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賓客迎門非是福
如今的大漢天子早已名存實亡,莫說曹操要保舉我為軍師祭祀酒、威遠將軍、天機侯,就算要封個王給我,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因此第二日巳時,果然便有相府管家陪同宮中太監前來傳旨授封,其實原本軍師祭酒和威遠將軍兩職由曹操任命即可,不過由於還有天機侯的爵位,按禮制便需天子下詔才可。
回到後漢三國,第一次看到這傳說中的人類,不由將我心中源自於影視節目中那白面朱唇,神態扭捏的太監形象頓時被顛覆得支離破碎,眼前這黝黑高大、面容肅穆之人,除了面上無須外,哪裡有半分太監模樣,心中不由暗道:「難道此人非是宦官?」,有心再仔細打量一下,卻不得不按照指點跪倒接旨,漢獻帝雖是個傀儡,但畢竟還是天下之主,因此至少從表面上疏忽不得。
站站跪跪了數次,終於完成了即訂的程序,恭敬的送走了傳旨的太監和相府管家,我心中嘟囔著:「原來果真是個宦官,縱然長得威武,但那公鴨般的嗓音卻如標籤一般。」
極其大逆不道的拎著黃絹聖旨,我返身進了廳堂,反正張任和曹操派來服侍我的僕人都在院外迴避,也不用擔心有人發現,將這在旁人眼中甚為尊崇的東西隨手擱在早就準備好的架子上,自己則一屁股坐到桌案邊發呆,想不到我百般躲避,屢次推委,最終還是入了仕途,真是說不出的無奈。
這時張任走了進來,躬身施禮後見四下無人,神色憂慮的低聲道:「家主得曹操信重,雖可免司馬懿之威脅,然如此一來,若要脫身,恐更將不易也。」
我苦笑了一下,道:「此事斷不可急迫,當不露聲色緩緩圖之,除有妙計外,亦需機緣,否則不過枉費心機、自險死地也。」
張任聞言點頭,不再說話,而我想到如今處境,不由得心中一片煩亂,只覺前途叵測,凶吉難料,昨天的一番對話,雖是贏得了高官厚祿,但現在想來,其一應是得益於我那「天機」名號,要知孫、劉都曾竭力招攬於我,曹操又怎會只拿個芝麻小官相授?其二估計乃是我那句「天下三分」對了曹老大的胃口;其三麼,恐怕才為我昨日的那番應對之功,這到並非是我妄自菲薄,要知曹操本身便乃軍事、政治大家,手下亦有眾多謀士,加上之前又連番敗於諸葛、周瑜之手,因此應不會對目下局勢過分樂觀,恐怕也未嘗沒有想過以防守對抗孫、劉之盟,但一來他們不知歷史,二來從感情上來說,以坐擁七州之力卻要被動而守,實在難以接受,故在我信誓旦旦的分析之下,才不免有震驚之感,亦顯得我才智不凡,因此曹操怕是未必真如表面上顯露的那般信服於我之才幹,而日後或明或暗的考較必定紛至沓來,可憑我的本事,就算再加上張任,恐怕也難以應付,何況還有大敵司馬懿在側,真可謂是四面楚歌了。
「龐老頭啊龐老頭,放眼整個許昌,恐怕也只有寄希望於你的『紳誼道』了,否則……嘿嘿,否則我只能聽天由命也。」
與丞相府僅一街之隔,一座三進三出的大院落,近二十間房舍,家什器皿一應俱全,便是我在許昌的「府邸」了,自受天子之封不過兩日,曹操便為我特別在此購置了一處的宅院,亦賜錢財、絹綢若干,此外還送來十數名僕人以供驅使,足顯對我之厚,不過令我甚為驚訝的是,當初在相府所見的那眉目清秀、頗有姿色的女婢小蘭,也被贈來服侍我的起居,其中之意自不用明言,可我如今滿懷心事,又哪有那分心思?何況我並非根正苗紅的曹操嫡系,再加上曾和孫權、劉備交往甚密,縱然有「疑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說,但曹操私下裡也絕不會太過信任於我,而且歷史上有哪個掌權之人會完全信任手下?因此這些府中的家僕中,難免會有其耳目,甚至全都為其眼線也未可知。
身為相府軍師祭酒,本當隨曹操左右,以便隨時參謀軍事,但曹操卻給我放了十天大假,只道平河間有功,且往來勞苦,以為休憩,到讓我一時閒了下來。
說是閒,可實際上卻又怎能閒得下來,這幾日間,前來拜會之人絡繹不絕,先是曹植、丁儀、丁廙,他們三人到也好打發些,僅與我隨便談論了一陣,便留下禮物而去,隨後來的則是鍾繇、蔣濟,令我著實費了一番力氣才勉強應付過去,再後是董昭,我則以暗示其當恢復五爵之封使其滿意而走,接下來的王修、國淵我用抑強扶弱,明賞罰令之相贊,至於劉放、孫資這日後倍受曹魏寵信之士,自然要投其所好,大談特談重民生、慎用兵之理,而對崔琰、婁圭則言忠直之道,再以一句「壯志為綢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驚才子王粲,以還未成書的兵法《三十六計》和機械知識震劉曄,真可算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當然對於一些自己實在難纏的,便用揚己之長,抑彼之短的方法,插開話題,大談特談對方並不擅長之事,也能矇混過關,於是就憑藉著對這些三國名人喜好的瞭解,我絞盡腦汁一一應對,真是累得身心疲憊,不過好在所來之人多備厚禮,也讓我略微平衡了一些。
我之所以要如此大耗心神應對他們,一來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如此,否則豈不露了麻腳?二來也是為自己爭取更多的輿論資本,因為說不准日後他們中誰的一句話便能替我消災擋難。不過我亦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自然要有意無意的留下些「污點」,比如在王粲面前,我除了用「盜版」詩句震懾了他一下外,並不過於掩飾自己在其他文學方面的欠缺,比如與國淵這清廉之士談論時,也有意無意的流露出些許貪財的模樣,其實我一直堅信「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沒有魚的水日久便是死水,而沒有缺陷的人,只會令旁人恐懼、嫉妒,令上司提防、忌憚,日子一長,要麼變得不是人,要麼就變成死人,所以我總要拿出些並不嚴重的「弱點」出來,以安他人之心。
手中捧著一卷書簡,神色輕鬆的坐於案邊,我卻一個字也未讀進去,今日已是大假的最後一天,眼見馬上就能告別這以接來送往、鼓動唇舌為主旋律的日子,心中卻未有半分欣喜,反而更覺忐忑起來,這到並非全是源自即將走馬上任之故,其中到有多半是因那本應該來,卻一直未來的那撥人。
忽然,書房之外,一陣腳步聲傳來,我抬起頭,只見張任先是躬身一禮,隨後到我身邊,低聲道:「家主,副丞相曹丕、御史中丞陳群、文學掾司馬懿已至府外。」
我聞言心中一沉,暗道:「終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