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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永徽,永徽 第194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 文 / 宛裕子

    第194章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二日一大早,蕭睿便帶著沈雲,押著烏曼多朝早已經化為瓦礫的清源集而去。因為在路上遇到了大風暴,所以等感到清源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時分。

    再次站到清源集的地面時,看著如今化為廢墟的昔日繁華小鎮,看著一座座墳塋,蕭睿唏噓不已。

    「烏曼多,你還記得這裡嗎?」讓親兵們將烏曼多押了上來,蕭睿指著眼前的這片廢墟,冷冰冰問到。

    「哼!「對於蕭睿的話,烏曼多並不買賬,冷哼一聲,將頭偏到了一旁。

    「怎麼不說話?我又沒有堵著你的嘴巴。」蕭睿冷笑道。「是聽不懂我說話?還是裝聾作啞?要麼就是你真的不能說話了?」

    烏曼多依舊不出聲。

    「很好,既然你願意當一個啞巴,那我今日就如你的願!」見他依舊不說話,蕭睿本來就沒有多少的耐心,這一次徹底被消磨殆盡,冷哼道。「來人,撬開她的嘴巴,將他的舌頭給我割下來!」

    「你敢!」烏曼多等著蕭睿,大聲說到。

    「我不敢?哼,你以為,你能活過今天嗎?」蕭睿圍著烏曼多轉了一圈兒,上下打量了一番,冷聲道。「你還以為自己是你自己部落的族長嗎?別作夢了!如今的你,也唯有一個作用,就是祭奠這清源集被你殺害的我大唐的百姓們!除此之外,你一無用處!」話說到最後,蕭睿是指著遠處的墳塋吼出來的。

    看著遠處如林的白幡,烏曼多一時間心驚不已,臉色大變。

    「怎麼不說話了?怎麼不強硬了?」看著色變的烏曼多,蕭睿譏笑到。「怎麼,知道心虛了?知道害怕了?」

    「將軍,你何必和他講那麼多的廢話。」一旁的沈雲不耐煩的說道。

    「推過去!」蕭睿向親兵示意。

    「走!」烏曼多死硬著不走,押送他的親兵不耐煩的從後面照著他的膝蓋就是狠狠一腳,罵罵咧咧。「你到底走不走!」

    親兵一腳將烏曼多踹翻在地,見他摔倒在地,又上去狠狠給了他一腳,嘴裡不停罵到:「死蠻子,還不快起來,趴在那裡作死啊。」

    對於烏曼多,親兵殊無好感,清源集的慘狀,他也親眼所見,所以他方纔如此對待烏曼多。對於他這些動作,蕭睿視而不見。

    推推諾諾,烏曼多終於被拉扯到了埋葬著清源集上下千餘口的墳塋前,到了一出寫著「先考沈時興、先妣柳氏之墓」的一處合葬墓之前,沈雲冷喝道:「跪下!」

    烏曼多依舊死硬著不跪,親兵對著他膝蓋打彎兒出就是狠狠兩腳。烏曼多再也堅持不住,跪在了墓前。

    「蕭睿,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跪在地上,烏曼多扭頭看向一旁冷漠的蕭睿,恨聲道。

    「做鬼也不放過我?呵呵……」蕭睿興致勃勃看了一眼烏曼多,似乎在看一件什麼有趣的事物。「你當人的時候,都不是我的對手,做了鬼那就更不要想了。你這樣的畜生,是不可能再有機會的。就是我願意,地府的冥君也不會饒了你!還做鬼也不會放過我,切……」

    烏曼多想要掙扎著站起來,親兵又是一腳,他亦一下子又跪在了地上。

    「把他給我綁結實了,不要讓亂動彈,驚擾了在這裡安息的人們。」看到掙扎的烏曼多,蕭睿怒聲道。

    「是!」親兵三下五除二,就將烏曼多綁的結結實實的,跪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

    蕭睿親自檢查了一番,覺得非常結實了之後,便滿意的點點頭,又朝親兵道:「好了,退下去吧,這裡我親自來,到周圍警戒!」

    親兵退下之後,蕭睿抽出了一把橫刀,看向沈雲,平靜地說到:「是你來,還是我替你?」

    「我親自來!父母之仇,只能我親自來報!」沈雲面無表情地說到。

    「嗯。」蕭睿點點頭,站在一旁不再說話。

    沈雲從一旁的籃子中取出早已經準備好的香燭和祭品,十分用心十分緩慢,輕輕地擺放在父母的墳塋前。

    蕭睿在一旁靜靜的看著。

    而烏曼多,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出奇的安靜了下來。

    這一刻,分外的寧靜。

    終於,沈雲將香燭和祭品都擺放好了,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到蕭睿的面前,從他手中接過橫刀,緊緊地握在手中。

    面對著跪在自己父母墳塋前的烏曼多,沈雲緊握著橫刀的雙手微微輕顫,關節發白。

    「還是我來吧。」看到沈雲這個樣子,蕭睿心中歎了一口氣,道。

    「不!我自己來!」沈雲倔強的說到,臉上露出堅毅的神色。

    「深吸一口氣,什麼也不要想,只想著你的父母,想著清源集死去的街坊鄰居,親朋好友。」蕭睿輕聲說到。

    「慢著!」這個時候,烏曼多突然間出聲阻止。

    「說吧,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就趕緊說,不然以後就沒有機會了。」看著出聲阻止的烏曼多,蕭睿淡淡說到。

    「我知道,自己如今難逃一死,一會兒殺我的時候,只求給個痛快!」烏曼多神情頗為激動地說到。

    「我們為什麼要聽你的?」聽到這話,蕭睿明白了烏曼多的意思。烏曼多也看出來了,這沈雲根本就沒有殺過人。對於從戰場上經歷過的人,或者是看到過刑場斬殺死囚的人都明白,對於將死之人而言,死不是什麼可怕的,一刀被殺死也就什麼事兒也沒有了,當然,這是在殺人或者行刑之人是老兵或者儈子老手才行;若是面對著一個新兵或者是沒有殺過人的人,一刀殺不死你,讓你痛不欲生,對於將死之人而言那才是莫大的痛苦。所以,烏曼多才有這樣的話。不過,蕭睿似乎並不會讓他如意。

    「掌握你生死的,不是我;讓你依照著怎樣一個死法的去死的人,也不是我。」蕭睿蹲在烏曼多的身邊,輕聲道。「其實,也許你該體驗一下什麼叫生不如此,痛不欲生才對。」

    聽到這話,烏曼多看向蕭睿的眼神憤恨不已。

    蕭睿不再理會他,站起身子,對沈雲輕輕點點頭,沒有任何言語。

    沈雲微不可查的點點頭,之後閉上了眼睛,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刀。看到這裡,蕭睿也閉上了眼睛,不願再看那報仇一刀。

    如蕭睿所猜測的那般,沈雲這一刀,並沒有一刀將烏曼多的頭顱全部看下來,而是砍入了一半,之後就再也沒有往下哪怕一分半分。

    「啊——」一聲慘叫衝破天際,那是烏曼多痛不欲生的慘叫聲。

    烏曼多的慘叫聲刺激了沈雲,她開始瘋狂起來,連續不斷地舉起刀砍向烏曼多,一直到再沒有了慘叫聲之後,她才在蕭睿的提醒下停止了瘋狂的舉動。隨即,她手一送,將刀丟在了地上,而她自己,身體也猶如被抽空了一般,一下子癱倒在地上,看著自己父母的墓碑和墳前烏曼多分離的屍體,沒有任何的舉動,眼光游離不定。

    看到沈雲這般情況,蕭睿擔心不已,剛剛蹲***子,想要出聲安慰她,她一下子放聲大哭起來。看到她哭了起來,蕭睿鬆了一口氣。

    哭出來,才好。

    站起來看了看烏曼多面目全非的屍體,蕭睿苦笑一聲,想要叫親兵,但是看到沈雲這個樣子,想想還是算了,就自己親自動手清理了起來,將烏曼多的屍體拉到遠處,略作掩埋。等他忙滿了這一切趕回來的時候,沈雲依舊在放聲大哭。

    淚水,已經將她面前的沙土打濕。

    看著跪在父母墳塋前的沈雲,蕭睿默默地離開了。

    沈雲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和自己的父母好好訴說著自己對於父母的思念,還有那天人永隔的痛苦。

    夜色悄然降臨。

    蕭睿指揮著親兵早已經找好了宿營之地,但是沈雲卻依舊沒有回來。他心中微微有些擔心,便決定出去尋找。

    當他趕到墳塋前時,看到沈雲依舊一動不動跪在父母的墳前,沉默無言。

    「天黑了,回去吧。」蕭睿歎息一聲,走到跟前,輕聲提醒到。

    沈雲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反應。

    「回去吧,外面已經涼了。」蕭睿接著不甚明亮的月光,看到沈雲的身子在微微顫抖,便解下自己的披風,為她搭上,又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沈雲沒有絲毫抗拒,站了起來。

    「走吧,你父母大仇得報,他們在九泉之下,定然欣慰不已。如今天色昏暗,你獨自一人在這荒郊夜晚,你九泉之下的父母若是有知,定然會為你擔心不已。」蕭睿拉著沈雲,輕聲道。「走吧,以後有時間,我們再來!」

    就這樣,沈雲猶如木偶一樣,被蕭睿牽回了營地。

    篝火在燃燒著,時不時的還發出「辟里啪啦」的聲響。

    沈雲披著蕭睿的披風,坐在篝火前,端著一碗熱湯微微出神。

    一旁的蕭睿看到這樣的情況,又是一歎。

    沈雲就這樣沉默寡言,已經一天了。若是一直這樣下去,蕭睿真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想必你也知道,我出身蘭陵蕭氏,可謂是高門大族,世家子弟。」蕭睿想要勸一勸她,可是話到了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了,想了想,他也只能用這樣的話作為開頭。

    「但是,你應該不知道,我也和你一樣,經歷過滅門慘禍。」蕭睿話說到這裡,沈雲終於有所動作,偏著頭看向他,不過依舊是沉默。

    看到她有了反應,蕭睿心中鬆了一口氣。

    他接著說下去:「若不是我娘親拚命護著我逃了出來,我也不會活到今天,二十七年前的那一把大火,只怕早已經將我燒成灰了。」

    「那是貞觀三年的冬天,那一天,下起了大雪,一天之間,大雪可以淹沒膝蓋……」緩緩地,蕭睿開始講述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慘案。看著不斷跳動的火光,抬起頭望著漆黑的蒼穹,蕭睿一瞬間又回到了那個夜晚,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那個血與火並存的夜晚。「……我的娘親騎著馬衝出了後門,將我死死的護在胸前,生怕我受到半點兒傷害,就這樣,我們逃出了家門……」

    「那後來呢?就這樣安全逃了出來?」沈雲看著蕭睿,輕聲問到。

    「若是如此,就好了。」蕭睿淒然一笑,眼角泛起了淚花,彷彿又看到了母親護著自己縱馬奔逃的場景。「我的娘親護著我出了後門,縱馬逃進了伏牛山中。但是,那群強盜依舊不肯放過我們,在後面緊追不捨,一直追到了一座破敗的山神廟裡……」

    「娘親將我放在了茅草下面,她拿著刀出了山神廟,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再也沒有回來看她的兒子哪怕是一眼……」蕭睿抹著眼角的淚花。

    「你就沒有想過報仇嗎?」沈雲緊接著問到。

    「想過,怎麼沒有想過?」蕭睿看著沈雲,咬牙道。「雖然那時我還不到一歲,但是當時的場景我記得是清清楚楚。這事情,我一輩子都記得清清楚楚,又怎麼會不想報仇呢?」

    「那後來報了嗎?」沈雲覺得自己剛才的問題有些愚蠢,便又問了下去。

    「報了!七年前,我就已經報了!」蕭睿的嘴角翹起了微笑。「不,是十年前就報了!」

    「那你的仇人是誰?」

    蕭睿沉默了片刻,輕聲說到:「侯君集!」

    聽到這話,沈雲很顯然吃了一驚:「你是說貞觀十七年時被先帝處死的侯君集?」

    蕭睿點點頭,不願意再讓她追問下去,便道:「若是爹娘還在的話,看到我認祖歸宗,看到我有了妻子——還是大唐的公主,而且兒女滿堂,一定會欣慰不已吧……」

    「肯定會的!」沈雲點點頭。

    「我給你念首詩吧。」蕭睿看著沈雲,說到。

    「嗯。」沈雲輕輕點點頭。

    「從明天起做個幸福的人

    餵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前程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個溫暖的名字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感覺怎麼有些乖乖的。」蕭睿念完了詩以後,沈雲說到。

    「是有些怪,只是不知道你聽明白這首詩的意思沒有?」蕭睿笑著問到。

    「嗯!」沈雲點點頭。

    蕭睿沒有再追問下去,他知道,這個聰明的女子一定聽懂了他的話的意思。

    第二天,當蕭睿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榻前留著一張紙條:「蕭敏德,謝謝你!我走了,我會記住你,記住你念的詩的。」

    看著這張字條,蕭睿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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