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鬱悶
看著走進會議室的陳子華，眾人都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雖然沒有打聽到今天開會的主要議題，但也沒有從陳子華的神色裡面發現什麼不妥，既然是從省委回來要求開臨時常委會，那麼久多半跟省委的某些通知有關才對，此時臨近年關，最大的可能就是下來檢查。
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上級的各個部門以年終檢查為名，下來吃拿卡要，幾乎都形成了慣例，但今年卻一直沒有動靜，這眼看著都快要到除夕了，大家都以為今年不但省下了大筆的開銷，而且連所謂的年檢都可能會輕鬆過關。
但今天市委書記還沒從省裡回來就讓常委們準備臨時常委會，莫不是又要下來檢查了？
陳子華走到會議室的首位坐下，常委們下意識的都肅靜下來，自從王翔被拿下之後，市委常委們對於陳子華的態度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現在即便是心裡還有持不同政見或者對陳子華不服氣的人，表面上也都恭恭敬敬，完全沒有了以前的那種神態。
輕輕咳嗽了一聲，陳子華把手裡的文件夾放在桌面上，神情嚴肅的說道：「今天召集大家來開這個會，主要有幾件事需要強調一下，馬上就要春節了，全市的安檢工作一定要重視起來，絕對不能在節日期間出現事故。」
側頭看了代市長商春雲一眼，陳子華方才接道：「這方面的工作商市長要多費點心了，節日期間政府那邊的值班人員也要安排好，不能掉以輕心。」
商春雲點了點頭，道：「陳書記還請放心，這些工作都已經安排過了，我會再檢查檢查。」
陳子華「嗯」了一聲，這才接道：「另外一件事就是有關慰問貧困生活群眾和解決部分生活困難的職工過節的問題，扶貧辦那邊已經整理出了一個方案，就請鍾副書記代表市委市政府，帶領民政、扶貧等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集中下去跑一趟，送些米面糧油和扶貧款。」
鍾思明倒是沒想到陳子華這麼快就安排具體工作給他，而且還是這種門面活，下去給慰問貧困戶，肯定要帶著廣播電視等新聞媒體，實際上是很出風頭的事情，這些活往往都是主要領導作秀的重要途徑和手段，如今落到他頭上，鍾思明還真有些懵，不過還是應了下來。
陳子華道：「文部長在市宣傳部抽調幾個精幹人員與新聞記者一起，跟著鍾副書記，做好這方面的宣傳工作，其他相關部門也要做好配合，這是市委市政府的一項重要送溫暖活動。」
沉吟了一下，陳子華又道：「困難職工方面，主要集中在軋鋼廠和氧化鋁廠，需要說明的是，這段時間文部長和虞秘書長做了大量的細緻工作，把倆家國企的情況作了一番摸底，同志們，情況很讓人擔憂啊，沒想到政府這麼些年投了幾十億的資金進去，居然還有那麼多的職工在貧困線上掙扎，而兩家企業的資產評估竟然都已經是負資產，資不抵債了！」
將桌面上的文件夾翻開，從裡面抽出兩頁紙，陳子華看了看，分別遞給坐在兩邊的市委副書記鍾思明和代市長商春雲，道：「這是審計局的同志和邀請的相關專家對軋鋼廠、氧化鋁廠的評估結果，什麼地方有疑問，等會兒看以看看詳細的評估報告。」
陳子華轉彎轉得太快，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剛才還正安排節日期間的工作呢，怎麼一轉眼又成了軋鋼廠和氧化鋁廠的問題了？而且看情況，似乎又要究根問底了，跟這兩個國企有關係的常委，此時心裡都不由自主的揪了起來。
實在是陳子華以前的例子太多了，凡是碰到他手裡的官員，幾乎沒有一個是落下好結果的，從他進入龍溪市開始，不說下面區縣以及各局辦科室，光是市委市政府，倒下的常委和副市長還少了麼，只要陳子華有心追究的事情，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那件事是無果而終的。
幾乎每次都要鬧得血淋淋的方才罷休，接連兩任市長都倒在陳子華的屠刀下，普通的常委、副市長之流就更不用說了，何況，如今陳子華還是堂堂正正的市委書記，龍溪市名正言順的一把手，軋鋼廠和氧化鋁廠的蓋子一旦掀起來，不知又要有多少人跟著倒霉。
在座的常委當中，除了陳子華自己和鍾思明之外，幾乎所有的人都對這兩家國企的情形心知肚明，有些人還是其中的受益者，屬於既得利益團體，自然都多少明白一些掀起這個蓋子的後果，因此，儘管還沒有看到陳子華傳閱的兩張紙，大家卻已經神色各異了。
陳子華遞給鍾思明和商春雲的是一式兩份的材料，上面分別列出了軋鋼廠、氧化鋁廠的總投資、現有設備估價、現有賬戶餘額以及職工的工資水平，雖然只有最後的匯總結果，但卻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了，便是不懂絲毫財務的人也看得出來，這中間有龐大的資金漏洞。
陳子華也在暗中留意兩人的神色，饒是兩人心機深沉，看了這份評估結果之後也微微變了顏色，即便是懷疑其中的評估標準，此時也無法不覺得驚心，實在是中間的差距太大了，大到讓人難以置信，鍾思明的神色中更多的是不可思議，商春雲流露出的卻是緊張。
薄薄的兩張紙，很快就看完，但鍾思明卻彷彿手裡捏著千斤重擔一般，反覆看了幾遍才長歎一聲，把材料遞給身旁的紀委書記成佐棟，臉上的表情這一瞬間也變得沉重無比，他心裡此時未嘗沒有後悔來龍溪的意思，早知道會攤上這種事，寧肯不來龍溪做這個副書記。
鍾思明在發改委工業司當了那麼長時間的副司長，對這份評估結果有著遠超其他人的認識，龍溪的軋鋼廠與氧化鋁廠，在他未曾來龍溪擔任副書記之前就已經做過詳細瞭解，可以說準備工作相當細緻了，但看了今天這份評估結果，他才明白，自己瞭解的東西，連表皮都算不上，竟是完完全全被那些營造出來的虛假繁華給蒙了。
但哪些功夫卻也不是白做的，對於軋鋼廠、氧化鋁廠的來龍去脈，鍾思明反而比陳子華還要瞭解的詳細一些，畢竟安東算得上是鍾萬里的根基之一，這裡出了成績，他自然與有榮焉，但安東出了問題，他也多少會受到牽連，在安東任職的主要領導，大多都跟他有關。
所以，安東的一些重大事件，鍾萬里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一些詳情，從這兩家國企立項開始，鍾萬里那裡就有請示有匯報，鍾思明要來龍溪擔任副書記，那些資料肯定是要翻閱的，因此，他很快就從陳子華給他的評估結果當中聯想到一些事情，神色中有一種說不出是憤怒還是幸災樂禍甚至難以言明的複雜情緒。
商春雲的神色就顯得簡單得多了，就是單純的緊張，竟然不知不覺中，額頭上沁出一層細汗來，顯然沒有預料到，陳子華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對軋鋼廠與氧化鋁廠進行了一層評估，看樣子，參與其中的不光是文殊玉和虞思靜，裡面還有審計局、財政局以及特邀的評估專家。
說起來真有些喪氣，作為主管財政和審計工作的市長，這兩個主要部門居然都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商春雲心裡的彆扭可想而知，如此重大的事情，他這個主管市長連絲毫的消息都沒有得到，可平評估結果卻已經擺在市委常委會的桌面上了。
只是商春雲此時已經顧不上想這些細節，他的心思也早已經飛出了會議室。
陳子華自然注意到了商春雲神色中的異常，但這個時候並不是針對商春雲的時機，而且還要在暗中對商春雲予以幫助，否則的話，商春雲倒下了，他這個市委書記也同樣不會落下好名聲，能不能繼續留在龍溪當市委書記還真就不好說了。
輕輕咳嗽了一聲，陳子華側過頭，低聲對商春雲道：「商市長，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太明白？」商春雲捏著兩張紙已經發了一會兒呆了，那邊鍾思明早就把評估報告傳閱下去了，商春雲卻還在盯著兩張紙發呆，已經引起不少常委的注意了。
愣了一下，商春雲連忙道：「沒有……沒有不明白的地方，唉，就是有些……難以置信！」
重重的吁了一口氣，商春雲把評估結果遞給身邊的常務副市長段一恆，彷彿虛脫了一般，臉色極為難看，端起桌上的水杯子泯了一口茶水，然後站起來低聲道：「我去方便一下。」
陳子華點點頭，道：「無妨，商市長要是哪兒不舒服，就到裡面去休息一下。」
商春雲擺了擺手，輕輕移開椅子，轉身朝會議室外面走去。
坐在末尾的秘書長虞思靜這時候卻站起來道：「這水喝多了就是麻煩，唉，不好意思了。」
他竟然也要出去上廁所，緊跟在商春雲背後出了會議室。
聽到背後門響，商春雲轉身一看，心裡登時就是一沉，這個鬱悶啊，剛伸到兜裡抓住電話的手不由鬆了下來，苦笑著對虞思靜道：「虞秘書長也拉肚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