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獨孤彥雲目瞪口呆,李勒也是半天沒明白過來這是怎麼回事,這當官的跟誰說話呢,莫非牢裡還有一個姓宇文的?藉著牢門口透進的火把光亮,他用目光把死牢迅速掃了一遍,見確實再沒有別人了!
李勒心想:「我還是別主動搭碴兒了,萬一這當官兒的認錯了人,那我多沒面子啊!」嘴裡含含糊糊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長安縣令見李勒很有架子,很深沉地只「嗯「了一下,心想:「不愧是宇文世家的子弟啊,看看人家,多有派頭!」他抬起頭,陪著笑臉道:「宇文大人,下官一時糊塗,受了奸人的蒙騙……」
說到這兒,忽然想起「蒙騙」他的可是德公公,那是得罪不起的人物,話頭一轉便道:「受了張捕頭的蒙騙,他硬說您是歹人,是十惡不赦的強盜,您也知道下官我為官清廉正直,嫉惡如仇,一聽治下竟出了您這樣……不不,是張捕頭誣陷您那樣兒的,下官根本不信……」他心中惶恐,語無倫次地說著話。
張捕頭就是帶隊抓李勒的捕快頭兒,這時他正站在長安縣令的身後,舉著火把給他照亮呢!一聽縣太爺竟然把禍事轉嫁到自己的頭上,當時就急了,叫道:「哎我說太尊,你這麼說話可就不對了,我沒你的命令,我我……」
就聽死牢外有人尖聲道:「哎喲,差點兒把咱家滑倒,這地面上黏糊糊的是啥呀?」
有人在旁解釋道:「可能是牢頭給犯人們倒馬桶時不小心,灑出來了!」
「哎喲,怪不得這麼臭呢,噁心死人了!」那人又尖聲叫了起來。隨著說話聲,牢門口黑影晃動,進來一人,看樣子是個不算太年輕的太監!
李勒心中暗罵:「又是太監,老子一見太監準沒好事兒!」
來人正是小德子,他一進死牢,先用手摀住鼻子,之後瞇著眼問道:「打擾一下,請問哪位是宇文牧州大人呀?」
李勒笑道:「還打擾一下,你打擾我什麼了,莫非是打擾到我坐牢不成!」
小德子又是「哎喲」了一聲,幾步跑到李勒的牢房前,對準趴在地上的長安縣令就是一腳,罵道:「滾一邊兒去,好狗不擋道!」長安縣令連聲答應,向旁邊爬開半步。
小德子沖李勒拱手作揖,堆著笑臉道:「宇文大人,您在這兒哪!奴婢小德子給您見禮了!」
李勒搖頭道:「都把我搞糊塗了,你們到底是誰呀,是不是認錯人了!」
小德子道:「您可是許國公老大人的長孫,少卿宇文化及大人的長子,駙馬都尉宇文士及大人的親侄兒,宇文牧州大人?」
這口才不錯呀,像說順口溜似的!李勒點頭道:「是又怎樣,不是又如何!」
小德子已經適應了死牢裡的燈光,認出李勒了,雖然現在李勒鼻青臉腫,相當地不好認!他笑道:「當然是您了,我以前見過大人的!」
說罷,他低頭沖長安縣令瞪起眼睛,喝道:「狗官,你好大的膽子,為什麼還不把門打?哼,看你長得賊眉鼠眼的,三年前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今日再見面兒,果然如此!」
長安縣令心想:「三年前我還在播州呢,你上哪兒見我去呀!」忙叫張捕頭把牢門打開。
小德子搶步進了牢房,上前就要扶李勒起身,嘴裡道:「宇文大人,咱們出去吧,這裡味兒不好!」
李勒拍掉他的手,搖頭道:「我不出去,我就喜歡聞這味兒!」他還以為這名太監是在戲耍自己,就像貓玩老鼠那樣。他說道:「不把話說清楚,我哪兒也不去!」
小德子一拍腦門兒,道:「這事兒怪我,沒把話跟您說清楚,是這麼回事……」他口齒伶俐,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李勒聽到自己的名字竟被隋煬帝楊廣知道了,還讓自己進勳衛當軍官,竟有這等好事!心裡一高興,雖然還在將信將疑,但就算是假的,自己也沒啥損失!他拍拍屁股就想站起來出牢!
誰知,靠在他身邊的阿眉說話了:「我不出去,我就喜歡聞這味兒!」語氣和詞句與李勒剛才說的一模一樣。
小德子看了一眼阿眉,心想:「她是誰啊?」
李勒忽地想到:「在逃跑時,我出手可挺狠,打傷了不少追兵,萬一他們怪我,合夥做戲拿我開涮,等我上當想要出去時,再一翻臉,又不讓我出去了,或者出去轉一圈再我把扔回來,那多難堪啊,我挺大個人可不能讓他們當猴兒耍!」一屁股又坐實,道:「說得對,這裡味兒好,我還捨不得走了呢!」
小德子忙道:「別著啊,您還信不過我嗎?」他轉頭問阿眉道:「小姑奶奶,你想要怎樣才肯出去呢?」見她和李勒神態親密,他就知道這是個惹不起的主兒!
其實阿眉也信了小德子的話,也想出去,只是小姑娘性子古怪,而且有個極大的嗜好,那就是在別人求她時,她一定要得到點好處不可,就像當初李勒出門打架要她保密,她趁機敲竹槓一樣!
阿眉皺了皺小鼻子,努力裝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道:「我牧州哥哥可是皇上封的大官,你們很了不起麼,竟然想抓就抓,想放就放,還把他打成這樣,現在害怕啦,哼!要想讓我們出去也行,可得答應我們的條件!」
小德子道:「姑娘有什麼條件儘管開出來,咱家都……這位縣令大人都答應!」說著一指旁邊趴著的長安縣令!
長安縣令哭都哭不出來了,只能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下官都答應,都答應!」
阿眉見他們服軟,這才得意洋洋地道:「我要吃糖葫蘆,要吃兩串!」
李勒一咧嘴,好麼,瞧你這點兒出息!他道:「要我們出去也行,但得這位縣令大人把衣服脫光,在牢裡學狗爬,一邊爬一邊汪汪叫!」你們不是做戲耍我嗎,行,我就陪著你們玩,有本事就真讓縣太爺學狗!
小德子乾笑兩聲,對地上的長安縣令道:「還愣著幹什麼,沒聽見大人發話了嗎?還不快點脫衣服!」
這事要換了一般人,就算縣令官再小,但畢竟是朝廷命官,當眾學狗是無論如何不肯的!可長安縣令不是一般人,他人品齷齪,做官無恥,只要能保住烏紗帽,別說只在牢裡學狗了,就算是讓他到大街上爬,他都照樣肯!官迷,其實也是一種心理變態!
一聽只讓他學狗,長安縣令反倒鬆了一口氣,這個簡單,平常被家裡的婆娘罵,罰他學狗叫,這還算輕的呢,李勒比起他婆娘的手段可差遠了!
連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他當即脫掉官服和內衣,露出白花花的大肚皮,趴在地上「汪」的叫一聲!
死牢之內,除了知道他底細的捕快們之外,其餘人等無不倒吸了一口涼氣,人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以置信天底下竟然會發生這種事!
旁邊看熱鬧的獨孤彥雲長歎一聲:「這種人都能當官,這叫什麼世道啊!」
李勒心中卻大喜,是真的,他們沒騙我,我以後不用再當混混了,我要當將軍了!
就在這時候,牢外傳來腳步聲,又有人進了死牢,當先兩名錦衣軍官開道,進了牢門,左右分開,露出身後一人!
只見後面這人身材修長,年紀在三十三四歲左右,相貌英俊,嘴上未蓄鬍鬚,頭戴金冠,金冠上嵌著一顆碩大的藍寶石,身穿大紅蟒龍袍,金絲銀線在火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
小德子見這人來到,慌忙上前行禮,道:「駙馬爺,您怎麼親自來這兒了?」
這名飾物華貴的人,正是當朝駙馬都尉,南陽公主的丈夫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並不說話,別看小德子在長安縣令跟前牛得飛上了天,可在他面前,只是個奴婢而已,奴婢問話,他才懶得理會!
見宇文士及打量牢中各人,小德子當即會意,叔叔不認識侄子,這要放在平常百姓家裡,那都是笑話!他是下人,得為主人著想,又不好直愣愣地去做介紹,當即用了一種婉轉的方法來暗示宇文士及。
小德子快步走到李勒跟前,假意為他拍打身上塵土,大聲道:「牧州少爺,您看您叔叔駙馬爺親自來這兒接您了!」這話不但是在告訴宇文士及誰是他要找的人,也在告訴李勒,你得管駙馬叫叔叔!
宇文士及看向李勒,見他被打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又是衣衫襤褸,心中忍不住難受。他雖和哥哥宇文化及一奶同胞,可性格卻不一樣。雖然宇文士及不比其它世家子弟的臭毛病少,但也絕不似宇文化及那麼生性涼薄六親不認!
韓氏的事他也知道,只不過宇文牧州出生時,他年紀尚小,也管不了大人的事,再者成年後又沒再見過韓氏,所以也就漸漸淡忘了這個侄子,直到昨天聽南陽公主提起,他才想起來。剛剛又有人說侄子被抓進死牢,他這個當叔叔的當即趕來相救,半點推托的意思都沒有!
宇文士及見自家子侄受了這等苦難,忍不住鼻子發酸,又不想讓人看出他難過,見旁邊的長安縣令頭戴烏紗,卻光著上半身趴在地上,大聲斥責道:「這是誰,這等模樣成何體統!」
長安縣令心想:「完蛋了,我還是自動自覺點兒吧!」他爬起身,進了李勒的牢房,把李勒和阿眉使勁推出去,道:「你們出去,給我讓個地方!」推出兩人,他把牢門一關,將門上鐵索在柵欄上繞了一圈,嘩啦鎖上,隨即往草堆裡一躺,道:「換我在這裡聞味兒了!」
獨孤彥雲在旁笑道:「太尊,你來和我做伴啦!」
宇文士及招手叫李勒過來,道:「好侄兒,隨我回家去見爺爺,然後再去見皇上!」也不在乎李勒身上骯髒,拉過他的手就往外走,在李勒耳邊低聲道:「你苦日子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