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軍民們不懂什麼叫做回馬槍,他們只知道比武時,誰先逃了,誰就是輸了,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不管李勒的大聲抗議,也不理羅成的解釋,一眾軍官把李勒抬上小山,做為第一個出現的三甲勇士,去參拜皇帝!
李勒無可奈何,向後面的羅成望了一眼,心想:「你是想使回馬槍的吧?唉,這是比武大會啊,又不是陣前交鋒,你轉身便走,人家自然會以為是你輸了!」
上了小山,眾軍官將他放下,李勒整整盔甲,走到楊廣的車駕前,跪倒行大禮,口中道:「臣宇文牧州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廣點頭微笑,抬手虛扶,道:「愛卿平身。來呀,賜座!」旁邊有小太監上前,給李勒搬了把凳子,讓他坐在御輦下方,陪伴楊廣觀看剩下的兩場比武!
眾人見楊廣對李勒特別優待,心中都想:「這個姓宇文的小子,就快高昇啦!」宇文述心裡也是高興,面露微笑,不停地看著李勒點頭。
一名太監給楊廣端上一杯香片,楊廣接過,道:「給宇文將軍送一杯過去,他單槍覓封侯,辛苦得緊了,正需潤潤喉!」
李勒忙起身謝過,接過茶並不喝,只是捂在手裡。
大臣們心想:「聽皇上的口氣,已經決定要賜宇文牧州做三甲第一名了,要不然能說封侯的話嘛!其實也對,估計剩下二甲,一是李元霸,一是宇文成都。宇文成都是宇文牧州的弟弟,弟弟排在哥哥之下,也沒什麼好抱怨的。至於李元霸嘛,只能當個第三了,誰讓他姓李呢,皇上最討厭姓李的人了!」
山下鼓聲咚咚,第二場比武開始,出場者正是宇文成都!
楊廣用手指輕輕敲打著茶杯的蓋子,眼睛一邊看向比武場,一邊問道:「宇文將軍,你名字叫做牧州,那麼表字呢?可有表字?」
李勒稍一遲疑,便道:「臣的表字是自己所取,叫做李勒!」他也不希望別人總叫他牧州,如果以後能改叫李勒,也算是遂了一樁心願,所以很自然地就把自己的真名說了出來。
楊廣手指一滑,噹的一聲輕響,茶杯竟被他碰翻,旁邊小太監連忙上來收拾。楊廣手按几案,問道:「禮樂?是知書達禮,樂此不倦之禮樂二字?」
李勒搖頭道:「回皇上的話,是桃李滿枝的李,懸崖勒馬的勒!」
楊廣臉色頓時一變,看了眼宇文述,只見這位心腹大臣正在觀看比武,注意力都放在了宇文成都的身上,沒有留心他問李勒的話!
每個人都有討厭的事和討厭的人,楊廣自不例外,他能當上皇帝是靠篡的位,所以他這輩子最討厭的事,就是別人篡他的位!
因前段時間民間有歌謠《桃李章》,歌詞裡預示將有人取代大隋,另立新朝,歌詞的第一句裡有個「李」字,楊廣一直認為是姓李之人要取代他,所以他最討厭的人,就是姓李的人!
桃李子,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勿浪語,誰道許!
如果放在幾年以後,當唐朝建立,人們返回頭來看這首歌謠,那自然就會明白取代隋朝的人姓李,但在這之前,事情尚未發生的時候,人們只能從「李」字上來推斷,但不能確定到底是姓李,還是名字裡有李字!
楊廣看著李勒,心想:「難道我以前想左了?反賊不是姓李之人,而是名字中有李字的人?是啊,我把朝中姓李的大臣殺得殺,貶的貶,連李淵這樣的至親,我都給發配到前線趕車運糧去了,可卻並沒見誰有禍亂之心,難道以前真的是我想錯了?」
這種事情很嚴重,楊廣立即開始琢磨起「李勒」二字來,桃李子這句,暫且把「李氏之子」這個思路放在一邊,是名字裡有李字,那子指的誰?李勒和太子關係密切,難道子指的是太子?楊廣立即想到他自己在當太子時,都做過些什麼事,其中重要一項可不正是拉攏武將,和現在的太子所做事一模一樣!第二句中提到了皇后,楊廣心想:「我可不正是從皇后口中知道的這個人!」
鄰人疑斧,當一個人心中懷疑另一個人時,就會越看越懷疑,看他什麼都不順眼,什麼壞事都認為是他做的!如果只是宇文牧州這個名字,楊廣就會越看李勒越順心,但表字裡有個李字,就變成越看李勒越不順眼了!
楊廣的疑心病奇重,這也是他晚年得瘋癲症的重要原因之一!
李勒見楊廣臉色忽白忽紅,神不守舍,不知在想些什麼!他也沒敢吱聲,假裝去看場中的比武。
楊廣心裡還在琢磨著,那個勒字有以繩套之的意思,更有逼迫的含義,分開看革字有殺之意,而力呢,力士也,武士別稱!此字大凶!
他不往好的方面想,非往壞處想,當然會把勒字想得大凶之極了!
忽聽身旁小太監道:「皇上,宇文成都獲勝了,正要上山參拜您!」
楊廣回過神來,嗯了聲,待宇文成都上來,他只點了點頭,也不多說話。他一旦討厭起誰來,連同和這個人有關的人也會討厭起來!他心中只是在想,如何能找個借口除掉李勒。
皇帝不說話,宇文成都不明白為何,只好退到李勒旁邊站好,他沒被賜座,只能站著了!比武仍舊在進行,不久李元霸毫無懸念地上了小山,成為最後一名得勝的三甲勇士!眾大臣看著楊廣,等著他確定三甲的名次!
楊廣看了眼李勒,這是個名字裡帶李字的,又看了眼李元霸,這是個李氏之子,今年比武大會竟同時出現了兩個歌謠中的人物,是巧合,還是天意?
楊廣又再看向宇文述,見心腹大臣臉露喜容,正在為三甲裡能有兩個自家的孫子而高興。他想:「我如果要殺李勒,必須要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如用一般理由,宇文述一旦鬧起來,必會動搖軍心,對遠征不利!」
心中主意打定,楊廣笑道:「今年的三甲都是勇士,真是讓朕難以取捨,不知該讓誰當這個第一了!」
李勒一愣,剛才不是有封我為侯的意思嗎,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就變了?
楊廣接著道:「朕看百姓都對比武意猶未盡,朕也不好負了民意。這樣吧,就讓三位勇士再比兩場,三甲的名次就由比武後的勝負決定,讓天下人都明白朕的一片公允之心!」
李勒無法,只好和李元霸宇文成都一起跪下,山呼萬歲!
楊廣站起身來,大聲道:「得勝者可以封為冠軍侯,為三軍勇將之首!嗯,李勒愛卿,你使的正是霍去病的梅花槍,這冠軍侯倒像是為你專門設的一般了,哈哈哈!」
聽皇帝說出這話,李勒臉色大變,他這麼個說話法兒,明著是誇獎,實事上暗地裡只會引起李元霸和宇文成都的憤怒,到時下場,豈能再有半點留情?這不是害我嘛!
楊廣又道:「第一場便由宇文牧州對陣李元霸,然後得勝者與宇文成都交手!」頓了頓道:「我大軍遠征在即,朕要的是能上陣廝殺的勇將,不是連血都不敢見的懦夫!」忽地他一拍桌子,厲聲道:「爾等可是懦夫?」
李勒三人齊聲答道:「臣等不是!」
「那好,各位需當盡力!」楊廣一甩袍袖,命人駕起御輦,下了小山,直回御營!
李勒從地上爬起,看向旁邊的宇文成都,只見宇文成都眼中射出駭人的殺意,卻規規矩矩地向自己施禮,道:「小弟祝大哥明日旗開得勝!」
李勒啊了一聲,又轉頭去看李元霸,只見李元霸的眼中除了憤怒之外,竟然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這可真是奇了,什麼事能把小霸王給弄成這副模樣?憤怒倒可以理解,可他幹嘛要傷心?
待眾人散去,宇文述上前拉住李勒的手,問道:「牧州,你剛才和皇上說了什麼,他為什麼要突然改主意,不直接封你為侯了?」
李勒回想剛才的情景,道:「我也沒說什麼呀!只是皇上問我的表字,我便告訴他我自己取的表字叫李勒,桃李滿枝的李,懸崖勒馬的勒。這以後皇上就變臉了,難道我說錯話了!」
「桃李滿枝的李?哎呀,牧州你犯了皇上的大忌啦!」宇文述連連跺腳,把《桃李章》的事說給了李勒聽!
李勒大吃一驚,他當然知道楊廣因為一首歌謠而大貶李姓朝臣的歷史事件,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這首歌謠是啥,根本就是流言,因為流言而打擊大臣,這不是昏君所為嗎?
啪地一拍額頭!李勒心想:「我怎麼忘了,隋煬帝本來就是個昏君啊!」可心中仍舊存在一絲僥倖,他道:「皇上應該不會做出這等蠢……這等事吧?」
宇文述見左右無人,嘿了一聲,道:「你可知我們在滅南陳時,那南陳後主怎麼著,他竟然和妃子躲到井裡,想著等咱們退兵後,他再出來接著當皇帝!是不是很愚蠢?可天底下做出愚蠢事的,絕不止他一個!」
他不好說楊廣的不是,只好說南陳後主了,但意思是很明顯的!你別以為當今的皇帝就做不出因為流言,而打擊大臣的蠢事!
李勒擦了把額頭的冷汗,心想:「那我是不是趕緊去和楊廣說一聲,乾脆讓他給我取個表字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