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誤打誤撞
漢中
張魯有些不滿的望著楊松,淡淡的道:「先生曾言曹操一載難破長安,如今曹軍已攻至撫風,西涼已亂,馬氏、韓遂等恐無多日可活,若以曹軍之盛,恐我漢中亦有危矣,卻不知先生還有何高見?」
楊松聽他言語之中帶著嘲諷之意,心中雖是又慌又惱,但卻裝作鎮定的舔了舔唇道:「曹操雖破長安又進逼西涼,然其中原還有孫權在側,恐一時難有閒暇,劉璋若知,不免以為師君為防曹操不敢再進益州,必遣送劉備返荊州,故若劉備安然而離,師君可進兵,劉備若不走兩家交戰,師君仍可進兵,以松之見,師君不妨假做防備曹軍之態,迷惑劉璋也。」
張魯想了想,似乎楊松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卻不敢再完全信任於他,因此又問閻圃道:「閻祭酒以為如何?」
閻圃這次也猶豫起來,言辭閃爍的道:「楊先生此法,或許…或許可以一試。」
在劉備軍中住了一日,第三天我便告辭離去,雖然劉備極力挽留,但我既已提醒了他和龐統,又盡力避免讓張任前來,還佈置了呂豐、吳克這最後的一招,實在是該做的都做了,若是如此龐統還是over了,那真是天意難違了,再說我又不能給劉備出什麼計謀,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帶著鄧艾、李忠、周循三人,我開始踏上歸程,路上我很是隨意的問了鄧艾一些在鹿門山上之事,果然其言龐老頭每月都要自己獨自下山幾次,有時還會有自稱龐族家僕的人前來送信。哎,世間之事真是難以預料,誰能想到好好的一個仙風道骨的大隱士,竟是那幕後的「黑手」?而在感慨之中,我又不知怎麼想起了嵇雲那張清秀的面容,體會著金絲軟衣帶來的溫暖,我卻只能有些寂寥的一笑,如今她恐怕早回譙郡了吧。
我正在獨自沉思,身旁的周循忽然猶豫著道:「先生,我父可會率軍進取荊州?」
我聞言一愣,道:「延直怎會有此想法?」
周循看了一眼鄧艾道:「乃是士載所想。」
雖然皆聰慧,但必竟兩人還是孩子,心思沒有成人那麼重,因此這兩個小子才幾天工夫便混得甚熟。
鄧艾見周循將他供了出來,竟然少見的吐了吐舌頭,嘿嘿一笑卻又沉穩的道:「艾也僅是猜測,主公莫怪。」
見他於穩重之中多了幾分靈動,我自然心中高興,想必是在龐老頭的言傳身教之下,耳聞目染所至,然而面對周循,我又如何能道出孔明、士元所想。
於是略微沉吟道:「進兵與否皆有其理,此事實難確定,然孔明與你父乃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若遇不可為之時,應知進退,延直不必多慮。」
模能兩可的說完,我卻心中歎道:「周瑜啊周瑜,莫非你真不取荊州便寢食不安麼?」
「將軍,劉備心懷叵測,早有圖益州之心,此必為其計,切不可援其兵馬糧草,將軍應趁其在我地,揮軍剿之,以除後患!」劉巴神色堅定的道。
別駕張松嘿嘿一笑道:「劉大人此言實謬也,劉使君千里來我西蜀,於葭萌關駐守,使得張魯不敢犯境,此乃大功也,如今曹操破了馬家父子,再伐江南乃是必然,使君回轉荊州甚合常理,主公與使君同是漢室宗親,理應彼此為援,如今劉使君來借兵籌糧,自當予之,否則恐令天下人笑我主吝嗇也,且劉大人有何憑證道劉使君有叵測之心?」
主簿黃權聽了,怒目而視張松道:「你屢次為劉備說項,莫非受了其好處,欲將主公基業送與其不成?!劉備奸詐,當日其於涪水之上與主公相會,便叫魏嚴舞劍,豈非是欲再現洪門宴上之事?如今其要歸荊州自是好事,然又來借兵則必有不軌之念,主公絕不可輕信其言,當令軍兵嚴守城隘,以防有變。」
張松見黃權指責其賣主投敵,心中一顫,臉上卻露出不屑神色,對劉璋道:「松貫來忠心侍主,何曾有逆行?哼!當日之事莫非主簿忘了乃是劉使君喝退了手下?若是真有心,又何必如此?主公切不可聽其等揣度之言,否則不免令親者痛仇著快也,今番若冷遇劉使君,有難不助,他日若主公再欲尋覓他人為援,怕是無人再肯相助,黃公衡等皆是短視之人,我主切不可聽其妄言。」
一旁孟達也道:「別駕所言極是,若允劉使君之請,則諸侯百姓皆贊,若拒之則非但失了名望,還將令劉使君心寒,主公應允其所請。」
劉璋有些為難的想了想,微微點頭道:「你等所言不錯,如此便如劉使君所請,撥軍兵三萬,糧草十萬斛。」
黃權見了又惱又氣,渾身顫抖著竟一時說不出話來,一旁從事王累忙道:「主公萬萬不可,劉備若得此兵馬糧草,恐更增歹意,不若少派老弱之兵,略供糧草即可。」
劉璋聽罷又猶豫起來,沉吟道:「這……。」
張松心中暗惱王累從中作梗,上前道:「主公若聽從事王累之言,實更為不妥,如此豈不讓劉使君誤以為主公藐視於他?」
劉巴心中苦笑,無奈的暗自歎息,自己貫來不看好劉備,當日在荊州,曹操大軍南下,劉備逃遁,荊、楚群士從之如雲,只有自己翩然北上,不理睬諸葛等人挽留,投於曹操,誰知後來本欲去招納長沙、零陵、桂陽,結果孫劉竟大破曹操,荊州幾地均被劉備所得,不得已隱姓瞞名遠走交祉,後輾轉而來益州,因劉璋之父劉焉乃自己父親當初所推舉的孝廉,得受劉璋所用,可劉季玉孱弱昏聵,遇事不明又不辨忠奸,哪裡是劉玄德的對手?自己一番波折之下,難免又要面對劉備,莫非此乃是天所注定?
劉璋苦思半晌,才道:「如此便不撥軍馬,只將米十萬斛送於劉使君,令楊懷、高沛押運前去吧。此事便這般定下,不需再論!你等皆可退下。」
眾人見劉璋已下決心,便只好聽命而去,張松心道:「雖然無軍馬,但既有糧草應可免為答覆使君,但卻怎麼將張任調走?此事恐還需去問法孝直。」
張松想罷便到法正家中,兩人坐於密室,將事情說出,法正聽了哈哈一笑,道:「此事若在兩日前或為難解,但如今卻是舉受之勞。」
張松不解的望著法正道:「孝直有何妙計?」
法正微微而笑道:「永年莫非不知嚴顏斬孔山之事?」
張松聞言恍然大悟道:「孝直之意,莫非以此為名讓劉季玉將嚴顏調來?」
「正是,正自將軍府中家人口中得知,孔山之女,便是州牧之妾已數次哭訴,永年可薦言招嚴顏來成都問訊,再以巴郡乃三江交匯之重地為名,讓劉璋譴張任前去,如此一來不是可交命於劉使君?」
張松聽了哈哈笑道:「真是好計,如此便如孝直之言,松這便前去。」
二十日後,我們四人終於回到了江陵,剛一進城,我便覺往來百姓、商賈比往日少了許多,城門前竟顯得冷清起來,正在疑惑間進了城中,便遇甲冑在身的趙雲帶著銘心正在巡城。
一見是我,銘心自然欣喜異常,連忙上前大禮參見,而趙雲竟也兩眼放光的過來,格外恭敬的施禮道:「先生回來,實是雲之幸也。」
扶起銘心又還禮於趙雲,既然相熟,我便也不客氣,奇怪的問:「干返江陵,將軍何故如此欣喜?」
趙雲一笑道:「此處非談話之地,先生請與雲至府衙一坐。」
於是我更加不解的問:「莫非諸葛先生尋干有事相商?」
趙雲卻只是笑笑不語,我見了便對鄧艾等人道:「你等可先返宅院。」
由於銘心的特殊身份,他與我和趙雲同去了江陵府衙,到了門前趙雲也不通稟,卻逕自而入,我只能愕然的跟隨而進,奇怪的是門前軍卒也不阻止,眼睜睜的看著我們進去。
到得廳堂之上卻空無一人,我正有滿腹的疑問欲言,誰知趙雲竟衝我施大禮參拜,我被其舉動嚇了一跳,忙攙扶道:「子龍這是何意?怎不見孔明先生?」
趙雲起身表情凝重的道:「三日前軍師得報周瑜已起水陸軍兵七萬,其親率周泰、董襲、徐盛四萬大軍往巴陵,甘寧、陳武率軍兩萬往長沙,程普領一萬水軍沿江戒備。軍師得知後便調雲來守江陵,三將軍則去了公安,軍師自帶廖化將軍及一萬軍兵前往巴陵了,臨行前曾吩咐末將,若先生歸來,有難決之事可求助于先生。」說著有拱手道:「雲身擔扼守江陵之重責,雖不懼千軍萬馬,然若論用謀實難比先生萬一,故還望先生指點。」
「周瑜還是動手了!」我雖然心中早就有了七、八分肯定,但卻一直報著僥倖心理,希望兵戈不起,其中未嘗不是怕遇到現在的情況,尤其如今乃是趙雲,我縱然是能拒絕於他,又怎麼面對銘心?心中又是慌亂又是無奈的暗自歎息想道:「這個死豬哥,難道想強拉我上他的賊船麼?不過好在看周瑜之意是想取江南之地,而有諸葛亮與之對峙,想來應不會有失吧,況且東吳軍隊的數量也未有曹操那麼多,雖比赤壁時多了數萬,但各處一分之後,恐怕也沒有多少富裕的人馬了,況且江陵軍兵雖被劉備帶走了部分,諸葛亮又拉走了一萬,但如今恐怕應還有一萬五千之多,東吳應再吳攻江陵這樣大城的能力了,再者以諸葛亮的謹慎,怎能不知江陵的重要?他既敢離開,想必應也知道江陵無險。」
實在是缺乏對抗周公瑾的信心,我只能如此自我安慰的想著,讓心情慢慢平靜下來,卻也不表明態度,只是隨意的道:「孔明先生既親往巴陵防周瑜,公安之地又有三將軍在,長沙雖兵少,但既有公淵在,想必周瑜縱有妙計,也只能無功而返。」
說起廖立廖公淵,這人也是個怪物,《三國誌》裡說他自謂才名宜為諸葛亮之貳,可見其自傲的程度,但卻也真有才智,諸葛亮也稱他為「楚之良才,當贊興世業者也」,年不過三十就當了長沙太守,因此有他在長沙,想來也可不必擔心。
趙雲聽了卻讚歎道:「先生真不愧為『天機』也,原來也早看出周公瑾之計,怪不得軍師走前曾道若逼得周瑜退兵,先生當為首功。」
這可真把我說得糊塗起來,我去了一趟益州就逼得一代美男,智高謀深的周瑜白忙一場,還是首功?實在是莫名其妙。
我於是微微笑著含糊的道:「孔明實是過譽也,幹些許所為,怎當得首功?」
趙雲卻搖頭道:「先生哪裡話,軍師言若非先生料得周瑜之謀,將計就計護送陸雪她二人前去公安,讓周瑜自以為能以孫夫人之兵出奇不意襲佔了去,如今又怎能迫其無功而返?絕其日後犯我荊州之念?」
什…什麼?周瑜竟又利用我了一把?難怪當初陸雪去求他讓我護送去公安時,他答應的如此痛快,恐怕若是沒有那丫頭去求,過不了幾日,周郎也會「哄」我走的吧?難怪張飛不隨諸葛亮去巴陵,而是和趙雲調了個「崗」,除了他外,誰能?誰又敢對付孫尚香?原來我這次又間接的「盜」了回書,不過周瑜卻是碰上了智冠天下的諸葛孔明,說來還是這豬哥厲害,想當初我離開時他便叫我隨遇而安,莫非他那時便想到周瑜之計了麼?想想真令人渾身發冷,難怪人說諸葛之神機妙算近如「妖」也,我看我這「天機」的名號還是讓給他算了。可他既然早料到了周瑜之計,何不修書一封挑明了了事,難道還想氣死周郎不成?
誤打誤撞之下竟讓我平白得了如此大的功勞,老天還真是「眷顧」我,可想想周瑜、諸葛亮這兩個牛人,一個談笑間用謀出神入化令人防不勝防,一個從容中料事洞若觀火讓人無所遁行,我實在是頭疼如斗,勉強的笑了下道:「孔明既知周公瑾之計,子龍將軍只需謹守城池,想來江陵可保無恙,干奔波數日,已覺疲乏,欲先告辭回府休憩。」
誰知趙雲卻忽然莫名的笑了起來,銘心竟也抿著嘴強忍笑容,我又糊塗起來,問:「子龍何故發笑?」
趙雲聽了忍了忍道:「還有一事雲需告先生知曉。」
我納悶的看著他,一臉的茫然,心道:「難道還有什麼麻煩事不成?」
這時銘心上前,恭敬的道:「嵇小姐尚在江陵城中,現暫住於諸葛先生府中,與黃夫人為伴。」
嵇雲?!她竟還在江陵?聽聞此消息我心中湧起異樣的感覺,實在是難言其中滋味。
「嵇小姐如何尚未歸返譙郡?」我努力的讓語氣顯得淡然的道。
趙雲看了看我,大有深意的道:「嵇小姐來後言江陵乃人傑地靈之所,便游於山水之間,軍師知小姐與先生性情相和,故請其暫居於府,與黃夫人同住。」
莫非嵇雲真的是……?我想著先是一喜,隨後便是暗自苦笑,誰不想抱得美人歸?但我是自家事自家知,因何能有如此之福?嵇雲留在江陵不走,未必便是因為我,她本就是喜愛山水之人,留戀於一地也是常理,即便是因為我,恐怕也是為了我腦袋中那些超時代的新奇東西吧?
自己給自己潑了盆「涼水」冷靜下來後,我平靜的一笑道:「嵇小姐多喜老、莊之學,沉浸於山水之間也乃常情。」
說完我便轉移開話題道:「孔明之智非干可比,又歷來謹慎,他既放心而去巴陵,我也無可獻之策,想來江陵周邊子龍將軍已多有探馬,若有異常應可早知,只有一事容干多言,公安乃連接兩岸之近地,其中又以油江口為最,若失此地,憑東吳水軍之強,恐彼此再難相顧,將軍當多多留心。」
趙雲聞聽肅然道:「先生之言,雲必謹記於心。」
我點了點頭,道:「如此,干便先返家中了。」說完便與趙雲辭別。
獨自走在隱約瀰漫著一絲緊張沉悶的街頭,我看著稀少的往來之人,很是惆悵的想:「倘若萬一江陵城難免刀兵,我這僅是掛名的『天機』,該如何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