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有心算無心(下)
溫志賢擔任市紀委書記還不到一年，但在文熙市，卻是一個響噹噹的人物，他是從京城空降下來的，在文熙市可以說基本上沒有什麼根基，不過，上任伊始，就扳倒了十幾個正處級官員，一個副廳級官員，在文熙市，可以說是雙手血淋淋的，不說下面各區縣，便是同級的市委市政府官員，都對這個紀委書記有些膽寒，背地裡管他叫「瘟疫」，走哪兒哪兒倒霉。
接到市委書記許澤華的電話，溫志賢皺起了眉頭，這事兒太過突兀，畢竟來文熙市時間太短，跟市委的大部分官員都交情泛泛，在省裡也沒啥靠山，雖然遞橄欖枝的人不少，但出於他「京官」的背景，幾乎沒幾個是真心實意，在大多數人的眼裡，若是沒有幾分真本事和硬扎的靠山，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從京城空降下來當市紀委書記。
很多人都猜測溫志賢是李家的嫡系，蓋因空降之前，他在監察部工作，是李援朝的下屬，又是調到韓冰塵當省長的地方，所以大致上都是這樣認為的，但觀察一段時間後又覺得不大像，就覺得溫志賢有些神秘，大多都抱著敬而遠之的心態。
坐在椅子裡沉吟了一陣子，望著窗外陰沉沉的夜色，溫志賢抓起話筒，撥通了市委宣傳部部長趙水仙的電話，沒有人知道，溫志賢其實是屬於正兒八經的「清流」出身，是趙部長的學生，跟趙水仙自然很近，當初來文熙市，也是因為趙家活動的結果，在市委常委裡面，實際上算是趙水仙的鐵桿盟友。
許澤華的命令很含糊，只說是由市紀委牽頭，組建聯合調查組，到灃南縣公幹，市局在灃南縣配合市紀委的工作，說是聯合調查組，實際上主要還是紀委出面，有什麼特殊需要的時候，其他各部門積極配合，讓溫志賢以最快的速度趕往灃南縣。
所以，溫志賢反覆考慮之後，打電話給趙水仙，想從她哪裡瞭解一些灃南縣的資料，好做點兒準備，實際上就是問趙水仙，灃南縣是誰的勢力範圍，有沒有需要注意和關照的人，這都是一些例行的潛規則，否則的話，動了不該動的人，連一點兒迴旋餘地都沒有，倒不是說溫志賢便沒有原則，而是這樣更有利於開展工作，原則，他最不缺少的就是原則。
果然，趙水仙一聽是去灃南縣，便是一陣沉默，良久才道：「灃南是個馬蜂窩啊，你這一頭鑽進去，小心被蟄得滿頭滿臉的包，先搞清楚要調查的對象是誰再說。」
溫志賢歎了口氣，道：「能讓我出頭露面，不外乎縣委書記、縣長這些人，級別低點兒的，縣紀委又不是擺設，不過，灃南的情形我還是有些陌生，對一二把手都不瞭解，說起來，這個縣似乎一直都沒有什麼問題，自從我上任以來，還從來沒發生過違紀案件呢。」
趙水仙苦笑道：「沒有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了，你還是做好思想準備，估計要打大老虎，咱們及時聯繫，我再幫你打聽一下，對了，許書記幹嘛跑到灃南去了？」
溫志賢搖搖頭，「不知道，我也正奇怪呢。」
趙水仙道：「你等會兒，我先幫你問問。」
掛了電話，趙水仙開始籌思起來，莫名其妙的，許澤華跑到灃南縣幹什麼去了？灃南縣的縣委書記沈子敬可不是個一般人，在灃南縣八年時間，基本上都已經成了灃南的土皇帝了，市委書記市長這幾年走馬燈似的換了一茬又一茬，沈子敬卻穩坐縣委書記的位置巍然不動，不能不說是一種奇跡，這些年，沈子敬也從沒有真正站過隊，省委沈書記也沒有特殊關照過他，但沈子敬卻能不聲不響的將灃南縣經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其他聲音。
想了想，趙水仙打通了灃南縣政府辦主任吳濤的電話，這吳濤原本就是她推薦到灃南縣的位子上的，算是她的班底，這種事情自然不會有所隱瞞，能做到政府辦主任的位子上，最起碼在灃南縣內，算得上是消息靈通的人士了，想必探聽這類消息再方便不過。
讓趙水仙意外的是，根本不用費心打聽，這會兒消息已經在灃南縣政府機關內部傳得人盡皆知了，尤其是與之相關的人員，這會兒都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先是熊金玲攔在招待所門口下跪告狀，隨後不知怎的，隨著熊金玲告狀的消息，林安東一行人的行蹤便被暴漏了出來，便連林安東等人被灃南縣飯店給趕到招待所一事都傳得神乎其神。
而當時，灃南縣委縣政府卻在縣飯店開擴大會議，將各局辦科室的一把手都弄了去，連吃帶喝的，研究什麼抗洪救災問題，至於怎麼會在飯店開會，據說已經是灃南縣的傳統了，趙水仙打這個電話過去的時候，所謂的抗洪救災會議才剛剛結束，這會兒縣委縣政府的領導也已經知道招待所的事情了，正手忙腳亂呢。
「趙部長，這事兒恐怕要鬧大，」吳濤壓低聲音說道，「那個當街喊冤告狀的案子牽扯到了縣政法委書記，跟沈書記也有點兒關係，另外，剛剛得到消息，咱們市委許書記和市政法委彭書記也在縣招待所，我看很多人都有些神色不對。」
趙水仙心裡微微一跳，掛了吳濤的電話之後，坐在家裡沉思起來，林安東到了灃南縣？這消息可有些值得深思了，想想溫志賢和吳濤兩人電話中說得事情，她隱隱覺得有一股陰謀的味道，只是具體問題在哪兒，一時有些想不明白罷了。
在沙發上琢磨了半晌，趙水仙忽然就想到陳子華了，以陳子華與林安東的私人關係，假若林安東真的已經到了，陳子華想必應該知道些消息才對，她從旁邊的案幾上拿過電話，直接就撥給了陳子華，不怪她對這件事兒如此上心，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現在其實已經到了比較關鍵的時刻，許澤華能突然讓溫志賢去灃南，說明站隊的時間已經到了最後關頭。
假若不在這個時候把溫志賢給拱出來，趙水仙並不在意重新站隊的問題，她們趙家一向都是主張就事論事，不偏不倚，盡量不捲入派系的爭權奪利當中，但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兒，是否站隊已經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了，溫志賢到了灃南縣，工作的結果直接就成了別人劃分的標準，不管你是否承認，這個陣營最終都會被人認定，所以，還不如自己選個陣營站隊。
電話剛一通，趙水仙便問道：「小陳，你這會兒在哪兒？」她原本心裡便有些疑惑，不大相信林安東私下來關西會不帶著陳子華，所以，張口便先問陳子華在啥地方，看似問的隨意，實際上卻是想想知道陳子華是不是跟林安東在一起。
陳子華這會兒正聽彭鐵山給他講胡天霖的訊問情況，看到是趙水仙的電話，微微愣了一下，跟彭鐵山告了一聲罪，拿起電話到外面接聽去了，倒不是防彭鐵山什麼的，這是最基本的禮貌問題，萬一要是談到什麼機密話題，反而有些尷尬，所以接電話的時候，盡量避開不恰當的場合，自己到一邊去接聽，無論對誰來說，都是禮節問題。
聽到趙水仙的問話，陳子華也沒多想，下意識的便道：「灃南縣呢，有事兒嗎？」
趙水仙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這麼說，林省長真的在灃南咯。」
陳子華方才明白消息已經傳到文熙市了，歎了口氣，把大概情形說了說，道：「明天一早就回省城，沒想到在灃南碰到這麼一出事兒，真麻煩。」雖說他早就計劃好了要在灃南找些事兒，卻不料根本不用他找，這事兒還一出連著一出，聽方才彭鐵山的意思，極有可能鬧出一件大案子來，別的不說，光是張天鼎說的那件姚庭光的藏毒案，就回捲進去不少人。
趙水仙道：「你給姐姐交個實底兒，這次準備怎麼做？」既然陳子華在灃南縣，那麼不用說，溫志賢去灃南縣的目標是誰，陳子華肯定一清二楚，將來打算辦到啥程度，陳子華心裡也應該有個底才是。
陳子華遲疑了一下才問：「是不是牽扯到二姐的人了？」
趙水仙笑了笑，「許書記讓市紀委書記組織調查組去灃南，紀委書記溫志賢剛到文熙市一年多光景，沒什麼根基，這不，怕出啥差錯，打電話跟我打聽呢。」
陳子華聞言鬆了口氣，道：「溫書記？嗯，明天我會陪林省長回省城，讓溫書記跟彭鐵山彭書記交流交流吧，不會讓他吃虧的。」雖然坑已經挖好了，但陳子華還是沒有大意，有些事兒只能埋在自己的心裡，對於還沒有見過面的溫志賢，他其實並不相信，但有趙水仙說話，想來這事兒會辦得更穩妥些吧。
想起省委裡面那位隱隱給他下絆子的大佬，陳子華臉上露出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