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城,東交民巷,英國大使館。
「這樣的消息屬實嗎?」歐格納一臉急切地看著自己眼前年輕的秘書安德森。
「是的,先生。我們的情報人員已經確認了這一消息,中國政府內部確實經歷了一場大的政變。那些叛亂者還組織了叛軍,此時應該正在進攻北京的路上。而在背後支持他們的是俄國人,俄國的遠東集團軍已經進入了中國境內。」
老得長出額頭紋地歐格納聞言不由露出快意的微笑:「可愛的安德森,你真是我的天使。你知道你為大英帝國帶來了一個多麼好地消息。」
「這是我的榮幸。」年輕的秘書微微一禮:「另外……中國的總理衙門給您發來了一份外交照會。希望能夠重新開始談判,您要拒絕嗎?」
歐格納微笑地看了安德森一眼:「安德森,為什麼我要這樣做呢?」
安德森出身貴族世家,在禮儀方面可謂是完美無瑕。但外交智商方面就不像他地交際舞那樣出色了,一臉詫異的他小心觀察著歐格納的神色,隨即自作聰明地「恍然大悟」道:「我真是太笨了,您一定是打算通過談判要回我們失去的一切。在現在地情勢下。中國人恐怕會爭先恐後地來舔您的靴子吧。」
歐格納不置可否地道:「安德森,你有沒有研究過中國現在的皇帝?」
「中國皇帝?」安德森搖搖頭:「您認為現在地中國皇帝是什麼樣地人呢?」
歐格納取過酒櫃中地酒杯,遞給安德森道:「在我看來。現在的那位中國皇帝自大、高傲、衝動而富有**。他很會煽動國民地心思。你不覺得他就像當年普魯士的那位親王嗎?他是絕對不可能答應過於苛刻的條件的。」
「但為什麼我們不去支持那支中國叛軍。有了俄國和我們大英帝國的支持,即便推翻現在的中國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那樣我們可以得到好得多的條件。即便是不成功,我們也一定能奪回馬來亞和緬甸。」
歐格納淡淡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認你的計劃確實有很大的機會獲得成功,但那樣我們需要投入多少,成功後我們又會獲得些什麼。而且一旦失敗,代價有可能是把俄國從籠子裡放出來,我們也將徹底站到中國人對立面。」
「難道現在不是嗎?」
「不,當然不是。看看我們的租界,通商口岸都還在正常運作,海關關稅也沒有停止,這難道不說明什麼嗎?年輕人,你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你還不明白大英帝國真正需要的是什麼,中國有將近四百萬平方英里的土地,占世界三分之一的人口,我們需要的是他們價格低廉的農產品、木材和礦藏,需要的是他們龐大的購買力,而不是中國人的敵視和仇恨。至於土地,那永遠只是為了扼取財富的一種手段。比起那群叛軍所代表的勢力,我寧願和現在的中國皇帝打交道,起碼他不像那些人一樣愚昧和無知,從他手裡我們最少可以通過正常的手段來開展貿易,而那些人簡直是中國最頑固的勢力。」
「難道您真的打算就這樣和中國議和,可是之前中國人那樣羞辱您……」
歐格納止住安德森下面的話道:「年輕人,你應該記住,在國家利益面前,個人的榮譽永遠都是微不足道,尤其是當你身為一個外交人員。」
「您的品德令我感到欽佩……」
歐格納笑著拍拍安德森的肩膀:「年輕人,你應該看清楚我們主要的競爭對手是誰,中國確實具有潛力,但起碼現在它還不夠資格。相反,俄國人近些年在亞洲的勢力不斷擴大,他們已經對日不落帝國的體系構成了嚴重威脅。本來如果他們和中國聯合在一起,會在太平洋西安構築一個強大的霸權勢力,但愚蠢的俄國人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便背棄這個同盟。這是大英帝國重新贏回中國的大好機會。在這樣地時候放棄一點小小的利益算得了什麼,相信白廳會為我們做出的一切努力而給予嘉獎的。」
安德森一臉受教地點了點頭。
1886年7月,中英雙方在北京重新開始談判,由於之前一直獲得連勝,並掌握了戰爭主動權的中國發生內亂,而英國則出於拉攏中國限制俄國的考慮,也因為三月份發生的工人大罷工實在抽不出太多精力,使得雙方很快就達成了意向。條約只需要得到倫敦的確認便可以生效。
雙方談判達成的大致意向是:1、英國承認中國對緬甸地宗主權,並且歸還在前兩次英緬戰爭中割占的若開、丹那沙林、勃固三省。而改以經濟專屬區,前兩次英緬戰爭簽訂的條約諸經濟條款則依舊有效;
2中國退出在戰爭中佔領的馬來亞諸省,並保證當地英國居民地生命財產安全,而英方則保證在中**隊退出後平等對待當地的華裔居民;
3英國將分期五年歸還在《中英北京條約》中扼取的中國海關關稅權力。並且幫助中國確立規範合理的海關關稅制度;
4廢除《中英南京條約》中有關鴉片貿易合法
;
5雙方在戰爭中的人員、物資損失互抵,並定期於後交還俘虜。
至於租界地位、香港的歸屬以及治外法權等一些敏感話題,雙方在談判中則很有默契地沒有提及。隨著和談意向的達成,標誌著從去年十月開始。歷時九個月地中英緬甸戰爭落下帷幕。
如果說兩年前的中法戰爭意味著中國作為一個強國在近代史上第一次走向世界的舞台,那麼中英緬甸戰爭,中國向世界老大英國勇敢發出挑戰,並絲毫不落下風。則標誌著中國正式成為世界上一股舉足輕重地力量,雖然這中間包含很多偶然因素,但起碼讓世界瞭解了中國地實力。中國戰術新穎地陸軍和作戰英勇的海軍都給列強留下了深刻地印象。隨著俄國、美國、德國在戰爭中相繼與中國建立大使級外交關係。中國的國際地位獲得了極大的提升。
新加坡河是新加坡唯一的一條河流。她是一條在海水沖湧的基礎上由人工開鑿而成的運河。長約.雕塑,『魚尾獅『是新加坡的象徵。新加坡河是人工開挖的.長度不足5公里。河水河岸橋樑都很乾淨.正午的陽光下只看見一切都是晃眼的銀灰色。除了幾團花樹的綠。有水的地方總是令人愉悅的,一邊岸上是天主大教堂,教堂的塔尖閃著粼粼的銀灰色光澤.另一邊是臨街小樓.數家餐館挨著.家家門口幾隻碩大的海蟹.招呼人們進去吃好些咖啡店,有室外臨河的座位,中西文化在這個溝通兩樣的樞紐融合在一起。到黃昏.熱帶的]的濾鏡,冷刃般的大教堂也變的象鍛造後還未冷卻的熱鐵.和杯裡的錫蘭紅茶色澤漸融合。
當南北洋聯合水師抵達克拉克碼頭外海的時候,便被碼頭上的人發現了。原本人來人往、繁忙不堪的碼頭,不由得停滯下來,所有人傻傻地看著這支龐大的艦隊。看著那些軍艦劈開波浪,快速向碼頭駛來。這時,碼頭上已經開來了一隊中國士兵,清空船位,準備接駁事宜,在他們後面是成群結隊,拖家帶口,挽著包袱的中國百姓。
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什麼。這些日子,南北洋聯合水師一直在馬六甲海峽巡防,幾乎隔兩天就會在克拉克碼頭停泊一次,每一次碼頭上都會爆發出震天的呼喊聲,人們飛快向城裡跑去,大聲叫嚷著,然後更多的人從屋中跑出來。他們爭先恐後地向碼頭擠去,等到碼頭沿海一線都站不下了,他們就爬上碼頭兩邊的高地,對著那支艦隊奮力招手,彷彿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了,使勁地搖著手。每一次都是這樣,彷彿不如此難以宣洩他們心中的驕傲和自豪。
然而這一次,等近到可以分辨桅桿上那高高飄揚的龍旗時,碼頭上的人都只是默默地。清軍要離開的消息他們已經知道了,這裡要交還給英國人地消息他們也知道了。儘管朝廷保證願意離開的華裔百姓都可以乘船回到國內。並會對其進行妥善安置。但並非每個人都然一身,他們在這裡已經住了幾代甚至十幾代,太多的捨不得,放不下讓他們不可能一走了之。他們只能目送「天朝大軍」離開,而重新回到過去的久日子中去。即便是這樣,他們也僅僅是沉默而已,沒有抗議,沒有咒罵。
碼頭上負責接駁的士兵拳頭都握得緊緊的,生怕一鬆勁淚水就從眼眶中掉下來。一等輪船靠了岸。士兵都低著頭一包一包幫百姓扛東西,彷彿七月那毒辣的太陽曬在身上沒有感覺一般。
一個士兵低頭問旁邊正扛著包裹的清瘦漢子:「政委,這地方明明是咱中國人的地方,我看這兒英國人還不到咱們百姓地一個零頭。憑啥要還給英國人。那咱們死在老林裡的那些兄弟不是白死了嗎?」那清瘦的漢子赫然是負責碼頭上接駁事宜的33團政委楊兆楠。
楊兆楠還沒有答話,旁邊一個士兵插嘴道:「還不是朝廷裡那幫貪生怕死地大臣又逼著皇上議和,聽說皇上原本是怎麼也不肯的,結果那幫亂臣賊子便起兵造反。聽說號稱二十萬大軍,還勾結了俄國人。現在他們正一個勁地圍攻京師呢。」
開頭發問的那個士兵一聽不由著急道:「那樣皇上老爺子不是危險了嗎?這可怎麼辦啊?」
「所以咱們才要回兵去救,這地方不過暫且放在英國人手裡,等皇上平定了叛亂。自然會收回來,政委,你說我說的是不是?」
旁邊楊兆楠一把從肩上卸下沉重地包裹。微微點了點頭。看向船艙外的海天風光。心中暗自念道:凌牙,我遲早會回來的。
汽笛拉響。到了士兵上船的時候,碼頭上軍銜最高地楊兆楠幾步走到人群前面。
馬靴輕磕,一個標準的軍禮。肩膀與帽徽上的銀星光華閃耀,原本沉寂地碼頭更加靜了。「鄉親們,我們要走了,說實話,我不想走,可我不得不走,因為我們地國家還不夠強大,我們剛剛打敗了英國人,俄國人就找上了門,這些洋夷總想從我們身上割下塊肉去。所以委屈你們了,我對不起大家。」說完,楊兆楠轉身逃也似地登上停靠在碼頭地「江貞」號巡洋艦。他實在無法面對人群中的那些目光。
碼頭上地百姓越來越多,一個花白頭髮,兩眼渾濁的老大娘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接駁隊伍中的一個士兵見了連忙迎了上去:「陳大娘,您怎地來了?」
陳大娘一見,欣喜道:「康仔子,總算找到你了。你看你孬的不小心,還落了這麼多錢在床鋪上,要不是我收拾床鋪,這些錢不是作惜了。」
陳大娘一家在南洋已經是第三代,但依舊鄉音未改,康寶奎聽著熟悉的聲音低聲道:「大娘,那些錢是留給您的,我們十幾個人在你們家吃住這麼多天,您分文不要,我們怎麼過意得去。」
「米菜都是你們的,我花了鬼子錢,這錢大娘不能要。」
「大娘你就收下吧,這都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您不收我們走得也不安。」說著話,周圍又有幾個士兵圍了過來。
不過陳大娘還是硬把那一鈔錢塞進了康寶奎的軍衣口袋裡:「你們當兵出生入死多不容易,大娘雖不懂你們說的那些什麼『國家』、什麼『新政』,但衝著你們拋
,刀口舔血,跑到千里迢迢的南洋來,大娘就知道你的。大娘就快入土的人了,要這些錢有什麼用,不如留給你們討房媳婦,傳宗接代……」
絮絮叨叨的話語聽來卻沒有一絲煩厭,從吃人的熱帶雨林中衝殺出來的勇士在這一刻都低下了頭,生怕讓別人看見自己眼中的淚水。陳大娘又說了一陣,見旁邊的士兵都不說話,遂一拍自己的嘴巴:「你看我這張嘮叨的嘴,不說了,不說了……」接著陳大娘把一直捧著的紙包打開來:「大娘知道你們愛吃大娘做的醃雞,這個你們帶在路上吃……」
康寶奎看著油紙包的醃雞,忍不住失聲道:「大娘。您哪來的雞……您把大花給宰了?那可是你們家地下蛋雞。」
陳大娘擦了擦眼睛,努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沒事,本來就打算你們走的時候殺給你們餞行的,沒想到你們走得這麼快……」老天見證她動手殺大花時抹了多少眼淚,就是孫子出世時她也沒捨得宰了它給媳婦和孫子補補身子。
陳大娘捻起一塊遞到康寶奎嘴邊:「來,嘗一塊,看是不是那天的味。」
康寶奎張嘴咬了,卻怎麼也吞不下去。大娘又對其它士兵招呼道:「都來嘗一嘗,看好不好吃。」一眾七尺漢子各自捻起一塊金黃的雞肉。卻如哽在喉,怎麼也不得下嚥,只看見大顆大顆淚水落在這片南洋的土地上。
幾乎相同的情景在同一個地方上演。
「娃子,這罈酒帶在路上慢慢喝。別讓你們長官發現了。」
「這雙鞋子我一直沒捨得穿,你別嫌棄。」
……
儘管送行的人大多並不富有,但他們幾乎竭盡所能送出他們最好地東西。
最後一個士兵走上兵輪,舷板被收了起來。但所有的士兵都站在船艙外。注視著碼頭的方向。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所有船上的士兵齊齊併攏雙腳,將右手放到帽簷處。再見了,我們地同胞。我們一定會再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