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碗天字第一號大貪官
童師閔倒也不是個易與之輩,察顏觀色,判定眼前這個年輕人來頭小。他一到府上,張嘴就要見王爺,如果不是王爺的故交,那麼有可能就是知道這其中內情的人。這事自己做得極為隱秘,除了自己外,連府上的管家都不知道,不太可能走漏風聲吧。
「咳咳,這個,天色已晚,王爺已經就寢,明天一早就要趕回京城。不太方便打擾,如果貴客有事,本府可以代為通傳。」童師閔打起了官腔。
王鈺暗笑一聲,趕緊說道:「無妨,無妨,我最瞭解小王相爺了,他有個失眠的毛病,一到晚上就睡不著覺,四處的晃悠,搞不好這個時候已經晃到後面來了。嘿,你看,那不是麼?」說到這裡,王鈺突然起身,幾個箭步一竄,就往後堂鑽去。
童師閔嚇得臉都白了,慌忙伸手攔住,往後一瞧,後堂簾子那裡倒是有個人。可那是自己的夫人在那裡竊聽,不想被王鈺瞧見。
「嗯,小王相爺長胖了?我怎麼看著他挺著一個大肚子?」王鈺裝瘋賣傻,故意說道。
童師閔此時已經明白,這個人來者不善,十有**是知道些什麼,故意來找碴了。一念至此,官威就抖了出來,一把推開王鈺,厲聲喝道:「你這人好不曉事,本官的府邸,也是你隨便亂闖的?來人!」
話音一落,廳外的下人聞聲而入,四個勁裝漢子提著胳膊粗的木棒衝將進來。王鈺回頭一瞧,突然笑道:「喲荷,還養著打手?童大人,你該不會是想把我怎麼樣吧?」
「不想怎麼樣,只是讓你馬上滾蛋。別在這裡跟我裝瘋賣傻,本府為官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經過,什麼人也見過,就憑你,也想唬得住我?」童師閔冷哼一聲,不屑的哼道。
王鈺走到那四個漢子跟前,從左到右打量一番。指著腦袋說道:「來來來,你們動我一下試試,往這裡打,要是打不死我,我跟你沒完!」
童師閔眉頭一皺,這人怎麼跟市井流氓似的?本來打死個把人,根本不算個事兒,問題就在於這個人的身份沒有弄清楚。萬一他真跟自己那妹夫有什麼關係,這禍可就闖大了。
「童師閔,我告訴你,今天你不把我收拾了,出門我就滿世界吆喝去。說你家裡藏著一個假丞相,借王小寶的名號,招搖撞騙,巧取豪奪。」王鈺大聲嚷嚷著。一副撒潑耍渾地無賴模樣。
童師閔聽到這話,直驚得手腳冰涼,寒氣陡生!果然不出所料,這小子還真是知道內情,不管他是什麼來頭,先得逮下來再說!
剛張開嘴想要下令,忽然瞥見自己府上的管家行色匆匆,奔進廳內。到了童師閔身邊。那管家小聲嘀咕著什麼。童師閔神色劇變,猛得一扭頭,死死盯著管家,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王鈺見狀,知道耶律南仙和吳用他們得手了,逕直走回客座,把衣擺一抖,茶几一拍:「來人呀。給我上杯好茶來。我可沒錢給啊,錢都讓貪官們放進自己腰包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童師閔踱步至王鈺面前,抖了抖衣袖,拱手作揖道:「恕本府眼拙,沒看出來您是京裡來的大人物。若有得罪之處,望看在家父以及武州郡王的面子上,寬恕則個。」
王鈺充耳不聞,把茶几拍得震山響:「茶,我要的茶呢!」
「快快快,給貴客上茶,上最好的茶!」童師閔大聲呼喝道。先前向王鈺討要銀子不成的那丫頭,趕緊給他端上一杯雪羅茶來。也合該童師閔倒霉,你上什麼茶不好,偏偏要上京城金環巷地雪羅茶。
王鈺剛剛喝了一口,就品出來了,有道是睹物思人吶。一喝起這茶,就想起那剛剛去世的堂姐李師師來。神情突然為之一暗,王鈺盯著那杯茶怔怔的出神,片刻之後,輕聲問道:「你知道京城金環巷有三寶麼?」
「知道,知道,金環有三寶,雪羅粉頭王小寶。其一就是這雪羅茶,其二就是指武州郡王的堂姐,有名的妓女李師師,其三……」童師閔正搖頭晃腦,如數家珍一般。冷不防王鈺突然變色,將手中茶杯狠命摔在地上。
「妓女也是你能說的?李師師也是你能叫的?你得叫姑奶奶!」王鈺放聲怒喝,一個大耳刮子抽過去,直打得那童師閔原地轉了一圈,半天找不著北。李師師雖然是個妓女,可王鈺平常最忌諱別人拿這個說事,頗有點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味道。
這一個耳光,可把童師閔給打懵了,他是誰呀?他是手握兵權,權柄極重地童貫義子,還是童素顏的兄長,王鈺的大舅子,普天之下,誰敢打他耳光?
摸著火辣辣的臉頰,童師閔已然失去了理智,狠狠一跺腳,殺豬般的吼道:「來人,給我打!」也不管他是什麼京城來地大人物了,就算你是京官,敢打老子耳光,廢了你又怎樣?出了事,自然有我老爹和妹夫撐腰!
四名打手狗仗人勢,提著粗木棒衝將上來,劈頭就打。王鈺雖然不會什麼武藝,可畢竟是帶過兵,上過陣的人,那身手靈活豈是常人可比?一陣辟里啪啦,家俱砸壞不少,可連一根毛也沒有碰到。
童師閔叫過管家,沉聲問道:「真看清楚了?是衛戍衙門那劉三石?」
「沒錯,大人,小人瞧得真切,確是劉大人帶著大隊兵馬趕到了許大人府上。盧管營當場就給拿下了,五花大綁。他手下的士卒,全都讓趕到牆角根,跪在地上,被繳了械。不過,小人還看見,主事的。不是劉大人,而是一個俊俏地少年郎,使一把銀槍,銳不可擋。只一個回合,就把盧管營給刺下馬來。」
「槍?使什麼槍?」童師閔突然想起一個人來,急忙問道。
不等管家回話,那柄槍就出現了。一個衝到王鈺面前,舉棍就打的漢子。被一柄長槍貫穿胸膛,撲倒在地。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所有人都大驚失色,眾人往廳外一瞧,那堂前院子裡,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兵將。
一名俊俏地少年郎,臉色鐵青,大步入內。誰也不管。上前就是一頓拳腳,打得剩下三名打手毫無招架之功。打完之後,攙扶著王鈺,關切的問道:「官人,沒傷著吧?」
王鈺還沒有答話。外面劉三石,吳用等一往官員急步入內,就在那一片狼籍的偏廳上,行跪拜大禮:「下官拜見王爺!王爺千歲!」
王爺?哪個王爺?
王鈺鬧了個灰頭土臉。耶律南仙替他拍打著身上的塵土,見吳用身邊跪著那名武官面生,於是問道:「你是淮西衛地指揮使吧?」
「回王爺,下官淮西衛指揮使劉三石,奉王爺將令,保護許柱國許大人。現已將犯官盧卓擒獲,請王爺發落。」劉三石跪在王鈺面前,頭也不抬。十分恭敬。
這時,一身布衣的許柱國在那壯漢的攙扶之下,快步入內,遠遠望見王鈺,心中一陣激動,人還沒到,就要跪下去:「下官許柱國……」王鈺敬他為官清廉,心懷百姓。一見他要下跪。趕緊上前扶住道:「哎,別別別。許大人年事已高,就不必拘禮了。」
許柱國稍稍抬頭,端詳王鈺一陣,感歎道:「國家甚幸,民族甚幸……」
童師閔再笨,此時也應該猜到了眼前這個人是誰。縱然心頭慌亂,但仔細一想,自己跟他是一家人,萬事都有得商量。遂上前拜道:「下官鄂州知府……」
「打住,從這一刻起,你就不是鄂州知府了。」王鈺白了他一眼,轉向許柱國道:「許大人,你受累,權且代理知府職權。待朝廷另行委派之後,再行計較。」
童師閔只感覺兩腿發軟,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王爺,知府的任免,需由審官院……」
「王爺奉天子詔命,現在兼管著三省六部,以及審院官和三司,你不知道麼?」耶律南仙冷笑道。
童師閔滿頭冷汗,連連點頭道:「是是是,可是,妹夫……」
「屁!我可沒你這麼能耐地大舅子!南仙,你帶人進去,把那冒牌貨給我拎出來。明天上午,在鄂州大堂開審,本王親自主審,許大人,你一同陪審。我倒想看看,這鄂州能逮出多少貪官。」
不多時,耶律南仙從童府裡搜出了假冒的武州郡王,還有那個冒牌的「吳用」,王鈺一看,當時就火冒三丈。那假冒他的人,模樣倒是俊俏,可細皮嫩肉,皮膚白皙,活脫脫一個陰陽人,娘娘腔,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一個熊樣!
「王爺,時候不早了,先把這些人收監,明天再作計較吧。」耶律南仙見王鈺臉色不對,從旁提醒道。
「好,劉三石,你把童師閔和這兩個冒牌貨關到你衛戍衙門地大牢裡去,不要關在鄂州大牢裡。記住,沒有我地親筆手札,誰也不能探視他們。要是出了差子,我可要拿你是問。」王鈺說道。
童師閔面如死灰,沒想到自己這妹夫竟然六親不認,看這模樣,是要將自己罷官奪職,審查定罪了。可自己是他大舅哥啊,他的正室王妃,可是咱地妹子。如果不是父親大人鼎力支持,你王鈺能有今天麼?怎麼現在一旦得勢,就翻臉不認人了?
「罷了,回客棧吧,都累了一天了,早些歇息。」王鈺有手無力地揮了揮手,對眾人說道。
童師閔仍舊沒有死心,上前說道:「王爺,都到了自己家了,還住什麼客棧,就在……」他明顯不瞭解王鈺的脾氣,他是尊敬有本事,有骨氣的人,你如果強硬一些,他或許還能饒你,可你越熊,他越來氣。
狠狠盯了童師閔一眼。王鈺拂袖而去,臨走留下一句話:「把童府給我封了!」
鄂州通判許柱國的官邸,說是官邸,其實就跟農家小院差不多。客廳裡面也沒什麼擺設,就一張桌子,幾把椅子,王鈺往其中一張椅子上一座,吱嘎嘎的響。
四處尋視一番。王鈺由衷地歎道:「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本王絕對不會相信堂堂通判大人,竟然這般簡樸。許大人,你一年的俸祿,也是幾千貫錢,不至於這樣吧?」
許柱國坐在王鈺下首,命夫人出來,親自替王相斟茶。陪笑道:「讓王爺見笑了,下官地俸銀,都用到別的地方,實在拿不出銀子來置辦家什。」
「這位是夫人?」王鈺打量著眼前這個給自己倒茶,樸素如村婦地老嫗問道。
「是。這是下官髮妻,沒讀過書,也不曾見過世面,王爺見諒。」那老婦人估計是從來沒有見過王鈺這麼大的官。倒個茶都雙手發抖。也難怪,剛才這府裡才遭了劫數,好端端一個客廳,被砸得七零八落。
「貧賤之交無相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許大人高風亮節,讓人欽佩。」旁邊的耶律南仙插話道。
王鈺讚許的點了點頭,這世上還真有這樣品行高尚的人。瞥見那站立在許柱國身後,一言不發的壯漢,笑問道:「我聽南仙說,這位身手了得,不知是……」
「回王爺,這是下官義子,許崇之,原為故交遺孤。下官膝下無子。便收養下來。卻是不好讀書,專愛使槍弄棒。慚愧得很,慚愧得很。」許柱國笑道。
「不一定非得讀書才有前途吧,他可以去考武舉,同樣地為國效命啊。」王鈺抿了一口茶,卻是再普通不過的苦丁茶了。
「王爺千歲,不瞞您說,老婦人也提過,可我家老爺他……」一直縮在旁邊角落裡不敢插話地許夫人,聽王鈺提起這事,竟然鼓起勇氣說道。
許柱國一聽,變了臉色,喝斥道:「婦道人家,你懂什麼?王爺面前,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王鈺畢竟是一千多年後穿越過來的,骨子裡沒有那種男尊女卑的思想,見許夫人話中有話,笑問道:「無妨,怎麼回事,莫不是許大人不許令郎進京應試?」
顧念著兒子的前途,許夫人顫顫巍巍走到王鈺跟前,深深一福,小聲說道:「往年,老婦人一直叫兒子進京考武舉,若得搏得個功名,也好光宗耀祖,為國殺敵。可一來家中拮据,拿不出盤纏,二來奸臣當道,老爺有所顧忌,是以……」
「哈哈,這個好辦,這樣吧,下一科你進京應試。以你的身手才智,武狀元本王不敢保證,進士及第還是不成問題地。」王鈺說罷,又轉過頭去對吳用說道:「這事你記下來,不要忘了。」
有了王鈺這句話,這許崇之的前途就是板上釘釘,有保證了。許夫人歡喜得掉眼淚,拉過兒子,就在王鈺面前,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稍後,王鈺摒退許夫人母子,只留下許柱國一個,詢問鄂州官場之事,以及朝廷撥給地防洪工程款項,到底用到什麼地方去了。
許柱國半晌無言,良久,方才一聲長歎道:「王爺親臨鄂州,百姓如撥雲霧而見青天!這鄂州官場,委實已經爛到骨子裡,不可救藥了。鄂州官府,自己知府童師閔以下,歷年來貪贓枉法,中飽私囊。不但巧立名目,對工農商征以重稅,而且私扣朝廷下撥地款項。今年,朝廷又撥了五十萬兩白銀,用於治理長江水患。可這錢,根本就沒有到鄂州!」
「什麼?沒有到鄂州?」王鈺吃了一驚,三司掌管國家財政,在三司審計以後,各項用度都是立即下放的,怎麼可能沒到鄂州呢?
「是地,王爺,童師閔夥同三司的官員作假帳,瓜分朝廷的款項。您是給鄂州撥了五十萬兩銀子,可在中途就被童師閔這種人給分了個精光。夷陵縣在長江沿岸,河堤年久失修,今年長江決堤,洪水氾濫,可憐那夷陵縣一千六百九十三條人命啊。」許柱國沉痛萬分,夷陵縣的慘狀,王鈺是親眼所見,貪官害民,貪官誤國啊!
「王爺,這還不算,童師閔假借為聖上籌備花石綱為由,歷次向三司提出增加預算,三司官員與他狼狽為奸,從來都是有求必應。可這錢沒有一兩銀子用到了採購花石綱上。童師閔時常派出爪牙下鄉,四處搜刮奇花異石,只要他看上地,一分不給。有時,看上民宅一根橫樑,硬是把人家房屋拆掉,鬧得百姓妻離子散。稍有不從者,就抓進大牢,嚴刑拷打,若有錢,便可買得一條性命,若無錢,就只能死在牢裡,王爺!」許柱國突然起身,跪拜於王鈺腳前。
「唉,你這是幹什麼?起來起來!」王鈺伸手去扶,許柱國卻是紋絲不動。
「下官,替鄂州百姓哀求王爺!童師閔雖是您的親戚,可他罪大惡極,民怨滔天!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正朝綱!請求王爺,秉公執法!還鄂州百姓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