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五十九口性命(5000)
天齊世家,很唬人的一個名字。
至少比『狂人高進』的名號唬人多了。
至少在紀閒的眼裡是這樣的,否則他當日就不會有膽去挑戰高進,而來到天齊派的時候,心中卻已做好死亡的準備了。
同時,他也帶來了死亡。
因為他從那山腳處豪華的莊園大門起,已經連續殺了二十幾個人了。
他還在往前走,並沒有想要逃走的意思,因為他知道,即便他現在轉身就逃,也未必逃的了了。
更何況他今天根本就不打算活著離開這裡。
疾雨劍無疑是很快的劍法,雖然現在並沒有下雨,但仍舊不是一般人能夠擋的下的。
但此刻,紀閒手中的那柄劍卻被人擋了下來。
準確的說,是架住了,因為來人雖然架住了劍身,但劍尖吞吐的劍氣仍舊刺入了一名天齊派弟子的心口。
看著那名弟子倒下,那個匆匆趕來,然後架住紀閒劍身的中年人眉頭大皺,看了看對面鬍子拉渣,頭髮零亂的紀閒道:「以閣下的修為,殺戮這些低級弟子,不覺得羞恥麼?」
「哈哈哈哈……」紀閒突然放聲大笑,厲聲道:「這世上誰都有資格說我羞恥,唯獨你天齊世家不配!」
話音落下,手中利劍突然暴起,那中年人只覺眼前突然閃過數點寒芒,然後便捂著脖子搖晃欲倒。
紀閒緩緩的將古劍收入鞘中,看也不看他一眼,繼續前行。
頭頂,烏雲陣陣,似乎就快要下大雨了。
他等了這麼多天,等的就是下雨天。
連殺二十幾人,他身上的殺氣已經頗濃,在一劍殺了那武宗之後,氣勢更甚,一路上所遇到的弟子無不膽寒,見之即逃,紀閒也沒有興趣再去追殺,只是直直的往這片規模異常龐大的莊園裡面走去。
「何方狂徒,竟敢來我天齊世家撒野!」這一聲怒喝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名渾身散發著高階氣息的武宗強者,沖天躍起復又落下的身影幾個快速的閃躍,緊接著便是一道凌厲快捷的劍光破空刺來!
天齊世家的劍法,倒也頗為不凡。
可惜劍法再好,也得看是什麼人使。
『嗆』的一聲龍吟,幾點雨珠般的寒芒閃過,紀閒手中的古劍便已切入了那高階初入強者的劍光,一道從右至左,從肩膀到肋下,斜劃而下的傷痕出現在這高階強者的身上。
差距太大了,紀閒心中如是想到。
但自己與裡面的那一位呢?差距又有多大?
紀閒不由抬頭看了看頭頂的濃濃烏雲,那裡面,隱有電光閃過。
「轟喀!」微有些昏暗的天地間突然閃過一道刺目的白光,緊接著又是一道震撼天地的春雷巨響傳來。
但奇怪的是,在這巨響聲中,卻隱隱夾雜著一聲怒喝,這怒喝很不湊巧的被春雷蓋了過去,讓人也不知道怒喝之人到底是在說些什麼。
不過,想必也不會是什麼好話的。
因為,說話之人已經怒目橫眉的殺向了紀閒,而且還不單只是他一人。
見到兩人怒馳而來的氣勢,紀閒瞳孔猛的一縮,顛峰高手!
來人有兩個,真正的高手,卻只有一個,另一個雖非顛峰,卻也僅相差一線。
天齊世家果然臥虎藏龍!
銀色的寒芒忽然大亮,紀閒手中的古劍彷彿化做了雨幕一般,擋住了兩名強者急襲而來的狠辣長劍,但也僅僅只是擋住,對方兩人畢竟不弱,絕非先前那初入高階之人可以比擬的。
三柄長劍甫一交手,雙方便對各自的實力都有了一些大概的瞭解。
天齊世家的兩人不由露出一絲冷笑,眼前這落魄憔悴的劍客雖然實力比之顛峰還要強出一線,但僅僅這點實力,就敢來天齊世家這般放肆的殺人,無疑是找死!
殺人者,人桓殺之。
那就用他的血,來祭奠先前死去的兩名外門強者吧!
至於那些普通弟子,兩人卻沒有怎麼放在心上,這個世界上,四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可兩條腿的人,卻多的是。
冷笑一聲,兩人劍光再起,一左一右迅疾的襲向紀閒,目光看向他手中那把古劍時,卻閃過一絲貪婪!用劍多年,兩人怎會感覺不出,那古樸長劍的鋒銳逼人!
面對一名顛峰武宗與一名高階顛峰強者的合力出手,紀閒再沒有了先前的那般輕鬆,即便是超武宗,亦有強弱之分,而他,無疑是屬於較弱的那一種。
因為,他更多的,還是需要依賴下雨的天氣來借勢。
在兩大高手左右夾擊之下,紀閒一時間竟隱隱有要落入下風的跡象,兩人見狀,出劍頓時更狠更快!
三人劍光糾纏翻飛於一處,紀閒手中的古劍已是守多攻少!
忽然,一點水珠落在了紀閒的鼻尖,他的眼神微動,對面兩人也察覺到了,似乎,是天上落下的雨水,但卻沒有在意。
但就在下一刻,又一道銀色的閃電在天際亮起,然後便是一聲震響天地的巨大雷聲!
「轟喀!」震耳的雷聲過後,一滴又一滴的雨水突兀的接連落了下來。
雨水細密,像線簾一般。天齊世家的兩人不由運起護體真氣,將雨水隔絕在體外寸許。
而紀閒卻完全沒有理會,任憑細密的雨水落在身上,打濕他的衣服,竟彷彿在享受一般,但眼中卻已閃過一道厲芒,驀的一聲大喝,全力一劍逼退兩人半步,自己則趁隙閃身一退十數米。
天齊世家的兩人眼看就要佔得上風,怎會甘心就此被他逃開,不假思索的便要起身追去,但腳步剛抬,兩人卻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驚疑的看向對面並未逃離,反而定步雨中的紀閒。
以他們的修為,對尋常氣機的鎖定自然不在話下,但此刻他們卻驚詫的發現,對面渾身幾近濕透的紀閒,氣機似乎就要脫離他們的鎖定,僅有那麼一絲有些不穩定的鎖定,甚至讓兩人不敢確定,眼中所見到的那個位置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
明明看到的是一個實體,但似乎那只是一個虛影一般不可捉摸,不能確定,而他的真身卻彷彿消失在這萬千雨簾之中!
不!這一定是錯覺!惑眼之術罷了!
兩人猛的搖了搖頭,再次看向對面頭顱微低,一片沉寂的紀閒,看著那漫天的雨點不斷的打在他的身上,濺起一個個的水汽,心中不由再次確定,這多半是種古怪的惑人心神之術罷了!
身形再動,十餘米的距離轉眼即至,兩人一上一下再次狠辣出劍,劍鋒所指,竟將紀閒上中下三路全數籠罩在內!不容躲閃!
眼見劍鋒即將臨身,紀閒眼簾微抬,雙目中閃出的精光更讓兩人確定,這果然是其真身!
兩人沒有看錯,這的確是紀閒的真身,而兩人那上下配合,變幻不定刺來的劍光,也確實犀利,以常理來說,紀閒除了硬擋之外,別無他途。
但兩人絕對想不到,今天他們卻碰到了脫於常理之外的離奇之事。
那雙目精光一閃過後,紀閒的身影竟然突兀的消失了,在兩人氣機鎖定之下,只一閃,就這麼不可思議的消失了,兩人迅疾的長劍竟紛紛刺在空處!
全力揮出的一劍刺空,兩人身形不由往前一傾,正駭然間,左側突然暴起一團寒芒,一片雨點般的森冷劍光突兀而又不出意料的出現!
劍光所指,雖然只是各人身周寥寥幾處,但卻無一不是要害!
這劍光就像雨點一般,不可捉摸,卻又在瞬間飄忽而至!
劍光暴起時,兩人竟隱隱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生死關頭,容不得多做猶豫,兩人竭力大喝一聲,傾盡全力的一個側身,手中長劍連揮,擋向這雨點般齊齊而下的凌厲劍光!
突兀的,其中一道大喝忽的轉做悶哼聲,卻是由身處下方的那名高階顛峰強者所發,他的身形突然有些不穩的一晃,手中劍勢頓時一亂,臉上滿是不敢相信的驚訝之色。
卻原來,他感覺自己的肩膀突然被***力的點了一腳,身體登時不由自主的朝前竄去,同時劍法也出現破綻,在這種時候就彷彿變成他自己將身體朝那雨點般襲來的劍光上送去一般!
他臉上充滿了不敢相信的神色,因為在此刻能夠點到他肩膀的,除了他頭頂相處多年的同伴之外,沒有別人!
但他已經沒有機會去思索這到底是什麼緣故了,因為那奪命的劍光已經在下一刻穿透他混亂的劍法,直直的刺入了他的心臟!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凌厲的劍氣直接將他的心臟攪碎!
而他的同伴,卻借助在他身上的一腳之力,飛快的逃遁離開!
他的同伴,乃是顛峰武宗。
距離武御亦只不過一線之差,而見識也要比他高一些。
見到對方那突兀的消失,以及那帶著死亡意味的奪命劍光,他瞬間明白過來,這名超武宗的來犯之敵,不知何故借助雨勢在片刻間達到了一個怪異的境界,但這個境界絕非他們二人可以匹敵的!
尤其還是在這樣突兀的一個情況下!
即便兩人齊齊出手,但有心算無意,兩人不死也要重傷!
面對一個這樣的強大對手,重傷跟死亡又有什麼區別?
他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修為,說不定就有希望晉陞武御,他還不想死。
不得不說,修煉有成的強者,腦域心念運轉的速度是極快的,所以他瞬間便已拿定主意,竟還率先大喝一聲,激起下方同伴的鬥志,兩人一起做勢揮劍擋去。
但就在下一刻,他的腳卻已經在同伴的肩頭猛力一點,將他送往那奪命劍光的同時,自己卻已借力飛退,並且口中已經厲嘯出聲!
這就像大陸上一個殘忍的故事中所說的那般:你不需要跑的比猛獸快,只需要比別人快就可以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他甚至已經編好了如何向世家交代的大概謊言:浴血奮戰,不敵對手,拚死逃出,同時還厲嘯示警。
至於那個擋下劍光的宗族堂親,都已經光榮犧牲了,又有誰會知道?
他飛逃的速度不可謂不快,幾乎一輩子都沒有這麼快過,相信那個後起步的傢伙即便想要追上他,也不是一兩下的事情,而那時,他恐怕已經逃到了眾多家族高手甚至老家主的面前。
那時他就安全了。
他的想法是對的,一點都沒有錯,他也猜出來,紀閒或許在雨中似乎可以借勢,但他卻完全沒有料到,那種借勢能達到一個這樣誇張的地步!
他僅僅逃了四五個起落,百多米的距離,便已感覺到一道犀利之極的劍氣尾追而至!
如芒在背一般!
全力奔逃的他不敢有絲毫耽擱,甚至連分神回頭都顧不上,察覺到劍氣襲來,他猛的將手中長劍猛力往後擲出,希望能夠阻擋對方一下。
「叮!」的一陣脆響,那道劍氣散了一下,他又躲過一劫,腳下卻逃的更快了。
但就在片刻之後,凌厲的劍氣再次襲來,而且比起上次更要猛烈!迅疾!
避無可避!
他手上已經沒有了長劍,即便還有,對方恐怕也不會再上當了。
對方的速度遠超他的意料,仿若能夠借雨而行一般!這種情勢下若還將後背賣給對方只顧逃竄,無異於找死!
他只能拼了。
倉促間,他運起此刻全身能夠調集的所有真氣,豁然停步轉身,雙掌向著僅隔數米之外的那道氣勁逼人的劍光拍去!
電光火石間,他看到對面的紀閒嘴角閃過一道狠厲殘忍的笑容,劍光竟然瞬間再變,彷彿化做這漫天的雨幕一般,以傾倒之勢向他壓了下來!
這名天齊世家的顛峰武宗不禁暗呼:吾命休矣!
但就在這時,一道呼嘯銳利的破空聲從一側傳來,紀閒眉頭一皺,他隱隱感覺到似有一道異常凌厲的氣勁襲來,這道氣勁之強,絕對是武御級的強者所發!
若是不理會這道氣勁,仍舊要擊殺眼前這人,自己恐怕要受不輕的傷!
不!他現在還不能受傷!
為了眼前這個傢伙,不值。
劍勢猛的一轉,紀閒手中古劍力道微收,僅是擊退那顛峰武宗的同時,自己卻也留有餘力身形一閃,避開了那道凌厲的氣勁。
「卜!」的一聲輕響,那氣勁射在身後的一處牆壁上,那青石牆壁竟被轟出一個指頭大小,深達幾寸的洞來!
一道冷哼聲驀的響起,如同炸雷一般。
一個玄色衣袍的老者突然落在了數十米外,眼神銳利的看向紀閒冷聲道:「閣下在我天齊世家這般放肆殺人,未免太不將我天齊家放在眼裡了吧!?」
紀閒轉頭看去,他能夠感受到那老者身上刻意散發的龐大壓力,神色變的謹慎的同時,卻又冷然道:「放在眼裡?」紀閒彷彿遇到了什麼極為好笑的事情一般,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只是笑聲中卻有一絲說不出的悲涼意味,「哈哈哈哈……我何止是將天齊世家放在眼裡,十七年來,我每日都將你天齊世家放在心裡!!」
老者眉頭猛的一皺,他自然能聽出對方話語中一些不同尋常的意味來,似乎與他天齊氏有什麼血海深仇一般,不由沉聲道:「不知我天齊氏有何處得罪了閣下?」
聽他問起,思及往事大仇,紀閒登時神色悲愴的厲聲道:「十七年前,建安紀府,奪寶殺人,天齊引川,你還我紀府上下五十九口性命來!」聲音狠厲,如霹雷一般遠遠的傳出。
幾道院牆之後的兩百餘米處,一群正往這邊趕來的人聽聞這道彷彿催魂一般的厲喝聲不由猛的一頓,然後不由紛紛看向隊伍中的一名看似中年的男子。
男子眉頭不由大皺不已,這道厲喝頓時讓他想起了這麼多年來都快忘了的一樁『往事』,那是他三十幾歲的時候……
見到眾人目光俱都朝他看來,那正是天齊引川的男子立時頗有些不爽的大聲道:「看我幹什麼?……當年你們難道沒有去嗎?」
有幾人訕訕的移開了目光,卻還有另外幾人出聲笑道:「呵呵,他們幾個雖然也去了,可惜那一次,引川你卻是領頭的。」他們還有空暇在此說笑,似乎完全沒有將外面那厲聲喊話的紀閒放在心上。
「是啊,沒想到區區一個紀府,竟然還有殘餘的活口敢來報仇。」其中一個參與者說道。
「哎,當初若不是引川你……」另一人說到一半,卻見天齊引川面色不善的看來,聲音略止,才又說道:「奪那中品寶器時,也不至於暴露身份。」
天齊引川不由伸手摸了摸胸前衣內的一塊金屬牌,冷哼一聲道:「哼,小小一個紀府,難道還能翻天了不成?……倒要出去看看,是哪個餘孽敢來生事!」
…………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不過好在通往天齊世家的道路還算平整,那四匹不適合拉車的駿馬,也在阿古這種好御者的控制下,將馬車拉的又平又穩,以至於雷立遠竟藉故枕在阿青柔軟的大腿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