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碗開始倒趙
淨鞭三響,百官上朝。王鈺與趙頡兩位攝政王互相謙讓一番之後,落座下來,文武大員行過跪拜大禮,早朝正式開始。
「有本早奏,無本退朝。」王歡站在玉階之上,一聲吆喝。
班中走出禮部尚書陳東,向上奏道:「臣有本要奏,凌晨之時,剛剛接獲西遼國王耶律封上奏中央朝廷,言其父耶律大石在綏靖五年二月十三,于歸國途中病故,請求中央冊封新王。」
耶律大石去了?王鈺聞言略吃一驚,雖然早在預料之中,但聽到他的死訊,心中仍舊不免感慨。想當年,自己意氣風發,與他對敵於上雄,一直都互為對手。這些年來,昔日的對手一個個辭世,現在連這位一代梟雄也去了。一個人再厲害,終究逃不過生老病死。
可耶律大石這一生可算是轟轟烈烈了,早年是遼國重臣,擁兵於上雄,後遠走西域,打敗多國聯軍,重建大遼,保住了契丹人的血脈。他一生都夢想著重回東方,如今壯志未酬身先死,可歎。
「耶律大石一代豪傑,早年雖與大宋為敵,然重建西遼之後,一直與我朝修好,在其彌留之際,決定舉國歸附中原,也算是有功之臣。如今既然辭世,中央朝廷當表示哀悼,著中書省負責起草皇帝詔命,高度評價其一生的功績。冊立耶律封為新一任大宋西遼國王,命禮部侍郎為欽差大臣,前往西域行冊封大典。」王鈺表現出了很大的風度,耶律大石當年差點要了他的命,甚至將剛剛組建的南府軍幾乎打得全軍覆沒,而如今他卻高度評價耶律大石的一生。這也證明,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當然,有一個國家除外,那就是蒙古。
陳東上奏完畢之後,兵部侍郎張浚出班上奏:「王上,福王千歲,兵部接獲幽雲衛戍區上報,蒙古匪首忽圖刺已領軍全部退出國境。甘寧衛戍區上報。在西北軍,蘭州軍,太原軍地有力反擊之下,蒙古小王也速該鎩羽而歸,軍士傷亡不大。」
聽到他的話,滿朝文武都鬆了一口氣。蒙古人興兵作亂,侵擾邊境,如今總算是滾回去了。這十幾年來。國家征戰不斷,希望從今以後,國家安定繁榮,再無戰火。
「有詳細的軍民傷亡情況麼?」王鈺仔細問道。他瞭解蒙古人,這是一個為破壞而生的民族。哪怕是戰敗退兵,也不可能安安分分的走。
張浚回答道:「回王上,東北軍有詳細的傷亡情況報上,但甘寧衛戍區的戰報中。對軍民傷亡情況,含糊其詞,並未言明。」
王鈺眉頭一皺,這可不是范道遠的作風,他一向謹慎持重,不可能不報傷亡。再說了,這位老臣,時常報怨西北軍地待遇不好。遇到打仗,正可以借傷亡之機,要求朝廷補充軍備,怎麼會不報傷亡情況?
「那他們是如何組織的反擊?打了哪幾場仗?」王鈺又問道。
張浚略一遲疑,只得如實回答道:「回王上,這些戰報中都不曾提及。」
王鈺明白了,如果只是軍隊傷亡,范道遠一定會上報。不說誇大其詞。至少也會極力渲染。如今居然含糊其詞,只有一個可能。蒙古人退兵之時,一定屠了個乾乾淨淨。本來百姓傷亡,地方官有權上奏,只是當初為了攻打金國,自己放權給各個衛戍區的軍事長官,好幾位大將都兼任了州牧,軍政一把抓。看來,是時候收回行政權了。
「嗯,兵部最近幾天之內,拿出一個獎懲方案來。對此次作戰的有功將士,厚加封賞。同時,中書省議一議,是不是把當初北伐之前放給各位將軍們的行政權收回來。」說到這裡,他停了停,放眼望去,又問道:「列位臣工,還有本要奏嗎?」
之後,大臣們又上奏南方抗災一事,進入二月之後,各地大雪停息,災情得到緩解,各地方官府已經投入大批人力物力,展開災後重建,要求朝廷撥下款項。王鈺著戶部從國庫中調出銀兩,下發地方,全力支持災後重建。
眾臣奏完之後,似乎沒事了,可王鈺發現,樞密使劉三石欲言又止,似有隱情。他看在眼裡,也不說破,散朝之後,獨留下他。
早朝完畢,文武官員各回本部衙門處理日常事務,王鈺也步向中書省政事堂而去,劉三石緊隨其後,一直未得機會稟報。
出了資政殿,踏入廣場之中,但見花圃裡,各種花草,含苞待放,宣示著現在正是萬物復甦的春天。
王鈺來到一個花壇前,伸手碰了碰一個花骨朵,笑道:「寒冬一過,春天可就來了。」
劉三石見他停了下來,趕緊上前說道:「王上,南仙夫人來信了。」
這倒是出乎王鈺意料之外,樞密院負責的是情報工作,本以為他刺探到了蒙古人的情報,沒料到居然是南仙地來信。也不對吧,南仙來信直接送到靖王府就好,又何必繞這個圈子?但轉念一想,王鈺明白過來,樞密院是絕密機構,決不會走漏消息。除了王鈺自己,沒有誰有那個權力調動樞密院。
王鈺取過南仙的書信,拆開看了起來。原來,耶律南仙到軍中見到其父之後,耶律大石在兩天之後就病故了。耶律南仙倒也沉得住氣,經歷喪父之痛後,就在原地整編軍隊,把四位掌軍大臣對調,使得他們離開自己的老部隊。又將兩萬宋軍,擺在中軍位置,嚴防生變。
這才運起先王遺體,急速趕回西遼國。在途中,她就派人向西遼國內送信,但信卻並不是送給耶律封,而是送給現今太子耶律建成。在信中,她既沒有提父王病逝的事情,也沒有提耶律封被冊立為太子的事情。只說大軍班師回朝,讓耶律建成派軍接應,同時控制剽騎王耶律斜地王府。
大軍一到西遼國京城地界,她馬上將軍隊打散,把四位掌軍大臣牢牢控制住,帶同他們以及兩萬宋軍進入京城。西遼剽騎王耶律斜的部下,卻在這時發動士兵嘩變,耶律斜請求回到軍中平息事態。
耶律南仙審時度勢。拒絕了他的請求,並通報太子耶律建成,由他出兵迅速平定騷亂。耶律南仙入城之後,馬上召集文武百官,宣佈耶律大石的死訊,同時通報朝廷,西遼國已經奉大宋為宗主,並展示了先王耶律大石地詔命。
並遵循先王遺命。在新王繼任以前,一切事務均由耶律南仙裁決。她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任命北院大王蕭不疑之子蕭步雲為負責京城治安防務的最高長官,全面撤換京城衛隊。又將兩萬宋軍,佈置在城南不遠處。以備不時之需。
四位掌軍大臣一進京城,便被「保護」起來,與外界隔絕。太子耶律建成被蒙在鼓中,以為先王既逝。自己馬上就可以登上王位。
誰知,在一切安定下來之後,耶律南仙卻搬出先王遺詔,冊立五王子耶律封為王世子,為王位唯一繼承人。耶律建成大怒之下,欲起兵作亂,卻發現自己的部隊,早就已經被調離京城。
耶律封繼任為西遼王后。耶律南仙採取拉攏,分化,排斥等手段,將英王,燕國公二人授以重要職務,又命蕭不疑身兼南北兩院大王。對耶律斜卻明升暗降,削去兵權,一時間。西遼朝廷大換血。
於此同時。耶律南仙利用自己早前在軍隊中的關係,突擊提拔了大批中下級軍官。以求用最快的速度穩定局勢,完成權力的和平交接。
「哈哈,南仙就是南仙,這事辦得漂亮。」王鈺看罷信件,哈哈大笑。自己常說,南仙如果是個男人,只怕也會爭雄天下,這件事情,即便親自去處理,也不過如此。
「西遼國目前局勢仍存在不穩定因素,我中央朝廷不可掉以輕心。」劉三石提醒道。
王鈺仔細一想,也對,南仙再能士,終究是大宋的人,又離開故國多年,她在那裡,只怕也有危險。
「這樣,讓兵部下命令給蘭州方面,讓蘭州軍往前拱一拱,給南仙壯壯聲勢。讓那些西遼國內有異心地人知道,我大宋既然有宗主國的名分,該管的事情絕不會袖手旁觀。」王鈺當即下令。
劉三石領命而去。王鈺又看了幾眼信,心裡越發的高興起來,大有普天之下,唯我獨尊之勢。收起信件,踏著歡快的腳步向中書省走去。
剛走出沒幾步,他猛然停了下來。我高興個什麼勁?有什麼值得高興的?耶律大石臨終之前,向大宋上個奏,稱個臣,我就得出動大批軍隊去保證他的兒子順利的登上王位,還得把自己心愛地女人也派出去。到頭來,我大宋得了什麼好處?
他兒子登上王位,將來翅膀硬了,要反還是要反,難道還會記得你宗主國當年幫過他?厲害啊,薑還是老地辣,自己滿以為這麼些年來,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晴,沒想到卻被耶律大石擺了一道。
「死了還在算計我,耶律大石,你在九泉之下,也當含笑了。」無奈的搖了搖頭,王鈺苦笑而去。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光佔便宜不吃虧地事情。
西遼國局勢漸趨穩定,蒙古人也被打回草原,按王鈺的計劃,朝廷以後地主要精力,就應該放在國內建設,特別是民生問題上。這次南方雪災,暴露出很多的問題,最讓人痛心的一條,就是地方官府行政效率的低下。
大宋養著許多地閒官,這些官員拿著朝廷的俸祿,卻不辦實事,混吃等死。當然,這個問題是大宋前期就有的,歷史上,宋朝的「冗兵冗員」相當出名,大宋的財政收入,雖然在封建時代獨領風騷,但卻時常捉襟見肘,問題就出在這冗兵冗員上。
軍制經由王鈺的改革,現在全國常備軍保持在一百萬左右。比最高峰時期減少了一半,有效的緩解了財政上的壓力,但是冗員問題還沒有得到解決。
這個問題很棘手,養那麼多閒官,並不是大宋前幾任皇帝吃飽了沒事幹,而是非得如此不可。要人效忠於你,你就得把人養飽,又特別是文人。大宋開國以來。就定下了善待文人地祖宗家法。
兵越多,國越弱,官越多,國越窮。現在王鈺想精減機構,裁撤冗員,會牽涉到方方面面地利益。所以,他才會極力推行「行省制度」,先在東北搞個實驗。堵住某此人的嘴,然後全國推廣。
一旦機構精減下來,官員勢必會減少許多,為朝廷縮減開支,然後把省下來的錢用到民生問題上。而且。動手必須要從中央開始,換句話說,就是要從汴京開始。
可這裡是大宋開國以來的都城,趙家的根據地。不太好辦。況且現在全國形勢跟以前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南方已經平定,國有的威脅都匯聚在北方,為了有效解決這些問題。
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做,那就是遷都。
這個問題,其實在金國滅亡之時,就有人提過。但朝裡反對聲音很大。認為這裡是大宋地龍脈所在,不能擅自改動。
既然是大宋龍脈所在,那如果國號不叫「宋」了,這些人該沒有說地了吧?
「姑娘,王上到了。」
當李清照聽到這句話時,心裡頭不由自主的一陣欣喜。不知道為什麼,她很盼望王鈺能到她這裡來。自從結識福王趙頡,並表示願意聽從他地命令。「共赴國難」之後。這位大宋才女再也沒有了自由。
她必須扮演起一個不太光彩的角色,如同三國時期的貂禪。可漸漸的。她發現,王鈺並不像趙頡說的那樣不堪,很多時候,他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好男人。這幾乎讓她動搖了,開始思考自己所做的一切還有沒有意義。
「喲,作畫呢?畫什麼吶?」王鈺一踏進房裡,就看到李清照正在臨窗地案前執筆作畫。
「見過王上。」李清照忙放下畫筆,欲行大禮。王鈺一把攙住,伸頭向案上瞧去。卻發現,李清照畫的是一盞紗燈,那燈罩之內,隱約有一隻飛蛾的影子。
「這只飛蛾為了一剎那的燦爛,奮不顧身投入紗罩之中,卻發現自己再也出不來了,可惜,可惜……」王鈺雖然穿越到大宋的時候還是個一肚子草包地小伙子。可這麼十幾年來,勤奮努力,倒也讀了不少書,一看到這幅畫,就知道李清照心裡在想些什麼。
李清照被他說中心事,一時慌亂,辯解道:「我一時胡亂畫的,哪有什麼深意?倒讓王上見笑了。」
「哈哈,這就叫畫者無意,觀者有心。本王在想,把你困在這裡,是不是太委屈你了?是不是該像這幅畫裡那樣,將這只可憐的飛蛾放出來。」王鈺話中有話,含沙射影。
李清照越發的慌亂了,她不知道王鈺到底在暗指什麼,難道是要讓我走?
「清照啊。」王鈺突然用很專注地目光看著她。
「什,什麼?」李清照手足無措,她感覺到了,王鈺今天很怪,難不成他知道什麼了?李清照出生在官宦之前,她當然明白一旦王鈺知道實情,自己會是一個什麼罪名。
「你太可憐了。」王鈺說這句話的時候,很真誠,好像真的悲天憫人一般。
「王上何出此言?」李清照越來越摸不著邊際,她極力閃躲著王鈺的目光。
王鈺突然笑了笑,凌厲之氣頓掩:「本王是在想,你沒了父母雙親,又身陷風塵之中,雖然被本王贖出來,可卻這麼藏頭露尾的過日子,太委屈你了。以你的才學,本不該如此。」
原來他是在說這個,李清照心中暗鬆了一口氣,直感四肢無力,幾乎昏厥過去。
「多謝王上關懷,只是我生來命苦,早就習慣了。得蒙王上不棄……」
「難道!」王鈺今天好像真的不正常,一驚一詐的。「難道你沒有為你自己地將來著想過麼?」
李清照錯愕不已,將來?我還有將來嗎?
「我的身是王上贖的,自然由王上處置……」
「如果,本王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自己選擇,你希望過什麼樣的生活?」王鈺笑得很神秘,可這種笑容在李清照看來,真如鬼魅一般。
他今天怎麼了?為什麼問這麼多奇怪的問題?他發現了什麼嗎?他想怎麼幹?
沉思良久,李清照反倒坦然了,如果真的躲不過去,恐怕也就是天意吧。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自己也應該過夠了,要殺要剮,隨他去吧。
「我雙親都已辭世,又無兄弟姐妹,在這世上,孤苦無依,滾滾紅塵,全無眷戀。倘若真能自己選擇,我只希望清清靜靜,度此殘生。如果老天還眷顧我,就讓我有書可讀,這樣的話,我就心滿意足了。」李清照慘笑道,臉上悲慼地神情讓人心疼。
王鈺神色平靜,直視著她,良久,正色問道:「青燈古卷,暮鼓晨鐘,這就是你想要地生活嗎?」
「是的。」李清照緩緩點頭。
「我始終認為,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這種事情。如果你想要這種生活,本王可以給你,但是,你用什麼來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