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碗八賢王領軍來歸
「你們在外面守著,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耶律南仙發下軍令,踏入那間柴房。這裡本是客棧堆積柴禾,置放雜物的地方,連張床也沒有,趙桓貴為天子,養尊處優,真能在這裡落腳?但周興言之鑿鑿,想來不會有錯。
柴房左右,放著一大堆排列整齊的乾柴,右面都是些棄置不用的老舊傢俱。這裡不可能藏得下三個人。難道他們聽到風聲,已經躲起來了?為小心起見,耶律南仙用槍在四處亂搠,不見任何反應。逃走了趙桓,可比放走百萬大軍還來得可怕,而且王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策略就將成為空談。倘若趙桓與趙構會合,那局面對王鈺就是大大的不利了。
出了柴房,耶律南仙環視四方,這裡是個雜院,面積不大,想要藏身於其中,十分困難,難道趙桓他們真飛上天去了?
「耶律姑娘……」徐寧見沒有找到趙桓蹤影,正要進言,卻被耶律南仙揮手制止。她的目光,一直盯著一個地方。徐寧見狀,尋著方向望過去,那是一個茅廁而已。難道堂堂皇帝,會藏身於茅廁之中?
悄無聲息的打了一個手勢,將士們迅速包圍了過去。茅廁四面木牆,頭上無頂,廁門緊掩,裡面好像有人。耶律南仙嘴角一揚,一絲笑意掛在嘴邊,伸出手中七探盤蛇槍去,輕輕扣了扣廁門。
「誰呀?幹什麼?」茅廁裡果然有人,而且是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快。可能換成任何一個人,在上茅廁的時候被人打擾,都不會高興。耶律南仙沒有見過趙桓,當然也就沒有聽過他的聲音,聽到裡面那人的責問聲後。她看向徐寧。趙桓曾經檢閱過南府軍,徐寧應該聽過他的聲音。
仔細想了好大一陣,徐寧搖了搖頭,小聲說道:「不太確定,姑娘,不如卑職……」徐寧指了指茅廁。耶律南仙略一遲疑,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徐寧一見,大步上前。在廁門上狠狠捶了幾下,大聲問道:「裡面什麼人!」
「什麼人?出恭的人!你這麼著急忙慌地幹什麼,找屎啊?」裡面那人明顯不清楚外面的狀況,出口便沒有好話。徐寧又狠狠捶了幾下,吼道:「出來!我們是朝廷官軍,在緝拿要犯!要搜查這間茅廁!」
茅廁上方,冒出一顆腦袋來,卻並不是趙桓。當然也不可能是嚴正衡,他三十上下,面黃肌瘦,獐頭鼠目,額頭上還貼著兩塊膏藥。倒像是市井上的潑皮無賴。見外面圍著這麼多的官軍,那漢子有些害怕,結結巴巴的問道:「各位老爺,大人。這,這是幹什麼?我就在這裡拉屎來著,沒犯什麼事啊?」
失望的歎了口氣,耶律南仙揮了揮手:「我們走。」眾將士收起兵器,正要朝外面走去,耶律南仙又停了下來。她好像察覺到什麼,突然轉過頭去,盯著那間茅廁。
「耶律姑娘。怎麼了?」徐寧奇怪的問道。
「茅廁裡面還有人。」耶律南仙的口氣堅決,不容置疑。是想,這寒冬臘月,大年三十,天氣這麼冷,剛才那漢子額頭上地膏藥都被汗水浸濕了。這麼冷的天,出恭出到滿頭大汗,有些蹊蹺吧?那分明就是嚇得出了冷汗!
徐寧一聽。打了個手勢。叫過一個士兵來。此人身材魁偉,虎背熊腰。手提一對亮銀錘,一個足有面盆般大小。常人掄也掄不動,他提在手裡,卻像是提了兩根燈草,頗有種霸之風。
徐寧對他使了一個眼色,伸出手指頭,比出一個一。那士兵退後一步,舉起了雙錘,當徐寧伸出三個手指頭時,他突然大吼一聲,手中雙鍾以泰山壓頂之勢猛砸出去。只聽一聲劇響,那四面木板圍成的茅廁,立刻倒塌!
「果然不出姑娘所料!」徐寧望著茅廁裡,縮在角落邊的三個人,冷笑道。言畢,大步上前,一腳踢飛那貼著膏藥的漢子,伸手出去就要拿趙桓。
「徐寧,不得無禮。」耶律南仙輕喝一聲,走上前去。打量著瑟瑟發抖的趙桓,拱手說道:「我奉相爺鈞旨,特來迎請您回京。」說罷,逕直上前,一把抓起嚴恪就往外走去。徐寧等各自挾持住趙桓,嚴正衡兩人。他們卻像是被抽了筋的死蛇一般,一動不動。
安賢宮
今日,安賢宮的守衛明顯加強,不得王鈺命令,誰也不能見皇帝。趙桓與嚴恪,被耶律南仙抓回宮中,王鈺聞訊後,一顆懸著地心才告落下。好險吶,萬一被趙桓逃脫,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奴才見過相爺!」王歡躬身行禮,這次由於他的疏忽,幾乎陷王鈺於萬劫不復之地。不過王鈺倒沒有怎麼責怪他,只是不輕不重的點了幾句,王歡是個明白人,曉得其中的利害關係。當即拍胸脯表示,若再出差錯,只管拿了他項上人頭。
「嗯。」王鈺點了點頭,逕直踏入安賢宮。耶律南仙全副鎧甲,手提長槍,寸步不離他左右。宮裡,趙桓與嚴恪正坐於桌前,相對無言,這次偷逃失敗,不知道王鈺會怎麼對付自己。
王鈺進了宮,摒退所有宮娥太監,回頭看了一眼耶律南仙,後者會意,也出宮而去,並關上了宮門。輕移腳步,王鈺向趙桓走去。這位天子可真是不安分,大過年的,非要搞出些花樣來。
「臣,王鈺,見過陛下。」拱起雙手,彎下腰去,王鈺一如往常那般恭敬。可趙桓看在眼裡,卻是心驚肉跳,連忙說道:「王相不必拘禮,賜座。」說完之後,才發現,這安賢宮裡,只有他們三人,誰去替王鈺搬椅子?
嚴恪急忙起身,要去替王鈺搬座。卻不料,王鈺自己倒搶先一步,搬過一把雕花椅子,坐於趙桓面前,口稱:「謝陛下賜座。」
趙桓雙手緊握,目光閃爍,不知如何應對,每當抬起頭來。接觸到王鈺地目光,都感覺到十分凌厲,讓自己不敢直視。嚴恪也好不到哪裡去,一雙手不住的絞著裙帶,低著頭一言不發。
「陛下為何如此?新春將至,不好好呆在宮中過年,非要跑出京城去?您是信不過微臣麼?」良久,王鈺突然問道。
趙桓一個機靈。吞吞吐吐的說道:「朕,朕,朕並非有意,都是……」想了半天,找不出應答之詞。突然瞥見身邊嚴恪,忙指著她說道:「都是她!都是賢妃攛掇朕出宮遊玩,其實,其實朕並沒有別的意思。真地,真的……」
嚴恪猛然抬頭,臉上滿是不可思議地神情,自己費盡心機,幫皇帝出逃,他如今竟然翻臉不認人,把所有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世間紅顏皆薄命,由來無信是男兒!
「哦?原來是賢妃娘娘?呵呵。倒是失敬了,沒想到娘娘竟然巾幗勝鬚眉。」王鈺的目光落在嚴恪身上,嚴家父女,一直與自己為敵。當初向皇帝進言,將蔡京流放的就是他們兩父女。
嚴恪見王鈺面帶殺機,心頭大震,急忙辯解道:「王相,不。不。不是……」
「賢妃娘娘不必多言,下臣心裡明白。」王鈺笑著站了起來。回過頭去,沖宮外叫著王歡的名字。少頃,王歡推開宮門,立於王鈺身側待命。
「送陛下回宮,更換龍袍,我已讓中書省下發了公文,今夜年三十,陛下會在攬月樓與民同樂,一同觀賞焰火。」王鈺說道。王歡領命,上前扶起趙桓,就要往宮外走去。經過王鈺身邊時,趙桓回頭看了一眼嚴恪,嘴唇一動,似乎想說什麼。
王鈺猜到,他可能會向自己求情,放嚴恪一馬,如此真的如此,倒也不失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可左等右等,趙桓終究沒有說出來,王鈺見狀,遂問道:「陛下還有何吩咐?」
「哦,沒,沒有了。」趙桓忙轉過身去,快步出宮。王鈺回頭瞧著他地背影,微微搖了搖頭,作為一個男人,怎麼能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性命也不顧了?趙桓一走,安賢宮內,只剩下王鈺與嚴恪兩人。後者坐立難安,不敢抬頭仰視王鈺。
「嚴家父女挾持聖上,私自出宮,圖謀不軌,賢妃娘娘,臣書讀得少,不知道大宋地律法,對這種罪過是怎麼處理的?」王鈺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來絲毫怒意。可越是這樣,嚴恪越是覺得心裡不安。當聽完王鈺的話後,她突然起身,跪於王鈺腳下,哀聲告求道:「相爺饒命!相爺饒命!」
「娘娘,折煞下臣了,我王鈺可擔當不起。你們兩父女挾持陛下,偷逃出宮,這可是死罪。你的父親嚴正衡,已經被逮捕,現在關在大理寺的牢裡,只等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堂會審之後,便開刀問斬。我咨詢過刑部地官員,好像聽說這是滿門抄斬,十惡不赦地大罪。哎,娘娘,你有兄弟姐妹嗎?」王鈺一臉地關切。
嚴恪嚇得花容失色,伏地不起,淚流滿面地哀求道:「都怪我父女二人有眼無珠,企圖以螻蟻之力而撼泰山!王相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嚴氏一門,嚴恪感恩戴德,永世不忘!」她本來生得貌美,此時哭得哀切,真如雨打梨花一般,嬌媚動人。
王鈺可是個憐香惜玉的人,眼見如此,微微一歎,從袖中掏出手帕,走上前去,蹲在嚴恪身邊:「娘娘,你把臉都哭花了,要是聖上看見,可不喜歡。來,擦擦吧。」
嚴恪緩緩直起身子,顫抖著接過手帕,卻不敢往臉上擦去。
「我可以放過你的家人,那只是一句話的事情而已。可我跟你非親非故,你們兩父女現在還跟我作對。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說呢,娘娘?」王鈺問道。
嚴恪聽到這裡,已經明白王鈺是什麼意思,可自己是皇帝地女人,怎麼能……罷了,事到如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王鈺手上。自己一個弱女子,別無其他本錢,女人所能依靠的,只能是自己的身體。
「王相若放過我嚴家老小,嚴恪自當,自當……惟命是從。」最後四字,嚴恪說得異常小聲。
王鈺作出驚奇地神情,坐回交椅之上:「哦?有這等好事?娘娘準備怎麼謝微臣呢?」嚴恪聞言。心裡好生掙扎,卻不得不站起身來,緊咬嘴唇,將眼一閉,雙手顫抖著向腰間伸去。
「哎,賢妃娘娘,如果為難的話,就別勉強了吧?」王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著。
「相爺氣宇軒昂。玉樹臨風,世間女子,皆願伴於相爺左右,嚴恪……」嚴恪說話間,已經解開腰帶。正要脫下羅裙時,忽聽王鈺「撲哧」一聲,忍俊不禁。睜開眼一看,只見王鈺正捂著嘴笑個不停。笑到最後。索性搖頭大笑起來,直笑得嚴恪手足無措,呆立當場。
「南仙!」王鈺忽然回頭叫了一聲,話音剛落,宮外的耶律南仙快步入內。瞧見嚴恪腰帶掉落地上,羅裙鬆弛,不由得臉色一變。
王鈺伸手拉過耶律南仙,指著她對嚴恪說道:「賢妃娘娘。你認為你比她還美麼?」
嚴恪看了耶律南仙一眼,不知王鈺何意,只得硬著頭皮說道:「這位姑娘天姿國色,嚴恪與之相比,只能是,自慚形穢……」
「那你是認為你比我妻子童素顏還美咯?」王鈺又問道。
樞密使童貫的獨女童素顏,汴京城裡可是大大的有名,有好事之徒曾經排過百花譜。將京城美女名媛羅列其中。李師師排名第一。而童素顏排名第二。不過李師師這個第一嘛,多多少少沾了皇室趙家的光。若真以容貌身段來比,童素顏未必就遜色於她。
「相國夫人,嚴恪雖未親見,但早聞夫人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所以……」
「哈哈,娘娘過謙了,不過你這人倒是愛說實話。既然我兩個女人你都比不上,那你還,啊,這個……」王鈺指著地上的嚴恪腰帶,一臉地鄙夷之色。
嚴恪此時,方知王鈺根本就看不上她,剛才這一些舉動,無非就是要羞辱自己。此時,她羞愧欲死,真恨不得找個地-鑽下去。王鈺見她滿面通紅,羞愧難當,冷哼一聲,站起身來。
「娘娘,你是陛下的愛妃,我是陛下地臣子,君臣有別,這個你都不懂?罷了,實話告訴你吧,你的父親,我只將他罷官,遣返回鄉,不會要他的性命。而你,繼續當你的賢妃,伺候陛下,安享富貴。不過我把醜話說在前面,不要再玩花樣。像這次這種事情,以後最好不要再發生,否則……」
嚴恪聽到此處,大喜過望,慌忙應道:「謝相爺不殺之恩,嚴恪從今往後,一心伺候陛下,絕不敢再生事端!」
王鈺滿意的點了點頭:「嗯,那就好,好好伺候陛下,讓陛下在這深宮之中,安享太平。外面那些打打殺殺,東征西討的事情,有我替陛下分憂,你轉告陛下,有我王鈺在一天,他這個皇帝,就會坐得穩如泰山,明白麼?」
嚴恪連連稱是,王鈺說完,領了耶律南仙,步出宮外。
「相爺,她剛才想幹什麼?」出宮地路上,耶律南仙明知故問。
王鈺扭頭看了她一眼,試探著問道:「怎麼?心裡不高興了?」
「不敢,只是提醒丞相,如今局面剛剛穩定一些,千萬不要落人口實,那樣只會對相爺不利。」耶律南仙如實說道。
王鈺不覺有些失望,若是耶律南仙來個爭風吃醋,或許他會高興一些。這個女人啊,太冷靜了,冷靜得不像是個女人啊。
「你放心,這個道理我知道,我沒有那麼傻。現在天子追回來了,柴進堂也被俘了。就剩下八賢王與康王了。」
柴進堂孤軍深入,事先不知會八賢王便擅自行動,結果落得個兵敗被俘。八賢王聞訊後,驚怒交集。兩軍尚未開戰,便先折了兩萬兵馬,這勤王之事,出師不利。今日大年三十。本是萬家團圓之日,無奈京城被王鈺重兵駐防,更兼城池堅固,易守難攻,事情很棘手。另外,八賢王地家小,全在京中,此時不知是生是死。若王鈺一怒之下。將自己家小斬盡殺絕……
中軍大帳中,八賢王耷拉著腦袋,坐於虎皮交椅之上。怔怔地望著案上那道聖旨,這是天子親筆所書,密令自己調集陳橋,青崗兩處大營地禁軍,出師勤王。可眼下,青崗大營的將領們陽奉陰違。按兵不動。只剩下陳橋大營孤軍一支,要想攻破城池,擒拿王鈺,何其艱難啊。
這位飽經大風大浪,見慣了爭權奪利的王爺。此時也不得不佩服王鈺起來。年紀輕輕,竟能作出如此驚天動地的事情來,縱觀古今,惟此一人。當初太上皇就不應該用他。可話說回來,當年地王鈺,不過是一個在汴京街頭游手好閒的小潑皮,自己當初第一次見他,也認為他不過作個皇帝眼前的跑腿而已,誰會想到,這個小子有如此的雄心壯志。
「王爺,大營外有人求見。」正當此時。帳外軍校奔入帳中,大聲稟報道。
「何人求見本王?」八賢王直起身子問道。
「那人說他姓吳,名用,有要事求見王爺。」
吳用?他不是京師衛戍區地監軍,王鈺的心腹之人麼?他怎麼跑到陳橋大營來了?再一細想,八賢王陡然間明白過來,此人前來,定是為王鈺作說客!
「傳我將令!召一百刀斧手列於大帳內外。本王軍令一下。便將來人斬殺!」八賢王霍然起身,大聲吼道。命令迅速被執行下去。一百刀斧手,手持明晃晃的鬼頭大刀,立於中軍大帳內外,嚴陣以待。
「本王倒要看看,這個吳用憑什麼來遊說!來人,召吳用進帳!」八賢王手持寶劍,大刀金刀坐於交椅之上,傳下軍令。
不多時,只見一人昂首闊步,踏入帳中。青衣小帽,作儒生打扮,手捋短鬚,神態從容。正是號稱智多星的吳用,王鈺地智囊。吳用進帳後,對環立帳中的刀斧手視而不見,逕直上前,對八賢王拱手一揖:「下官吳用,拜見八賢王殿下。」
「見到本王,為何不跪?」八賢王神情肅穆,沉聲問道。
吳用直身,平視八賢王,笑道:「我奉天子之命而來,是為欽差,為何要跪?」一語即出,滿座皆驚。連八賢王在內,帳中所有將領聞言色變!近日軍中傳言,天子已被王鈺所害,此時吳用借天子之名而來,不知是真是假。
八賢王也是暗吃一驚,隨即喝斥道:「王鈺封閉京城,分明有不臣之心!天子恐已為其所害,你這逆臣,助紂為虐,本王豈能容你!來人!將這……」話到此處,猛然瞧見吳用徑直走到一名刀斧手面前,低下頭去,伸出了脖子。見他這般模樣,八賢王的命令倒是說不出口了。禁軍將領們也是面面相覷,不知吳用這是何意。
「王爺還在等什麼?軍令一下,吳用人頭落地,何等痛快?只是王爺,恐怕就要背上反叛之名,遺臭萬年了,哈哈!」吳用縱聲狂笑,八賢王聞言面部一陣抽搐。他既然敢支身到陳橋大營,想必是有侍無恐。又借天子之名,難道……
「反叛?哼,本王奉聖上密旨,興師討賊,何謂反叛?」八賢王按案而起。將案上詔書舉過頭頂,示於帳內諸軍。
「聖旨?」吳用回到大帳中央,爽朗一笑,也從袖中抽出一物。眾人看去,竟然又是一道聖旨!
「王爺,您該認得這是何物吧?要下官在這裡當眾宣讀麼?」吳用手捧聖旨,語氣之中,飽含威脅。
八賢王死死盯著他手中聖旨,突然把雙眼一閉,跌坐回去。早該料到,王鈺會有這麼一手。自己手裡有皇帝的密旨,他難道就不會有麼?即使他發動叛亂,最有利地辦法,莫過於挾天子以令諸侯。只要成功,他就代表了皇帝,他說的話都可以說是聖上的旨意,天下之人,誰逆他的意思,就是抗旨不遵!
無奈地揮了揮手,摒退眾將以及帳內刀斧手。吳用目不斜視,似乎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今天是大年三十,明日就是新春,吳用此來,是在王鈺面前力爭之下,來陳橋大營作說客。要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得十一萬大軍偃旗息鼓,伏首歸降。
「王爺。您不想看看這天子親筆詔書上面說的什麼?」吳用踏上前去,將那道聖旨擺在八賢王的案頭上。
其實不用看也知道,這道天子親筆詔書中,必定是痛斥自己有不臣之心,假傳聖旨,擁兵自重,讓王鈺興師討賊。拿過聖旨,展開一看。八賢王苦笑連連,果然不出所料,這道聖旨上寫得分明,跟自己猜地幾乎一字不差。
「王爺,您笑什麼?」吳用見狀問道。
八賢王放下聖旨。搖頭歎息道:「本王在笑,當年太上皇與本王,都看走了眼。沒想到王鈺有如此野心。我本是奉詔討賊,現在王鈺搖身一變。他倒成了忠臣,而本王,成為興兵作亂地叛臣……」
「王爺,您錯了,不是太上皇,而是先帝。」吳用及時地糾正道。
八賢王一聽,大駭,失聲問道:「什麼?先帝?難道太上皇他已經……」
「不錯。數日之前,太上皇已經龍御歸天,臨終之時,陛下親自守護在榻前。王相也奉詔進宮,先帝效仿蜀漢昭烈皇帝劉備,以陛下托付於王相。下官此來,就是請八賢王殿下回京,主持先帝葬禮。」
完了。一切都完了。趙佶一死,天下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制得住王鈺。而聽吳用之言。先帝臨終之時,效仿劉備托孤,這事不管真假,從今往後,王鈺都可以借這個理由代陛下主持軍國大事。皇權從此旁落,趙氏江山,淪入外姓之手……
「王爺,王爺?」吳用見八賢王失魂落魄,在一旁小聲叫道。
「彭!」八賢王突然重重一掌擊在案上,大聲疾呼道:「本王身為趙氏子孫,豈能眼看祖宗基業落入外人之手!如今,本王麾下擁兵十一萬有餘,青崗大營尚有精兵十五萬!陳留駐軍亦有八萬,本王不信,三十萬大軍還打不下來京城!王鈺這套說辭,瞞得過天下人,惟獨瞞不過本王!」
吳用察顏觀色,心知八賢王這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王爺,請恕下官直言,三十萬?恐怕您連三萬兵馬也調動不了!我手裡有天子親筆詔書,陳橋大營誰跟王爺起事,誰就是反賊!青崗大營一直按兵不動,王爺不覺得奇怪麼?樞密院早就奉陛下詔命給青崗大營的將領下了軍令,那十五萬兵馬您休想調動一兵一卒。而陳留地駐軍,為首之人,乃樞密相公故交,您認為他會奉您的軍令揮師進京麼?」吳用曉以利害,句句都說到八賢王地痛處。
雖然明白大勢已去,可八賢王仍不服輸,慷慨激昂的說道:「哪怕是一兵一卒,本來也會勤王忠君,絕不向王鈺伏首稱臣!」
「向王相稱臣?這話從何說起?王相受先帝臨終托付,自感無德無能,遂向陛下建議,要拜王爺您為輔政王,與相爺一起,處理軍國大事。更何況,王爺,您地家小都在京中,今日是大年三十,您就不想回到王府,與王妃郡主歡度新春佳節麼?」吳用使出了撒手鑭,來時,他曾與王鈺商議,對八賢王這樣的德高望重的宗室親王,要恩威並施,用王鈺的話來說,叫「打一大棒,給一甜棗」。名義上,拜他為輔政王,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可以交給他去打理。這樣既能收買人心,又可以杜絕天下人悠悠眾口。
八賢王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謂什麼先帝托孤,不過是王鈺憑空捏造出來的,陛下已經成年,哪需要王鈺來監他地國。可問題在於,先帝去世時,有誰在場?除了陛下,就是王鈺,即使有其他人,恐怕也已經被王鈺收買,從此先帝臨終遺言,成為不解之謎,任由王鈺胡說八道,誰也奈何不得他。
而且吳用剛才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自己的家小都在京城,如果自己不向王鈺屈服,那一家老小,恐怕難逃一死。王鈺年紀輕輕,竟有如此手段……
八賢王頹然坐於交椅之上,以手拄頭。痛苦萬分,進退不得,左右為難。趙家百年基業啊,當年太祖皇帝就在這陳橋驛,發動兵變,奪了大周柴氏江山。而如今,歷史似乎重演,不過王鈺貌似「仁慈」一些。並沒有廢掉趙姓皇帝,難道,這就是趙家地報應麼?
所謂打鐵趁熱,吳用見八賢王已經動心,又使出另一手絕招:「王爺,還有一件事情,您或者有興趣知道。」
「什麼事?」八賢王沒有抬頭,輕聲問道。
「今日清晨。聖上曾經被樞密院都承旨嚴正衡父女挾持出宮。」
一聽到這話,八賢王猛然抬起頭來,但轉念一想,吳用既然能夠出現在這裡,想必聖上已經被抓回去了。
「您可知道。陛下是何時出宮?為何出宮?出了宮,又想到哪裡去?」吳用接連幾個問題,倒真引起了八賢王的興趣。按說,自己帶領十一萬大軍。而且就駐紮在離京城不遠的陳橋,聖上如果逃離京城,應該來投奔自己才是。難道在半路上,就被王鈺抓回去了?
「實不相瞞,昨夜,柴進堂揮師進京,直撲皇宮。與南府軍在御街之前,血戰通宵。陛下。就是此時出的宮。而且今天清晨,王相下令打開城門,讓回京省親的百姓進城,嚴氏父女趁機挾持陛下出京,他們並沒有投八賢王這裡來,而是……」吳用話此處,沒有再說下去,以八賢王地精明。他應該猜得到。
果然。八賢王聽到這裡,長歎一聲。搖頭道:「你不用說了,本王都猜得到了。」天子既然不來投奔自己,必定是想到隆德府,投奔康王趙構。他在昨夜兩軍交戰之時出宮,看來是連自己也信不過了。
吳用見大局已定,輕笑一聲,變戲法似地從另一支衣袖裡掏出一樣東西,八賢王一看,竟然又是一道聖旨。
「這裡還有一道聖旨,王爺請過目。」吳用笑容滿面,遞上聖旨。那道聖旨上寫著,賜封八賢王趙廣,為輔政王,與丞相王鈺,共理國事。
八賢王看畢,歎息道:「恩威並施啊,王鈺,治世之能臣,亂臣之梟雄。漢有曹操,宋有王鈺,天意,天意!」
臘月三十,王鈺素來倚重地軍師吳用,支身前往陳橋大營,不費一兵一卒,以三寸不爛之舌,說得十一萬大軍偃旗息鼓,伏首來降。八賢王趙廣,接下聖旨,走馬上任輔政王。陳橋大營的兵權,落入王鈺手中。
八賢王進京時,王鈺親率百官,於城門迎接,以後輩自謙,執禮甚恭。從此,歷時數日地京城危機,得到解決。王鈺下令,打開城門,解除戒嚴。同時,公告京城百姓,今夜年三十,皇帝將於攬月樓與民同樂,率文武百官,與天下百姓一道,守歲過年。同時為國家祈福,希望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京城戒嚴數日,百姓不知何故,謠言四起。有說八賢王興兵作亂,有說王鈺發動政變,太上皇與天子都被其所殺。眾說紛紜,難辨真假。但一切傳言,在大年三十晚間,煙消雲散。小王相爺和八賢王,同時出現在攬月樓,分別立於天子左右。
戌時,皇帝詔命一下,京城上空,焰火四起。京城百姓,舉家而出,歡呼鵲躍,慶祝著漢人最盛大的節日。舊的一年,已經過去,新年即將來臨,期望新的一年,國家能繁榮昌盛,百姓能安居樂業。
望著眼前絢麗地焰火,王鈺立於攬月樓上,感慨萬千。重重危機,總算是都安然度過了。內憂之中,只剩下康王趙構。只要剪除了他,天下已定,便可騰出手來,專心對付外患。而這第一個目標嘛,就是……
「王相。」正沉思時,身邊突然有人叫道。
王鈺回頭一看,原來是八賢王,不,現在應該叫他輔政王殿下。王鈺的爵位,是國公,而趙廣是王,差著好幾個級別。是以王鈺躬身一揖,口稱殿下。
「值此新春佳節之際,想必相爺心中,別有一番滋味吧。」趙廣話裡有話,綿裡藏針。可從今往後,他恐怕也只能過過嘴癮了。
王鈺倒也坦誠,望著那滿天的焰火,及樓下歡呼的人群,由衷地說道:「是啊,王爺說得沒錯,本相心裡,的確是五味雜陳。大宋積弱百年,本相有幸,受先帝知遇之恩,起用為相,主持變法。正當新法推行順利之際,不料西夏兵出夏州,攻克太原,威脅京師。康王殿下節節敗退,本相今日收到樞密院軍報,隆德府於三日之前被攻破,康王率領二十三萬兵馬,撤退至相州一線。三十多萬禁軍,廂軍,番軍,竟然擋不住黨項人八萬兵馬,這是為何,願王爺教我。」
趙廣心知王鈺話裡話外,都在諷刺趙構無能,可自己卻也不能反駁上半句。趙構帶兵,本就是先帝與陛下的一個策略,事出無奈。但沒有料到的是,西夏人如此勇悍,短短時間,就在黃河以北,以催枯拉巧之勢,攻佔大片領土。更讓人擔心地是,一旦金國看見有機可趁,同時揮師南下,那大宋江山,可就危險了。
「王相既領軍國大事,自有退敵之策,何必請教本王。」
「呵呵,王爺過獎。我們漢人,歷來有個惡習,叫攘外必先安內。外族打到眼皮子底下也不要緊,得先把內部穩定再說。可如今局勢,容不得我們先安內,再攘外。否則,等內部團結了,黨項人,女真人,甚至是高麗人,倭人,都已經兵臨城下了。這個時候,本相希望王爺能與我一道,齊心協力,共禦外敵,守土抗戰。王爺以為如何?」
八賢王聞言,默然不語。半晌之後,無言退走。王鈺見狀,頗有深意的笑了一聲。
次日,大年初一,皇帝發下詔命,改年號為宣武。今年,是為大宋宣武元年。宣武這個年號,是王鈺提出的。宣,是宣揚之意,武,是武力兵威之意。宣武二字,就是明確的對天下人表示,從此以後,以武立國,以文興邦。文武兩道,一張一弛,不可偏廢。
這日早朝,童貫率一眾大臣,上奏趙桓,搬出了宋神宗遺訓。「有復幽雲者,疏王爵」,請求皇帝,冊封王鈺為王。趙桓此時,已然成為一個傀儡,只得命人草詔,要封王鈺為郡王。但讓人不解地是,詔書到了寶國公府,王鈺堅辭不受,上奏謝恩拒絕,並稱,大宋歷來有祖制,郡王以上,除趙氏宗族不封,不能在他身上壞了規矩。負責傳詔地王歡無奈之下,只得將聖旨帶回。趙桓不知王鈺何意,又命王歡到寶國公府宣詔,卻又一次被王鈺力辭。如此反覆三次,鬧得京城人盡皆知,趙桓方才收回成命。
百姓聞知王相辭王,恪守臣道,都交口稱讚。早前坊間傳言小王相爺有不臣之心的「謠言」,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