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得而復失
聯絡上「紳誼道」之後,我頓時感覺輕鬆了不少,明面上雖然仍僅是我與張任兩人,但已非原先那般四面楚歌,最重要的是有了消息來源,不再像之前那麼兩眼一摸黑了。
如今的天下,曹、劉、孫各據一方,再加上天水馬超、韓遂和對曹操陽奉陰違的西涼程銀、遼東公孫恭、漢中張魯,或明裡對抗或暗中圖謀,刀來槍往、勾心鬥角,便如一鍋臘七粥一般混亂不堪。不過雖然大家你來我往打得不亦樂乎,都恨不能一口氣消滅對方,坐擁這萬里江山,但從曹仁大軍自天水後撤開始,這原本血雨腥風的世界便突然變得平靜下來。
當然,但凡稍有頭腦的人都清楚,這樣的平靜只不過是暫時而已,畢竟無論士兵、糧草、兵刃盔甲等等都不是憑空變出來的,各方諸侯經過了多半年的彼此征戰,都需要時間緩一口氣,取勝的要鞏固所得,受傷了的也要舔拭傷口,各自蓄積力量準備下一次的爆發。
作為曹操手下的軍師祭酒,既然眼下無有戰事,我自然樂得清閒起來,雖然三巨頭之間例如劫糧、摸哨等小規模戰鬥不時發生,但這樣的小事當然不需勞動我的「大架」,因此每日裡我除了例行公事到丞相府報個到外,便是在家看書,參加參加曹植、曹丕舉辦的party或是文學沙龍啥的,而曹操也不時請我前去聚聚,雖不到當初對關羽那般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但在外人看來,也算是頗為器重、厚待了,於是半個月下來,我已和許昌同僚們打成一片,宛然如同他們的「自己人」了。
曹丕、曹植兩兄弟頻繁相請,其間雖只是談天說地聯絡感情,但對他們並未言明的目的我則心知肚明,無非是欲拉攏我罷了,對於後者的心思我自是並無奇怪,但曹丕這「熱情」的舉動卻令我甚為不解,司馬懿那傢伙理應暗中阻止才是,可從朱鑠那裡傳來的消息,卻並未見他有所表示,難道他有意與我和解?或是根本不擔心我萬一跟了曹丕會對他有所威脅?還是另有圖謀?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我甚至曾私下惡意的尋思這傢伙是不是得了失憶症。
想像歸想像,對於司馬懿我絕不敢掉以輕心,因此一面自己謹慎而對,一面暗中吩咐吳尚繼續死盯,不但要讓朱鑠注意他與曹丕的交談,更要譴人打進司馬懿府中,監視其舉動,至於曹家兩兄弟對我的拉攏,既然我早決定兩不相偏,自然不為所動,來了酒宴我吃,送了錢財我收,你有千條妙計,我有一定之規,無論心底如何所想,表面上則堅定的緊跟曹老大。
「家主,曹丕命人送來請貼,邀家主晚間過府飲宴。」張任手持一貼進到書房道。
我皺了皺眉,沉吟了一下道:「君興回復來人,言干謝過其主,到時定會前去。」
張任拱手領命而出,我則不覺苦笑了一下,其實比較起來,我到更願意去見曹植,一來實不想面對司馬懿那張奸臉,二來曹丕為人有些過於沉穩,雖然亦是笑容滿面,甚為親熱,但他骨子裡帶的那分鄭重,卻令人難以親近,總覺彆扭,而曹植則性情開朗、隨和,嬉笑怒罵很是爽直,可算是個性情中人,雖然與曹丕一樣都是文采出眾,少不得席間要談詩論文,但與他交往卻要輕鬆的多,不過既然要走中間路線,曹丕來請我自然不能拒絕,也只好硬起頭皮前去。
天色微黑之時,我到了曹丕府中,由於這半月間已跑了四、五次,因此可算是熟門熟路,而府中的門房也早記住了我這張甚有「特色」的臉,未等我遞上請貼,便滿面堆笑的上前躬身施禮,隨後請進門內,旁邊自有他人一溜小跑前去通稟。
很快,曹丕一身黑色常服迎了出來,身後跟著司馬懿、陳群、朱鑠,此外還有「建安七子」中的王粲、徐干、劉楨,讓我見之心中苦笑。
我與眾人彼此見禮,而後同進廳中安坐,略微相談數句,曹丕便命僕從置擺酒食,稍後其舉杯笑道:「今日之會,一來與眾位先生同飲而愉,二來便是要為文亮(朱鑠字)餞行,丕先乾為敬!」說罷飲了杯中之酒。
眾人聞言紛紛舉杯,朱鑠道了聲:「謝過公子及各位先生」,隨後亦舉杯,而我則忍不住心中一沉,忙借喝酒掩飾面上驚色,心道:「朱鑠要離開許昌不成?!我怎麼未得到消息?」
放下酒杯,我正在驚疑之時,便見徐干拱手道:「文亮兄要離許昌?在下怎不知曉此事?」
徐幹此言一出,王粲、劉楨亦是點頭,看來並非只有我一人蒙在鼓中。
曹丕淡淡笑了下,替朱鑠解釋道:「此事才定,丞相欲命文亮前去長安相助曹將軍,明日才發明文。」
「去長安?」我心中一動,似乎把握到了什麼,難道曹操真打算讓曹仁率軍前往漢中不成?倘若如此,我那建議到頭來卻是害了自己,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好不容易才在司馬懿身邊有了個眼線,誰料轉瞬就起了變化,心中頓時湧起無比的懊惱之情,再混合著得而復失的煩悶、將要再陷迷霧的恐慌,只覺得心亂如麻,恨不能狂吼一聲:「我靠!」
「原是如此,將軍既要遠行,除酒之外尚需詩文,粲以為可賦之為助,不知公子以為如何?」王粲建議道。
曹丕點頭,平靜的神色間微微露出幾分欣喜之色,開口道:「如此甚好。」
曹家兩兄弟所置酒宴之上,絕不會少了詩文,這已成了眾人皆知之事,因此在坐眾人均不見外,王粲既是提議者,自是首當其衝,隨後徐干、劉楨、曹丕等人一一即興而作,便連司馬懿與陳群亦不能免。
曹丕、王粲等人都是文采出眾,因此即便乃是即興而為,亦是妙文不斷,一時間廳中杯光交錯,品評、稱讚之聲不決於耳,到也逐漸熱鬧起來。
廳中除了朱鑠得已倖免外,其他人多少也要吟頌幾句,而我自知逃脫不開,因此從王粲話一出口便開始搜腸刮肚,可偏偏由於朱鑠離去之事心中甚感煩悶失落,總也集中不起精神,腦中總不由自主的盤算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是故直到曹丕開口相喚時,我仍是處於半游離狀態。
「子翼先生沉思已久,不知可有佳作?」曹丕第二次重複發問時,我才驚醒的抬起頭,忙半真半假的擺手歎息道:「幹哪裡有各位這般急智?實乃無所得也。」
一旁司馬懿似笑非笑的望著我,說道:「子翼先生何必過謙,以先生才智苦思良久怎會未有妙句?莫非有何心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