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四碗女真人最後的一戰
中華有史以來,比這次大漠決戰規模龐大的戰役,或者能夠找得到。但恐怕很難找出來比它更慘烈的戰役。因為地理,氣候等諸多原因,二十幾萬宋金兩國精銳,混戰成一團,雙方主將都失去了對軍隊的控制,以致軍自為戰,營自為戰,甚至人自為戰。
每一個士兵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身邊的人是敵人,還是戰友。就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兩軍居然都沒有發生潰退的現象。宋軍固然訓練有素,值得稱讚,但女真人也表現出了高度的勇氣和決死的姿態。
所以,這注定是「殺人一千,自損八百」的戰役,誰也別想佔到多大的便宜。自晌午時分爆發戰鬥,到現在足足過去了五個時辰,雙方仍舊沒有分出勝負。大風雖然停止,一輪滿月又高掛天空,但真正的決戰,現在才開始。
林沖原計劃,派出一半的兵力,迂迴兩側包抄,等風停之時,從女真人背後發起衝鋒。可兀朮畢竟不是那紙上淡兵的傢伙,他既然把宋軍引到沙漠地帶來,又在此設下伏兵,自然是有萬全的準備,要一擊致命。
他在戰前盤算了各種可能性,並設身處地的預料了宋軍主帥的戰略戰術,揚長避短,務求不戰則已,戰則必勝。而事實上,他也的確搶佔了先機,順風而擊,讓宋軍處在被動的地位,一度幾乎穩不住陣腳。
可南府軍終究是南府軍,無論士氣,裝備,軍事素養都是大宋軍隊中的驕子。在戰鬥剛開始時,他們的確有些慌亂,可最終還是穩了下來,與敵開始了慘烈的搏殺。
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宋軍還是略微處在下風,因為金軍在人數上多於宋軍。不要小看多出來的這幾萬人馬,在天平保持平衡的時候,一隻螞蟻地重量也足以使天平傾斜。況且,兀朮還留有一手殺手鑭。
林沖的槍早就已經折斷了,甚至他現在手裡使用的砍刀,刃口也捲了。身邊原本數百騎的衛隊,現在只剩下不到百騎。可他仍舊奮力衝鋒著。五個時辰的血戰,體力消耗極大,這個時候,拼的就是決死的意志。誰的意志先動搖,誰就完了。
「我們地傷亡太大,為了您的安全,請先撤離戰場吧!」衛隊的指揮將領擔心他的安全,大聲喊道。他並沒有叫出林沖的官銜。那樣的話,林沖身份一旦暴露,恐怕會招致敵人蜂擁而來的進攻。
「戰鬥未分勝負之前,言退者以逃跑論處!」林沖劈倒一人,神色凜然。若是平時。在形勢不利於自己的情況下,撤退是必要地。但現在不同,兩軍混在一起,無法召集部隊。只要有一個人逃離戰場,就會有無數人效仿跟進。
身邊,女真騎兵往來衝突,林沖全無懼色,回頭去望,扛著自己的大將軍戰旗的士兵不知何時陣亡,戰旗倒在地上。
「把戰旗豎起來!」只要戰旗在,就證明大將軍還在。軍心就不會動搖。但這樣一來,也會對林沖的安危構成威脅,部下們苦勸,他就是不聽。待戰旗樹立起來之後,又虎吼著向前衝去。
忽然看到一員金將,使兩支鐵戟,擋者披靡。林沖撥過馬頭,挺著那把卷口的砍刀。飛速他向奔去。
「殺!殺!殺!」那金將手段倒也了得。竟無一人能在他手下走過兩個回合。望見一員宋將正朝他衝來,那廝將一名宋軍騎兵地屍體高高挑起。示威一般扔了出來。
林沖的馬,可是王鈺賜給他的烏雲蓋雪,當年徵宗趙佶的御馬,腳程極快,那金將剛把屍體扔掉,林沖就已經到了面前。
他倒也不怯陣,雙戟橫掃過去,誰料,林沖在馬上一個側身,上半身一仰,居然吊在一邊,就在兩人擦肩而過地一瞬間,手中砍刀揮出。
一聲慘叫,那金將右臂被生生剁下,隨後而來的林沖衛隊,一擁而上,把這廝紮成了馬蜂窩。
林沖冷哼一聲,手中砍刀翻飛,又劈倒一人,奪了他長槍,正欲衝殺。忽然瞥見,一員宋將就在他身前不遠之外,後肩插著半截羽箭,正殺性起,這不是索超麼?他怎麼在這?自己明明命令他帶人迂迴,難道……
「索超!」
索超也發現了林沖,迅速向他靠攏過來,不等大將軍詢問,已經自己稟報道:「我率部迂迴,半道遭遇阻擊,風沙太大,部隊被衝散,難以達成目的。」
林沖聽罷,神色陡變!先前,他還對此戰抱定必勝之心,可索超居然沒能達到目的,那楊志呢?若是楊志也是如此,那這次戰役的勝敗,就真的難說了。此時,他尚且不知道,十二萬精銳遼軍,正快馬加鞭的趕過來。
「事已至此,別無他法,戰至一兵一卒為止!臨陣脫逃者,格殺勿論!」林沖橫下一條心。大宋開國以來,從未有高如大將軍職銜的將領戰死沙場,我便來作第一人!也算是報答王上地知遇之恩!
皎潔的月光下,遼闊的沙漠上,宋金兩軍正為著兩個國家的命運盡著軍人的責任。偌大的戰場上,難以計數的將士苦苦支撐,大戰場之下,又有數十,數百個小戰場,金戈鐵馬,血染黃沙,喊殺之聲,直入雲霄。殘肢斷臂,隨處可見,生命,在戰場上,顯得一文不值。
在戰鬥陷入膠著狀態的時候,遠離主戰場十幾里以外地一處沙丘後面,人影幢幢。月色之下,只見這些人橫刀立馬,正靜靜地等待著什麼。
戰馬不住的劃著蹄子,顯得有些焦躁,馬上地騎士似乎也耐不住了。從他們的穿著上,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金軍。
「還要等多久?風已經停了,王爺怎麼還不下令進攻?萬一被宋軍發現……」
「別亂說話,王爺自有安排。一會兒有你的仗打。」
「哎,這一仗咱們要是贏了,真能跟大宋談判?」
「難說,宋軍也真他娘的狠,龍化儀坤十萬弟兄,放下了武器,還被南府軍殺了個乾乾淨淨。你認為大宋會跟我們談判麼?」
幾名軍官正竊竊私語,突然一人高聲怒罵道:「你們還有點志氣嗎?談判。談個鳥的判!女真人要血戰到底,直到把宋軍全部趕出國境為止!」
人是該有志氣,又特別處在劣勢地時候,可面對大宋這樣一個擁兵百萬,幅員遼闊,資源豐富的國家,誰能提得起來多少志氣?
兀朮騎在馬上,目光一直望向東方。那裡正在爆發血戰,到了眼下,兩軍應該都快撐不住了吧?其實他在一個時辰之前,就想下令進攻了。
但因為這一戰對金國來說,實在太重要。說是關係到國家存亡也不為過。如果自己敗了,黃龍府方面要麼被全殲,要麼就是投降,別無選擇。
所以他耐著性子。一忍再忍,一定要等到兩敗俱傷的時候,衝過去給宋軍最後的致命一擊,一戰定乾坤。
仔細想想,沒有什麼差錯,聖上身邊有數千精銳部隊的保護,而且遠離戰場,應當無事。其實戰前。自己曾經想給皇帝配備一萬精銳衛隊,但他似乎也決意把金國的命運賭在這一戰上,只留下數千人。
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了,這支奇兵靜靜的潛伏在此,等待著最佳時機。但願蒼天庇佑,能擊潰南府軍,打掉宋軍地囂張氣焰。
「還有多久天亮?」兀朮突然問道。
「王爺,還有三個時辰!」部下也高聲回答著他。
是時候了。兀朮突然感覺到心跳得厲害。沒想到自己上陣一生,居然也會有害怕的感覺。這一仗委實太關鍵。大金帝國輸不起。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定住心神,打馬出陣,面向自己最勇猛善戰的一萬五千部下。夜色中,女真勇士們正等待著最後的時刻。
「勇士們!」一聲呼喚,將士齊齊望向他來。
「我們女真人自太祖皇帝阿骨打起兵伐遼以來,攻必克,戰必勝,所向無敵!現在,我們雖然遇到了困難,但這不可怕!我們是一個優秀的民族,當初,那些壓迫,欺辱我們的契丹人,被我們趕到了西域,女真人的戰旗在遼國的國土上飄揚!今天,我們要用同樣地方式,打垮那些漢人!他們狡詐,凶狠,龍化儀坤,十萬女真勇士,被胡沙虎斷送了性命,那條血紅色的橫河,是我們大金國的恥辱!」
「如果我們失敗,女真人將再一次受到別人的壓迫。你們的父母妻兒,將成為漢人地奴隸,任人凌辱!漢人滿口仁義,企圖打擊我們的戰鬥意志,但龍化儀坤的事件,證明這一切都是謊言!本王知道,你們有人害怕,擔心,認為漢人很強大,難以戰勝。但此刻,我命令你們,拿起你們的武器,與我一起,並肩作戰!不為別地,只為我們祖先的榮譽!為我們親人的命運!為我們自己生存的權力!」
兀朮慷慨陳詞,女真將士聽得熱血沸騰!他話音一落,一萬五千名士兵紛紛亮出武器,殺氣騰騰!
「嗆!」兀朮的彎刀出鞘,「殺!」
「殺!殺!殺!」人在瞬間爆發出來的力量,是難以估計的,女真將士們高聲回應著他們的統帥。
戰馬揚蹄,黑壓壓地部隊開始向著東方進發,黎明之時,這場至關重要的戰鬥,應該就會分出勝負了。
「蒼天吶,兀朮誠心祈禱,保佑女真人吧……」
夜色之中,這支身繫金國命運的軍隊,宛如一條黑龍,披星戴月,疾速向戰場開進。而此時,宋金兩軍在主戰場上,正打得難分難解,兩軍的傷亡都很大,戰鬥正是最艱難的時候。
中華民族是一個優秀的民族,從來不乏先知般的智者,所以很早就有先賢發現,上天並不可靠。人要靠自己,所以說出了「人定勝天」的真理。
果然,老天爺並沒有因為兀朮地誠心祈禱而保佑他,當他帶著部隊全速奔向戰場,已經快要到達目地地的時候,他地正面,出現了一堵牆,一堵人牆。
兀朮感覺到自己的心。像落入大海的石頭,漸漸沉了下去。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他的心頭。
那當然不可能是自己人,沒想到,宋軍在倉促應戰的情況下,也留了預備部隊,難怪林沖能夠受到王鈺地重用,統率王鈺一手創建的南府軍。
如果僅僅是宋軍的突然出現。讓兀朮感覺意外的話,那麼宋軍目前所處的位置,則讓兀朮死心了。因為宋軍就立在一道高高的沙丘上,搶佔了地利,居高臨下。如果發起衝擊,那將是一種什麼樣的慘狀?自己這一萬五千人,會被迅速衝垮,勝敗先不說。如果不能及時趕到戰場,金軍就算是贏得了最後的勝利,還能剩幾個人?
「時不利我,如之奈何……」兀朮心中,發出這樣地哀歎。
「先生,果然不出你所料,女真人還真留了一手。」高高的沙丘上,一員宋將朗聲笑道。
「將軍過獎了。開戰再突然,戰鬥再慘烈,一定要留預備部隊,這是一支軍隊的生命線,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只不過比別人更謹慎一些而已。若非大將軍頂住壓力,分兵於我,這場大戰。誰勝誰負。可就真難說了。」朱武拈鬚笑道。
金軍越來越近,已經快逼近安全範圍。那宋將問道:「金軍來了,是否發起衝擊?」
「不急,我軍佔據地利,金軍不敢貿然衝上來。他們一定會停,只要一停,整個軍隊的士氣就會大打折扣,那個時候,我軍再一鼓作氣衝下去,大事可定。」朱武說道。
果然,金軍在逼近兩軍安全距離之前,突然改變方向,停了下來。
將士們錯愕不已,不知道沈王如何應付。兀朮自己也不知道,如果硬衝,死路一條。如果繞道,宋軍必然追擊。如果乾等,時間緊急。左思右想,自己已經陷入了絕境。
「王爺,怎麼辦?」部下紛紛靠過來問道。
兀朮死死盯著沙丘上的宋軍,無言以對。這場戰鬥,勝負已分,再糾纏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只能退而求其次了,雖然很不甘心,可別無選擇,蒼天不公!
「走!」從牙縫裡崩出這一個字來,兀朮作了痛苦地選擇。
「大將軍,這是為何?敵人就在眼前,好歹也與他拼上一場!我們女真人……」將領們紛紛進言。
「你們以為本王不想麼?如果只是我領軍作戰,打到這個份上,就是只剩一兵一卒,我也寧死不退。可聖上還在……」兀朮語氣低沉,沒有了剛才的慷慨,將領們明白了,不再說話。一萬五千騎,默然不語,大概士兵們也知道了結局。
「傳本王軍令,全軍向南撤退,保護聖上脫臉。再尋機復國,東山再起……」兀朮這話,他自己都知道,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
可上天對他似乎太狠了一點,他剛下完命令,全軍後面就一陣騷亂。兀朮急忙催問原因。
「王爺,我軍背後有大股騎兵來襲!」這位將軍的語氣,已經開始顫抖,身陷絕境也就算了,居然還是兩面夾擊。
兀朮欲哭無淚,不過人到了絕望地時候,倒也坦然了。
「撤吧,衝出去多少是多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聽天由命了。」狠狠咬了咬牙,兀朮竟然還苦澀的笑了一聲。
而沙丘上,宋軍也同時發現了有大股騎兵正往這邊奔來,但他們卻錯以為這是金軍援兵,朱武一聲令下,南府鐵騎如離弦之箭,喊殺著衝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