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借刀殺人(上)
又是一個春日的清晨,天色剛剛大亮,已封城多日的成都主街之上往來之人逐漸多了起來,一些買賣店舖也開始招呼生意,這時的街上縱然沒有從前那麼人聲鼎沸、熙熙攘攘,但卻也沒有人跡罕至,冷清寥落,實在不像是大戰將臨、閉關鎖城的模樣。
劉巴在署理民政上實是一把好手,雖然起初有眾多百姓為鎖城一事苦惱抱怨,為捕殺盤查傳遞謠言者而恐慌,但在劉巴開始僱傭無生路之百姓修葺城牆、製造兵刃、箭矢,從而給付口糧等等措施後,民心開始逐漸安定下來,來攻的仁厚的劉皇叔,斷不會有屠城之舉,如今雖困於城中卻無挨餓之憂,對於大多數貧苦的百姓來說,那又何必驚慌呢?至於張將軍到底是忠是奸,對於每天都僅為有口飽飯吃而忙碌的人們來說,實在沒空去關心。
以工換糧實是劉巴的無奈之舉,糧食對於一座困守的城池有多重要他自然不會不知,但成都城內足用一年的存糧實是有些多了,對於這座城池,對於益州來說,半年時間足以決定其歸屬,這是他和張任皆心知肚明的事,但卻絕不可對外人道也,因此何不以此換取百姓的安定呢?
「閒雜人等統統讓開!」
「讓開!讓開!莫要擋了將軍大人的道路!」
南北大道上,往來行人紛紛閃避開來,在百名親兵的前後護衛之下,張任跨馬而行,他頭帶鐵盔,身著鎖子連環甲,左右環顧著街上的情景,不由暗自點頭,稱讚劉巴之能。但一想到即將去見劉璋,臉上還是難免露出一絲苦笑。
雖然每次不過是例行公事般去露個臉,但面對唯唯諾諾的劉璋,橫眉冷對的黃權等人,張任還是不由感到一陣苦悶和為難,「求名利易,求知己難」啊,輕輕搖了搖頭,張任低聲自言自語道。
突然,迎面路上忽然一片大亂,人喊馬嘶尖叫之聲不絕於耳,張任不由一楞,舉目往前方望去,只見對面遠處煙塵四起,百姓驚慌的四處閃避,一駕馬車瘋了一般左衝右撞而來,眾多的攤位均被馬車和慌不擇路的百姓撞翻,桌、碗、筐、凳;雞、鴨、豬、鵝;布匹、糧食散落一地。
張任親兵皆是久經戰陣的精兵,見此情景只是略微一怔,隨後四下散開將他護在中央。有親兵抓過一個逃過來的百姓詢問,才知是原是拉車的馬驚了。
馬雖是駑馬,但此時受驚之下也是四踢蹬開、奔跑如飛,張任只看那駕車馬匹的瘋狂樣子和趕車人的驚恐表情便料知一二。
身為馬上戰將,張任自知此時若欲以弓弩傷之怕已不及,且擔心有流矢傷了百姓,而若要讓親兵上前阻擋則必有傷亡,此刻正值缺兵少將之時,這些親兵皆是精銳之士,實不容有失,因此伸手自身便親兵手中抄起大刀,一聲大喝道:「眾兒郎,皆閃退一旁!」說罷催座下馬一手持韁,一手擎刀直向那駕衝來的馬車而去。
此刻那驚馬離張任不過五百步遠,五百步!兩馬飛馳中這點距離不過數息便近。
二百步!刀鑽衝前,刀頭在後,張任以腿馭馬,雙手斜舉大刀;一百步!張任腰身挺直,大刀微微抬起,周邊雖依舊驚叫聲不停,但稍遠處的百姓均一個個張著嘴,瞪大眼看著;五十步!張任已可清晰的看見那一身粗布衣服的駕車老頭滿面驚恐、臉色慘白的緊緊抓住韁繩,他不由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而四外眾人皆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兩馬相錯!只聽張任口中輕喝一聲,那駕車的老頭渾身微抖,大叫一聲鬆開持韁的雙手,電光火時之間,只見寒光一閃,隨後血光迸現噴湧而出,濺得地上、道邊的店舖牆上皆是血跡,而幾個離得近的百姓更是一頭一身的鮮血。
在周圍百姓的一片驚呼和隨後而來的哄然叫好聲中,張任帶住坐騎,將大刀交給衝上來的親兵,淡淡的笑了一下,轉頭對上來的親兵吩咐道:「將馬肉切了分與路邊受損的店家,那昏過去的駕車之人則帶去交與劉大人,此事已了,你等速隨我去見主公。」
親兵聽了領命而去,留下幾人處理那屍首兩分的死馬和駕車的老頭,隨後便繼續在眾百姓敬服的目光和歡呼叫好中,護著張任直奔州牧府而去。
街上的百姓繼續饒有興致的圍著那已摔得破爛不堪的馬車和地上大灘的血跡,彼此興奮的指點談論著,而一些受了損失的店舖掌櫃則湊到馬屍前準備分肉,街上此刻雖是一片狼籍,看去甚為淒慘,但卻是格外的熱鬧。而在無人察覺之中,一長一少兩個面目普通之人,彼此對視了一眼之後,無聲的轉身而去。
當我聽到周明的稟報之時,實是有些哭笑不得,那驚馬自然是面前這兩個職業殺手暗中所為,他二人本意乃是想在張任指揮親兵上前攔驚馬時,趁其身邊守衛減少,百姓混亂,其既分心又無有防備的時候下手刺之,誰知這張將軍竟會為殺一匹驚馬而親身上陣,這實是出忽二人意料之外。
為張任精心佈置的死局意外失效,令周明及一長一少兩名殺手甚為慚愧,周明有些氣憤的道:「你二人還言有五分把握,此前因何不一人喬裝那車伕?真是無用!」
長少二人聞言伏身跪倒,以額觸地,年長者道:「我二人有負少主所托,實應一死謝罪,然此事不成心有不甘,還望少主容我等再為之,此次若不得手,絕不苟活。」
我聽了卻毫不在意,笑了笑道:「此番非是你等之過,又何必自責?二位快快請起,我等在暗,張任在明,這便乃一大利處,此事不可匆忙而為,若要勉強恐事得其反,還需小心謹慎行之。」
張任有些氣悶的走出州牧府,抬頭望了望滿天的星斗,深深的吸了口氣,將時才黃權的嘲諷之言拋自腦後。
親兵將戰馬牽來,他正要飛身而上,卻有另一親兵上前道:「將軍,雷校尉營中有人來見,言有要事稟報告,請將軍屈尊前去。」
「雷賀?」張任有些奇怪,這雷賀雖非自己的親信,但卻憨直勇猛,苛盡職守,但天色已黑又有何要事非要自己親往其營?於是順口問道:「其既有事,因何不親自前來,或是去我中軍帳中?」
那親兵答道:「小人也曾以此相問,然其譴來親兵只說雷校尉實無法脫身,還請將軍前往。」
張任沉吟了一下,點頭道:「如此便去其營中。」說完飛身上馬,在百多名親兵的護衛之下直奔雷賀營中而去。
此時城中已經宵禁,街道上顯得格外冷清,親兵們手持火把沿街而行,張任則腦中尋思著雷賀有何要緊之事,想到他乃守護北城之前軍,不由心中一懍,想道:「莫非其發現了什麼軍情密事不成?」當下一催戰馬,加速往其營中而去。
夜色之下,雷賀營中此刻寂靜一片,除了一隊巡營的士兵外聲息皆無,火把在各個營帳之外「辟啪」的燃燒著,帳中卻無絲毫光亮,似乎軍士們都已入睡。
「末將見過將軍,將軍請!」雷賀略微有些拘謹的在帳外恭候張任。
張任平靜的點了點頭,掃了一眼格外安靜的大營,心道:「想不到這雷賀除了勇猛善戰,所練之兵也如此軍紀嚴明,以往到真是有些小瞧了他。」
心裡一面想著,張任一面吩咐百來名親兵在帳外守侯,自己只帶著兩名親兵走進大帳之內。
將張任讓到主位,雷賀陪於側席後,張任待軍兵奉上茶水,也不飲用從容平靜的問道:「雷校尉請本將軍前來,不知有何要事相商?」
雷賀楞了一下,皺了皺眉,有些不知當如何開口,抬頭看了一眼張任,隨即不由忙低下了頭。
張任見著平素言語粗魯,口無遮攔的憨人扭捏起來,不由心中奇怪,又見他目光閃躲更是大惑不解,於是言語便略漸嚴厲道:「雷校尉既言有事,何又如此吞吞吐吐,你本乃爽直之人,有話儘管講來,要知本將軍諸事繁雜,實無閒坐之餘暇也。」
雷賀聞言似乎猶豫了一下,隨後咬了咬牙,猛然抬頭,眼中寒光一閃而逝,粗聲道:「既然如此,將軍別在意俺直言相問,不知將軍奪了主公之權,是想自己成事,還是為抗劉備?要是為與劉備撕殺,日後可要還權給主公?」
張任突然聽到眼前這平素只知撕殺的鹵莽漢子問到如此敏感問題,不由得心中一震,略微湧起了一絲不安。
「本將軍一心只為保我益州,日後自當還權於主公,雷校尉只需一心操練軍馬便可,此等大事還是少要關心為妙!若無他事,本將軍便要回營去了!」張任面容肅穆的說完,便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殺氣!同樣起身的雷賀身上突然傳來了一股殺氣,張任久經沙場怎能不覺,本能的一手扶上劍都,雙眉立起,二目圓睜,聲色俱厲的喝道:「雷校尉!你欲何為?!」
只見雷賀魁梧雄壯的身子站得筆直,眼中凶光閃現,一臉殺氣的粗聲道:「俺只想請將軍隨俺去見主公,交出兵權!雷某可不願身背罵名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