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
空蕩蕩的會客大廳中,只留下了獨自懊惱的少女一人。
「失敗了……」
失敗。
對少女來說,那是相當罕見的東西。
「最後,他還是沒有握住我的手。」
招攬失敗了。
「但是,這也是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是那個英雄的兒子;畢竟,是那個王女的兒子……他跟我們元老院之間,存在著太多間隙了。」
少女試著這麼說服自己,來接受這一次的失敗。但是……
「不對……」
那個時候,他明明已經動搖了。如果不是自己太過冒進,話說得太露骨的話,或許,自己已經順利招攬到他了。
為什麼會這樣?自己不應該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我,到底是怎麼了……」
少女記得,自己從剛懂事時開始,就接受了身為高位者、政治家的父親教導。
「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
這句話,就是父親教育的中心。而自己,至今也非常優秀的運用著父親所教的一切。
利用自己的權力與身份,利用自己的笑容和歌聲,利用他人的善意和惡意……明明,自己一直都是這樣近乎完美的走過來的。
「不,我是知道的……」
自己失敗的理由。
自己,在面對那個人時,產生了強烈的自我厭惡。
為什麼?為什麼能露出那樣無垢的笑容?失去父母,失去故鄉的他,明明就算是憎恨著這個世界也不為過。為什麼還會有要去守護世界這種想法?
跟他比起來,一心只為了家族而行動的自己,到底算是……
不要!絕不要讓他踏入自己所在的這個污穢的世界!絕不要讓他成為政治的工具!
我之所以會踏進這個世界,是因為無法選擇。因為,我是梅卡洛梅森布利亞的執政官之一,希捷爾?克萊因的獨生女兒,是大世家克萊因家族唯一的繼承人……
啪!
會客室裡的螢幕,毫無徵兆的亮了起來。
不,並非如此。原本,少女就是為了等待接下來的通訊,才會留在會客室之內的。只是心思都被那個人的事佔據了,所以才會一時忘記了這件事。
「聽到了嗎,拉克絲?」
「是的,父親大人。」
出現在螢幕上的,是父親那張讓人難以判斷喜怒的臉。
「結果怎麼樣了?」
一開口,問的就是關於那個人的事情。
「非常對不起,父親大人。我失敗了。」
「噢~~」
希捷爾,似乎對女兒的失敗感到非常意外。
在他的記憶中女兒至懂事至今,無論是做什麼,失敗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涅吉?史普林菲爾德……很難纏嗎?」
「對不起……」
「並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拉克絲。因為他父母的事,對我們有所排斥也是可以理解的。再加上六年前他村子的那件事……激進派的那些傢伙做了些多餘的事呢……」
「……」
那種口吻……果然,父親所想的,只是想要一件工具而已嗎?
怎麼了,拉克絲?」
希捷爾覺得,自己的女兒,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同。
「……父親大人,能讓我問一個問題嗎?」
攢足了勇氣的少女,猛地抬起頭來,看向了自己往日不敢直視的父親。
「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父親大人是這麼教我的,對吧?」
「嗯。」
希捷爾用平淡的眼光看著自己女兒,就像是在看著某種數據。
「那麼,父親大人……」
每次看著那種目光,拉克絲都覺得自己隨時會嘔吐出來一般。
「如果說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話……」
接下來的話,要是說出來,自己不知道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
但是,不得不說。
那種淤積在心頭的不快感……
「那麼當初,父親您之所以會和身患絕症的母親結婚,並在母親死後不近女色,是因為母親是元老院第一元老唯一的女兒,這樣做能讓您和克萊因家族的地位更加的穩固嗎?
「!!」
希捷爾詫異的看著自己的女兒。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女兒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但是,他也瞭解到了。女兒失敗的理由,行為異常的理由。
涅吉?史普林菲爾德嗎?在某方面還真和他的父親很像呢……
希捷爾在心裡苦笑著。然後……
自己,現在要怎麼回答女兒問題?
「就結果而言,的確是如此。」
沉思了片刻後,希捷爾慎重的說著。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所說的話,將會影響女兒的一生。
「但是,我之所以會迎娶你的母親,並不是為了那種理由。」
「……」
希捷爾的反應,讓拉克絲感到很吃驚。
一瞬間,她甚至無法肯定,那個表情溫柔,像是一個懷念著過去的中年人,真的,是自己那個有著「雄獅」之稱的父親嗎?
「我之所以會迎娶露卡為妻……」
希捷爾想起了自己與妻子的第一次相遇。
「是誰允許你進入這裡的!無禮之徒!」
把章魚型的魔獸當做飛行道具,扔到迷路的自己臉上的女孩。
「吶~~為什麼,會喜歡上我呢?」
用著怯弱、害羞的語氣,像自己確認著愛意的少女。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明明不是她的過錯,卻在病榻上,拚命向自己道歉的妻子。
「我之所以會迎娶露卡為妻……」
希捷爾再一次的重複著剛才的話。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吧?自己的嘴角上,掛著多年未曾出現的幸福笑容。
「我是真的、真的,非常喜歡露卡的笑容。」
不牽扯到利益,也不牽扯到家族。僅僅,以希捷爾的身份愛著那個少女。
「……」
這個,就是父親迎娶母親的原因?那樣的話,我……
「父親大人,我有一個請求。」
我也可以像父親那樣嗎?
「說吧。」
恢復了常態的希捷爾,點頭應允了女兒的發言。
「以後,我想要專心去唱歌。」
拉克絲,做出了自己的決斷。
「至於元老院的那些事情……」
「我同意了。不過,只在你16歲之前而已。」
「誒!?」
拉克絲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今天一天裡的意外,比她以往近十年的時光裡的都要多。
「真的可以嗎?我知道,自己身為克萊因家的繼承人,還說出這麼任性的話……」
拉克絲惶恐的彎下了腰。
從未想過能如此乾脆的被批准。本來,她已經做好了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了。
「你很驚訝嗎?但是,拉克絲,你要記得,你除了是克萊因家的繼承人之外,還有一個身份……你,是我和露卡的女兒。」
希捷爾露出了慈父的笑容。
「希望自己的女兒能自由的活著,作為父親,不是很理所當然嗎?」
「父親大人……」
眼淚,止不住的從拉克絲的眼瞼湧出。
「在你母親死後,我不自覺的冷落了你……這麼多年來,辛苦你了。」
「父親大人……
「去做吧,拉克絲。你可是我們梅卡洛梅森布利亞引以為豪的啊。至於,族裡的那些老不死,就交給我吧……咳咳,話就說到這吧,我這裡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呢。」
不想自己長久以來塑造的嚴父形象徹底崩潰的希捷爾,單方面結束了這次通話。
會客室,瞬間回到了原本的寧靜。
「太好了……」
停止了哭泣的拉克絲走到了窗外,看向正對著窗子的露天舞池。
那個人,正在那兒,用著偽裝的外貌,如紳士一般應付著眾人的關注。
「現在的話,或許還不行……但是,總有一天,會讓你聽到的……」
少女,互挽著雙臂,像是懷抱著自己的至寶。
「我無垢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