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強硬】十一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裡，陶晉一臉陰沉的坐在辦公桌後，對面沙發上，姚玉蘭一臉忐忑的望著這位新來的縣委書記，心裡卻帶著不屑和無奈。
她是被陶晉專程叫過來匯報財政工作的，本以為匯報結束後，陶晉會放她離去，卻不想緊接著他就問起了市財政局將修繕校舍的專項資金扣留的前因後果。
陶晉靠在椅背上，一連冷峻的盯著姚玉蘭，冷哼道：「校舍修繕的招標工作已經結束，目前只等著這筆錢展開工作，市領導的工作高縣長也做通了，為什麼財政局會扣留這筆款子？」
姚玉蘭坐正身體，風韻猶存的臉上閃過一抹無奈：「陶書記，市財政局下撥這筆款項需要分管教育口的趙副市長簽字，可是趙副市長說咱們縣的招標存在問題，要重新進行招標，並且由市教育局的同志下來親自監督才能進入流程，我在市裡跑了兩天，只見到了趙副市長的秘書，他這麼說我也沒有辦法啊。」
「哼，你是財政局長，跑資金的事情本就是你的份內事，況且領導都已經為你們鋪好了路，竟然還要不來資金，你認為這樣的情況，我該找誰負責？」陶晉猛地拍了下桌子，怒道：「趙副市長不批，你難道不會去做他的工作？我們縣的招標究竟是否存在問題，可以讓紀委涉入嘛，為什麼你之前不能想到這一點？」
「身為財政局局長，必須要從多方面考慮問題，可是你這名同志啊，不是我說你，能力上還是有所欠缺的。」
姚玉蘭靜靜的聽著陶晉的訓斥，她就算再傻也明白此次陶晉專門召她前來匯報工作的含義了。無疑是針對高陽強勢的追查天然氣分公司事故所做的動作，更深層則是為了敲打一下她，讓她明白這個縣裡究竟是誰在做主。
她心裡泛起冷笑，看來陶晉是不敢和高縣長鬧僵，才挑了自己這位縣長座下第一大將開刀。
陶晉見姚玉蘭神色平靜，心頭更怒幾分，哼道：「三天之內，必須要把那筆專項資金要回來，全縣的學校都等著這些米下鍋，你如果要不來，就自己辭職吧。」
姚玉蘭神色一震，本能的要辯解一番，但看到陶晉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一凜，暗自冷哼，臉上卻掛出笑容：「陶書記您放心，我一定盡量把這筆錢要回來。不過我擔任財政局長這幾個月來，一直兢兢業業，自認從未有過任何失誤，如果您覺得我不適合擔任財政局長一職，還請您在常委會上提出來，或者向組織部領導建議撤掉我。」
陶晉瞇著眼睛，淡淡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你應該能明白。如果三天內拿不回這筆專項資金，我會和高縣長商議撤掉你這個局長。」
到了這一步，無疑是要撕破臉面了，姚玉蘭輕輕笑道：「那是最好，領導們的決定我向來非常擁護的。陶書記您還有其他事情嗎？」
陶晉克制住內心惱怒，擺手道：「你可以走了。」
姚玉蘭起身便走，一句話也沒有說。
啪！
辦公室門剛關上，陶晉便惱怒的掰斷了手中的簽字筆。
電話聲響起，他看著來電號碼，眼中怒火更盛，卻深呼吸幾下硬生生使表情變得自然了一些。
「谷秘書，你好。」
來電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趙副市長的秘書谷小林。聽著電話裡的陶晉平靜的聲音，谷小林笑道：「陶書記別來無恙啊？這幾天不斷打電話給你，實在是打擾了。不過領導交代的任務完不成，我這裡也要挨板子，只好不斷騷擾你了。」
「這是哪裡的話啊，谷秘書能打電話給我，是我老陶的榮幸。我剛剛已經給財政局的姚玉蘭施加了壓力，如果領導那邊能夠頂得住壓力，我這裡應該很快就有了結果。」
陶晉眼中露出鄙夷神色，趙副市長這招雖然還不清楚是否有用，但這樣的做法無疑是很無恥的。用修繕校舍的專項資金做砝碼，即使陶晉是一個標準的政客，心裡也覺得很無語。
谷小林笑道：「領導那裡自然能頂得住，陶書記能認真工作，領導很滿意，希望你能再接再厲，不要讓你們縣在市裡產生不好的印象，這樣對於陶書記您來說也是很有必要的。」
陶晉暗自冷哼一聲，嘴裡卻寒暄道：「請領導放心，我們一定盡快結案，這本就是內部事宜，縣裡貿然插手的確不妥。」
「陶書記能這樣想最好不過，今天打電話過來就是這件事情，還請陶書記多多盡心，等改日你到市裡，我一定親自作東。」谷小林笑著說了一句，隨後掛斷了電話。
陶晉握著電話，一臉的咬牙切齒。
卻說牛森林此刻也不清閒，趙志光被雙規後，海山縣的領導班子裡就屬他和常務副市長馮鑫走得最近，此刻的他本應出現在高新科技產業園的工地上，卻被一個電話給耽誤了。
能影響到他行程的電話自是不會太簡單，正是常務副市長馮鑫打過來的。
電話裡，馮鑫先是簡單的詢問了一番高新科技產業園的進展情況，表揚了牛森林一番，隨後裝作貌不經意的問道：「聽說你們縣扣留了市天然氣集團的副總？是因為什麼扣留的？據我所知，那名副總似乎沒有犯罪吧？」
牛森林一聽這話，頓時明白馮鑫打這個電話的目的了，笑著解釋道：「談不上扣留，只是協助調查，縣天然氣分公司發生了嚴重事故，死了兩名職工，市天然氣集團的處理方式很粗暴，沒有經過調查就直接認定是那兩名職工違規操作造成的，並要求追究死者責任。畢竟是我們縣上的百姓，縣局自然要調查一番才能下結論。」
「可是協助調查也不需要這麼久吧，縣公安局已經把人扣留了一天一夜了，準備扣留到什麼時候？」馮鑫輕笑了一聲，聲音很輕鬆，看起來心情不錯。
牛森林答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是政法委的范志國經手此事，馮市長您想要知道具體情況的話，我可以馬上打電話問問他。」
馮鑫笑道：「不用了，我只是比較好奇而已，老牛啊，你們海山縣這兩年來就沒消停過，這樣很不好，會在市領導心中留下多事的印象。市天然氣集團隸屬市政府垂管，這些年為咱們市做出了巨大貢獻，所以啊，你們一定要溫和對待天然氣集團的領導，不能粗暴簡單。」
牛森林說道：「馮市長您放心，據我所知縣局並沒有對這名副總有任何不敬之處，除了限制個人自由和不允許打電話外，其他方面都是按照貴賓對待的。」
馮鑫道：「那就好，這件事情影響非常不好，市裡面已經有領導提出意見了，同時市天然氣集團的林青紅也找到王市長那裡告狀了，說你們海山縣的某些領導霸道越權，插手天然氣集團的內部事務。我可告訴你啊，你目前的工作就是做好高新科技產業園，不能因為其他事情分心。當然，身為縣領導，涉及到縣裡百姓的問題，還是不要退縮的好，你明白嗎？」
牛森林思忖好一會，才有些明白馮鑫話裡的意思，掛斷電話，他沉默許久，才輕歎道：「果然是不安好心啊，既讓我推波助瀾，又讓我置身事外坐觀虎鬥，高陽啊高陽，不知道你能不能挺過去，挺不過去，縣長的位置可就輪到我來坐了。」
說完，他叫來司機備車，帶著古怪的笑容前往高新科技產業園。
就在牛森林的汽車離開縣委時，高陽的車剛剛進入到縣城，他握著手機，手機的另一端傳來姚玉蘭叫苦委屈的聲音，她將陶晉所說的話一字不落的複述給高陽，希望高陽為她做主。
高陽沉默了片刻，才平靜道：「事情我知道了，你做好本職工作就行。另外給閆宏業說一聲，最近國土局的批復太多了，房地產開發太過，對縣城的經濟發展沒有好處。」
姚玉蘭聽著高陽提到閆宏業，心裡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點了點頭說一定會轉告給閆宏業。
汽車駛到縣政府門前，門衛剛打開大門，高陽便吩咐老賀道：「不會政府，去縣公安局。」
老賀誒了一聲，調轉車頭，駛向距離縣政府只有五百米的縣公安局。
縣公安局裡，范志國坐在局長辦公室正對刑警隊隊長丁亮發火，將丁海洋扣留了一天一夜，刑警隊的這些人從他口中竟然沒有得到半點有用的消息，這令范志國惱怒到了極點。
尤其是聽說姚玉蘭到市裡要錢被拒，他已經明白那位趙副市長開始反擊了，這讓他心情大為不爽。
「再去問，不管你求也好，勸也罷，只要能問出這批設備的來歷，你就立了大功。」看著愁眉苦臉的丁亮，范志國氣就不打一處來，此次行動，專門避開了副局長秦敢，就是怕他出ど蛾子。可沒想到丁亮這個廢物，還自稱手段非凡，卻還是沒問出來任何信息。
看著范志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樣，丁亮簡直鬱悶到了極點，發愁道：「您讓我們審，又不讓上手段，這簡直是給我們脖子上了一個套啊，丁海洋不配合，我們也拿他沒辦法啊。」
「老子不問你這些，只要結果。」范志國也是氣著了，怒吼了一聲指著門外道：「給我滾，問不出結果，你別來見我。」
丁亮差點哭出來，嘴唇哆嗦片刻，最終還是默然轉身。
就在這時，高陽推門走了進來，見丁亮一副死了孩子的模樣，不禁奇怪道：「怎麼了這是？老范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沒休息？」
范志國見是高陽，立刻收回了橫眉冷對的模樣，苦笑道：「還不是讓那個丁海洋給鬧得，我已經聽說了姚玉蘭到市裡要錢被拒的事情，看樣子那位已經出手了，我們如果不能盡快問出點東西來，恐怕下一步真如您所說，會移交給市裡面。」
高陽對丁亮擺了擺手示意他先離開，關好門後才笑道：「就算丁海洋告訴你一些消息也沒用，沒有證據，一切都只是空口白話。」
范志國愁道：「那怎麼辦？總不能就這樣結案吧，那不是遂了他們的願了。」
高陽掏出香煙遞給他，說道：「當然不能遂了他們的願，天然氣公司的這批設備肯定還會出問題，今天老魯專門從省城請來了專家去天然氣分公司勘察，你猜怎麼著？查出五個批號的設備都或多或少的存在一些問題，都不是正規廠商生產的。」
「這麼多？那豈不是說以後一個不注意還是會出現事故？」范志國嚇了一跳，他原本以為天然氣集團或許只有這一批設備有問題，而海山縣則是倒霉碰到了這樣的事故。可是沒想到竟然會有五批有問題，這樣一來，不止是海山縣，十六個區縣的天然氣公司恐怕都存在安全隱患。
「不行，這事情太嚴重了，我們應該上報給市局領導，看看他們怎麼定奪。」范志國說完，便拿起電話，想要撥給市公安局局長林樹龍。
高陽一把按住電話，正色道：「老范你太急了，先不說專家們的鑒定是否就是無誤的，其他區縣的天然氣公司設備會不會如我們想像般的不合格也還兩說，你這時候打電話，無疑是把咱們推到風口浪尖，一旦別的區縣不存在安全隱患，我們豈不是成了笑話？」
范志國急道：「可是要真有問題，我們隱瞞不報，一旦出了事故，我們就成了罪人了。」
高陽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笑道：「那倒不至於，我猜得沒錯的話，市天然氣集團此時肯定已經派專人到各分公司去檢查了，所以你不必擔憂這些問題。」
「這些人太可惡了！」范志國想了想，頹然坐在椅子上，隨即又怒色道：「為了賺錢，他們竟然敢在這麼危險的地方耍手段，簡直都該拉出來槍斃掉。」
高陽也是神色沉重，沉聲道：「我來縣局的目的，一是想要告訴你，關於市天然氣集團的設備供應商，嶺州設備有限責任公司，已經有專人去調查了，相信最遲明天就會有結果。另一件事是既然無法從丁海洋口中獲取這些消息，那就暫時先晾著他，等一切查清後，如果他也參與在其中，就移交給紀委。」
范志國拍了下椅子把手，道：「您放心，我這就吩咐下去。」
高陽笑了笑，又道：「另外，紅月亮歌舞廳的事情你們縣局查了一年多，到底有沒有收穫？」
若是馮鑫和馮仁勇得知海山縣公安局一直都沒有放棄追查紅月亮歌舞廳的事情，恐怕都會氣的吐血。
自從一年多以前的專項整頓後，馮仁勇的紅月亮歌舞廳便重新開始營業，一年多來生意興隆，大賺特賺，因此也漸漸的放鬆了對海山縣公安局的警惕。
范志國沒有答話，起身走到文件櫃前，拿出鑰匙打開一個抽屜，從中抽取了一份厚厚的資料放到高陽面前。
「這是一年多以來搜集的所有材料和證據，已經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馮仁勇在投資歌舞廳之前，糾集了縣城的一些流.氓.地.痞通過巧取豪奪等手段，分別從魏雲等人手中搶來了房屋合同，並逼迫他們離開嶺州，丁亮他們為了調查這些事情，幾度前往南方尋找打工的魏雲。另外，還有一部分材料表明當初在高速路口攔截追擊丁亮的小.混.混們，便是馮仁勇指使的。」
高陽粗略的看了遍材料，皺眉道：「既然證據充足，你們縣局什麼時候開始抓捕計劃？」
范志國苦笑著搖搖頭，道：「縣長，目前這個時機，您認為適合把馮仁勇抓起來嗎？我倒是覺得這個馮仁勇雖然有些囂張跋扈，卻也很懂規矩，不如把這些材料給他看一眼，警告他一下就算了。畢竟如今趙副市長看我們不順眼，馮副市長那邊如果再出手，我們恐怕承受不住啊。」
「你是說用這些東西來交換馮副市長的坐壁旁觀？」高陽詫異的望著范志國，見他點頭，臉色倏地陰冷無比：「絕對不可能，我們如果這樣做了，就是在向犯罪分子妥協，是在向老百姓們犯罪。這樣一來，與那位用專項資金做砝碼的趙副市長有何區別？」
范志國不甘心的勸道：「可是兩位副市長同時出手，其中一位又是常務副市長，您的壓力會非常大的。」
高陽擺擺手，斷然道：「大一些也無妨，如果這些設備只是由於一小部分人出於貪婪利益而採購的，大不了我親自向他們道歉。可是若是所有的設備都是這樣，就算捅破了天，我也要讓那些貪婪的人付出代價。」
看著高陽清俊的臉上流露出的堅定和不容置疑，范志國的眼神也漸漸變得堅決起來，他猛地起身敬禮道：「請您放心，若是我們的失誤，我這個政法委書記立刻辭職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