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獵虎(下)
當晚我們一行便住在這小村落中,好在人並不多,幾家一分也都勉強住下。張飛拉了李忠住在村正家,我也沒什麼異議,與銘心、鄧艾住在另一戶村中稍富的人家裡,其熱情程度,著實讓我們吃驚。
二更天時,銘心和鄧艾與我在屋中談話,銘心很是不解的問:「主公今日因何給那小童錢財?」
我知他們必是想:既助其殺虎,取幾牲畜又有何妨?然而二人怎能明白我心中所想?
我一直都認為,歷史上從來沒有任何一隻軍隊,能像那只堅決不疑的執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隊伍與百姓的關係更好的了,那是真真切切的魚水之青。雖然不知道面前的兩個孩子今後是否能夠統帥一方,更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做到這一點,但我仍然想在這個時候,在他們的心裡埋下一粒種子。
於是我道:「孟子曾曰: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雖所言於君王,然統一軍之將帥,焉不亦應為之?軍若能戰,必先嚴軍紀,然非僅聞鼓則進,金鳴則退矣。能一軍所到處,於百姓秋毫無犯者,非旦為仁者之師,更亦為軍紀嚴整之必勝之師。觀如今天下諸侯,能初達此二者,僅劉使君矣。然使君可無缺乎?吾解秋毫無犯者,應夜入城而宿於街,取民物而付其財,甚於針尖麥芒者,亦不妄取。如此,百姓相擁,待吾如兄弟手足,則所到之地皆為吾兵,所戰之處盡為吾耳目,再輔予謀略,天下雖大,又有何不可勝之師、不可佔之關、不可取之城池?汝二人應記,得民心者得天下矣。」
第二天中午,在那樵夫的引路下,我們往那深谷而去。這其中除了張飛和我還騎著馬,其他人都換做了步行,另外留了兩名親兵在村中照顧其他馬匹。都策馬而去是不現實的,倘若遇到那老虎,恐怕除了張飛的烏騅馬,其他的都要四散奔逃了,其實就連我能有馬騎也是沾了文士身份的光。
不到十里路,轉眼即至,眼前兩側地勢漸高,緩成山形,草木茂密,中間則有可容三馬並行之寬度,卻只有羊腸小徑,亦是日久人踩而成。
越往裡走越覺谷深,其實只因兩側之山漸高了起來,但山上樹木卻越發茂密,谷中之路也是愈行愈窄,諾大的山谷之中異常安靜,亦不聞有鳥鳴,除了偶有我們發出的行路之聲和間或的馬踢聲,竟再無聲響。
這如此的寂靜,不由然人心中忐忑,憑空生出無形的壓力,如同一塊漸重的大石緩緩的向胸口壓來,一陣山風吹來,竟然人覺得有絲絲寒意。
又行了一段,那樵夫忽停了下來,指著左側山上的密林,面色有些發白道:「小人便是在那處林中所見。」
我們聞聽,都轉頭觀望,只見密林並無特別之處,但隱約可見有模糊的小路蜿蜒向上。張飛努力的壓低聲音,聽上去很是怪異的問:「那小道可是汝常走之路?」
樵夫面露懼色,點頭道:「正是。」
這時手提巨斧的李忠嗡聲嗡氣的說:「先生,讓俺進去一看。」
我猶豫著說:「只汝一人恐有危險,再者那虎恐怕不會在林淺之處。」
這時那樵夫忽然接口說:「先生不知,那日傍晚小人見那野獸,不曾深入太多。」
李忠聽了,呵呵一笑說:「先生放心,尋常時候,虎這畜生常在天黑才動,如今正當午時,不會有事。」
想了一想到也是,老虎一般都是夜間出來捕食,這陽光明媚的大白天,恐怕不會沒事出來溜躂。
於是我轉頭問張飛道:「三將軍以為如何?」
張飛自然不在乎,他恐怕還盼著老虎在那裡等著他去殺呢,呵呵一笑道:「便讓厚德一去,某再譴兩名親兵相隨。」說完招手喚過兩名親兵,其中便有那被叫做三楞子的青年。
李忠提著大斧,背著弓箭,腰中掛著三隻短矛,帶著那兩個張飛親兵向山上那處密林攀去。看著他們越來越遠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密林之中,雖然想著不會有事,但心還是提了起來。
張飛到是毫不在意的端坐於馬上,讓其他親兵自己尋地方休息,另外放下那兩人抬著的活豬,由於之前先用酒灌醉了,這時到似死豬一般。
銘心、鄧艾兩個小子卻很有精神的站著張望,每人身後背著半石弓、兩壺箭,腰間別著李忠的兩隻短矛權當兵刃。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越發擔心起來,唯一讓我稍微能夠自我安慰的便是林中沒有什麼動靜,這也許就是沒有遇到老虎的最好說辭。
半個時辰之後,李忠三人從林中走了出來,到得眾人跟前,張飛立刻關切的問:「厚德可遇到那虎?」
李忠呵呵憨笑道:「未見那畜生。」聽他一說,張飛和一干親兵都有些失望,我卻塌實下來。然而又聽他道:「不過卻見其蹤跡。」
靠!大喘氣啊。
這話頓時讓眾人都來了精神,張飛忙問:「那虎在何處?」
「俺見到其足印,亦有爪痕,似乎曾在那林中捕食,順其痕跡走了一段,又見些許獸毛,似乎是野豬,之後不便再深走就回來了。」
這傢伙不愧是獵戶出身,恐怕今此若沒有他,張飛便是來了也難找到那虎,除非運氣太好。
張飛聽了精神大震,又問:「林中樹木可密?路可難行?馬匹能否行走?」
李忠搖了搖頭道:「開始還尚可,但越往裡走越密,恐怕馬不能過。」
張飛無奈的歎了口氣,面露遺憾的對我說:「先生恐亦要與某步行矣。」
我呵呵笑道:「翼豈是嬌弱無力之人?」
點了點頭,張飛輕拍著烏騅馬頭道:「老夥計,不能帶你去了,你暫且回去,等某殺那虎來,為你制一虎皮鞍子披披。」
我聽了不由暗笑,張飛對這馬可比人溫柔多了。
讓一親兵將兩匹馬牽回,順便帶著不肯再入林的樵夫回村中。我們剩下的十幾人便跟著李忠鑽進了林內。
由於江南降水豐沛,樹木也都長得異常茂密,果然如同李忠之言,越往裡走樹木越密,光線越暗,雖然僅是春季,但眾多的枝葉還是幾乎將陽光遮住,我們不得不一面仔細的看著腳下之路,一面躲避迎面而來的樹木枝杈。
昏暗的密林中格外寂靜,也不知是因為有了我們這群不速之客,還是或許由於有那百獸之王存在的原因,除了偶爾驚起一些飛鳥,竟不見其他動物出現。走在最前的李忠左看右瞧,時而湊到一旁樹木上聞聞,時而蹲下身翻弄著地上的樹枝野草,這時的他絲毫沒有了半點憨態,無論怎麼看都似比狐狸還狡詐的獵手。
由於林中無路且昏暗,李忠又走走停停,我們前行的速度並不快,不知是道路難行的緣故,還是這昏暗密林中的壓抑氣氛,讓一干人甚至包括張飛都沒有說話,個個顯得小心翼翼。
彷彿走了許久,就在我覺得有些疲憊,感歎自己的體力實在不行的時候,李忠忽然停了下來,於是整個隊伍都不再走,銘心、鄧艾一左一右攙扶著我,也有些微微氣喘。
張飛不解的上前欲問,昏暗中看不清李忠的黑臉,卻隱約見他抬手阻止了張飛上前,半側著頭似乎在聽些什麼。
於是一干人都以為發現了目標,一個個屏氣凝神,手扶兵刃四下張望。然而所見的皆僅是滿目粗細不一的樹木,絲毫也沒發現什麼異常。到是張飛這高手隱約聽到了什麼,輕聲道:「好像有水聲。」
昏暗中李忠似乎也點了點頭,道:「正是。」然後又辨了辨方向,拐向右邊而行。
我也努力的聽著,卻什麼也沒聽見,只聽身邊的銘心喃喃道:「似乎是有水聲。」
跟著李忠往那方向走,逐漸我也隱約聽到了那嘩嘩的水聲,不由不佩服這幾個傢伙的耳朵之靈,尤其是銘心,如此之耳力恐怕也是習武的一大優勢吧。
約莫又走一里路,眼前樹木逐漸稀疏起來,水聲也越來越清晰,再走百米,眼前豁然開朗,光線也明亮起來,一時雙眼竟不能適應,略微感覺有些刺眼。
只見眼前是一片半圓形較大空地,青草殷殷,野花點點,再往前則有一條數尺寬淺溪潺潺而過,其水清澈見底,水中之魚不足半尺(五、六厘米),如在空中游,溪水自右而左蜿蜒流下,很快便隱入兩側密林之中,溪之對面略有空地,其後又為林,昏暗不可見物,若要畫出圖來,便如一圓中橫貫一橫,一側小一側大,圓外均是林木,圓中乃是空地,一橫便是那溪。
在我們的右上方三四十步外是一座高挺的山峰筆直而立,山壁上岩石裸露,僅有一兩棵小樹自石縫間斜著長出,甚顯傲然之氣。岩石之間有泉自半山處而落,下成一潭,便是溪之源頭,泉水湧出不急且量小,但山壁筆直陡峭,因此直墜而下,水入潭中便有響亮的嘩嘩聲。
走近那潭,隨著陣陣的山風吹過,蕩起如紗如霧的細小水滴,輕落在臉上感覺無比的舒暢,而陽光照耀之下,一抹飛虹掛於半空。
眾人才從昏暗密林中出便見如此景色,具為其驚歎,尤其那道水霧間的彩虹,真是宛若仙境。望著清澈之泉水,潺潺之溪流,清脆之水聲,我不由想到了一句詩:問泉哪得青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正當我詩意大發的時候,李忠卻蹲在地上仔細的看著什麼,然後起身低著頭往前走,趟過那溪到了對面空地,又蹲先看了看,之後又起身往前到了林邊。
除我之外的眾人,這時都從驚歎中清醒,望著李忠等他答案。片刻後李忠回來,開口說話才將我從詩(濕)意中拽了回來,一面撣著身上頭上的細小水滴,一面聽李忠說:「先生、三將軍,那虎應往對面林中去了,不過大概在昨夜曾在這溪邊喝水,俺想它或許今晚也會來。」
無疑現在的李忠絕對是權威級,聽了他的話,張飛呵呵笑著說:「既如此,就在此處等便是,吾等先於這裡飽餐戰飯,睡上一覺,養足精神晚上好殺那畜牲。」說完轉頭問我:「先生覺得如何?」
我心道:「你既然都餐了戰飯,那便是把這裡當戰場了,我自然聽你的便是。」於是微微一笑道:「便聽三將軍佈置。」
張飛於是便讓手下各尋地方休息吃飯,又言不可大聲喧嘩,之後也到一邊,掏出大肉酒囊與李忠對飲起來。
酒足飯飽又睡了一陣,天近黃昏之時,十來個人都精神矍鑠,張飛命眾人整理兵刃,穿好皮甲,就連我亦穿上,雖然感覺甚不舒服,但為了安全還是穿了;之後他又準備了數支火把,在黑夜裡和老虎干仗,即便是明月當頭,目光所及也不如猛獸吧,有幾枝火把四下燃起,一來能照明,二來也能讓那虎心驚而亂。
也不知之前給那豬灌了多少酒,現在還是醉的一塌糊塗,張飛讓兩名親兵將其搬到空地中央。
這時李忠忽道:「三將軍,那虎雖多憑眼耳,可恐鼻子也靈,若是讓他聞出我們氣味,恐不穩當,不如先用豬血淋在身上。」
張飛一張硬冷面孔神色平靜的想了想道:「用血恐招來其他畜牲,不如用尿吧。」
李忠也不多想便點頭。
於是十多個人開始解衣方便,把自己的尿接了往身上淋。雖知這方法確比用豬血好,不過想我自四歲不再尿床後,還從沒把尿弄在身上過,不由罵張飛出的好主意,但眾人皆如此,我也不得不依照而做。
由於判斷那虎應是從對面林中來,張飛帶著七名親兵藏身於對面緊貼溪流的空地兩側,他讓親兵找結實的樹爬上去,自己一來體重不輕,二來膽子也大,便找一樹後拎著丈八蛇矛藏好;而我們這邊則有十名親兵和我們四個,我是爬不上樹的,於是鄧艾和銘心還有兩名張飛親兵,便陪我到林中稍深處躲藏。而李忠則手持弓矢帶著另八個人藏於空地林邊。
一番佈置完畢,等到天色盡黑,按先前所定,眾人紛紛藏身只等那虎來。
這晚正值空中明月高懸,明亮柔和的月光當空灑下,眼前空地上亦被明亮月光所籠罩,雖不能清晰所見一切,但亦能看個大概,那自半山而落的泉水在月光之下如同銀泉一般,流淌的溪水也反射著光芒。
眾人都屏氣凝神,雖然那虎應該不會這早出來,但還是沒有一個人感鬆懈大意,耳邊聽著風吹動林中樹葉的輕響和嘩嘩水聲。
就這樣等了一個多時辰,我已經感覺渾身發緊,很是驚訝那猛人張飛怎能有如此好的耐性,這時已近二更,林中竟逐漸熱鬧起來,深處雖漆黑如墨,但卻能不時聽到有夜鳥和一些小動物的叫聲。
這時那醉豬終於醒來,莫明的環境讓他不安的扭動著被綁住四蹄的身體,嘴裡不停的哼哼。於是便有了第一個來客,這報到的不是老虎,而是倒霉的野狗,雖然很小心的左右張望,嗅了又嗅,但還是禁不住那豬的誘惑,最後被李忠用石頭一下扔中,尖叫了一聲轉身逃了。
又等了近半個多時辰,我已經沒了精神,正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聽對面林中猛然靜了下來,除了流水聲,似乎連風都停了。一股發自內心的寒意讓我渾身不由打了個冷戰,出於動物本能的恐懼感莫名的湧上了心頭。我身邊的幾人似乎也都有感覺,呼吸微微急促起來,於是我知道,我們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
然而又這樣等了一刻,卻絲毫不見有任何動靜,但那恐懼感卻越發強烈。正當我們心中不停敲鼓的時候,突然對面林中隱約有兩點亮光出現,上下來回晃動著,我的心猛的提到了嗓子。
那兩點光亮前行的速度並不快,甚至還有些緩慢,時而還停下來靜等不前。如同煎熬般的等待折磨著每一個人,我身邊的銘心竟然微微有些發抖,也不知是害怕還是激動,但我卻知道自己身體的抖動完全是緊張和恐懼。
那兩點亮光終於逐漸接近密林邊緣,月色已經開始將其緩緩籠罩,如同從漆黑幕後走到前台的明星一般,先是滾圓的大頭和閃爍著陣陣綠色寒光的雙眼,之後是近十尺長的龐然身軀,一條兒臂粗的大尾拖在身後。
當它徹底站於月光下時,似乎國王駕臨般,整個空地附近瀰漫著無形的壓力,周邊密林中一片死寂,我們終於等到了要等的「客人」——百獸之王——虎。
這顯然是一隻成年華南虎,其身上所散發的兇猛威嚴之氣,絕對不愧為獸中王者。但現在這王者卻全神貫注的盯著溪水對面的那豬,一動不動如同雕塑一般。似乎是感覺有些奇怪,這位大王微微晃了晃腦袋,不知對面那動物為何拚命的扭動身體。但隨著飢餓的陣陣襲來,獸中之王終於如貓般輕巧無聲的向目標接近過去。
不知其他人怎樣,見到這兇猛的野獸逐漸往我這裡來,恐懼逐漸再心中蔓延,似乎那虎的目標便是自己一般,勉強用力扶住身前樹幹,才略止住身體微微的顫抖。
無聲無息的接近於那豬約十丈(二十米左右)外的溪邊,老虎微微放低前軀,然後猛的一躍騰空而起,撲向早被嚇得不再哼哼只是努力掙扎的那隻豬。
與此同時,便聽對面林中張飛一聲震天大吼:「點火!」片刻間七八支火把點亮開來,照得空地之中一片雪亮,除我與鄧艾、銘心之外的一干人紛紛現身,成圓形隱隱將落地按住那豬的老虎圍在中央。
我和兩個小子也逐漸往林邊挪了挪,同時在心裡罵李忠和張飛兩個瘋子,剛才那虎騰空之時,正是絕佳機會,若是以李忠箭法一箭射向其頭,就算不死也沒了多半條命,可這兩個猛人竟偏要與老虎搏鬥才覺有趣。
自古野生動物都對火有天生的畏懼,且巨大的聲響對虎獅這類大型猛獸也有震撼作用,因此先聽張飛那大嗓門一喊,又突然火光閃現,那虎先是一驚,隨後竟然略顯懼意的往後退了一點,似乎想要逃走。
只見李忠一聲大叫,其聲不弱於張飛,手舉巨斧迎面而上,向那虎衝了過去。見此情景張飛眾親兵手持火把兵刃,齊聲呼喝,一時間原本寂靜的林中喊聲陣陣。
張飛在對面見了,手提丈八蛇矛哈哈大笑道:「厚德儘管撕殺,若要不抵,某家再上!」
就見李忠到那虎身前,高舉巨斧從天斜劈而下,斧首掛風,呼嘯直奔那虎頭而去。
那虎敏捷的往一旁閃開,順勢揮其尾橫掃過去,李忠不及躲閃,只能豎斧而擋,眾人只聽彭一聲響,以李忠之力竟被震得連退數步。
見得眼前人被震退,老虎迅速的轉身向來時方向躥去,顯是想要逃走。張飛哪能將之放過,魁偉的身形向前,口中一聲怒喝,手中丈八蛇矛迎頭便刺,渾身撒發出強烈的殺氣。
那虎被其殺氣所懾,閃過扎來之矛,不敢再向前衝。這時李忠又提巨斧嗷嗷叫著衝了上去,滿面的興奮神色。
連番被逼,那虎天生的凶霸之氣陡然被激起,轉過身來仰天一聲狂嘯,直震得四外枝葉晃動,眾人心神搖曳。
李忠也被它這一吼震得腳步緩了一緩,那虎趁勢縱軀而上,抬起前肢露出在周圍火光下閃著寒光,鋒利如刃的爪子當頭扇去。
李忠見狀忙向一旁躲過,抬手便是一斧橫掃而出,那虎向前微縱閃了開來,卻不再上前,而是圍著李忠開始繞圈。
我身邊的銘心和鄧艾看得神色激動緊張,雙手緊緊的握著兵刃還微微顫抖。我也是頭一次看人虎大戰,不由得也是心神皆注,不思其他。周圍的一干眾人也是極其投入,高喊著為李忠打氣。
然而僅一人之力哪裡能是猛虎的對手?歷史上單人殺虎的也沒有多少,縱然是李忠身有巨力,但一來手中巨斧實在沉重,二來沒有馬匹,僅靠雙腿左右閃避,也實在消耗不小;自那虎開始圍著他繞圈,其便開始漸落下風。
想是大多數人連續原地轉上十幾圈,還要時刻提防猛虎偷襲,都要頭暈腦漲了,李忠也不例外,轉了一陣腳下已不穩起來,那虎實在是狡猾,偶爾衝上去揮爪拍上一下也是立即閃開。
身在外面的張飛也看出情況不妙,大吼一聲:「厚德當心,某家來也。」說著提丈八蛇矛就要上前。就在這時,那虎突然停身向李忠撲去,頭腦發暈之際李忠不及躲閃,只能雙手持斧擋那一爪。
這一擊虎爪上的力量之大前所未有,李忠體力又不似開始,雙臂一震之下竟然巨斧脫手而飛,人也站立不穩向一旁滾去,那虎見狀側身便向其撲了過去。
這幾下電光火石一般,眾人還來不及驚呼,李忠已身處險境,人倒於地左右連躲兩下,眼見便閃不開之後一爪,而張飛眨眼間怎趕得急?
就在我閉眼不忍再看之時,忽聽身邊一聲弓弦聲響,一支雕翎快若流星,疾若閃電,破空而去,撲的一箭射中那虎肩頭。待我細看,竟是銘心於危機關頭一箭而中。
突然而來的一陣疼痛讓老虎身軀一震,那落下的一爪偏在了李忠頭側,趁此機會他就地連滾,翻身而起。
眼見危機度過,李忠得救,眾人一陣歡呼雀躍,紛紛高呼:「好箭法!」銘心也是開心笑了起來,不過手中之弓卻微微顫抖。
眾人正高興,那虎卻被這傷激怒,加上有血流出,更是激得它凶性大發,棄了李忠不顧,一聲吼叫之後,直向銘心撲來。
由於剛才一人一虎相鬥之地離我們稍遠,為了看的清楚我和兩個小子都不知不覺的挪到了林邊,而銘心射那一箭時由於弓力弱,更是向前靠了靠,因此那虎僅是兩個縱躍便到了他身前,抬起前爪便是一拍。
這變化實在是太多突然,正向虎衝去的張飛見李忠得救便緩了一緩,便也未能趕到。
銘心畢竟還是有些武藝底子,數月來又苦練太極拳,雖然不見得能戰,但身手卻靈活了許多,即便事起突然,且心中恐懼,仍是本能的向一邊滾開。
見那虎來,我原先的高興立即變成了恐懼,看著龐然的身軀驟然接近,虎眼之中凶光閃爍,尖牙利齒血盆大口,腥風隨之撲面而來,我腳下一軟,若不是身邊的鄧艾扶了我一把,險些便要坐到地上。
鄧艾也臉色蒼白,冷汗連連,但比我還是鎮靜稍許,雖關切的看著銘心,卻拉住我連往後退道:「先生快走!」
這時銘心離我僅五步之距,雖躲開了那虎的一爪卻十分狼狽,其重心已失,神色間滿是驚慌,再無先前興奮激動之情,口中叫著:「先生救我!」,而此時那虎一爪不中,擺尾便掃,掛著風聲直奔銘心。
這一擊卻非銘心再能躲閃,看著他眼中驚慌失措的神情,聽到他口中的求救,我腦中轟的一響,一片空白,啥也沒想的猛然一把推開拉著我的鄧艾,飛身向銘心撲去。
當我將銘心撲開,以背對著掃來虎尾的時候,身後勁風已至,本能的向外一滾,隨後只覺背間一陣劇痛,胸口一悶,喉間一甜,張嘴一口鮮血噴了出去。
那虎並不作罷,轉身又向我撲來,這時我只覺背上疼痛欲昏,再無躲閃之力,心中只劃過一個念頭:「死後能回自己原來的那個時代麼?」
也許是老天並不想讓我回去,那虎撲縱之勢突然一頓,抬頭一聲吼叫,離我如此之近的這一聲,直震地我心神恍惚,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耳邊只聽得隱約有鄧艾、銘心的驚呼之聲,遠處似乎還有李忠的怒吼和張飛的嗷叫。
神志恍惚間,只覺似乎是鄧艾與銘心用力將我拖開,那虎雖怒吼連連欲再撲,卻動探不得。
原來是李忠見我受傷性命危急,先是投出一支短矛正中那虎後背,其後竟然縱身上前,一把抓住那虎尾,死命拉住。其雙目圓瞪,眼角幾裂,口中怒喊:「畜牲敢傷我家先生?!」這時張飛的親兵們才從驚愕中清醒過來,有的沖揮刀衝向那虎,有的向我跑過來。
我眼神模糊的側臥於地,鄧艾抱著我的頭,眼中淚水漣漣,一面擦拭我嘴邊血跡,一面口中連呼:「先生!先生!」
銘心也跪在我身邊,滿面羞愧,眼淚如斷線之珠不停掉落,喃喃道:「先生莫要嚇我,先生莫要嚇我。」
努力的睜了睜眼睛,耳邊恍惚傳來虎吼人叫之聲,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我喘息著道:「銘心可無事?」
見我開口說話,卻先問其情況,銘心更是流淚不止,哽咽道:「先生受傷,皆是因我之故,我我。」他抽泣著說不下去。
我忍著背後的劇痛,無力道:「汝何需自責?亦莫要在哭,大丈夫只可流血,不可流淚。」
銘心聽我言,用力的點頭,猛的抹去眼淚,只見他蹭的起身,雙眼中佈滿血絲,面上一片猙獰道:「待我去殺了那畜牲為先生報仇!」說完轉身便要走。
我一聽慌忙忍著疼痛想掙扎起身阻止,可掙扎了兩下卻沒能起來,嘴角又有鮮血溢出,張嘴欲喊卻發不出聲。這時只聽鄧艾略口吃焦急喊道:「銘銘心不可!當以保護保護先生為重!」
銘心聽了鄧艾之言,停下腳步轉頭看我,見我嘴角又有血出,努力的點點頭,「撲」的跪於地上,以膝帶步到我身邊,牙關緊咬,眼眶中淚水瑩瑩卻努力忍著,點頭不語。
卻說那虎被拉住尾巴前撲不得,又被眾人圍攻,左咬右拍卻身上接連受傷,凶性盡露,接連吼叫中連連擺尾也不能脫,扭身想咬也咬不到,便轉身向斜下躥去。李忠氣沉丹田,馬步略往下坐,吐氣揚聲一聲大吼竟讓那虎前縱不得,這時的他圓睜雙目微突,臉色憋的發紅,頸間青筋繃起,神色瘋狂若魔。
張飛僅晚了片刻,見我受傷,當下鬚髮皆立,怒容滿面,口中哇呀呀大叫,挺丈八蛇矛飛身而上,正值李忠拉住那虎讓其不便閃躲之時,一聲怒喝人往前衝,舉矛便刺。
只聞撲的一聲,隨後便是震天吼叫,張飛這全力一矛竟從其身側面將它紮了個對穿。那虎吃痛之下猛的前躍,李忠再不能阻,一鬆手坐在地上,臉色發白粗喘不已。而張飛那一矛也扎的太深,根本未能拔出。
一見那虎要逃,且自己之矛還在他身上,張飛怎能放過,呼喝親兵用火把、鋼刀阻其離去。
此時那虎雖陷入瘋狂,但無奈張飛那一矛實在傷它太重,恐怕已扎破了內臟,僅奔了數丈之遠便身體搖晃,蹣跚欲倒。張飛一見順手抄起李忠的「合扇板門天地」巨斧,飛身上前,口中怒道:「兀那畜牲竟敢傷某之客人,看你家三將軍取爾之命!」言罷手起斧落,喀嚓一聲將那虎頭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