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背背山般的兄弟情
從高空俯覽,騎兵們縱馬奔騰時激起的煙塵宛若一條條灰龍,身著堅甲的步卒方陣就像是一片鋼鐵森林,林立的長矛在午後的陽光中閃著冰冷的寒光。
「咚咚咚!」
鼓聲雷動,驚天動地。
裴元慶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他的胸前,插著一隻白色的箭羽,血如涓涓細流,從傷口慢慢向外湧出,他的坐騎受到了驚嚇,已然跑向了遠方,不見了蹤影,從疾馳的戰馬上摔下來,繞是他孔武有力,此刻也覺得頭暈腦脹,一時間,很有些不知身在何時,何地的惘然,他用力甩了甩腦袋,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這時,一名急著立功的隋軍仗著馬快,沖在了隊伍的最前頭,此刻,他與裴元慶的距離只有二三十步,以他的馬速,轉瞬即到。
距離裴元慶最近的瓦崗軍就是程咬金,也在五十步之外,眼看就來不及趕到了,只能眼睜睜地瞧著那隋軍將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裴元慶斬殺。
程咬金心急如焚,身子貼著馬背,雙腿用力地夾著馬腹,然而,就算他身下的這匹坐騎會飛,也來不及在敵人之前趕到裴元慶身邊了。
「吼!」
他仰天長嘯一聲,那聲音直衝雲霄,在原野上空久久迴盪,就連敵人的戰鼓聲也被這吼聲壓制下去了。
身子往戰馬的一側彎去,一隻腳的腳尖勾著另一側的馬鐙,手往前一探,在戰馬的高速衝刺中,他將一桿插在泥地裡不知主人是誰的長矛拔了起來,頃刻間,身形在馬背上重新坐穩,他一手抓住馬韁,一手將長矛平舉在空中,矛尖直直向前,甚至微微後仰。
那隋軍已經衝到了裴元慶身前,戰馬從裴元慶身側疾馳而過,他在空中高舉著橫刀,瞄準裴元慶的頭顱斬去。
雖然,腦袋還有些迷糊,不過瞧見利刃當面,裴元慶還是知道閃躲,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一旁閃避,不過,胸前的傷勢影響了他的動作,這一刀,眼看就無法完全躲過去。
「呼!」
橫刀的刀刃夾著一聲呼嘯,帶著一縷寒風,從裴元慶的臉頰旁掠了過去,走了個空,帶給裴元慶唯一的傷害就是,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條細細的血絲,那個隋軍從馬背上向後仰天摔了下來,一桿從空中飛馳而來的長矛貫穿了他的前胸後背,將他從馬背上刺了下來,尚未落地,他就在半空中嚥氣了。
下一刻,程咬金已然來到了裴元慶身前,而數十個隋軍在楊公卿的率領下幾乎與他同時趕到,有幾名騎士從程咬金身前急衝而過,想要截斷他的後路。
「上馬!」
程咬金並未收住戰馬的前衝之勢,若是在這個時候勒住馬韁,讓戰馬停下來,只能是死路一條,他右手倒持宣花大斧,伸出左手,朝裴元慶探去,若是裴元慶不伸出手來回應,他只能將戰馬的馬速緩下來了,那將是極其糟糕的事情。
也許是這個時候裴元慶正好恢復了清醒,也許是程咬金的吼聲將其驚醒,裴元慶從地上一躍而起,抓住了程咬金的大手。
藉著戰馬前衝之勢,程咬金的左手猛地一拉,裴元慶就如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被程咬金拉上了馬背,放在自己身後。
「抓緊!」
程咬金的話音剛落,裴元慶伸出雙手,摟緊了程咬金的腰身,兩兄弟共騎一匹戰馬,貌似親密無間,就像剛從背背山牧馬下來的一般。
一桿長槊迎面疾刺而來,程咬金不敢閃躲,一旦閃躲,槊尖就會刺中身後的裴元慶,他化身為怒吼天尊,再次怒吼一聲,那聲音猶如山中的虎嘯。
對面的隋軍明顯被他的吼聲所震懾,手一抖,長槊在半空中一凝,停頓了片刻。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程咬金伸出手去,抓住了槊尖下三寸的槊桿,用力往懷裡一扯,那人身不由己地飛起,竟活生生被他拉下馬來。
程咬金右手所持的宣花大斧劃過一道白光,朝前急掠而去,另一個從旁邊殺來的隋軍尚未來得及舉起馬槊招架,就被其一斧齊腰斬為兩截,鮮血橫飛,腸腸肚肚同時飛了出來,場面極其華麗,上半截身體飛了起來,下半截身體依然騎在馬背上,那戰馬向前衝了數十步後,方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轉瞬間,程咬金就從敵人的包圍圈中衝了出來,只是,他選擇的方向並非本方的軍陣所在,在那處方向,十來個騎士已經嚴陣以待,截斷了他的歸路,所以,他乾脆向前急衝,然後,再尋個方向迂迴殺回本陣。
「不要放跑他!」
楊公卿急得大聲吼叫,和瓦崗軍交戰無數次了,瓦崗軍中有名的將領他都一一認得,驍勇無敵裴元慶,魯莽大膽程知節,這兩人皆是瓦崗的名將,若是能將他們留下來,無論是生擒還是斬殺,對瓦崗軍的士氣都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
機會難得,楊公卿自然不願意讓這個機會從自己手中溜走。
雙人共騎一馬,繞是程咬金的坐騎乃是少有的大宛名馬,馬速也明顯地降了下來,很快,就被一騎從身後追上。
那人獰笑一聲,腳尖踩在馬鐙上,屁股離開了馬鞍,人在馬背上直立而起,長槊的槊尖夾著一溜寒光,筆直地朝坐在程咬金身後的裴元慶後心刺去。
就在槊尖堪堪要刺中裴元慶的後心時,程咬金的戰馬卻突然拐了個彎,往一側奔去,那人的長槊頓時走了個空,要想變招,卻也來不及了,他的坐騎沒有減速,直直地從程咬金身側疾馳而過。
「啊!」
一面巨斧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斧刃寒光閃閃,那人根本來不及閃躲,瞳孔不由緊縮,嘴裡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
這慘叫聲尚未傳出去,就在喉間嘎然而止。
「呼!」
頭顱高高地飛起,落在遠處的草地上,無頭的身軀仍然騎在戰馬上,奔出了老遠之後,方才轟然倒地。
那人雖然被程咬金斬落馬下,卻也拖慢了程咬金的速度,在他前奔的方向,有數騎已經迂迴包抄過去,擋在了他的前面。
還好,戰場是一片曠野,此路不通,另有他路。
「兄弟,可好?」
戰馬斜斜地拐了個彎,返身朝後方殺去,程咬金此時還有閒心關心一下裴元慶的傷勢。
裴元慶努力地在馬背上控制自己的身形,使前胸插著的那只箭羽不至於撞在程咬金的後背上,他苦笑了一聲,說道。
「還死不了!」
「哈哈!那就好,乖乖地看你程大爺殺敵!」
程咬金大吼一聲,朝前方疾馳而去,現在,擋在他身前的只有楊公卿和他的兩個親衛了,其他的那些人為了將程咬金留下,已經包抄到了別的地方,楊公卿自負驍勇,在他的那個方向他只留下了兩個親衛,而這就是程咬金的機會。
在遠處,沒有了程咬金和裴元慶的指揮,那數百內軍驃騎已經失去了方寸,有的按照原地計劃仍然在向隋軍的步兵方陣逼近,要想擊潰隋軍的側翼,有的則跟在程咬金身後,往這邊疾馳而來,只要殺回那群人中間,兩人的這兩條小命也就保住了。
程咬金縱馬朝楊公卿疾馳而去,以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他雙手持著宣花大斧,嘴裡哇呀呀地叫著,虯髯遍佈的臉上,凶相畢露,若是一般的人,恐怕不需要和他交手,光是這氣勢就會讓他敗下陣來。
楊公卿不是一般的人,他也是在屍山血海中打滾,至今仍然活著的老兵,面對程咬金的衝鋒,他不緊不慢地招呼身邊的兩個親衛,以他為矛頭,呈三角形朝程咬金迎去。
只要擋住程咬金,讓他的戰馬無法提起速度來,待其他方向的騎兵趕來,他和裴元慶兩人就不要想逃脫了。
楊公卿打的是如意算盤,至於結果是不是真如他的意,那就另說了!
「哧!」
三桿長槊以不同的速度,不同的角度朝程咬金刺來,務必使其減緩馬速,讓他不能衝起來,然而,程咬金偏偏並不如他們的意。
他並沒有減緩馬速,而是提高了速度,朝那三人直直地衝了過去。
宣花大斧往左側一撩,將左側的那桿長槊架了開去,藉著兵器相格的力道,斧頭往中間一蕩,正好架住了隨之而來的楊公卿的長槊,至於最右面的那桿長槊,他沒有招架,而是稍微偏偏了身子,直直地迎了上去。
長槊貫穿了程咬金的鎧甲,刺在了他的左肩上,與此同時,程咬金伸出左手,搭在那人的槊桿上,他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虯髯朝兩旁飛了起來,只聽得「彭」的一聲,他將那人的槊桿折斷,然後,拔出肩上的槊尖,藉著兩馬交錯的機會,身子往左側一偏,左手急揮,將槊尖插在那人的脖頸上,那人應聲而倒,摔下馬來。
程咬金如疾風一般從楊公卿身旁馳過,待楊公卿將戰馬圈過來時,他已經奔出了好幾丈遠,奔回了迎接他的那股精騎之中。
與此同時,瓦崗軍的戰旗出現在了天邊,那是秦叔寶和羅士信帶著大部隊趕來了,先前臨陣脫逃的單雄信也率領著自己的精銳部隊返回了戰場。
楊公卿長歎一聲,率領剩餘的騎兵往本方的陣地馳去,接下來,又有一場血戰在等著他和他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