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塵埃落定(上)
「對隴東現任班子的調整，有沒有什麼想法？」曾華手裡端著水杯，目光溫潤的在陳子華面上凝注片刻，這個年輕人給他的感覺簡直太奇怪了，尤其是這次針對李家最大的競爭對手楊家，從佈局到收官，竟然宛若天成，天時地利人和無不具備，打得對手一時間毫無還手之力，此次行動堪稱完美，在別人看來，其中巧合之處未免太多，連楊家老太爺的死都是那麼的趕時辰，但曾華卻知道，這次確實是陳子華算無遺策。
曾華上次可是去過陳家坪的，也親自領教過寒微子的神奇，再回想起前段時間李家的奇怪舉動，自然明白這是一場蓄勢已久的謀攻，不過他最佩服的還是陳子華發動此事的時機和行動的迅捷縝密，幾乎無懈可擊，致使楊家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想保貝家父子和白家都沒有時間，待到騰出手來，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還是盡量保持穩定吧，」陳子華也沒有客氣，與曾華甚至比與岳母在一起還要自然得多，感覺上，彷彿曾華更像自己的家人和長輩，雖然兩人的交往並不多，這純粹是緣分。
至於隴東的班子，自己不是一把手，沒必要大動干戈，將班子都調整得對自己太過有利，那樣會給人干弱枝強的感覺，不利於一把手掌控全局，自己現在還需要管玉和在前面遮風擋雨，假若換上一個強勢的書記，說不定反而會壓得自己喘不過來氣。
「嗯，果然比以前成熟幹練得多了，」曾華面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踏踏實實在隴東做一番實事，也算是熬熬資歷咯，有什麼事兒，就直接打我的電話吧。」
「謝謝曾叔，」陳子華知道該告辭了，曾華才上任，很多事情牽頭萬緒的，光是理順關係就得好長一段時間，新增加的常委也好幾個，現在還需要磨合，所以時間很緊，能專門抽出時間接見自己，已經算是非常給面子了，隨即站起來，道：「下次有機會再來看望您。」
紅旗車駛出省委大院，沒有在省城停留，直接返回隴東，這次來省城主要就是拜會新任省委書記曾華，岳母那邊已經通過電話，該交待的事情早就交待過了，何況，這個時候，韓冰塵正在華都，所以，陳子華在省城也沒什麼好呆的。
省委班子穩定下來之後，並沒有對下面的市縣班子進行大規模調整，便是這次省委班子的調整也顯得非常低調，明年就將迎來五年一次的政府換屆，所以，這段時間實際上都還處於調整醞釀階段，便是梁珊的代市長，也要等到明年的人代會上，才能將這個「代」字去掉。
隴東情形特殊，是這次省委大幅調整的根源，按說無論如何都逃不脫班子調整的命運，但時機卻不對，加上班子剛剛調整過，所以才會採取比較穩妥的方式，除了軍分區政委侯竹江被撤換了之外，別的人基本上都沒有動，當然了，這些都是陳子華與韓冰塵商量之後的結果，這次到曾華家裡來，曾華又徵詢了一次陳子華的意思，顯然，心裡對陳子華很看重。
孫莉扭頭瞥了一眼後排的陳子華，心裡一片平靜淡泊，可能從有記憶以來，這段時間的生活是最滿意的了吧，吳月萍給了她一個穩定的環境，陳子華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家，不錯，就是這個「家」，孫莉輕輕轉過頭，透過擋風玻璃，望著公路上星星點點的燈光，心裡是說不出的舒爽和溫暖。
雖然不知道陳子華與省委書記之間的關係，但能被省委書記連夜召見，想必這個層次的官員不會太多，很多人只怕連見都沒見過省委書記呢，在省委書記家裡呆了一個多小時，孫莉雖然非常拘謹約束，但心情卻是非常激動的，只要陳子華仕途順利，自己的前途也就一片光明，如今市委裡面，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欽羨她的這個位置呢。
開車的是周曉筠，最近一段時間，林月虹基本上都呆在白雲山，負責訓練新成立的保安公司員工，這些員工大多都是從一些保安學校和社會上招納的少年人，進來之後要經過半年以上的訓練，然後才能分配到公司的各個部門去擔任保全人員，目前倩華公司在國內的主要經營還只是白雲山旅遊區和白水河水電站，但一些酒店業也已經開始進軍內地，這些保安，很多都是為未來的產業培訓的，一些高級的保全人員，則需要林月虹親自訓練。
因此，周曉筠如今基本上固定的成了陳子華的司機兼保鏢了，因為其特殊的身份，關係尚掛在原單位。
陳子華也是在周曉筠到身邊工作之後才知道，像周曉筠這樣的隊員，大多都是從小由國家特殊部門收養的孤兒，自幼培養出來的，因此忠心方面沒有任何問題，也沒有什麼親人拖累，和林月虹大體相當，所以，對於周曉筠，他還是非常關照的。
「陳書記，」孫莉從後視鏡中看到陳子華睜開了眼睛，想必已經想完了事情，便開口匯報道：「最近蔣縣長與周部長走的比較近。」孫莉在市委秘書處的人緣自不必說，整天想靠近她獻慇勤的男秘書不計其數，包括不少自以為形象身份都不俗的各級官員，只要年齡差不多的，都會有意無意的接近孫莉，因此，她的消息五花八門，但她總能從中過濾出有用的東西，及時匯報給陳子華，這樣的情形陳子華自然心知肚明。
「蔣憲？知道了。」陳子華暗暗歎了口氣，蔣憲是樓道坤的內侄，這幾乎已經不是什麼隱秘了，也不知道誰無形中透露出來，讓蔣憲在芝蘭的勢力突然之間便有些膨脹，不過據陳子華自己揣測，恐怕還是蔣憲自己露的口風，自覺在芝蘭沒法跟陳紅梅分庭抗禮，便開始走歪門邪道了，不過，這種小把戲對陳子華來說，太小兒科了。
樓道坤在省委常委中的份量並不太重，而且屬於地地道道的省長一系，嚴格說起來，腦門上早就打下了李家的印記，只是到了省這一級，除了政治集團的核心成員，外圍人員的政治態度並不明顯，大多屬於臨時性的站隊，他們隨時有可能倒向別的陣營，樓道坤便是如此，所以，陳子華對於蔣憲的小動作有時也會推敲一番，看看是不是有樓道坤的身影。
想起上次與周亞娟的談話，陳子華不禁暗暗搖頭，這個女人，腦子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空有一副好皮囊，整日想的都是如何掌握住權勢，為了坐穩位置，幾乎什麼都願意付出，想通過蔣憲搭上樓道坤的門路，怕是要被蔣憲咬上一口了。
芝蘭縣遞上來的常委推薦名單是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蔣文，組織部長李彬，縣委辦公室主任張盈盈，陳子華當時一看就明白，這是陳紅梅炮製出來的，三個人都是自己一派的，也不知道她在常委會上是怎麼通過的，也沒多考慮，就任憑組織部去考察了，上次找周亞娟，就是問組織部考察的意見如何，沒想到周亞娟給出的答案更讓他意外，居然是三人都符合條件，不過又增加了一個張文紅競爭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
陳子華當時沒說什麼，後來打電話問陳紅梅才清楚，李彬是蔣憲推薦的，張盈盈是她推薦的，蔣文是副書記金勝利推薦的，後來的張文紅還是蔣憲推薦的，心裡就有些好笑，雖然不知道蔣憲如何會去舉薦李彬和張文紅，但他知道一樣，這倆人絕對不會跟著蔣憲跑，蔣文和張盈盈就更不用說了，遂沒有在這上面多費神，靜等著常委會討論。
大約蔣憲看到周亞娟對自己的支持，所以才會答應為周亞娟和樓道坤搭橋吧，不知道蔣憲有沒有考慮過，這個女人當初是憑著自己的身子拴住羅清泉的，現在介紹給樓道坤，會不會又老調重彈，那樣的話，蔣憲可就給自己的姑姑挖了個坑了。
「回家還是去老鴨湯？」孫莉側過身問陳子華，如今在紅柳村，孫莉也挑了一間臥室，主要還是為了方便，她原本是住市委的職工宿舍，有時候回吳月萍家住，現在乾脆就住到紅柳村了，反正紅柳村的地方大房子多，平時卻又只有郭姐一人住，所以，樂得她搬過去，今晚原本是吳明約好了吃飯，但因為臨時去省城，所以時間便有些晚了。
陳子華道：「打個電話問問吧，看吳明還在不在老鴨湯。」
孫莉應了一聲，從包裡掏出手機，找到吳明的號碼撥了過去，自從模擬數字網基站架設好之後，大哥大在隴東也漸漸開始流行了，但政府和機關的領導卻很少掏錢去買，大多都是郵電局贈送或者一些單位當成禮物饋贈，孫莉的電話就是郵電局的領導送給陳子華的，號碼還是誇張的吉祥號碼，但陳子華自己有李倩蓉送的衛星電話，所以就轉手給了孫莉，畢竟大部分電話還是要孫莉接轉或者打出去的。
市局倒是給主要領導和刑偵部門統一配備了行動電話和傳呼機，這在很多地方都是極少見的，不過有前段時間對抗軍隊的經歷，市局也算出了一把風頭，經上級部門批准，市委同意之後，給配備了不少的手機和傳呼，也算是為郵電局做貢獻了。
「吳局長他們還在老鴨湯，」收了線，孫莉喜滋滋的道，今天急匆匆去了省委，到現在她和周曉筠還沒吃飯，本打算回紅柳村後自己動手，不過現在有人請陳子華吃飯，她倆自然也能跟著沾光，老鴨湯是隴東才開的一家火鍋店，生意極為叫座，不少人趨之若鶩，孫莉自然造就饞了，不過陳子華沒去，她自然沒機會去品嚐了。
「那就去老鴨湯吧。」陳子華無可無不可的說道，他自然明白吳明的用意，想必這個錢雄飛很符合他的心意，想先介紹給自己，一來是拉攏，二來多半是給自己找個副手，萬一啥時候想走了，也有個人接班，不至於讓陳子華失去對公安系統的控制，陳子華也從這裡看得出，吳明雖然暫時沒有離開，但離開的心卻始終沒死。
老鴨湯位於人民大廈一樓，佔地挺廣，前面的大廳就分佈了三十多張桌子，後面還有十幾個雅間，吳明與錢雄飛在最裡面的雅室，等陳子華等人到的時候，桌面已經重新收拾了，鴨湯也重新換了一鍋，顯然是聽到孫莉的電話之後重新弄上來的。
吳明幫著做了一番引薦，錢雄飛年齡看上去約莫四十多歲，但十分的精神，是市局的老公安了，一直便是分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是吳明到市局後首先拉攏的對象，也是最早一批投向吳明的人，在經歷過上次的風波之後，對吳明更是欽佩，聽說把他引薦給陳副書記，心裡卻是早已樂開了花，能做到市局的副局長而且是分管刑偵，豈能不知道陳副書記的實力？
周曉筠和孫莉也沒有另外重新開一桌，五個人圍著火鍋便開始動起了筷子，孫莉則不時給眾人添酒，雖然沒談什麼正事兒，但感情卻在不知不覺當中得到了提升。
喝了兩瓶酒，吳明的話題便有些收不住了，「今天去見新省委書記了吧？」他是中午的時候接到孫莉的電話，說晚上八點以後赴宴，不過等自己把位置訂好，啥都安排完了再給孫莉打電話的時候，卻聽孫莉說去了省城，正在省委大院呢，沒法子才和錢雄飛倆人在這兒胡吃海喝，卻不料準備散場的時候，陳子華又回來了，心裡一琢磨，便猜到是去見省委書記了。
「嗯，」跟吳明也不算外人，陳子華也不隱瞞，「才幾個月沒見，誰知道忽然之間，曾叔就到咱們省來任職了，不去看看說不過去嘛。」陳子華淡淡的說道。
「你呀，」吳明端起酒杯，跟陳子華和錢雄飛碰了一下，然後一仰而盡，「沒跟曾書記談咱們隴東的事兒麼？」吳明對於目前隴東的班子可以說是深惡痛絕，假若不是陳子華謀算詭異，恐怕這次的案子他就得辦砸了，所以覺得十分彆扭。
陳子華笑了笑，道：「又不是去匯報工作，有什麼好談的？你呀，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成。」
吳明卻是撇了撇嘴，結果孫莉遞過來的酒杯，道：「張老頭要是還繼續管著市局，這以後啊，光是小鞋都夠我穿一輩子的了。」對於張廣寧，吳明是真的有些頭疼，不知道這老頭哪根筋不對，愣是跟他不對眼，這次讓陳子華算計了一把，當成殺雞儆猴的那隻雞，幫他在市局立了威，但如今事過境遷，老頭子畢竟還是他的頂頭上司，雖然不敢抱怨陳子華，但那他出氣卻是順茬，所以，這段時間他沒少在陳子華跟前遞話，想把張老頭弄下台。
「張書記是老公安了，經驗豐富，有這麼個老同志把關，你應該高興才對，就不要一天亂髮牢騷了，跟著張書記多學學，對你以後有好處，明天就要換屆了，今年不會大動的。」陳子華還是透漏了一點兒消息給吳明，以吳明的精明，自然不用點得太透就能明白。
「這麼說，市委的班子不會有什麼變化咯？」吳明下意識的就問了出來，問完了，一看陳子華瞪過來的目光，嘿嘿一笑，道：「喝多了，自罰三杯！」
孫莉聞言「哧」的一聲笑了出來，晃得在座的男人都是一陣眼花繚亂，「喝多了還喝，等會兒還怎麼回去？總不至於酒後駕車吧？」
吳明一愣，道：「嗨，孫秘書不說，我還真疏忽了，放心吧，等會兒讓局裡的隊員送我倆回去，沒事兒。」本來他想說自己喝醉了也沒事兒，難道誰還敢查局長？不過瞥了一眼陳子華，終究沒敢說出口，從小在山上就玩過陳子華，心裡已經有了陰影，如今陳子華漸漸的有了一股無形中的威嚴，讓吳明在他跟前越發不敢放肆。
錢雄飛始終在默默的觀察著陳子華，見到吳明的樣子，那裡還不知道這個無法無天的局長是從心底害怕陳子華，心裡不禁暗暗好奇，回想起那天吳明命令狙擊手開槍和用槍指著韓參謀時的情景，無形之中，對陳子華也莫名的產生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回到紅柳村的時候，郭姐已經準備好了藥浴，一邊幫陳子華脫衣服，郭姐一邊問：「陳書記，什麼時候去東峰嶺？四哥的藥怕是早就幫你配好了。」郭姐說的四哥，就是虎尾山的郭四叔，上次陳子華陪陳紅梅曾經去過。
陳子華翻身趴在蒸床上，道：「就這兩三天吧，明天上午有個會要開，嗯，剛好這幾天要去芝蘭，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郭姐神色微微一滯，隨即道：「回去一趟也好，家裡有好多東西，趁著機會，一併全帶回來吧。」她這話裡，明顯已經把紅柳村當成自己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