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興國寺
「縣丞大人,屬下真是服了!」張保伸出大拇指由衷得讚道:「若俺是兇手,被縣丞大人這麼一詐,說不定立刻就說走嘴了。」
頓了一下,他又道:「這麼看來,狄青不會是殺害心觀禪師的真兇了。」
江逐流沉吟了一下,道:「只能說狄青有很大的可能不是兇手。
但是狄青如果是大奸大惡之輩,心機深沉,掩飾的功夫做的很好,那麼他也很可能不露出絲毫破綻,做戲騙過我們。」
張保又讚道:「縣丞大人,你想的又深了一層,屬下只能說佩服了!」
江逐流道:「所以我們在沒有找到真兇之前,或者找到確切的證據證明狄青不是兇手之前,都不能輕易下什麼結論。」
張保躬身道:「是,屬下曉得!」
江逐流這邊卻在繼續思考狄青的事情。
見過狄青之後,江逐流已經十分肯定,這個疑凶狄青就是歷史上記載的北宋軍神狄青,同樣是汾州籍貫、同樣是軍籍、同樣是眉清目秀的美男子、同樣驚人武功,若說這兩個狄青不是一個人,恐怕江逐流自己都不相信。
正思量間,那邊常岡領著獄卒回到刑室向江逐流交差:「稟告縣丞大人,疑凶狄青已經押回牢房。」
江逐流踱了兩步,對常岡吩咐道:「常牢頭,冬日天氣寒冷,你把狄青換到一個朝陽乾燥的牢房,再給他準備一床御寒的被褥。
現在還沒有定罪,他只是一個疑凶,我們不要把他凍壞了。」
「是,縣丞大人!」常岡拍馬屁的習慣又犯了,「卑職憐惜狄青一身好武藝,正思忖著是不是幫他換一個稍微乾淨暖和的房間呢。」
「呵呵。如此就好。」江逐流難得地對常岡笑了一次,這一下可把常岡樂得心花怒放,真不容易啊,拍了兩次馬腿,這次終於拍對了地方。
江逐流又吩咐道:「還有,常牢頭,每日裡給狄青的伙食不要太差。」
「是,稟縣丞大人。卑職天天酒肉侍候著他。」
「哎,那倒不必!只要能讓他吃飽就行。」江逐流無奈地笑著,繼續吩咐道:「還有,千萬不要在虐待他,下次我過來的時候,如果還看到他臉上身上有傷痕,那你領著屬下去跳汴渠吧。」
「是,卑職一定好好照看他。」常岡連忙答道,隨即又小心地問道:「縣丞大人,假如狄青自己不小心擦傷了,我也要領著兄弟們去跳汴渠嗎?」
江逐流差點沒有樂出來,這個常岡。還真是活寶,竟然和張保地反差這麼大,若不是張保事先交代,還真不敢相信他和性格嚴謹穩重的張保是表兄弟呢。
「嗯。那是當然!」江逐流板著臉嚇唬常岡說:「所以你們要照顧好他,千萬不要讓他不小心擦傷什麼地方。」
我的媽呀!常岡心裡直叫苦,他這裡哪裡關的是一個犯人啊,簡直是請來一位親爹啊!
江逐流繼續道:「常牢頭,除了我以上交代那些,你還必須記著,小心看管狄青,他畢竟是武藝高強。你們都給我上心一點,千萬莫讓他從牢房內給我跑了!」
「是,縣丞大人,卑職知道!」
回到縣衙門,天色已黑,江逐流讓張保準備一下,明日帶幾個弟兄和他一起到興國寺現場去勘察一番。
第二日一早,張保領著五個衙役。江逐流依舊一身便裝。七個人向城東方向走去。
二十里距離不算近,七個人整整走了一個半時辰。雖然是冬日。這麼一路走來,江逐流身上竟然微微發熱,那凜冽的寒風很有點吹面不寒楊柳風的味道。
到了興國寺,江逐流示意不忙進去,他讓張保帶著他繞著興國寺兜了一圈。這一圈轉下來,江逐流默算了一下,跟他上大學的時候繞河南財經學院轉一圈的時間差不多。
河南財經學院有三百多畝大小,這興國寺面積也應該是三百畝上下。
和張保在案卷中描述地一樣,興國寺院牆既高,按照現代的度量標準來測算,有四米來高,這樣的高度普通人若不要梯子,是很難爬進去的。
江逐流問張保道:「張縣尉,當日你可否查看過這些院牆?」
張保躬身道:「縣丞大人,屬下當日將整個院牆都查勘了一番。當日院牆兩面都沒有腳印和蹭痕,牆頭也是如此。
在院牆兩邊的兩丈之內的地面上屬下也勘驗過,沒有梯子等攀登之物的壓拖痕跡。」
江逐流又抬頭看了看興國寺周圍的樹木,發現最近地樹木距離興國寺圍牆也有兩三丈遠,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借助樹木的幫助翻越進興國寺的。
除了院牆之外,江逐流發現興國寺還有一個側門和後門。
江逐流又詢問了一下張保,張保回答道,他已經問過興國寺的僧人,這側門和後門也有人把守,當晚也沒有外人出入。
江逐流點了點頭,和張保繞到前面正門,一行人就進了興國寺內。
知客僧聽說新任縣丞大人駕到,連忙要在前面帶路,領江逐流去見方丈。江逐流擺手說不必,他們先在寺廟內勘察一下,然後再拜會方丈大師不遲。
一個知客僧人連忙飛奔往方丈處報信,另一個知客僧要為江逐流等人領路,江逐流笑道:「大師請自便,本官先率部眾自行查驗一番,若是有什麼問題,再來勞煩大師。」
知客僧人也不好勉強,只好任由江逐流等人自行查驗。
江逐流先讓張保領著他沿著圍牆勘驗,等到圍牆西面中段的時候,江逐流忽然間停下了腳步,望向距離圍牆邊一丈遠地一棵大樹。
這是一棵柿子樹,樹幹有兩人合抱那麼粗,樹幹分成三叉。平常人很容易就爬上去。
再往上望去,可以看見距離地面約莫有一丈半高的地方有一粗大橫枝斜斜地伸向圍牆,最近出距離圍牆頭不過五尺來遠。
見江逐流望著這棵柿子樹,張保就知道其用意,連忙說道:「縣丞大人,屬下當日也查驗了這棵柿子樹,發現上面枝葉上有一些折痕,可是當日風大。
很多樹木都有折痕,因此無法判斷這些折痕是風吹的痕跡還是人為的痕跡。屬下也重點查驗了這段圍牆,牆面沒有腳印擦跡,牆頭也沒有什麼痕跡。
另外屬下想,假如兇手是借助這棵大柿子樹逃出去,那麼他是怎麼進來地?」
江逐流立在柿子樹下沒有說話,低頭沉思起來。過了半晌,他抬起頭來。
對張保說道:「如果我是兇手,要過來殺害心觀禪師,那麼我可以在白天人多地時候混進寺廟,然後找個地方潛伏起來。晚上殺害了心觀禪師,然後爬上這棵柿子樹。
借助那根橫枝踩到牆頭上,然後在小心地躍下牆去。」
張保道:「那為什麼牆頭上和圍牆之外的地面上沒有痕跡?」
江逐流道:「假如我在牆頭上放兩件厚衣服或者麻袋,在牆頭之下鋪上兩張麻袋,我踩在麻袋上。再小心地跳到麻袋上,會留下痕跡嗎?」
張保想了想道:「如果非常小心的話,是不會留下痕跡。」
江逐流又道:「你當日擦看牆頭時有沒有注意到麻絮或者線頭之類的東西?」
張保慚愧地搖頭道:「屬下只顧看腳印,沒有注意這些。」
江逐流一笑道:「張縣尉,你也不要慚愧,下次遇到案子時,多考慮一些可能。還有,我剛才提到的僅僅是一種可能。疑凶也許並沒有按我設想的這樣做。
因為假如是這樣,狄青床下的赤金佛像,還有那只留在現場地殺人匕首就解釋不通了。」
張保受了江逐流地開導,腦子靈活多了,他考慮了一下,小心地提出另外一種可能,「縣丞大人,會不會是殺人和盜竊赤金佛像是兩個案子呢?」
江逐流笑道:「在沒有確切的證據之前。我們只能說一切皆有可能。」
一行人走走停停地勘驗著。那邊匆匆地走來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白眉白鬚的老僧。他雙手合什:「縣丞大人、縣尉大人,老衲迎接來遲,萬望贖罪!」
張保小聲的對江逐流說道,那白眉老僧乃興國寺的方丈明月大師。
「呵呵,明月大師,勞煩你的大駕了!」
江逐流還了一禮。
「縣丞大人,你們此時來到敝寺,可是敝寺心觀禪師被殺害一案有個結果嗎?兇犯狄青何時被誅?」明月大師心急地問道。
江逐流歉然一笑,道:「明月大師,本官剛到任四天,今日過來也就是復驗一下當日心觀禪師遇害地現場,爭取早日破地此案,為貴寺心觀禪師報仇。
至於狄青,是不是兇犯,案件還沒有審理,本縣丞現在不能給你一個明確的答覆。」
「善哉!善哉!」明月大師雙手合十道:「是老衲著相了。既然如此,就有勞縣丞大人和縣尉大人仔細勘驗,找出真兇,早日為我那心觀師弟報仇!」
江逐流看圍牆之內也勘驗差不多了,再往前也沒有什麼值得注意地樹木和建築,便讓明月大師帶他到心觀禪師的禪室去。
心觀禪師的禪室在興國寺地後院,從正門起要三道門。張保指著這三道門稟告江逐流,晚上這些門都不上鎖,僧人可以隨便出入。
心觀禪師的禪室坐落在後院的東北角,和坐落在後院西北角的明月大師地禪師遙遙相望。兩座禪室都是單獨的建築,附近再無其他僧捨。
江逐流問明月大師道:「當日心觀禪師遇害,明月方丈可曾聽到什麼動靜?」
明月大師面露羞愧之色,他口中誦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老衲當日在周固寺內和天長大師談論佛經,晚上就留宿在周固寺內,沒有想到回來之後,心觀師弟已經遭了那狄青的毒手。」
見明月大師再一次提到狄青是殺害心觀禪師的兇手。江逐流也不揭破。他淡淡道:「原來如此啊。
真是可惜,假如明月大師當日在興國寺內,說不定兇手動手時就被當場抓獲了呢。」
來到心觀禪師的禪室,張保發現禪室內的擺設已經發生了變化,他不由得一愣道:「明月大師,這禪室內物品誰動過了?」
明月大師忙道:「阿彌陀佛!縣尉大人,是這樣的,老衲年事已高。精力不濟,平日裡全靠心觀師弟幫老衲維持寺務。
心觀師弟故去之後,老衲強自支撐了一個月,實在是支撐不住,無奈又從僧眾中選了一個弟子當了住持,讓他協助老衲維持寺務。」
說道這裡,明月大師咳嗽一聲道:「雲空,還不過來見過縣丞、縣尉兩位大人?」
一個胖胖的中年和尚從明月大師身後走出。單掌立在胸前躬身向江逐流和張保拜道:「小僧雲空見過縣丞、縣尉兩位大人!」
江逐流苦笑道:「雲空禪師不必多禮。」
古人哪裡懂得嚴格保持命案現場地道理?時間又過了三個月之久,有人住進來也是很正常的。
再說,即使沒有人住進來,經過了漫長的三個月,江逐流能否在現場發現什麼痕跡也很難說。別說他只是河南財經學院會計專業畢業。
即使他是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刑偵專業畢業,離開先進的刑偵科技儀器,恐怕也是無能為力吧?
江逐流心中有些沮喪,心中還是存在一些僥倖。他讓張保把當日心觀禪師屍體躺的位置在地面上標示了一下。
然後圍著這個位置向四周逐步查驗,試圖能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結果可想而知。
弄了一身灰土之後,江逐流又起來勘驗了一下門窗,用手試了一下門窗的牢固程度。
張保在旁邊向江逐流補充道:「縣丞大人,據當日發現心觀禪師遇害的兩個小和尚說,當時太陽已經升上了樹梢,僧眾還沒有看到心觀禪師出來住持早課。
就命他們過來請心觀禪師。他們到地時候發現禪室房門打開,心觀大師就躺在地上,渾身鮮血。」
江逐流問道:「你查驗過嗎,這禪室地房門從裡面上好之後,外面能否把房門打開?」
張保來到門後,抽出門閂遞給江逐流,「縣丞大人,你來看。這門閂上面有匕首的撥痕。屬下猜想,兇手一定是用匕首插入兩扇門地縫隙。把門閂撥開的。」
江逐流拿過門閂看了看,果然門閂上匕首撥過的陳舊痕跡。
「嗯,」江逐流把門閂遞給張保,示意他依舊插在門後,這才說道:「那匕首呢?是在什麼地方發現?」
張保道:「匕首是在第二進院落發現。」
「哦?」江逐流道:「能確定是殺死心觀禪師的匕首嗎?」
張保躬身道:「稟告縣丞大人,仵作馮六已經用那把匕首對比過心觀禪師身上傷口的形狀,兩者一模一樣,可以確定,心觀大師確實是被那把匕首所殺。」
江逐流道:「哪匕首為什麼會在第二進院落內發現呢?」
張保道:「第二進院落中有一個水池,兇手應該是到水池中清洗匕首上地血跡,然後在逃離第二進院落途中不小心丟失在那裡。」
江逐流點了點頭,這些情況他在卷宗中都已經看到過,但是只是一個抽像的概念,遠沒有在現場中一問一答來的印象深刻。
江逐流點了點頭,又讓張保帶他到第二進院落中水池處看了看,然後又到發現匕首的地方巡視了一圈,卻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收穫。
接下來就是勘察狄青寄宿地僧捨。
這座僧捨位於第一進院落東側偏僻的角落,一共有三間大小,供來往的遊方僧人和來寺廟上香還願的客人留宿,偶然也有過往地行人軍卒留宿,狄青就屬於後一種情況。
狄青留宿的僧捨位於最北邊一間,江逐流進去,發現裡面一片凌亂。張保卻面露喜色,他告訴江逐流,狄青的僧捨還保持著當日的原狀。
江逐流回頭詢問方丈明月禪師這是為何。明月禪師解釋道,留宿的客人都知道這間屋子居住過一個殺人兇犯,所以無人願意過來居住,所以還能保持著當日的景象。
江逐流床上床下地一陣翻騰,查驗了一周,還是一無所獲。他站起來拍去手上的灰塵道:「當日誰發現了床下的赤金佛像。」
張保想了一下道:「一個叫非爭地和尚。」
江逐流向明月大師說道:「明月方丈,可否請這非爭大師出來一見?」
明月大師立即道:「來人,去讓非爭來見。」
非爭和尚是個高瘦的中年僧人,長得大手大腳,一看就是很樸實憨厚的那種僧人。
江逐流笑道:「非爭大師,本官乃滎陽縣丞江逐流,想知道一下當日你發現赤金佛像的情形。」
非爭和尚結結巴巴地,連話也說不全,但是總算把意思表達清楚了,原來他當日隨眾師兄弟過來扭送狄青見官的時候腳在床頭下面似乎踢到了一個硬物,當時還不在意,等他隨眾人走出門口時忽然間想起來那會不會是狄青作案的凶器,於是就喊了兩個師兄弟一起進去,然後就在床下發現了這個赤金佛像。
江逐流再問了另外兩個僧人,他們證實當日的確如此。
江逐流一下子陷入了迷茫,怎麼辦呢?難道說要採用大海撈針的戰術不成?看來只有這個辦法值得一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