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承諾下
高陽的承諾並不能讓這些包工頭們心安，但由於這幾年要債的艱難，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高陽。
拿著財政局發的一千元錢，眾人離開招待所，並沒有散去，反而自發的向醫院走去，邊走便議論著新來的年輕縣長。
「這個小年輕真的是我們的縣長？我怎麼覺得他好像還不到25歲呢？」
「恐怕還不到20歲吧，你沒看他長的像個明星似得，倒還挺英俊。」
「嘴巴無毛，辦事不牢，我們真的要相信他嗎？」
「這是最後一絲希望了，如果他不兌現承諾，我就到縣委門口自殺。」
「沒錯，到時候我陪你，如果他真的實現承諾，我們去縣政府給他磕頭。」
「對，到時候大家一起去……」
眾人說著，腳步漸漸輕鬆起來，或許是出於高陽帶給他們的承諾，或許是他們內心的希望還沒有破滅。
送走討債者，高陽沒有回到房間休息，拉著交通局副局長楊崇琪下了樓，直奔縣醫院去看望車禍中的傷者。
臨上車前，政法委書記梁海強神色複雜的拉住高陽，擔憂道：「縣長，您剛來縣上，不知道咱們縣的情況，三千多萬，別說三個月，就是三年，也要全縣幹部不吃不喝才能還清。要不我還是分別拜訪一下這些討債者吧，讓他們不要將今天的事情傳出去。」
梁海強的意思很明顯，全縣一年的財政收入也不過區區兩千多萬，去掉必須的支出，幾乎等同於入不敷出。高陽誇下海口說三個月就能解決這一問題，根本就是胡扯淡，傳出去會被人笑掉大牙。
高陽很清楚梁海強的想法，對於三個月後能否解決這些債務危機，他心裡也有些沒譜。但不能因為這個，就罔顧群眾利益，逼這些討債者走上絕路。
更何況縣委招待所搞的這麼豪華，卻不但沒有半分收益，每年還要下撥幾百萬的經費，這讓高陽心中不解的同時，更對海山縣的現狀產生了擔憂。
希望解決這次的債務危機，能夠讓自己給這個縣裡帶來一些改變吧。
高陽內心深處歎息著，輕輕拍了拍梁海強的肩膀，沒有言語，轉身上了汽車。
謝波帶來的是一輛全新的黑色尼桑，車裡皮革的味道很重，一看便知是剛剛下線的汽車。司機是從小車班調過來的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看起來很穩重，從高陽上車後只是簡單的向謝波詢問了一下去向，便專心致志開車上路。
坐在車裡，高陽望向交通局副局長楊崇琪，神色嚴肅道：「楊副局長，我只問你一句話，今天發生的交通事故，責任究竟在哪一方？」
楊崇琪被高陽凜冽的眼神看的全身汗毛倒豎，明明才是三月份，風吹進來還有些冷，但他的額頭上卻不由自主的滲出汗來。
他心虛的咳嗽一聲，小聲道：「今天去現場處置事件的是常務副局長段元峰，回來後到白山局長的辦公室匯報，等出來時就要求所有參與今天事故處理的交警開會。之後的事故報告裡，主要責任方在被撞人那邊。」
「嗯？」高陽聽他顛三倒四的話，心中微微明瞭，給了他一個讚揚的笑容：「楊副局長很不錯。」
楊崇琪心中一喜，但隨即想到一把手白山是縣委書記遲兆一手提拔的人，頓時就涼了半截。訥訥的張了張嘴巴，沒有發出聲音。
到了醫院，在楊崇琪的引領下，高陽來到被撞人田曉霞的病房前，由於剛做完手術，還在重症監護室監護，所以護士並沒有允許他們進去。
高陽也沒有表明身份，只說是田曉霞的哥哥，過來探視一下。
正說著，走道的另一邊過來一名青年醫生，倨傲的詢問了兩句，便冷笑道：「既然你是田曉霞的哥哥，我也就和你直說了，醫藥費已經有人付過了，你回去給她父母說，不要鬧事，會給你們補償。否則如果事情鬧大了，誰也不好過。」
高陽聽的一愣，謝波一見有人對高陽不敬，便要喝罵，被高陽及時止住。
「你是縣醫院的醫生？」高陽看了眼他的胸牌，上面蓋著縣醫院的公章，不由得納悶道：「醫生不是只負責治病救人嗎？怎麼著連這些也要管？」
「你哪兒來的那麼多廢話？讓你捎話你就捎話，別扯那些沒用的。我是醫生怎麼了？難道就沒有個朋友，沒有親戚了？實話告訴你，縣交警隊的處理意見已經出來了，責任在田曉霞一方，你們如果不識抬舉，隨時都會受到處罰。」青年醫生一臉不屑的撇撇嘴，冷笑兩聲，轉身離去。
高陽在他轉身的一剎那，臉色便陰沉下來，沉默半晌，才淡淡道：「既然有人已經支付過醫療費了，那我們就不必勞心了。老謝，把這些水果交給護士，讓她轉交，我們回去。」
離開縣醫院時，高陽在車上看到這群包工頭正好從醫院大門進來，猶豫了一下，他沒叫司機停車，也沒放下車窗和他們打招呼。
回到招待所時已是八點多鐘，服務員小桃正在他房間裡打掃衛生。見到高陽，剛要打招呼，卻見他臉色陰沉難看，頓時嚇得花容失色，慌忙逃出高陽房間。
高陽也不理會，逕自回到臥室，倒頭便睡。
次日大早，縣委辦主任楊烈敲門喚醒高陽。洗漱、吃早飯後，高陽才見到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周喜春一臉疲憊的從外面走來，問過後才知道原來昨天市委組織部出了點事，他昨天下午就乘車離去，直到今早才匆匆趕回。
三人乘車來到五百米外的縣委大院，此時已有各式各樣的小車停在院子裡，三三兩兩的幹部蹲在大禮堂外抽煙，想來應該是各鄉各鎮的領導。
到遲兆辦公室轉悠一圈，打了個招呼，便隨他一同進入大禮堂。
九點整，全縣百餘名科級以上幹部聚集在大禮堂中，聽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周喜春宣讀市委組織部關於任命高陽同志為海山縣縣委常委、縣委副書記、縣長的文件。
周喜春說道：「高陽同志是一位優秀的年輕骨幹，歷任鄉長、副縣長、省經濟發展戰略中心綜合部副部長等職務，文化程度高，工作能力強，希望海山縣領導班子和海山縣幹部能認真配合高陽工作，使全縣工作更上一個台階。」
周喜春說完，縣委書記遲兆也說道：「高陽同志是優秀的黨員領導幹部，是年富力強又富有實幹精神的實幹家，希望他在縣長位置上，能任勞任怨，帶領全縣人民直奔小康。」
會議結束時已到了中午時分，縣委辦出面，在縣招待所大餐廳內準備了午餐，所有與會人員吃過飯後，才各自回到崗位工作。
上午的會議，讓高陽再一次領略了縣委書記遲兆的強勢。他往那裡一坐，偌大的會場鴉雀無聲，所有人竟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對遲兆的威望佩服之際，高陽也略微有些擔憂，如此強勢的縣委書記，讓他這個縣長如何自處？
吃過午飯，與遲兆簡短的聊了幾句，高陽便在謝波的帶路下前往縣政府大院。遲兆並沒有詢問昨天的處理結果，但神色間帶著幾分不屑和不滿仍然顯示出他已經知道了昨天發生的一切。高陽也沒有主動提起昨天的事情，就彷彿一切都未發生過一樣。
縣政府大院與縣委大院相隔了兩條街的距離，步行只需要五分鐘就能到達，但即便如此，謝波仍然叫來了二號車，那輛嶄新的黑色尼桑。
坐在車上，高陽看著簇新的車內裝飾，昨晚天色較黑，再加上心顧他事，並沒有仔細打量。但今天一看，卻是嚇了一跳。
這輛車的內飾無比豪華，給他的感覺竟是絲毫不遜於自己那輛價值百萬的路虎車。他很是奇怪，尼桑公務車最高也不會超過三十四萬，怎麼會有如此豪華的內飾？
彷彿清楚高陽的心思，坐在副駕駛上的謝波笑著解釋了一句：「高縣長的這輛專車是遲書記專門派人到廠家定做的，雖然外表看起來與其他公務車沒什麼區別，但內裡卻截然不同。」
「這輛車花了多少錢？」高陽恍然大悟，原來只是外殼沒變，裡面的東西全部做了變動。
「五十多萬。」謝波笑了笑，遲書記對幹部向來關心，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很受下面人的擁護。
很受人擁護嗎？
高陽想起遲兆的霸道和專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海山縣窮的都快揭不開鍋了，以縣政府名義欠下的債就達到六千多萬，這樣的情況下，遲兆還茫然不覺，甚至於買輛汽車都要花費五十多萬，這樣的擁護是真的嗎？
看著街道兩旁老舊的建築，腦海中浮現出昨天那些討債者們一臉乞求的可憐模樣，不知為何，高陽的心中驀地湧起一股無名的悲哀。
看來接下來的日子，自己又要面臨步步為營的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