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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桶 第兩百碗 平川關對峙 文 / 宋默然

    第兩百碗平川關對峙

    平川關

    這裡是出入宋金的咽喉要道,除非你願意冒著被山林中野獸吃掉的危險走山路,否則,這裡是唯一的出口。當初金國決定歸還這二十三城時,金國國內的有識之士就曾哀歎「失我平川關,大軍南下何其難」。

    平川關的指揮將領,是將門之後,南府十三太保之一,極受王鈺提拔的種霸。當初那個提著破天巨錘,為王鈺南征北戰的宋軍第一勇將,如今已然成熟得多了。他是將門之後,所謂虎父無犬子,種霸有的可不僅僅是匹夫之勇。當年龍襄營兵變,種霸冷靜的一面可見一端。

    「將軍!」守護關隘的士卒挺直腰板,大聲向種霸行著禮。

    「嗯,弟兄們辛苦了。」種霸一張輪廓分明的臉上,神色凝重。戰爭的氣氛越來越濃重,而他又是北上的急先鋒,責任重大,不敢掉以輕心。每天巡視三次關防,是他必做的事情。關門外,聚集著許多的百姓,有的甚至搭起窩棚,埋鍋作飯。這種情況的出現,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大戰在即,雖然兩國朝廷都沒有公開表態,但百姓們不是傻子,他們嗅到了危險。許多居住在金國境內的漢人,紛紛舉家內遷。逃避戰亂是一個原因,而大宋百姓富足的生活更是吸引這些遊子。朝廷雖然沒有律令禁止邊民內遷,但軍務和政務是分開的,作為平川關的守將,種霸不敢擅自決定。

    「怎麼還有這麼多百姓?不是讓你們勸離嗎?」種霸站在關樓上向下俯視。平川關前的一片空地上,聚集了至少上千老百姓,許多都是拖家帶口,老少齊出。

    「將軍,勸過了。可勸走了一批,來得更多。士卒們總不可能拿刀趕他們走吧?」部將為難的說道。是啊,都是骨肉同胞,炎黃子孫,人家內遷,是嚮往中原,按說這是好事,可現在這個時期。實在是太敏感了。

    種霸牙疼似的咂巴著嘴,這事真不好辦,如果放他們入關,自己擔點風險還是小事,萬一混入金軍的奸細,那可就大大不妙了,砍了自己這顆頭也不夠頂地。

    「唉,也不容易。給他們送些清水,到底是自己同胞啊。」種霸歎道。

    部將傳下令去,隨即望著他,試探著問道:「將軍,這些都是平民。他們這樣風餐露宿的也不是個辦法,要不然……」

    種霸搖了搖頭:「你以為本將不想麼?人心都是肉長的,何況是自己的同胞?可現在是非常時期,宋金大戰一觸即發。出了事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吶。王上將平川關交到我們手裡,是對我等的信任,如果有個閃失,種霸萬死難贖其罪。」

    部將默然不語,這時,關下有百姓突然叫嚷起來:「關上的將軍!老母病重,急需醫藥!同為漢人,你們就如此狠心麼?小人求求你們。我不進去,讓我老娘進關治病吧!」眾人俯下一看,關樓下,一名漢子正跪在地上不住磕頭。他身邊一個婦人,想來是他的妻子,正扶著一名風燭殘年的老嫗。

    他一叫,其他百姓也跟著吼起來,一時哀聲四起。這些百姓在關前逗留多時。不肯回去。整天風餐露宿,眼下正是開春。瘟疫流行,生病者不在少數,百姓們是苦不堪言。

    「派軍醫出去,替生病地百姓診治,所用的醫藥都要如數記錄,我向朝廷上奏。」種霸說完,扭頭便走,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北伐早一點開始吧,打下了金國,從此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可他還沒有走下關樓,突然停住了腳步,這是什麼聲音?種霸出身在行伍世家,很小就跟著其父種師中作戰,經驗豐富。這聲音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了,這是騎兵的馬蹄聲!自從登州水師與高麗水師撤退以來,宋金之間再無戰事,這騎兵來幹什麼?

    「將軍!騎兵!」部將大聲叫道。

    種霸幾個大步竄了回去,在關樓上眺望,平川關正前方,約五里之外的地方,揚起一片煙塵,一彪軍馬正疾速開進。種霸從揚起的煙塵判斷,這隊騎兵,人數約在四百到六百之間,如此少的兵力,不可能是來進攻的。但既然出現軍情,就不得不防備,種霸當即下令,進入作戰狀態,讓炮手弓弩手準備。訓練有素的士卒馬上趕到自己地崗位,炮填彈,箭上弦,刀出鞘,敵人若膽敢有所舉動,今天就要打響北伐第一炮!

    關下的百姓也察覺到了不對,全都站了起來,向北望去。

    「是女真騎兵!」有人大叫一聲,關下的人群頓時亂了起來。小孩子的啼哭聲,婦人的尖叫聲響起一片。更有性急地,衝到關門前,拚命的砸著厚實的大門。

    那伙騎兵開進到離平川關約一箭之地,停了下來,看來他們還是不敢輕舉妄動,現在這個時期,大家都弦都繃得很緊,萬一有個閃失,可就是兩國大戰了。

    「將軍,他們已經進入神臂弓的射程範圍之內,打不打?」部將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不行,平川關以外,屬於金國國境,只要他們沒有先動手,我們絕不能妄動。」種霸沉聲說道,他察覺到,這伙騎兵不可能是來攻打關隘地,肯定有其他的目的。

    答案馬上揭曉了,對方的騎兵陣營裡,奔出一騎,在百步之外停下,對百姓們大聲喊道:「我們是大定府官軍,奉上命,護送爾等回國,馬上收拾行裝,不得有誤!」

    百姓們一陣騷動,好不容易走到這裡,祖先故土在望,怎麼能回去?宋金大戰馬上就要開始了,兵荒馬亂,誰願意回去?

    見百姓們不動彈。那軍士又喊道:「你們都是我大金的子民,擅自投奔他國,已是重罪,如再抗拒官軍,那可要殺頭!」

    「種將軍!怎麼辦?」部將問道。

    種霸舉起右手,眾將皆以為他要下令放箭開炮,不料,他卻說道:「傳令全軍。妄動者,定斬不饒!」

    關下的百姓許多都回過頭來,望著關上的宋軍,眼巴巴等著自己的同胞打開關門,放他們入宋。可一直等到金國騎兵擺出了衝鋒地陣勢,也不見關上下令開門放行。

    哭聲四起,百姓幾時見過這等陣勢,上不沾天。下不沾地,哭告無門吶。上千百姓緊緊縮到一團,有極少數人開始收拾行裝,向金兵走去。種霸心裡很不是滋味,那種看著自己人走向敵人時無助背影的心情。真不好受。他如果不是平關川地守將,只是一個普通遊俠,早就飛撲過去,一錘砸死他們。

    「還有沒有?再說一次。拒不回鄉者,殺無赦!」那名軍士環視一圈,見再無百姓出陣,立即打馬回去。

    「將軍,他們要動手了,我們怎麼辦?」部下們已經開始著急了。關下可是手無寸鐵的平民,無論如何抵抗不了精銳的女真騎兵。

    種霸雙手撐在關牆上,目不轉眼的盯著關下事態的發展。如果放進來。出了事自己要被追究責任,不放,就只有眼看著他們被屠殺。可他們眼下還是金國的百姓,金**隊處理此事地手段,是完全合法地。宋軍如果動手,首先就要輸理,背上製造摩擦地罪名。

    「娘地!」種霸叫罵起來,指著關門外約五十步一處土坡下令道。「凡是越過那土坡的金兵。一律射殺!」五十步的距離,已經可以視為對平川關形成威脅。

    一名部將拔出佩刀。大聲下令道:「凡超過五十步距離者,就地射殺!」

    金兵的衝鋒開始了,百姓退無可退,緊緊向平川關靠攏。衝在最前面的一個金兵,挺著長槍,俯下身子,一槍挑起了一名婦人,只聽一聲慘叫,人群中爆發出震天的哭喊聲,立時大亂。

    「弓弩!」種霸臉上的肌肉極不自然地抖動著。旁邊的士兵將一具上好弩箭的三發連弩交到了他手上。

    「七十步,六十五步,六十步……」種霸暗暗目測著最前面那名金兵的距離。那傢伙似乎殺得性起,全然不顧越境的危險,手中地騎兵東搠西刺,中槍者紛紛倒上。可憐這些百姓,毫無還手之力。

    「五十步!」種霸一聲大喝,扳機一扣,弩箭呼嘯著飛射出去。最前面那名金兵應聲而倒,整個身子向後傾去,連帶著戰馬也摔倒在地。金兵的衝鋒為之一頓,全都望向平川關上來,宋軍竟然敢先動手?

    「後退!」金國將領發現了什麼,立即召回部下。果然,他們一後退,宋軍便不再放箭。

    「將軍,宋軍好像有一個範圍,您看……」

    「知道,看到那處土坡了嗎?那就是底線。」金將虛晃一鞭,指著土坡說道。說罷,抬頭向關上看去,那面迎風招展的「宋」字戰旗下,立著一員手持弓弩的戰將。

    平川關和金兵之間地空地上,已經丟下幾十具屍首,以男丁居多。有那沒有斷氣的,正掙扎著往後爬,團團血泊看起來觸目驚心。想來百姓們有默契,成年男子站在最前面,將老弱婦孺護在身後。

    看到這副場景,關上的士卒們為之心痛。軍人以守土衛國為己任,可保護的對象,是自己國家的百姓,偏偏這些人……

    「金國追殺我們,大宋不要我們,公道天理何在!」一聲悲呼!眾人定眼一看,先前向關上喊話的漢子抱著妻子的屍首,號啕大哭。

    「將軍,放百姓入關吧!上峰責怪下來,我願與將軍共同承擔責任!」

    種霸仍舊沒有表態,不是他冷血無情,官職兵權還是小事。去年以來,宋金邊境就已經施行出入管制,除非有通關文諜的使節,誰也不許出入。怕地就是混入對方的奸細內應,萬一出事。將對整個北伐大業構成威脅。

    金軍停止了以衝鋒的方式進攻,退到了五十步以外,遙望關上。兩軍對峙,百姓的哭喊聲響徹雲霄。

    「弓箭手準備!」金兵主將揚起馬鞭。既然不能進入五十步的範圍,那用弓箭射殺你總奈何不了我吧?

    「關上地將軍們!同宗同祖,你們於心何忍吶!」

    「我們也是漢人!回歸自己的祖先故土,有何不可!」

    「放我們入關吧,求你們了……」

    種霸一咬牙關。憤聲喝道:「罷了!開關放行!出了事我來頂!」命令被迅速執行,當那兩扇厚重的關門轟然打開時,百姓們哭聲更響,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當真是至理名言。

    近千百姓如潮水一般湧入平川關,越過關門,他們就回到了自己地故國。早在守候在關口地軍醫迅速上前救治傷者。

    「傳令。將關下的屍首抬進來,既是漢人,埋也要埋在我大宋。」種霸雙眼通紅,殺機陡現。

    奇怪地是,關外的金兵。眼看著百姓進城,卻沒有任何舉動。既不前進,也不後撤。

    「將軍,已經進去了。咱們撤兵吧?」一名金將看著那群百姓入了平川關,對主將說道。

    「急什麼?久聞大宋東北軍以剽悍著稱,我們剛從國內調防,還沒有見識過。」這名主將一直注意著關樓上那員戰將。據說平川關地守將有大宋第一勇士之稱,還是他們攝政王的什麼太保,最重要的是,他還是已故大宋東北軍統帥種師中的兒子。

    「將軍,來時上面叮囑。達到目的即可,千萬不能節外生枝,以免挑起兩軍摩擦。」部下提醒道。

    「我是真想看看這員虎將有沒有他老子那樣的魄力。傳我將令,向前逐步推進。」這名金將怕是喝高了,平川關有七千守軍,後面的鹹都還有精兵數萬。區區幾百人就敢犯境,豈非自尋死路?

    「將軍不可!您是堂堂帝室之胄,萬一……」原來這金國小將。還是完顏皇室的族人。怪不得如此囂張。

    「少廢話,執行軍令!」

    數百金騎開始向前緩慢地推進。關上的宋軍看得一頭水霧,這是幹嘛?如果要進攻,就你這點人馬,不夠幾炮轟的,就是一輪弓弩齊射,也能全部放倒。如果不是進攻,這什麼意思?

    突然,全體金兵將騎槍放下,作出刺殺的動作,整整齊齊的向前開進,一直推進到土坡那裡,仍舊沒有停步地打算,簡直視關上守軍如無物。

    「種大人,這分明是藐視我軍,不消浪費弓箭炮彈,卑職願領一百精兵,出關殲滅這幫蠻子!如不勝,提頭來見!」將軍們怒了。

    種霸比他更想這麼做,可現在他是獨擋一面的指揮將領,不能意氣用事。揮手道:「百姓既已入關,不必節外生枝,非常時期,小心為上,不用理會他們。」

    那數百金兵在關外耀武揚威,始終不見關上宋軍動靜,最後,金國小將冷笑道:「宋軍剽悍?哼,不過如此,撤兵吧。」

    關口,剛剛撤進城的百姓驚魂未定,有親人被殺的,哭聲震天。軍醫們手忙腳亂,救治著傷者。憋屈,種霸心裡只有這種感覺,王上一再教導自己,成大事者,遇事要冷靜分析,作出正確地判斷。原來要成大事,首先得學會忍,可這忍的滋味,不好受哇。

    行走在人群中,種霸看著這些百姓,無言以對。良久,他才大聲說道:「我是平川關守將種霸,你們回歸大宋,我代表朝廷歡迎。但是你們暫時還不能離開,也不能分散,我會派人把你們集中起來,管吃管住,再向朝廷上奏此事,王上愛民如子,一定會妥善安置你們。」

    這是非常必要的,這近千人裡面,是否全是平民,還不敢下結論,先控制起來再說。

    看這些人的裝束,有農夫,還有商人,大多都是拖家帶口,只攜帶了少量行禮,他們以後如何生活,這可是朝廷要馬上拿出決策來的。

    「將軍放心,反正咱們只許進,不許出,想來無事。」部將看出了種霸的憂慮。

    「嗯,讓軍灶給他們做點飯食。」種霸看了百姓一眼,回頭向關內走去。這時,一個著文官常服的官員氣喘吁吁的奔過來,四處張望,看到種霸之後,快步迎了上去,在他耳邊低聲說著話。

    「什麼!」種霸臉色劇變!一怔之後,撒開雙腿,狂奔而去。

    「怎麼辦?他們要把我們集中起來,暫時不能離開。」人群中,兩個農夫模樣地人正竊竊私語。

    「見機行事吧,當心籠子,別給捂死了,這次可全靠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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