲毫不滿,揮手讓吳沛為靈空續水。靈空待茶壺水滿,便繼續倒茶喝水。手下不停,一杯接上一杯,竟是又喝光了一壺水。
吳沛再次將茶壺注滿,臉上沒有一絲不耐之色。靈空竟是連茶杯也懶得用,直接用茶壺一口氣將水喝完,這才站起,打了個隔,問道:「請問真平道長,此處可有茅廁?貧道喝得水飽,一時內急。」
這靈空,也太不將極真觀放眼裡!請他論道,竟是一言不發三喝三壺茶水,開口便找茅廁,恁的狂妄。台下極真觀的道士一陣嘩然,數人已然站起,就要發難。
真平揮手制止台下的躁動,臉上平靜如水,道:「吳沛,帶靈空道長如廁。」
吳沛應了一聲,眼閃過一縷陰冷,臉上卻全是恭敬之色,來到靈空面前,說道:「請靈空道長隨我來。」
靈空點點頭,大大咧咧跟吳沛身後,搖搖晃晃向西走去。靈空一走,張翼軫便成了眾矢之的,眾人的目光便全部落他的身上。他極真觀道士們不滿和仇視的目光籠罩之下,感覺如芒背,渾身不安。有道力渾厚的二代弟子,目光之精芒微現,張翼軫便覺幾道猶如實質的目光襲來,呯的一聲擊胸口,頓覺氣血上湧,急忙運轉道力抵抗。
底下幾名二代弟子被靈空的無禮激得火起,誠心要拿張翼軫出氣,有意讓他台上跌個跟頭出醜,好出了心那股濁氣。這幾人一點頭便心意一致,一起運轉道力,施展極真觀絕學目眩術,便要將這少年頭暈目眩之際暈倒台上,也好挫挫三元宮的銳氣,尋尋靈空的晦氣。
幾名二代弟子出手非同小可,便是靈空也要全力抵擋,便何況張翼軫這個初入道門的懵懂少年。感覺胸口如遭雷擊,張翼軫便忙運轉道力支撐,但胸口之力巨大超乎想像,須臾間他便感覺頭暈目眩,血氣翻滾間,便欲昏倒地。
便這時,陡然間張翼軫懷夾書的兩根金色羽毛被他的道力一激,猛然激盪出金色光芒。這金色光芒猶如有靈性一般,也不向外擴散,只少年懷迎著幾道目眩術的道力輕輕一碰
台下幾名二代弟子眼見張翼軫眼神迷離,正是要暈倒之前兆,心暗喜之際,驀然感覺雙眼施放的目眩術如同碰到銅牆鐵壁一般,只覺腦「轟」的一聲,雙眼巨痛之下,方才放出的道力被一股浩蕩充沛的力量全數擋回,幾人收勢不住,悶哼幾聲,體內道力一滯,全部吃了個不小的暗虧!
張翼軫搖晃兩下,又站穩身形,心的惡意已去,仍自奇怪不已:明明台下有人暗算於他,為何突然即將得手之際收回?他也猜測到這是靈空先前的所作所為惹惱了極真觀的弟子,所以拿他出氣。只是對方為何又放過他,張翼軫也是莫名其妙,不得其解。一抬頭,靈空一臉心滿意足的樣子回來了。
幾名二代弟子相視一眼,均是無比駭然。先前幾人的目眩術一觸及張翼軫的身體,不見多少反抗便擊他的胸口,可知他的道力實低微。但只陡然間卻被一股深不可測的力量擋回,還受了不小的內傷,前後反差巨大,令幾人一時摸不清頭腦。
靈空笑意不減,重坐回到桌前,輕咳一聲,目光向下面一掃,收斂笑容,一臉肅穆之色。
「諸位道友,這道法若是坐而論之,便是長篇大論。若是說道道門典籍,座各位又都比貧道參詳為深。但以道法至深之理,玄之又玄,又非貧道之資可以參悟。是故這坐而論道,貧道便是要獻醜,怕是連這『丑』也沒有。好貧道十年來燒火做飯,於燒火一事也頗有些心得,願與諸位道友共勉。」
燒火做飯?眾人面面相覷,怎的三元宮派來一位燒火道士來論道?這般胡鬧,也太不將極真觀放眼。當即便有幾名三代弟子站起,就要當場發作。
真平卻面色如常,不驚不喜,對台下幾名站起的弟子冷哼一聲,說道:「放肆!」
幾名弟子臉色微窘,忙躬身坐下,不敢造次。張翼軫心道,這真平雖是女子,看來極真觀威望甚高,台下這百十名弟子,應是極真觀二三代弟子的翹楚。真平穩坐不動,台下眾人整齊肅然,顯然素來敬重真平其人。
靈空哈哈一笑,擺手道:「無妨,無妨!諸位道友也切莫急躁,修道便是講究修身養性,我這才三言兩語你便坐立不安,這般耐性,那無上大道何日才可證得?坐而論道,也並非全是玄之又玄的言論才可證道,尋常小事,若是暗合天道,又何必捨近求遠?」
靈空此言一出,台下眾人皆暗暗點頭,那方才站起的幾名弟子也醒悟過來,意識到剛才確實行為不妥,臉色微紅,深深低下頭去。
「十年前,我於深夜悟道,久坐至天亮而一無所得。忽覺內急,便急急如廁。如廁之後,頓覺身心一時舒暢無比,忽然想到,這天道浩渺莫測,這道法玄之又玄,但我等修道之人,餓了要吃,渴了要喝,吃喝拉撒,全然不缺。天道與我等是否感應道交尚不可知,但我等**凡胎,日常呼吸行走,卻也均道法之,也全是道法所化。正是不修道已道,道生萬物,萬物生滅變化無一不是道法示化,是故道法不玄之又玄,只我等這日常說話、行走或是燒火做飯之。」
真平本來微閉雙眼,不知是神遊何處還是細心聆聽。靈空此言一出,真平雙目陡然睜開,眼隱有一絲光彩閉過,飛快地靈空身上一瞄,便又恢復如初,微微頷首。
靈空卻是沒有注意到真平的異樣,猶自滔滔不絕地講道。
「這伐薪燒火、燒水煮飯,這般平常之事,卻也暗合五行變化,砍柴便是金克木,燒火便是木生火。世間萬事各有其理,切莫因其尋常而恍然不覺,只一心追求虛無飄渺的天道,這便如薪火滅,斷無領悟道法真諦之理。」
靈空便由如何劈柴燒火講起,詳說道如何將柴劈得又直又方,這樣燃燒之時才爐火旺。又說到煮飯之時水加幾分,火燒幾成,儼然便是一位深諳廚房之道的「得道」燒火道士。這般天馬行空、百無禁忌的論道一連講了兩個時辰,直讓台下這些平素聽慣了正統道法的弟子們個個張口結舌,平生第一次聽到這坐而論道竟也演變成了坐而燒火煮飯,例行的討論道法的嚴肅法會,被靈空一攪,竟成了他自說自話總結十多年來燒火做飯的「燒火」法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