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碗犒賞三軍
整個大帳裡突然一下子落針可聞,只有那火上的肥羊「滋滋」發聲聲響。蕭充的領頭,讓將軍們無所適從,每個人都在心裡暗自盤算著,自己該不該站出去表個態。今天這個宴會,恐怕是個鴻門宴,攝政王想要削除我們的兵權。
「嗯?你,說什麼?」王鈺瞇著眼睛,疑惑的打量著低頭跪拜的蕭充。
「臣情願辭去軍職,卸甲歸田,以養天年,請王上恩准。」蕭充仍不抬頭,大聲的重複了一次。將軍們坐不住了,第二個出來表態的是種師道,他的說辭與蕭充一般無二,也說自己年老體邁,不堪重用,願辭去軍職,交出兵權。
呼延灼等人仍舊猶豫不決,只有林沖,劉焉二人穩如泰山,一言不發。情勢有些微秒,王鈺端起酒杯想再喝一口,卻發現杯中已空,不耐的皺了皺眉頭,將酒杯扔在了地上。這小小的動作,也讓跪在地上的兩人渾身一顫。自古以來,宴會之上,擲杯為號的先例舉不勝舉。
好在,酒杯落地之後,不見任何異動。將軍們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王鈺轉過身,想重新坐回上首,或許是因為酒醉,步履不穩,一個趔趄幾乎摔倒。林沖眼疾手快,霍然起身一把扶住。王鈺抬頭看了他一眼,苦笑道:「孤若站立不穩,肯出來扶一把的,也就只有你了。」
「王上當心。」林沖小聲說道,繼而垂手肅立,放開了他。
王鈺回到上首坐下,盯著帳下跪拜的兩人,良久無言。好大一陣之後,只聽他歎道:「兩位將軍要辭去軍職,交出兵權。那你部數十萬人馬,讓本王交給誰去統率?」
見王上過問,蕭充自以為攝政王已經默許了他的請辭,略一思索,突然想到幽雲軍中自己的副手韓毅,是攝政王的親信,王上要削我的兵權,想必是為此人鋪路。遂回答道:「副使韓毅可當大任。」
「韓毅?他指揮過大規模騎兵軍團作戰麼?他有豐富的戰場經驗麼?他地資歷威望足以震懾群雄麼?」一連三個問題,問得蕭充啞口無言。使得他實在弄不明白,攝政王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若是真要罷我兵權,那我已順水推舟,舉薦了王上的親信,可他為何有此一問?
「林沖,呼延灼,董平。劉焉,你們之中,還有沒有人要交出兵權,辭官歸田的?」王鈺轉向餘下眾將,沉聲問道。
一陣沉默。眾將不知如何自處,許久,老將劉焉起身拜道:「回王上,蘭州重鎮。面對金國西遼兩大強敵,臣在此地經營多年,熟諳敵情。官職兵權,固然重要,但臣並不眷念。可臣不認為有誰比自己更瞭解西北軍情。臣年近八十,廉頗雖老,壯心未已,願作北伐馬前之卒。」
眾將聞言。不禁為他捏一把汗,好個不曉事的老將軍。你不交出兵權也就罷了,反倒在攝政王面前誇起口來,一旦觸怒王上,恐怕下場難以預料。
可這還沒有完,劉焉話剛說完,林沖也拜道:「王上,臨陣換帥是兵家大忌。為國征戰。當仁不讓。臣自認為有能力統率全軍,若北伐開始。臣願作先鋒,不打下金國,死不瞑目!」
林衝啊林沖,虧得你還是王上布衣之交,結拜兄弟,在此關鍵時刻,竟與王上唱起反調,豈不聞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事情已經如此明朗,你何必抓著兵權不放。
王鈺聞言,微微頷首,歎了口氣,以手拊額,作沉思狀。良久,聽他喚道:「蕭充。」
「臣在。」蕭充急忙回答道。
「孤且問你,你是漢人,還是契丹人。」王鈺這個問題,讓蕭充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不敢貿然回答,因為眼前這位年輕的統帥,越來越讓他摸不透了。如果一個不小心,回答錯了,恐怕就有殺身之禍。
「臣,臣是漢人。」思之再三,蕭充回答道。
「漢人?哼哼,可你的父親是契丹人,你忘記了自己的根本麼?」王鈺冷笑道。
蕭義預感大禍臨頭,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索性一頭磕在地上,只等諭令一下,引頸待戮。
「頭抬起來!本王只是半個軍人出身,可也知道,軍人就算是死,也要昂首挺胸!」王鈺似乎對蕭充這樣地態度十分不滿。
蕭充戰戰兢兢的抬起頭來,正迎上王鈺凌厲的目光,一個機靈,又低下頭去。王鈺再度起身,幾個大步跨到蕭充面前,伸出手去。蕭充稍微一怔,伸出右臂,王鈺親手將他攙扶起來。
打量半晌,只聽他說道:「不管你是漢人,還是契丹人,在本王心裡都無差別。待將來海內一統,不論漢回蒙苗,女真契丹,都是我華夏臣民。自古皆貴中華,而輕狄夷,本王獨愛之如一。」
蕭充大感意外,一時不知如何應對,沒等他回過神來,王鈺已經頒下諭令:「傳本五諭令,從今日起,全軍乃至全國,再有議論漢夷有別者,定從重處治!」
言畢,又回視蕭充,問道:「卿還要辭官歸田麼?」
蕭充沉吟不語,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頭腦都有些不清楚了,王鈺視之,也不催促,轉向種師道:「老將軍,令弟是本王深為欽佩之人。血戰沙場,戰功卓著,臨終時都還在任上,先賢樓上掛第一口鐘,永警後人。本王希望,你們同胞兄弟,都作國家的擎天巨柱,撐起西北半壁江山。」種師道面有愧色,諾諾連聲,思及弟弟的豐功偉業,和死後的極盡哀榮,不禁有些慚愧。
「好了,閒話少說,趁著今天你們七位衛戍長官都在。本王有一件事情要宣佈。」王鈺大步走回上首,卻是龍行虎步,十分矯健。
眾將頓首,聽見王鈺命道:「來人。」帳外有人轟然應諾,隨即步入帳內,眾將視之,乃徐寧也,他手中捧著一樣東西。仔細一看,居然是詔命。
將軍們慌忙起身,於帳中集體跪聽宣旨,王鈺因為特權,上殿不參,下殿不辭,所以不必起身。
「制曰,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華夏有史四千餘載,每逢盛世。其兵威之巨,遠播海外,震懾宇內。我朝自開國以來,一戰契丹。二戰黨項,雖各有勝負,但於我泱泱大國,實不相稱。今舉國安定,百業興旺,然女真蒙古,虎視於北,契丹余逆。坐望於西,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幸賴諸將,捨生忘死,征戰沙場,保我社稷安寧。特嘉獎如下。」
「林沖。」
「臣在。」
「加兵部尚書銜,進上柱國,晉爵燕國公,領太原。汾州。晉州牧,節制轄區內所有文武官員。」
「蕭充。」
「臣在。」
「加兵部尚書銜。進上柱國,晉爵幽國公,領幽州,雲州牧,節制轄區內所有文武官員。」
「呼延灼,晉爵河中郡公,領慶州牧,加食邑兩千五百戶。董平,晉爵銀州郡公,領夏州牧,加食邑兩千五百戶。種師道,晉爵謂州郡公,領延安牧,加食邑兩千五百戶。劉焉,領蘭州,熙州,西寧州,秦州牧,加食邑三千戶。望諸卿精誠團結,克盡職守,待海內一統,宇內澄清,朕必重賞之,欽此。」
「臣等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宣罷詔命,眾將方知王上苦心,今日宴會,非但未取我等性命,反而加官晉爵,更開大宋先河,以武官領州牧,節制所有文武官員,權柄之大,前所未有。其目的,就在於為北伐作準備,將指揮權,行政權高度集中,以求高效。可恨我等,先前妄自猜度。
「怎麼樣,各位國公,郡公,朝廷給了你們最大限度地權力和獎賞,要是打不好仗,你們對不起我王鈺,對不起朝廷,對不起國家。」王鈺高深莫測的笑著。
蕭充有著一種死而復生的感覺,一時感激涕零,上前三步,再三哭拜道:「臣自弱冠從軍,上峰同袍皆視充為外族,其心必異。得王上知遇,幾度擢升,臣誠惶誠恐。今王上以大權加身,充願效死命!充有一言,不吐不快,乞王上恕臣之罪。」
「幽國公有話,不妨直說,孤恕你無罪。」王鈺笑道。
「是,臣先前來時,妄自猜度王上用意,實乃萬死之罪。今王上對臣委以重任,充若再生二心,天誅地滅!死於五雷轟頂之下!」蕭充說罷,連磕三個響頭,血流滿面。
「哎,幽國公言重了。本王提到太祖皇帝杯酒釋兵權地典故,實則為了警戒各位,上下一心,精誠團結,才能成大事。若互相猜疑,同床異夢,則我北伐大業,必然功敗垂成。諸位將軍,都是朝廷的柱國之臣,本王對你們,是絕對信任地。回到轄區後,整軍備戰,待本王軍令一下,當一往無前。今日,本王允諾,北伐開始之後,首破上京者,封王爵!擒獲敵酋者,封郡王!」
當日宴會,眾人把酒言歡,十分暢快。宴會結束之後,諸將各回京城,準備來日啟程回到各自防區。眾將先走一步,只有林沖留了下來,與王鈺同行。
春光明媚,暖風拂面,王鈺似乎有些醉了。騎在馬背上,搖搖晃晃,一直無言。林沖比他短了半個馬頭,亦步亦趨的跟在旁邊。徐寧領著衛隊,遠遠相隨。
「林大哥有話想說吧?」王鈺突然問道。
林沖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稱呼,一時有些訝異,正想說話時,好像想起什麼,搖頭道:「王上英明果敢,一切安排自有深意,臣不敢妄自猜度。」
王鈺聽到這句話,似乎有些失望,扭頭看了他一眼,臉上一片落寞之色。從今以後,我王鈺再無知己,呵呵,高處不勝寒吶。
林沖其實是明白人,王鈺今天的安排,可謂用意深遠。眾將實則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他故佈疑陣,讓眾將兵出兵器才能進山,此時眾將已經起疑。待進了山,又見山內並無伏兵,眾將又疑,如此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實際,有兩處鬼門關等著各位將軍。如果在進山之前,有人不敢交出兵器,向後退卻,那他必然死在徐寧衛隊的利箭之下,這是第一處。在進山之後,下馬之時,如此有人不肯進帳,而是奪馬飛逃地話,也是必死之疑。
慶幸的是,將軍們都嚴格按照攝政王地命令行事。惟獨有一個蕭充,似乎有逃走之意,攝政王好像也不忍心殺他,見他久未入帳,還讓自己出去召喚。當時蕭充那個姿勢,擺明就是了想奪馬出逃。
而最後,攝政王祭出的並不是屠刀,而是升賞的詔命,或許就是對將領們忠誠的一種獎勵吧。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北伐勢在必行,身為軍人,夢寐以求的時機終於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