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車禍下
小會議室靜悄悄的，氣氛很有些微妙，除了高陽依舊淡然自若的抽煙外，所有人都緊張的望著賈乃寬，等著他的選擇。
賈乃寬的選擇將決定高陽第一次與常務副縣長趙志光交鋒的結果。一旦他投高陽，就意味著縣政府的局勢會變得簡單起來，高陽豎立起威望，對他下一步的工作極有好處。
而若是他選擇趙志光，縣政府的局勢將會變得複雜起來。雖然高陽可以動用縣長權利強壓幾位副縣長低頭，但傳出去終究是高陽能力不足。即便是縣長辦公會通過，恐怕也無法在常委會上通過。
謝波手指緊緊攥著鋼筆，力氣之大幾乎將其折斷。他有些擔憂的看著高陽擺出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心中又對高陽感到無比的佩服。
在座的所有人都覺得高陽第一天到縣政府上班就召開縣長辦公會，並和本已內定為縣長接班人，深受縣委書記遲兆賞識的常務副縣長趙志光交鋒是極其不明智的決定。
但謝波卻不這麼認為。作為老資格的政府辦主任，縣政府的大管家，他對於縣領導的瞭解遠超於常人。趙志光和魯力一向走的很近，賈乃寬則是陶大勇時代的紅人，若是陶大勇不被雙規，下一步一旦接任縣委書記，賈乃寬至少會是常務副縣長。至於說王松，在陶大勇時代飽受打壓，負責宗教和旅遊等方面工作的他等同於分配邊疆，甚至於連專車都不曾配備。
可以說四名副縣長中，唯有趙志光和魯力是同一派系，而賈乃寬在高陽在為上任前幾個月飽受二人打壓。
也正因為如此，謝波才對高陽甫一上任就折騰出這麼大動靜感到佩服，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新縣長上任後第一把火要燒到哪裡，卻怎麼也想不到高陽會這麼簡單直接的給予一擊。
簡單、有力，看似魯莽的動作，卻一下子就試出來幾位副縣長之間的關係，比任何方法都要有效。至於招待所，謝波深信那不過是一個幌子，若是成功，就繼續在常委會上試水，若不成功，大不了失掉點顏面，縣裡的幹部議論時也只會說趙志光敢於在縣長辦公會上公開反對縣長的決定是縣委書記遲兆在背後指使的。
遲兆在縣上向來說一不二，以高陽剛剛上任的情況，就算被他佔了上風，也只能說他佔了地利因素，與能力無關。
這樣一來，他更可以試探出趙志光的底子。
謝波想到這裡，恨不得對高陽豎起大拇指，這招太厲害了。
賈乃寬仍在搖擺不定當中，看的眾人神情愈發焦急，終於，性格比較急躁的魯力忍不住說了一句：「老賈，就是一句話的事情，你還在猶豫什麼？別像個娘們似得半遮半掩，直接說，支持我們，還是支持縣長？」
話剛說完，趙志光的臉色立刻就變了。賈乃寬雖說之前飽受二人打壓，但畢竟是陶大勇時代的得勢者，此時思索證明他內心還是有些猶豫，正在趙志光和高陽之間左右搖擺。
魯力帶著諷刺意味的話卻如同給了高陽一個重重的砝碼，頓時讓賈乃寬羞怒下，終於傾斜到高陽這邊。
「縣長是一縣主官，我當然支持他。」賈乃寬冷冷的瞪視魯力，暗想前段時間飽受打壓自己默不作聲不過是害怕陶大勇的案件牽扯到自己身上，他還真以為自己好欺負不成？
一句話便已決定了高陽第一次和趙志光交鋒中佔據了優勢地位，謝波用顫抖的手記錄下賈乃寬的發言，再望向面色平靜的年輕縣長時，不知為何竟有些心悸。
高陽一根煙恰好抽完，按滅在煙灰缸裡，淡淡道：「今天會議到此結束，老謝，你整理一下會議記錄，稍後讓幾位副縣長都簽上名字，我去向遲書記匯報。另外，白山同志，我希望你能整肅一下交通局和交警隊，盡可能的降低縣裡車禍事故的發生頻率。」
高陽說完，根本不理眾人的反應，逕自回到辦公室。
「縣長，今天真解氣。」謝波緊跟在他身後進來，關上房門，一臉喜悅道：「您沒看到趙副縣長離開會議室時鐵青的臉，簡直是大快人心啊。」
「行了，少拍馬屁，你去通知老徐，讓他準備好車，我們去趟縣醫院。」老徐就是謝波從小車班叫來臨時為高陽開車的司機，很老實本分的中年人。
謝波不迭應下，隨後道：「關於司機和秘書的人選，縣長您是不是該考慮一下？要不，我給您推薦幾位？」
高陽沉默了一下，道：「秘書就不必了，再過幾天，我原來的秘書會調過來。至於司機，我看老徐還行，就讓他先開著吧。」
謝波眼中露出失望神色，但隨即便諂笑道：「既然您這麼決定，那我就去安排了。」
高陽點點頭，沒有說話。
卻說趙志光離開小會議室，並沒有回到辦公室，直接下樓，開車直奔縣委。到了縣委，敲開遲兆辦公室的房門，剛進辦公室，就一臉憤慨道：「書記，這工作沒法干了。」
遲兆正閉著眼睛聽收音機裡播放的京劇，聽他這麼一說，慢慢睜開眼睛，哼道：「什麼沒法干了？不干就滾回招商局幹你的科員去。」
「不是這樣，書記您不知道，高陽太過分了，剛到縣政府，就召開縣長辦公會要求關掉縣招待所。」趙志光聞言嚇了一跳，臉上憤慨有所收斂，但還是有些憤憤的說道。
「嗯？關掉縣招待所？你是說高陽剛一上任就提出關掉縣招待所？」遲兆臉色一沉：「理由呢？」
趙志光撇撇嘴，答道：「還不是縣招待所修建時欠下的工程款，他大言不慚的承諾三個月還清債務，現在想不到辦法了，竟然拿招待所做文章。」
「拿招待所做什麼文章？說來聽聽。」遲兆饒有興趣的問道。對於高陽甫一上任就弄出這麼驚人的動作，他的確有些驚訝，這個小年輕能擔任縣長，在他看來無非是得到了省委領導的賞識。至於說其他方面，遲兆根本不放在眼裡。
本以為他上任伊始會在自己的強勢下低調上一段時間，等工作步入正軌後才會漸露鋒芒，沒想到這才上任第一天，就出了ど蛾子。
「他要賣掉縣招待所，並且要求財政局從今天起不再給招待所下撥一毛錢資金。書記，您可是清楚的，當初為了修建縣招待所，我們花費了多大的心思。如今倒好，他一句話說關就要關掉，根本不給人反對的餘地。」趙志光氣的嘴唇直哆嗦，即便是在陶大勇時期，他在遲兆的支持下，這個常務副縣長也有著不遜於陶大勇的權利。更何況陶大勇雙規後，他一直代理縣長，早已習慣了一言九鼎的日子，如今高陽剛一到來，就將他打回原形，這讓他幾乎氣炸了肺。
遲兆詫異了一下，語氣卻沒有半分波動，懶洋洋靠在椅背上說：「既然是縣長辦公會上討論縣招待所的去留，就說明高縣長會充分考慮到你們四位副縣長的意見，難道你沒提出縣招待所的用途就是接待上級領導考察嗎？」
趙志光臉色微紅，垂頭喪氣道：「我提了，老魯也支持我。但王松和賈乃寬都支持高陽，三比二，我也沒辦法。」
「哦？高縣長不簡單啊。」聽到這裡，遲兆神色才有了些變化，微微坐直身體，笑道：「很久沒見到這麼有趣的傢伙了。行了，我知道了，這件事你別參合，好好把自己那攤幹好比什麼都強。對了，你昨天不是說有兩個外地客商要來投資嗎？這樣吧，回頭去和他們約個時間，我親自招待一下。」
趙志光欣然應下，腳步輕鬆的離開了遲兆的辦公室。
遲兆坐在椅子上思索片刻，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接通後吩咐道：「讓白山過來一趟，另外告訴馮仁勇，讓他最近給我收斂點，別以為有個常務副市長的叔叔就可以為所欲為。」
和昨日的低調不同，高陽今天過來，不但讓謝波叫來了縣醫院院長於智，更帶著副縣長王松和賈乃寬一同過來。
衛生局局長姚玉蘭得知新上任的縣長帶著兩名副縣長去縣醫院視察，連忙趕過來，恰好見到那個年輕到極點的縣長正親熱的和一個農民打扮的病人家屬笑談著，他身旁圍了一圈人，竟然都是普通到極點的老百姓。
而政府辦主任和兩名副縣長正拿著鮮花果籃坐在病床前，一臉關切的詢問一個病人的情況。
姚玉蘭看著這一幕，頓時就有些發懵，她想不明白這個年紀輕輕的縣長究竟是來視察，還是來探望病人。
剛要湊上前去，卻見高陽從人群中站起，笑著對那些人道：「大傢伙兒放心，我既然答應三個月後給你們還錢，就一定言而有信。否則到時候我再來看小蘭時，你們那唾沫淹死我。我還有些事，今天就這樣吧，老張啊，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你且收下，給孩子多買點營養品。」
高陽從兜裡掏出厚厚一沓人民幣，姚玉蘭掃了一眼，頓時嚇了一跳，這些錢估計最少也有五千塊。
老張見高陽掏錢，死活都不要，老淚縱橫的推托著。高陽不耐的斥了一句孩子重要，才硬塞到他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