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暫居竟陵()
又過兩日,曹操大軍敗於孫劉已然在竟陵傳遍。我譴鄧樺、鄧艾、銘心前去探聽,他等回後一一稟我,才知傳言各有不同,有曰周瑜借天火燒盡曹丞相百萬大軍,丞相不知所蹤者;有曰曹軍僅水軍皆沒,旱軍無損,曹丞相無礙得脫,正回許昌整頓兵馬者;亦有曰曹操轄天子,屠百姓遭天譴,八十三萬大軍皆敗亡,曹操已死者,我深懷疑這條是出自孫劉的攻心之計;甚或有曰曹丞相敗退,孫權兵馬已殺奔竟陵而來者;反正此刻竟陵人心慌慌,皆恐竟陵小城亦遭殃及。亦有百姓商者開始遷移或囤積糧食、鹽者,城中的原五百荊州降卒也開始加強城上、城內的巡視,縣衙之外探馬往來頻繁,整個竟陵都逐漸陷於慌亂之中。
聽得如此情行,我正一面歎息刀兵不祥,一面欣喜能賺上一把,卻見店中掌櫃前來,面有愁容,歎息不止。
我見,問其緣由,掌櫃道:「先生難道不知曹丞相大敗,竟陵恐遭兵禍之事?」
我道:「聞得丞相已敗,吾亦不敢信,誰想孫劉兵不足十萬,竟能敗丞相百萬之軍?但此處會有戰事,掌櫃從何聽來?」
掌櫃又歎息,道:「只是聽小人一做販運生意的朋友講,周都督已帥大軍攻南郡,劉皇叔似也有調派軍馬,這荊襄之地,恐不再太平。」
我點頭,卻是不語。掌櫃再歎一聲,隨後道:「不過先生卻是好福氣。」
我微微一下笑,想他必是說我先前購買宅地一事,卻裝傻道:「吾有何福氣?」
掌櫃苦笑道:「先生莫要瞞說不知丞相既敗,柴桑得保,那宅地焉值三萬錢?」
我呵呵笑道:「莫非掌櫃悔矣?」
「小人悔之亦晚矣。」
我輕撫鬍鬚,道:「汝族叔既有家財,於柴桑再置一處又何難?」
掌櫃苦著臉,連連搖頭,歎氣道:「先生不知,柴桑既保,原遷移者必欲回,宅地之價豈能不漲?且此宅地乃小人族叔祖宅,若非不得已,怎肯售之。」
我聽了不由暗笑,亦謝曹操,若非他曾有屠城劣記,人所懼之,怎有我今日之財?我道:「掌櫃可肯以誠告吾,若吾現將那宅地之契,沽價而待,可售幾萬錢?」
掌櫃聽了,抬頭看我,略迷茫,道:「如今多則十二三萬,少則十萬,若再等多日,十五六萬錢也有。」
雖說無奸不商,商場如戰場,容不得憐憫,但我又不欲太過,便道:「若我欲十萬錢還售於汝之族叔,可願否?」
聽我之言,掌櫃似乎不敢相信,雖說我賺了不少,但若願等,再多賣五六萬錢,甚至更多亦可。
當下面露喜色,道:「先生此言當真?」
我笑而點頭道:「當真。」
他忙道:「實是謝過先生,此情小人來日必報,然目下手中無此多錢財,望先生能等幾日,待小人告之族叔,再來購之。」
我點頭道:「這個儘管放心,吾等汝便是。」
掌櫃聽了,連連道謝,轉身便辭出,走了幾步,乎一拍額頭,轉身道:「小人險些忘了大事。」我不解,問:「何事?」
「我家店主托小人告之先生,欲買宅院已有著落,今日若有閒,便請前去一敘。」我聽了,平靜道:「既如此,請轉告黃老先生,吾午後必登門拜望。」心中卻暗喜。
送走了掌櫃,我讓銘心去準備一份厚禮,無論事成與否,畢竟人家是幫了忙的。
下午,我與銘心帶著禮物,前去拜訪黃壽。到得街上,果然見來往行人腳步匆匆,無論貴賤均面色不愉,有售鹽、糧之處,縱是價錢上漲,那些尚有能力購之一二的人,皆在購買。
按掌櫃所說位置,我與銘心順利找到了位於東西街上黃壽的家宅,未進門,只看院牆大門,便不愧為三代居此的富貴氏族。宅門之前,已有家人相候,見我與銘心,便恭敬上前咨問:「可為子翼先生?」
我點頭稱是,那家人一面客氣的招呼我進門房而坐,一面讓另一人進去通稟。
稍頃,便見黃壽攜兩家人而來,見我笑道:「未曾遠迎,先生莫怪。」
我心中奇怪,不知既然竟陵或許遭刀兵之災,他為何卻無有絲毫焦慮之色,亦無強裝歡笑之樣,莫非城府如此之深?心中想著,卻面帶微笑,還禮道:「黃老先生客氣。」
黃壽請我進去,一路之上,只見院落寬闊,有樹木若干,左右廂房高大,來往奴僕皆男性且多中年,見我等,均駐足佇立而禮。
穿過第一進院落,來到二進院,院中無樹,卻植各色花草甚多,如今多凋謝,但可想春、夏、秋時繽紛艷麗之景色。此院中奴僕多女性,年齡亦輕,所著衣物比前院又佳。
正中一廳,廳前一人,年四十歲上下,身著灰色葛服,不高但面容白淨,五觀端正,一副鬚髯飄於胸前,見裝束,亦是士紳。
那人見我與黃壽結伴而入,忙上前相見,黃壽便與我二人引介,知此人姓王名安子子遠乃本地士紳。
相互見禮後,黃壽請我們進廳中飲茶。聊了一會兒閒話,我才知這王子遠家中以經營麻布為業,在竟陵、江夏、柴桑均有其店舖。竟陵雖為其祖籍,但現定於江夏,此次前來本是為了拜會竟陵一些故友,不料卻遇如此之事,其在竟陵除一祖宅,還有一院落,此次便想出售那院落。
又談了一陣,黃壽托詞前去更衣(上廁所),留我與王安商談購宅之事。詳細一談,我才知那院落並不大,僅一正兩廂三房而已,院子到還不小,正房中為廳,兩側各有一套房。
王安面有歉意道:「此宅頗小,先生居之,恐拘束。」
反正我現在也買不起大宅,況且在竟陵住多久也沒有確定,這宅院到是十分符合。
當下我面露些許失望,言:「吾之家人甚少,且於此為暫住,雖略小,然房屋可居便可。」雖然滿意,但卻不能表現出來,不然還怎麼砍價?
王安見我神色,又聞我言,更為抱歉道:「聞先生言,吾實為不安,倘若先生欲要,便一萬錢賣與先生吧。」
本來還想砍砍,一聽才一萬錢,再砍實在有些不好意思,當下我道:「如此,便謝過了,不知可否帶干前去一觀?」
王安聽了點頭,喚過廳外僕人,命其請黃壽前來。
黃壽到來,見我們生意談成,也是欣喜,便要請我們二人留下用飯。我一看天色還早,倘若用飯,還要等上許久,且與黃壽這等老士人交談,實在是比較累人,當下推脫還有事未決,不易再打擾。王安亦想離去,這竟陵之地,誰也不知何時就打起來,還是早離為妙。
見我二人不肯留飯,黃壽也不強留,便送我二人出府。我與王安謝之,言不敢,我隨後與王安一同離去,前往那處宅院。
到了那處位於竟陵城北偏東,南北主街之後的宅院,看了一番,與王安說的相差不大,心想:「這可比自己那個時代賣房的守信多了。」
隨後便是一手交錢一手交宅地契,生意完成,見他實在沒有多在竟陵待下去的心情,便也不留他,與其分手後,我便帶著銘心回福同客棧,讓鄧樺一家及李忠開始結帳搬家。
「還是自己有個窩好啊。」我獨自一人站在院落之中,抬頭看著滿天星斗,暗自想。
搬到這宅院已兩日,收拾房屋,簡單購買一些家什的活都交給鄧樺指揮其他人去打理。他從前家境頗豐,又做過生意,對於這些事做來甚為順手,說來也算是文武雙全,對我的幫助實在是不小,今後或許可以當個管家,想來也是不錯。而李忠就不用說了,除了有一把力氣外,最大的特點就是能吃了,平常一個成年勞力(需做體力勞動)一天所食糧不過六升(大概三斤左右),而這傢伙每天沒幹什麼,就要吃兩斗(二十升),真是好大飯桶!
鄧樺果然辦事穩妥快速,指揮其他幾人,一天不到,家什已齊,宅院也打掃如新,我讓其一家居於東側稍大的一廂房,李忠居於西側稍小的廂房,銘心於正房之西套間,我則在東。(古時房屋以東為尊。)
我正獨自發呆,忽身後有人道:「主公。」聞其聲是鄧樺,我轉身,亦見銘心、鄧艾也在其身後。不由一笑想:這兩個小子到是甚合的來,這才幾日,如今便幾乎形影不離,畢竟還是孩子,容易相處交心。
我道:「公直何事?」
鄧樺神色恭敬道:「主公購此宅地,莫非欲長住?」
我微微一歎道:「此時荊襄不穩,吾又不欲往中原,便且暫住吧。」
鄧樺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說:「然竟陵一地似乎也不安穩。」
我卻一笑,不以為然的說:「世人皆為謠言所惑,公直不見黃壽黃長庚亦穩如泰山?」
鄧樺不解,道:「望主公教我。」
「公直可知竟陵城中兵馬幾何?」
「似不過六七百人。」
我一邊在院中緩步而行,一邊瞇著三角眼,笑道:「以此六七百荊州之降兵,安能抗孫劉之軍?且竟陵小城,又非要地,無論哪家,恐均不會大加征討,待形勢平穩,這竟陵一縣之宰,只需換一城旗便可,其既先後從於劉(表)、曹兩主,又怎會不再順勢而倒?」
鄧樺聽了,點頭稱是。
我又道:「那黃長庚三代為此地士紳,必與縣宰相厚,焉能不知情。且公直可見這兩日竟陵城中反不如初時慌亂?想必一些城中大戶,均得此聞矣。」
「那為何卻不明告於城中百姓?」鄧樺又問。
我嘿嘿一笑,臉上顯得有些陰險的道:「商者逐利,若要告之,焉能多賺錢財?」
鄧艾、銘心皆恍然不語,神色間頗不齒商賈此等之行,鄧樺因也曾為商,面有尷尬。
見其等神色,心道:「我那時代利用這樣不對稱信息大發其財的可多多了,君不見股市上的情景?雖說這時代都看不起商人,不過還是不要讓他們反應過於強烈才好,不然以後我要弄點什麼生意做,豈不還沒賺錢,先內鬥起來?」
於是我面色一肅,道:「然商者亦非皆如此,便如士大夫等崇高之輩,不亦有董卓等賊子?且其所為,比此之商賈之惡,焉止千萬?故善惡非是商賈專有,為人者均有之。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亦可謂:商者愛財,取之有道。旦若能持此道,又何分商者、士人?」
說完,只見三人一邊點頭,神色之間又有些迷茫,我不由一笑,知這輕商一念非是一時可變,只能緩而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