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天機先生
鄧樺比我原先估計的晚回來三天,原因無非是等出門訪友的劉正歸來。待到劉正到來的這一天,我於城門至我宅院一路上織花掛綵,鼓樂喧天的將劉正接進城中。
如此大的舉動既讓這制鞘大家又驚又喜,又讓竟陵百姓議論紛紛,爭相觀看,於是滿城再次掀起對神劍關注之熱情。
劉正對能受到如此歡迎顯然受寵若驚,要知他五十多年來,便是再有名,也仍就是個手藝人而已,何曾受過如此禮遇?因此直到已經進了我的宅院,仍是神情激動滿面紅潮,顎下鬍鬚微微顫抖。
不過大師必竟是大師,當其一見兩柄長劍後便慢慢平靜下來,之後又聞我為兩劍所取之名及由來,便就如老僧如定般一動不動沉思起來。我見了微微一笑,命人不要打擾於他,只留銘心在一旁,如此看來還真是找對人了,不過這次恐怕又欠了個人情於黃壽那老狐狸。
要製出堪稱佳作的劍鞘顯然不是短時間能夠完成的,不過我也不急,讓鄧樺準備了五十萬錢用於此上。鄧樺聞言甚驚,而我卻微微一笑,若是兩劍鞘真的都用極佳之材,這點錢哪裡夠用?好在我原來也未想全以之來提升兩劍的價值。
半個多月來,我身上的傷離痊癒還差的遠,主要還是內腹受震未能恢復,還經常覺得胸悶,外傷到是好的很快,除了背後還有一片青紫,腫則早退了下去,到也勉強能夠行走。
我算了算日子,發現也不知忙了些什麼便已快過了半月之久,想想與龐德公之約,似乎到了應該起程的時候。於是我便喚來鄧樺父子和李忠、銘心來,對他們道:「當日與龐德公有一月之約,如今已應起程,吾明日欲帶士載前去,再帶上厚德同行。」
鄧樺聽了臉顯不安神色,道:「主公身上傷還未癒,怎能遠行?不若樺帶其前去。」一旁的鄧艾、銘心則是連連點頭。
我搖搖頭道:「既先已有諾,怎能不守?且吾如今之傷以恢復十之七八,汝等不必擔心。」
鄧艾、銘心還要再勸,我卻擺手阻止道:「此事且定,公直為吾採選厚禮,厚德且去收拾車輛馬匹,明日一早便起身。」
幾人見我說的堅決,都只得同意,鄧樺將兒子拉到一旁,仔細叮囑路上定要照顧好我,而李忠則點頭出去準備車馬,只有銘心面露委屈的不發一言站在我身邊。
我看了看他,自然知道他想些什麼,微微笑道:「汝可是心中不滿?」
銘心微撅著嘴,先是點了點頭,又連忙搖頭道:「先生不肯帶我前去,我自是留下好了。」
我哈哈笑了起來,抬手給這小子頭上一下,道:「不帶汝去非是冷落於你,子文先生身邊亦需人幫手,汝伴其左右,定有收益。」
銘心納悶的看著我,實在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我高深的一笑,道:「其既為制鞘造匣高手,必深知刀劍等一干兵刃之優缺,何處剛、何處柔、何處易折、何處最利,汝若能詳知其中奧妙,將來與人對敵亦是有用,需知以身相搏、性命交關之時,毫釐之間便可定生死矣。」
聽了我的話,銘心恍然而悟,才明白我專門挑他去幫劉正的深意,轉而不再沮喪,眼中也閃起了光芒,連連點頭道:「先生放心,我定會認真討教。」
第二天一早,我與鄧艾坐車,李忠策馬,加上車伕一行四人直奔離襄陽東南三十里處的鹿門山而去,鄧樺夫妻和銘心直送數里才依依惜別,其中不捨之情不需多言便知。
一路無話,數日之後,我們來到鹿門山腳,此山瀕臨漢江,與環抱四周的獅子、香爐、霸王、李家諸山,共同構成了「五峰奇秀」之景,遠望去,五山如仙女,雲遮霧繞,忽隱忽現,令人心馳神往。到之近前觀渚山,則獅子山秀、香爐山幽、霸王山雄、鹿門山峭、李家山曠,置身其中,彷彿徜徉於林木茂密、野花飄香、雲霧繚繞之仙境。昔日漢光武帝劉秀亦曾慕名而來,這是在《襄陽縣志》中有記載的,其命手下立祠於山,上刻二石鹿夾道口,百姓謂之鹿門廟,遂以廟名山。
我一面和鄧艾讚歎於山色之美,一面感歎龐德公真會挑地方,選了這樣一個神仙所在,便是我也生了些許隱身之意,或許將來沒得混時,找這老頭來做個伴也未嘗不可。
於山邊村中問了龐德公的住處,我們便向山東麓而去,因山路崎嶇不便馬行,我只好留下車伕照看馬匹車輛,由李忠、鄧艾攙扶著緩步而行。
初時還有心思看看四周山色風景,時間久了我便覺胸中氣悶,身後之傷處也隱隱作痛起來,頭上也有汗珠滾下。鄧艾見了忙叫李忠扶我到一石頭上坐下休息,甚為關切的問:「主公可是身感不適否?」
我努力笑著搖了搖手道:「稍憩半刻便好,無妨無妨。」
鄧艾卻是不敢輕視,一面讓李忠拿水給我喝,一面以衣我扇風。李忠見我樣子,沉著臉憨聲道:「那龐先生為何偏找這樣的地方居住?難道與俺一樣也去山中獵獸?」
我聽了雖想笑,卻繃著臉道:「厚德不可亂語。」心中則罵:「你個龐老頭兒就算是隱居,也不用找這麼僻靜的地方吧。」
我正想著,呼聽身側林中有人哈哈笑道:「昔日丞相麾下之士,如今卻怎這般狼狽之態?」
這地方怎麼有人認得我?而且還如此明顯的挖苦,難道和我有仇不成?我與鄧艾、李忠一起轉頭望去,只見一面貌奇醜之人長衫綸巾,神色卻甚為悠然,不是龐統又是何人?
鄧艾和李忠顯然沒有料想世上還有如此醜陋之人,皆是一呆,鄧艾還好,立即恢復了常態,而李忠則微張著嘴不語。
我心裡暗笑,臉上則大笑道:「吾道是誰?原是士元鳳雛先生,莫非又不得志,也來此處做隱士乎?」你既然嘲諷於我,怎能不反唇相譏,反正我知道這傢伙的脾氣,也不在意。
果然,龐統先是一楞,隨後又是一陣哈哈大笑,向我們走近道:「子翼真是好口齒,莫非還在嫉恨於吾?」
我嘿嘿一笑,瞪了他一眼道:「曹操不信干之言,敗便敗了,卻讓吾受世人恥笑,此所得豈不拜士元所賜?」
龐統聽我言,竟也臉上顯愧疚神色,微微一歎道:「子翼莫要怪吾,實乃各為其主也。」
見他軟了下來,我也不好再多說,只對一旁發楞的鄧艾道:「還不去見過汝之師兄?」
鄧艾聞言,面露崇敬神色,極為恭敬的上前一禮道:「艾見過師兄。」
龐統這才仔細看面前這小童,面露喜色道:「請起請起,汝便是吾叔父口中長贊之童子?」
鄧艾肅容道:「師兄之前,艾怎敢受?」
龐統呵呵笑了笑,卻轉頭對我說:「子翼眼光之精準,統實是佩服,不過怎像統師兄一般不苟言笑?實是憾事。」
我和鄧艾都沒想到他會說這個,其口中的師兄,定是諸葛亮了,於是我呵呵笑道:「士元之大名,足令天下震動,其一童子,見汝因何不敬畏?」
龐統被我誇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嘿嘿一笑,對鄧艾道:「人之性情乃天生,斷不可泯阻,師弟需放開懷抱,當笑則笑,當怒則怒,任世人嬉笑怒罵皆如過耳之風,但求自志堅韌也,譬若汝之主公,師兄吾雖為鳳雛,卻也不得不佩服。」
聽他這麼一說,我也不知是讚我還是罵我,只得苦笑道:「士元莫要譏笑於干了。」
卻見龐統面色一正道:「此言皆為吾之誠語,子翼之能,統思來竟覺甚高,又得元直之信,才知先生之才高絕,然又能一笑以對天下之藐,便是這等胸襟,已非吾之能比。」說完,竟衝我深深一躬。
我早就從他對我的態度上猜到這才智高超的傢伙必然發覺了什麼,這時又聽徐庶與他有聯繫,不由苦笑,心道:「這徐元直哪裡都好,偏是嘴快了些,這樣下去我的清閒日子恐怕也不長了。」
無奈的笑了一下,我連忙還禮道:「士元言過了,元直之語實是過譽,干恐不能當。」
龐統起身,恢復了滿面笑容道:「子翼再若推脫則不誠矣,徐元直雖言多,然卻從不虛指,莫非汝尚不知其亦為先生取號為『天機』?」
我想罵人了,楞了一下只好苦笑:「徐元直莫非亦有了龐老先生之好?」
龐統先是一楞,隨後哈哈大笑道:「其在曹營甚悶,或許以此消遣一二也未可知。」
他這一句,不由說得我們都笑了起來,當然,李忠則是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