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交鋒(中)
既然曹操詔令已下,無論謀士賈詡等人還是曹丕、曹植都不敢怠慢,片刻之後荀攸最先前來,他與我彼此見禮後,在對面坐下,笑道:「攸本在臨近,想不到子翼來得更早」。
荀攸雖是荀彧之侄,但實際年齡卻尚長於其叔,而且同為曹操心腹,然其性情與荀彧多有不同,荀彧生得高大俊朗,儀表非凡,似乎遠比面目尋常,甚至顯得有些魯鈍的荀攸要善談、開朗,可實際上荀彧為人端正,不喜言笑,其德之高,鍾繇評其曰:顏子既沒,能備九德,不貳其過,唯荀彧然,可見一般,相比之下,年齡更大的荀攸反到更健談、隨和一些,甚至亦不乏詼諧之時,因此像我也並不嚴肅的笑道:「干恰逢丞相召見,故才先至」。
荀攸笑著點點頭,撫鬚道:「子翼自來許昌,荀尚未有暇與子翼聚談,現欲請子翼晚時至敝府把酒言歡,不知道可願賞光否?」
我先是微微一愣,隨後心中暗喜,表面上神色如故的道:「既是公達先生相請,干便討饒了」。
想我初到許昌時,因曹操器重之意表露無疑,因此那段時間裡宴請不斷,但往往都是多人一同參加的小『party『,像荀攸這樣身為曹操心腹獨自邀請則是少之又少,他們均是久厲宦海風浪之人,本身便謹慎思慮甚多,何況本就多有派系的曹營內部,如今曹丕、曹植之間又勝負未分,對於我這樣一個明顯非同一般的「新人」,適當的保持距離乃是常理。
今日荀攸看似隨意的邀請,我卻知這其中至少表明兩點,一是荀攸絕非站在我的對立面上;二是尚有拉近彼此關係的機會,對於我來說,既然司馬懿佈局欲對我群起而攻,那如荀攸這樣元老重臣的支持便是極其重要的,況且他的態度,無形之中便會影響許多人,而我因種種原因正苦於不能跑門路、拉關係,此時面對這樣的機會,怎能不加把握。
當然,倘若今日發出邀請的是老狐狸賈詡,我恐怕就算答應了,也會心神不寧一番,若是荀彧,則估計有一半的可能予以拒絕,畢竟歷史上荀彧很可能便在今年因公開反對曹操稱公而死,我現在絕不能與他靠得太近,而荀攸雖也身故於今載,但卻不同於其叔,他為人為官要比荀彧知大局、識實務,說白了便是圓滑,對於曹操稱公稱帝之意雖看的清楚,但無論心中如何作想,表面上卻不曾流露,其身故乃是因病,而非因事,否則歷史上曹操也不會他生病時,讓曹丕如侍奉父親一般拜於他的榻前。
一個相邀,一各應請,既是彼此和氣,談話便也逐漸擴散開來,但僅不過十來句光景,曹植便翩然而來。
今天的曹子建顯得比往日更為俊雅,一身常服如故,但舉手投足間卻不經意的顯露出心情甚佳,在向我與荀攸恭敬的施禮後,便站於一旁桌案之後。
曹操對子女管教甚至嚴,尤其當兒子們面對他的心腹謀士時,更是授命侍以師禮,因此即便論官職曹丕、曹植皆在眾人之上,但只要非是公開場合,他二人均列於下位,且不奉命不得入坐,所以我對曹植站在一旁到不奇怪,只是因我在眾人之中職位最低,是故便是坐在下手末處,曹植這一站,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便站在了我這一側,距我不過一臂之距。
「先生近來操勞於鮮卑之事,植觀似是略有清減,日後諸多之事尚需勞煩,還望多為保重才是。」曹植站在那裡,誠懇而關切的微微拱手道。
我聞之心中暗自歎息,曹植這話若是私下說來並不妥,但當著荀攸之面就未免有些不適,按說他們兄弟拉攏於我非是什麼秘密,可有些事暗中做和公開做總還是有些區別的。
我當然能夠理解曹植的心情,他定是已得丁廙之報,知我於聯營之事有意,故趁此順勢示好,再給自己加點印象分,可如此一來卻顯露出他在把握人心上的缺乏及政治上的不成熟,這絕對不能和聰明與否劃等號。
從這點上講,生性較為輕佻的曹植歷史上輸給更為沉穩內斂的曹丕,也非偶然,但真正讓我歎息的是,曹植這樣的性格雖然有弱點,但卻不全無用處,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曹操之所以寵愛他更甚於曹丕,除他才智出眾、相貌不凡外,從性格上也更似年輕時的曹操,其實既便是如今被稱為奸雄的曹操,骨子裡那份輕佻不羈也時有顯現,只是他歷經軍政沙場,錘煉之下已能將原本之性情隱藏起來,同時無比的權勢也為他憑憑添了無比的威勢。但試想哪個父親從內心中不愛更像自己的那個孩子?因此若是曹植能利用這一點,把握好輕佻的火侯,恐怕歷史早就是另外一個樣子了吧?
不過現實往往就是如此殘酷,身在局中的曹植和他的心腹們顯然沒有意示到這一點,就算如今因為我的出現,曹植的命運軌跡發生了偏離,但曹植不是曹操,命運沒有給他從頭拼博的機會,只要曹丕不犯錯誤,若一切繼續如此發展下去,他終究還是鬥不過曹丕的,因為曹操真正首先需要的是一個繼承者,一個能保住他辛苦一生打下來的大好基業的兒子,而不是一個有可能失去一切的兒子,就算這個兒子與年輕時的他再像,甚至更優秀也不行。
「謝過公子,丞相器重,干自當盡心為報,況乎眾位同僚皆勤於職所,干亦當如此。」我謝過曹植,平靜的道。
曹植笑了下,道了句:「先生謙遜,植敬服。」而後轉對荀攸道:「荀公心悸氣促之疾可曾安好?」
荀攸擺了擺手,不介意的笑道:「公子有心了,荀之舊疾雖未見好,卻也無惡向。」
「原來荀攸果真身有疾患,聽起來到像是心血管疾病。」我聞言心中默默想道。
正在曹植與荀攸談話之時,曹丕、賈詡、程昱三人前後到來,賈詡仍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若是不知其人,定會被他那端正祥和的老帥哥外表所迷惑,而程昱比較起來便顯得有些憔悴,不過已七十有三的他在病後能有如此的精神,也算是難能可貴了,至於曹丕,則依舊沉穩,即便在與其他人見禮時,臉上流露出的那一絲笑容也難掩他內斂的性情。
眾人既到,劉放便前去面稟曹操,不多時,曹操便在親衛護衛下而來,各人見之紛紛起身行禮,曹操淡然笑著微微點頭,後居中而坐,先是和顏悅色的問詢了一下程昱的身體,之後略為沉默了一下,才道:「老夫將眾位召來,只因鮮卑步度根、軻比能與素利、彌加三部之事有變,需加商議才是。」他說到此處,停頓了一下,環視了眾人一眼,而後接著道:「至於其中詳情,子翼,既是你所轄之事,便由你來講述吧。」
眾人聞言均向我望來,我則正色拱手道了聲「是」,便將軻比能欲聯合步度根吞併素利、彌加之事講了出來,於是在場之人都不由或多或少的皺起眉頭,顯然深知其中關礙。
曹操見了也不說話,一時間大廳之內格外安靜,直過了一刻鐘光景,,他才緩緩開口問道:「不知諸位作何而想,又有何應對之策?」
曹操話音才落,便聽程昱先是輕咳了兩聲,才顯得有些中氣不足的拱手道:「丞相,鮮卑三部此時若並為二,顯於我不利,然此事事關重大,稍若處之不當,則有可能使邊塞動盪,幽、並不寧,故不可輕率,昱有些許不解之處,尚需請蔣大人賜教。」
曹操聞言不置可否,只是淡然的看了我一眼,而我自然無法拒絕,只得拱手道:「不知程公有何見教?」
「敢問蔣大人,要知鮮卑三族正遣使者前來,幽、並之地也似乎並未得其等異動之報,這吞併之事大人是如何而知?消息又可否確實?」
程老頭雖說話中氣不足,但語氣中卻帶著幾分質問的味道,在座的都是人中精英,便是「人精」,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要說這問題問的到不為過,只是態度上顯然有那麼點異常。「靠!你這老傢伙不就是長得比蔣干帥點、個頭高點、皮膚白點麼?可要不是兄弟我倒霉,怎麼也輪不上你在這裡牛氣啊!看人家賈老狐狸多有涵養?切!」我不程昱為啥一直似乎看我不順眼,於是不免心中對他腹誹一番,同時還伸出了中指,不過是藏在衣袖裡的,而後才裝作平和,甚至還微帶了些笑容的拱手道:「此事幹得於徐庶徐大人,其在并州時,從一歸屬步度根之鮮卑小部落閒談中的種種蛛絲馬跡推斷而來,干正因亦覺茲事體大,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故才報予丞相。」之後我又將徐庶的推斷重述了一遍。
其實我對於程昱所問並不擔心,畢竟這時代又沒有偵查衛星,軍隊調動哪裡能夠及時,再者曹操的偵查重心乃是孫、劉,就算在鮮卑也有些耳目,但這種高度機密想要弄到也是做夢,何況就算是對孫、劉,許多情報也大多是推測而來,要不歷史上三國時期的各種謀略案例怎麼會如此吃香,如此在一千多年中不斷為人所津津樂道?就是因為不但軍師需要設計謀策,更要能盡可能準確的從敵人的細微動作分析判斷出對方的真實目的,這其中實是玄妙非常。就好比這次,軻比能、步度根的種種看似符合常理,實質卻有不同的舉動,徐庶正是通過細微的反常,同時在反覆思考和盡可能的偵查之下,才得出的這個結論,而徐庶本人的才能,顯然便是極有說服力的,因此就算是曹操本人,也未有太多懷疑,此外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未嘗不含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