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承諾上
「高縣長的任職命令還沒宣讀，怎麼就把這事推到他手上了？趙志光呢？陶大勇被抓後，不是一直都由他在解決這件事嗎？」剛關上門，政法委書記梁海強便向政府辦主任謝波發難。
「剛才打電話，趙副縣長一直沒接，估計中午喝的太多，正在休息。」謝波一臉苦笑。
「那也不應該由高縣長出面啊，他才來，對情況不瞭解，這麼棘手的事情連遲書記都無能為力，憑什麼讓高縣長出這個頭？」梁海強一臉憤慨，掏出電話道：「不行，我給遲書記打電話。」
「老梁，算了。」高陽擺擺手，阻止梁海強繼續打電話，目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市委的任命已經下來了，無論宣讀與否，我都是海山縣的縣長，群眾有困難，我有這個義務解決。」
梁海強訕訕一笑：「高縣長您不知道，這些人每隔上一段時間都要鬧一次，今天的事情雖然是因為車禍引起的，但肯定有人在背後指使，才會鬧到招待所來。很明顯，他們是衝著您來的。」
高陽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二人，笑道：「就算他們不找我，我也要去找他們瞭解情況。咱們縣上欠人家的錢，就有歸還的義務。你們兩位是？」
「縣長您好，我叫黃大海，是縣財政局局長。」其中一人謙恭的上前伸出雙手說道。
另一人也同樣如此道：「我叫楊崇琪，是交通局副局長。」
高陽分別與二人握了下手，笑道：「都坐下吧，叫你們過來的目的想必不用我贅述了，你們來的時候應該看的一清二楚。」
說著，他走到窗前向下望去，臉色不由得嚴肅起來。
此時已是下班時間，不少下班路過的群眾見有人鬧事，便紛紛停下來看熱鬧，人越來越多，使得招待所門前的大街擁堵不堪。
而那些鬧事群眾見半晌無人理會，情緒也愈發激憤，甚至有幾名衝動的人不斷踹門，希望能把招待所的大門踹開。
十幾名警察正滿頭大汗的勸說著，但看現場一片混亂，顯然無濟於事。
這樣下去，恐怕不用多久，那些鬧事群眾的情緒無法遏制，恐怕會釀成群體**件。
高陽深深地吸了口氣，轉過身望向幾人：「老梁，你現在打電話，讓縣公安局增加警力，務必保證控制這些鬧事群眾的情緒。王副縣長，你辛苦一下，讓老謝陪你一同去把這些鬧事群眾帶到招待所裡，順便安撫一下他們的情緒。黃局長，現在財政局的賬戶裡還有多少錢可以動用？」
黃大海苦笑著搖搖頭：「縣長，咱們縣的財政狀況非常差，縣上教師的工資還一直拖欠著，根本沒有餘錢啊。」
高陽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說，擺擺手道：「遲書記既然把這個任務交給我，我不管你有沒有錢，但必須保證先給每一個要債的一千塊錢，你能做到嗎？」
黃大海楞了一下，頓時鬆了口氣：「這沒問題，我現在就通知局裡把錢送過來。」
高陽點點頭，見交通局的副局長楊崇琪正眼巴巴的望著他，不由得笑道：「至於楊副局長，你也有任務，肇事者抓到沒有？」
楊崇琪搖頭道：「還沒去抓。」
話還沒說完，就見高陽的臉色就已經沉了下來，不禁有些慌亂的解釋道：「肇事者身份很特殊，出事之後他一直在縣委裡躲著，我們也不敢過份逼迫。」
「哦？肇事者是什麼身份？」高陽心中一沉，肇事者能夠光明正大的躲在縣委大院，就說明遲兆是知道此事的。不但知道，甚至還默許了他的這一行為，否則交通局又怎麼不敢去抓人。
這樣說來，這個肇事者的身份恐怕不低。
高陽苦笑著搖了搖頭，遲兆明知道無法處理肇事者的情況下，卻還把這個任務交給自己，究竟是在考驗自己處置突發事件的能力，還是在等著看自己的笑話？
目光望向交通局的副局長楊崇琪，高陽淡淡道：「事故鑒定結果是誰的責任？」
「這個……」楊崇琪猶豫道：「雙方各有責任吧，駕駛員馮仁勇涉嫌酒後駕駛，那個被撞的女孩突然從街道旁跑向大街中央，馮仁勇猝不及防下，來不及剎車，所以才導致這起事故的發生。」
各有責任？
高陽玩味的看著楊崇琪躲躲閃閃的目光，問道：「傷者目前在哪裡救治？」
楊崇琪被高陽看的心虛，小聲道：「正在縣醫院搶救。」
高陽淡淡的嗯了一聲，沒有言語。
過不多久，幾輛警車同時從不遠處的大街駛來，十幾名警員全副武裝，帶著警棍盾牌出現在鬧事者之中。
緊接著，副縣長王松和縣委辦主任謝波也離開招待所，走到了大門口。
高陽站在窗前，只見王松和謝波並排站著，大聲的說著什麼。
人群中有人站出來和王松對話，說了好一會，才不情不願的跟隨王松和謝波進來。
高陽見此，便讓打完電話的政法委書記梁海強吩咐招待所準備一間大會議室，眾人一起來到會議室裡。
剛剛坐下，王松便帶著鬧事群眾走了進來。
「你就是新來的縣長？我問你，縣上欠我們的錢到底還給不給？」剛剛進門，領頭的一人張口便問，顯然早有準備。
高陽一愣，這話聽著耳熟啊。隨即想起在自己剛到大兆鄉時，綠柳村的村民也是這樣質問自己的，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給！」他斬釘截鐵的回了一句，笑道：「既然進來了，就說明你們對縣上還是有信心的，不妨先坐下，咱們談談？」
那人猶豫了一下，和身後的幾人合計一番，才坐下道：「您說怎麼談？這錢我們要了好幾年，到現在還不見影子，再這麼下去，我們就只能到首都告狀去了。」
高陽笑笑，就在這時，縣財政局局長黃大海接到電話，在他耳邊輕聲道：「錢送來了。」
高陽點點頭示意他帶人過來，目光在二十多名包工頭身上掃了一圈，笑道：「你們如果真去首都告狀，就不會跑到這裡來鬧了。所以不必拿這個嚇唬我，沒用。」
眼看著在座的眾人勃然變色，高陽繼續道：「我知道你們為了招待所的工程付出了太多，三千萬畢竟不是小數目，在座的各位想來能夠共同墊資這麼多錢，每個人都有幾百萬的家底吧？」
「你問這個做什麼？我們這些人被陶大勇害慘了。當初要不是他信誓旦旦的保證工程一結束就立刻給錢，我們怎麼可能四處籌錢墊付這筆資金？現在倒好，一拖幾年，許多人當初還是從銀行裡貸的款項，如今連利息都還不起。」帶頭的那人怒視高陽，隨手指了指身旁一位愁眉苦臉的夥伴，冷笑道：「老張就是其中一個，房子賣了，車子賣了，現在女兒被車撞了，不但不給公道，甚至連看病的錢都不給出。」
「車禍的事情我們暫且不提，老張是吧，待會我親自陪你去醫院探望你女兒，另外治療費方面，縣上暫且為你代付，到時從欠款裡扣除掉，如何？」高陽心知不能讓這些人再因為車禍而激起公憤，否則今天的談判就徹底崩了。
看到老張臉色明顯好轉，點頭同意，高陽暗鬆口氣，道：「大家鬧了一下午，也不容易，先喝口水，然後咱們慢慢商討。」
一旁的服務員早已給在座的眾人倒了水，眾人鬧了好一會，還真有些渴了，紛紛拿起杯子喝著。
高陽趁著眾人喝水的空閒，叫來謝波，讓他聯繫車，再準備一些水果之類的營養品。
「縣長您有話就說吧，我們現在都快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也不怕你們再耍什麼花招了。」領頭的那人一直坐在旁邊冷眼打量著高陽，看他年紀輕輕的樣子，辦事卻還算有條理，聲音頓時緩和了幾分。
高陽笑道：「我先自我介紹下，我叫高陽，嶺州市委任命我為咱們海山縣縣長。今天中午才到縣上，這不，還未來得及宣佈任職命令，你們就追了過來。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知道我上任的？」
「是宏遠公司的唐總告訴我們的，她說新縣長很有能力，讓我們過來鬧一鬧，說不定您就能想到解決方法了。」領頭那人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畢竟在人家剛上任就跳出來鬧事，很有些過份。
宏遠公司，唐總？
高陽想起遲兆在電話也提到這家公司，想必就是縣委招待所改造工程的中標公司。那個姓唐的倒是神通廣大，看來對自己的履歷也比較清楚。
他從省上下來任職的事情，雖說在省市高層早已傳遍，但也只限於省市高層。畢竟省委常委會上，省長和省委副書記為他鬧翻的事情屬於高層忌諱，輕易不會被人傳揚。所以能夠得知他下來當縣長的人，無不是消息靈通人士，再加上他在嶺州市只休息了一夜就來赴任，能夠在這麼短時間裡得知此事的，不是省裡有人，就是市裡有關係。
看來這個唐總也不是什麼省油燈。
高陽暗想著，臉上露出毫不介意的神情：「嗯，那個唐總說的不錯，我的確有解決的辦法。但是！」
他故意拉長了聲音，引起所有人主意後，才淡淡道：「但是不是我和你們坐下來談，而是和負責承包這項工程的宏遠公司商談，只有我們兩家談妥，你們才能得到錢。相信你們也清楚，宏遠公司才是法律意義上的債權人。」
「高縣長的意思我們明白，但能不能給我們透漏一下口風，這件事情該如何解決？」領頭那人面帶疑惑，就算宏遠公司的唐總將眼前這個青年說的天花亂墜，但當他見到真人時還是有些不放心。
原因無他，太年輕了！如此年輕的縣長，他連聽都沒聽說過。
「說出來就不靈了，大家辛苦一下午，也不容易。這樣吧，考慮到你們現實中的困難境地，我代表縣裡對在座的各位每人給予補償一千元，當然，這點錢不算什麼，但卻代表著我們縣領導的一份愧疚的心意，所以還請大家領取一下。」
高陽看到財政局局長黃大海帶著一位拎著皮箱的工作人員走進來，笑著示意他們打開皮箱。
鬧事的人們哪能想到縣上會給他們錢？這幾年他們鬧了不止一次兩次，每次都被縣領導以各種理由搪塞，要不是縣長陶大勇淫威太盛，這些人早就鬧到省上和中央去了。
即使陶大勇下台，副縣長趙志光也不是個好打交道的角色，三番五次推托不說，還用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逼著他們不敢再來鬧事。
想不到這個新來的青年縣長卻不但不口口聲聲說他們鬧事屬於違法，要追究責任等等的官腔，竟然還發錢。
所有人明顯的呆滯了一下，才有些不敢相信的望向高陽。
高陽當然明白他們的想法，要說這些包工頭也夠可憐，承包縣委招待所的改造工程，不但沒掙下錢，反倒將辛辛苦苦賺下的錢也貼了進去。他相信這些人中絕大部分人的日子肯定都不好過，這點從他們的穿著就能看得出來。
想到這裡，他不禁對他們無比同情：「一千塊不多，相比較你們的傾家投入來說，無異於九牛一毛，但縣裡目前的情況相信你們也有所聽聞，很窮啊。我這個縣長暫時還不能一下次還清你們的債務，送上一千塊聊表心意，你們別嫌少。大家都先把錢領了吧。」
「高縣長，這一千塊的確不多，但我們能感覺到您的真誠。」領頭那人歎道：「這幾年我們鬧了不下十次，可是每次得到的答覆都是縣裡沒錢。我們今天只求您一句話，一個保證，什麼時候能把我們的血汗錢還給我們？」
高陽沉默了一下，沉聲道：「給我三個月時間，三個月後，縣政府一定將這筆錢給你們送上門去。如果還不上，你們隨時到縣政府來鬧事，我絕對不攔！」
幾句話說的擲地有聲，不但是鬧市群眾，就連在場的梁海強、王松等人也驚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