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碗陳橋兵變再度上演?
中軍大帳內,耶律南仙手挺七探盤蛇槍,直指韓毅。而後者,也是手按劍柄,氣定神閒。韓毅奉詔而來,接管南府鐵騎,但耶律南仙一到,接管一事,已成空話。可自己身負皇命,若接管不了南府軍,事後聖上怪罪起來,擔當不起。
一聲龍吟,天子劍出鞘。此劍,乃當年陳橋兵變時,太祖皇帝所佩,太上皇,不,是先帝趙佶親手賜予。拔出寶劍,韓毅直面耶律南仙,輕聲說道:「王相待我恩重如山,當年出使遼國,蓋世奇功分我一半,這幾年在南府軍裡,也對下官禮遇有加。這些,我都銘記在心。但自古以來,忠義不能兩全。我世受皇恩,不敢相背。耶律姑娘,今日,若你不死,南府軍兵權,必定到不了我手中,得罪了。」
耶律南仙早料到他有此一手,冷哼一聲,手中長槍一陣晃動:「多說無益,今日我就替相爺殺了你這吃裡扒外的奸詐小人!」言畢,手中長槍急刺而出。她是遼國名將,家學淵源,更兼幼時,其父耶律大石遍請名師,加以指點。在南府軍中,就連用槍名家林沖,也對耶律南槍的槍法推崇備至。
韓毅見槍刺來,竟然不閃不避,手中天子劍也未見反應。耶律南仙有心殺他,又豈會手下留情。那一槍,不偏不倚,直刺入胸前鎧甲。韓毅悶哼一聲,眉頭一皺。耶律南仙見狀大驚,拔出長槍,頓時血如泉湧。
「你……」精明如耶律南仙,也實在弄不懂,韓毅到底是什麼意思。
低頭看了一眼右胸傷處,韓毅仍舊面不改色,抬起頭來直視著耶律南仙。慘然笑道:「本官不是姑娘對手,如今落敗,甘願受死,你動手吧。」原來,韓毅此人,雖然固執,卻還算明事理。趙氏的確對他有恩,可王鈺又何嘗不是。這幾年。他跟著王鈺,東征西討,眼見王相有治國之才,更兼禮賢下士,知人善任。國家若到此人手中,必定中興有望。自己雖然想作忠臣,可民貴君輕,權衡利弊之下。只求一死,上無愧於趙氏皇族,下也不負王鈺厚恩。
韓毅此人,當真可稱得上忠義之士!
耶律南仙手中長槍,卻是再也刺不出去。暗思如今態勢。趙桓聖旨已下,此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惟今之計,只有扣留韓毅秦檜等人,靜觀宮中局勢。一念至此。耶律南仙大聲喝道:「來人!」
帳外諸將,連帶秦檜等人,匆忙奔入帳中。見韓毅右胸,已被刺出一個血窟窿,那柄寶劍也掉落在地。呼延灼,董平等人,一聲歡呼,秦檜一夥。卻是面如死灰。如今,韓大人落敗,我等陷身於軍中,性命不保!
「將韓毅,秦檜等人,扣留軍中!各部兵馬,不得擅動!違令者,斬!」耶律南仙一頓長槍。大聲下令。眾將轟然應諾。叫進士卒,將韓毅等人團團圍住。
耶律南仙望了韓毅一眼。卻見他面無表情,神色黯然,微微鬆了口氣,語氣稍緩:「讓安道全替他治傷,帶下去吧。」
「我是朝廷要員,你不能扣留我!這是造反,這是**裸的造反!」秦檜狗急跳牆,拔腿就往外跑。卻被徐寧伸腳一絆,跌了一個狗吃屎。左右士卒,一把拎起,帶同韓毅等人,全部押了下去。
當王鈺等的官轎,停放在宮門之前時,李吉剛剛下馬,忽然聽到天空之中,一聲異響。回頭一望,只見一支響箭,騰空而起!一去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李吉看得瞪目結舌,失聲叫道:「這,這是……」話未說完,便瞧見御街盡頭,奔出數十便衣壯漢,再一眨眼,又有幾十人出現在御街盡頭,越集越多,竟像是黃河之水,連綿不絕。
「寶相,您這是,這是為何啊?」雖然隆冬臘月,李吉額頭之上,已然冒出冷汗,渾身戰慄,手腳冰涼。瞎子也看得出來,這些人,分明是王小寶爪牙。如今齊聚御街,莫不是要殺入皇宮,奪取皇位?
王鈺朝御街盡頭望了一眼,雙肩一聳,撇了撇嘴:「我怎麼知道?想必是要過年了,小孩子放焰火,鬧著玩吧。」
小孩子放焰火?你才當我是小孩子吧?那分明是令箭,召集軍隊,王鈺啊,你真要造反自立啊!李吉有口難言,懊悔不已。王鈺卻一把拉住他的右手,直往宮裡拖,無論李吉怎麼掙扎,就是不放。
四個進了宮門,見禁宮內衛,與平常無異。王鈺與李吉在前,吳用與林沖在後。吳用四處打量,不見動靜,心裡生疑。難道真是太上皇召見?
「先生。」正遲疑間,身邊林衝突然輕聲叫道。吳用扭過頭去,這一扭頭,直看到神色大變。原來,林沖袖中,暗藏利刃!按住心頭慌亂,吳用左思右想,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忙拉過林沖,附耳輕言:「稍後,若見聖上有所舉動,將軍即將其挾持!萬不可傷他性命!」林沖當年可是八十萬禁軍教頭,南府軍九虎將,排名第一。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從宮門到太上皇趙佶寢宮,有相當長的一段路程,王鈺拉著李吉,一路急行。李吉跌跌撞撞,身形不穩,純粹是被他拖著走。心裡暗暗叫苦,真能祈求老天,讓聖上突然改變主意,千萬不要在宮裡殺王鈺,如若不然,恐怕我等性命,皆陷於王鈺之手!
前路漫漫,李吉只覺這皇宮似乎比原來小了許多,剛走沒有一陣,怎麼就快到了太上皇寢宮了?抬頭遙望,那宮門外,不見一個人影。心知聖上已將士兵埋伏於宮旁兩側,只等王相一踏進寢宮,就要動手。
可如今,宮外聚集著王鈺兵馬,一旦事情有變,他們揮軍打進宮來。而聖上在太上皇寢宮,就是下令關閉宮門,也來不及了。千算萬算,怎麼算漏了這一點!李吉此時,真希望碰上一個內衛禁軍地將領,把消息傳出去。只要禁宮各門一關,南府軍想要打進宮來,就得費一些時間。那時只要趁機殺了王鈺三人,南府軍群龍無首,局面便可控制下來。
可放眼望去,四處遊走的,全是太監宮娥,內衛武士,哪有什麼將領?此時已經是下午,內衛禁軍的將領們。怕是還在衙門裡打盹。
突然!李吉眼睛餘光,瞥見一人。心頭狂喜,此人是聖上駕前近侍,為人機靈。只要把消息傳給他,必然成功!
眼珠一轉。李吉突然「哎喲」一聲,蹲在了地上。
「公公怎麼了?」王鈺仍舊沒有放開他,沉聲問道。身後吳用林沖二人,立刻圍了上來。林沖更是把身子靠在李吉身上。後者,只感覺林沖右手袖中,似有有什麼堅硬的東西。再一思索,突然明白過來,此人身藏利刃!這刀,恐怕是準備給聖上用的,可如果自己這會玩起花樣,恐怕這刀。就要先給自己嘗鮮了。
絕望之下,李吉也得勉強站起身來,吞吞吐吐的說道:「那個,腳扭了一下,無妨。」王鈺聽罷,也不多說,繼續拉著他向趙佶寢宮走去。
事情突然出現了轉機,正當李吉陷入深深絕望之中時。忽聽背後響起急促地腳步聲。一聲叫道:「相爺留步!」
王鈺回頭一望,發現來人正是那個一口咬定跟自己同宗同族。有可能小時候還一起玩過泥巴的,王歡。
「王公公,何事?」王歡認王鈺為叔父,知道這事地人,除王鈺王歡二人,也只有童素顏,耶律南仙,紅秀三人。是以,在外人面前,王鈺仍舊稱他為公公。王歡見秦檜等人闖宮見駕,心知事情有變,慌忙私自出宮,奔到寶國公府報信。可李吉是快馬加鞭,比他仍舊快了一程。等他跑到寶國公府上,從童素顏那裡得知,王鈺已經奉詔進宮。情急之下,又奔回宮來,在此處四下張望,總算瞧見了叔父玉樹臨風的身影。
王歡滿頭大汗,正要說話,忽然看見李吉也在,一時遲疑,不知從何說起。正為難間,忽然發現,李吉在朝自己暗使眼色。再仔細一看,他右手被叔父拿著,右手卻在暗中比手勢,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
「李公公,你這手勢什麼意思啊?砍西瓜?扇耳光?撈月亮?」王歡學著李吉手勢,疑惑不解的問道。李吉一聽,駭得魂飛天外,倒真想扇王歡兩個耳光!我是叫你去關城門!還砍什麼西瓜,撈什麼月亮!
「李公公……」王鈺手中突然一緊,捏得李吉哎喲連天,叫起痛起來。
「哎喲,哎喲,相爺饒命,相爺饒命!」王鈺從前是踢球的,身強體壯,後來作了官,帶了兵,歷經戰陣,武功倒沒學著,可這力氣見漲。一把攥住李吉那如女人般白皙柔嫩的小手,差點把骨頭也給他捏碎了。
王歡是個機靈人,一見這情形,已然明白,叔父大人已將李吉挾持住了。看到此處,再也遲疑,張嘴就說道:「相爺,您……」話未說完,突然被南府軍監軍大人吳用一把扯住,只聽他朗聲說道:「王公公,相爺奉詔進宮見駕,有事以後再說。」
王鈺看王歡這般模樣,也猜到他可能是要向自己通風報信,當下使了個眼色,又拉著李吉向趙佶寢宮走去。
王鈺前腳一走,吳用立刻拉著王歡問道:「王公公,究竟何事?」
王歡知道,吳用是叔父心腹之人,遂坦言相告道:「大人,叔父不可進宮!方纔我在安賢宮當值,殿前司秦檜率領幾名官員闖宮見駕,似乎有十萬火急的事情。奴才猜想,必是針對叔父大人!」
「叔父?公公地叔父是?」吳用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
「嗨!當然是小王相爺!大人不知道麼?」王歡面有得色,有一位名動天下,權傾朝野的丞相作叔父,這自然是臉上有光地事情。
吳用聽後,簡直哭笑不得。但此時事態嚴重,也容不得多說,當下告訴王歡。一切盡在相爺掌控之中,便欲告辭,隨王鈺而去。卻不料,王歡一把拉住了他,小聲說道:「嬸娘聽聞叔父涉險,焦急萬分,已經帶著紅秀回娘家報信去了!」
什麼!相國夫人去向樞密相公報信了?吳用大吃一驚,這事可是意料之外。童樞密與王相乃翁婿,一旦得知王相涉險,肯定有所行動!但再一思索,此事也無妨,反正現在相爺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當下別了王歡,跟上王鈺。
踏進趙佶寢宮,王鈺發現。這寢宮之中,除了趙佶趙桓兩父子外,龍榻之前,站著八名全副披掛,手持長槍的內衛禁軍。哼。此地無銀三百兩。
放開李吉,王鈺幾個大步踏到趙桓面前,攜吳用,林沖二人。大禮參拜道:「臣,王鈺,奉詔進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桓見王鈺已到,心頭大亂,用力的吸了幾口氣,才按住心中驚慌,伸手請道:「王愛卿。平身吧。」
王鈺站起身來,向那榻上瞧去,只見趙佶面無人色,一動不動,倒是一雙眼睛瞪得挺大。遂上前再拜道:「臣王鈺,拜見太上皇。」
低頭拜了半天,不見動靜,王鈺又大聲叫道:「臣。王鈺。奉詔進宮,拜見太上皇!」仍舊不見動靜。王鈺心頭一驚,霍然起身,直向榻上仔細看去。但見趙佶雙目向天,全無半點生氣,一隻右手,搭在榻邊,嘴唇微開,卻不見胸口起伏,顯然已經是……
「陛下,太上皇他……」王鈺突然轉過頭,向趙桓問道。
趙桓面無表情,扭頭看了趙佶遺體一眼:「太上皇,已經龍御歸天了。」王鈺呆立半晌,暗歎了口氣,移步至榻前,瞻仰趙佶遺容。死者為大,不管生前有何仇怨,一朝身死,一死百了。遂掀開衣擺,五體投地,以示哀悼。
「趙佶,近年來,你在宮內遙控,欲害我性命。但我王鈺能有今天,也多承你提攜,你對我有恩。我會善待你諸子和族人,希望你九泉之下,安息吧。」王鈺此時,倒也唏噓起來,遙想當年,自己剛到汴京時,趙佶是何等的英姿不凡,氣宇軒昂,唉,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拜完起身,趙佶已死,王鈺心裡全無顧忌,見趙佶死不瞑目,遂伸出手去,想替他把雙眼合上,也算自己送他最後一程。
「王相,你可知太上皇臨終前,留下遺詔給你?」王鈺的手還沒有碰到趙佶,皇帝趙桓已經說道。
王鈺地手,停在半空,沒有回頭,輕聲說道:「哦?請陛下明示,太上皇有何詔命給臣?」
趙桓心裡突然一陣氣悶,一種難言地恐懼湧上心頭,不耐的動了動身子,四下張望,只見李吉守在宮門口,心裡稍稍安定了些。
從龍袖中取出趙佶臨終時所寫遺詔,緩緩展開,只見那張白紙之上「殺王人」,最後一個人字,明顯較前面兩字更小,這個字應該還沒有寫完。
看到趙佶遺詔,林沖身形突然一動,吳用伸手一擋,目光直視著王鈺背影。
伸手撫上趙佶遺體眼部,將他雙目合攏,王鈺立於榻前,閉上眼睛,默哀片刻。寢宮之中,一片死寂!
當王鈺睜開眼睛時,已經完全換了一副神情,其目光閃動,隱藏殺機!徐徐轉身,直面趙佶生前所書遺詔,看了半晌,不輕不重的問道:「太上皇此詔何意?」
趙桓撞見王鈺目光,雙手發抖,顫聲問道:「你,你當真,不,不知?」
「恕臣愚鈍,不能體察聖意,還請陛下明示。」王鈺一邊說著話,一邊向趙桓靠了過去。林沖一見,右手按住袖中刀柄,緩緩向前!那八名內衛禁軍一見,突然將八支鋼槍指向王鈺!若再前行一步,立時剁為肉醬!
「你們想幹什麼!」豹子頭林沖,突然放聲大喝,聲若洪鐘,振聾發聵。連同趙桓在內,那八名禁軍士卒一個機靈。當年林沖在汴京,任禁軍總教頭,這些士兵也都曾見識過他地虎威。知道他的手段。又見陛下渾身顫抖,一言不發,面面相覷之後,只得收回兵器。
王鈺突然伸手從趙桓手中拿過那張遺詔,前後一翻,輕笑道:「這真是太上皇遺詔?我怎麼看著不像太上皇地筆跡?這上面寫的什麼?是殺王人,還是殺王鈺?」
趙桓臉色發白,陣陣虛汗直冒。使勁吞了一口唾沫,結結巴巴地問道:「依,依,王相,你,你看呢?」
王鈺冷哼一聲,節節進逼,舉著那張遺詔。直視趙桓:「臣已經說過了,請陛下明示,太上皇這張遺詔,到底寫的什麼?」
趙桓此時,滿頭大汗。坐立難安,見王鈺節節進逼,索性豁出性命,大聲喝道:「李吉何在!」話音方落。忽聽宮外一陣動亂!金石交接之聲,鎧甲碰撞之音,不絕於耳!急促地腳步聲,如雨點一般頻繁!
李吉,手持長刀,帶領兩百內衛禁軍精銳,擁入宮中!從背後,將王鈺等三人的退路斷去!趙桓見狀。心頭狂喜,霍然起身,仰天大笑!
「哈哈!太上皇英靈不遠,請看兒皇誅殺此賊,肅清朝綱!」趙桓喜極而泣,如今兩百精銳之士,圍住王鈺,量他插翅難逃!只要殺了這三人。天下可定。江山得保!
王鈺環視那兩百精銳,談笑自若道:「陛下。您這是要殺微臣?」
趙桓見王鈺死到臨頭,還如此鎮定,不由得心頭惱怒,痛聲責罵道:「王鈺!你結黨營私,圖謀不軌!仗著掌管十萬南府軍鐵騎,又身居相位,生出不臣之心!如此大逆不道,朕豈能容你!」
王鈺聞言搖頭歎息,喃喃自語道:「這又是何苦?你安安穩穩作你地皇帝,又何必生出這麼多的事端?本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聖上如此對我,臣心有不甘。」
「你心有不甘,又奈我何!王小寶!你睜開眼睛看看,朕這兩百勤王之士,只等一聲令下,便將你剁為肉醬!實話告訴你,你素來倚若長城的南府軍,如今已經易主!只等你一死,朕便將你九族誅盡!你的堂姐李師師,也要隨太上皇陪葬!哈哈!」趙桓此時,欣喜若狂,竟在眾人面前,歡喜得手舞足蹈起來。
「既然如此,那陛下還等什麼?詔命一下,就讓臣人頭落地,何等痛快?」王鈺滿面笑容,轉過身去,看著李吉。後者一迎上他地目光,慌忙低下頭去。
「李吉!將這禍國亂綱的逆臣,與朕亂刀砍死!」趙桓大手一揮,厲聲喝道。林沖一聽皇帝詔命已下,猛然從袖中抽出短刀,就要撲上前去,制住趙桓。卻聽王鈺放聲大喝:「林沖別動!」
一陣愕然,林沖急忙將刀收入袖中。站立當場,等候著王鈺地軍令。
「李吉,朕的詔命你沒聽到嗎?速速將此賊誅殺,朕自有重賞!」趙桓勃然變色,因為他看到,李吉在聽到詔命後,身子一顫,卻沒有任何表示。
李吉此時,心亂如麻,皇帝詔命一下,本當奮勇向前。奈何今日情勢有變,那宮外,王鈺地親兵雲集御街,此時不知已經聚集了多少人馬。一旦打入宮來,誰也逃脫不了!而且王鈺居然隻身犯險,怎會沒有準備?南府軍接管是否成功,還是未知之數!
「李公公。」正當李吉天人交戰之時,王鈺一聲呼喚。下意識地抬起頭,望見王鈺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笑意吟吟,卻是不怒自威。
「你沒聽見聖上地詔命麼?讓你殺了我,然後加官進爵,當然,少不得是封侯拜相,位極人臣。不過,有一句話我得提醒你,我王鈺的今天,就是你地明天。」
聽到王鈺這話,李吉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那日,聖上在攬月樓秘密召見韓毅,出門之時,曾經說過一句話。「韓毅此人,也留不得,王鈺若一倒,下一個就是他!」天子如此殘酷少恩,猜忌大臣,連一直忠心耿耿地韓毅也不放過。自己若是殺了王鈺,或許能夠得到封賞,可一來現在宮外王鈺有所準備。二來,正如王鈺所說,自己將來難道就不會步他地後塵麼?
「李吉!你也想跟著王鈺造反麼?你這閹人。難道要違抗朕的聖旨!」趙桓大駭,口不擇言,破口大罵。
身邊一名士卒身子剛一動,想要衝上前去,勤王立功,李吉突然張開雙臂,擋住眾軍。
除王鈺之外,所有人都大驚失色。李吉想要幹什麼?
「李吉,你……」趙桓瞪目結舌,一下子跌坐到龍椅之上。他已經預感到了什麼。
「陛下!」李吉突然跪倒在地,連叩三個響頭,直磕得頭破血流,聲淚俱下。聽到這一聲呼喚,趙桓已經明白過來。絕望地大吼一聲,再度下淚。
王鈺捏了捏手心冷汗。移步向前,走到李吉身邊,親手扶起他,頗有深意的說道:「好,這就好。這下所有人都好了,天下太平了。」
不料,李吉一把封住王鈺衣領,眼含熱淚。神情肅然:「王相,奴才只求您一件事情!」
王鈺低頭看了一眼他抓住自己衣襟地雙手:「你這好像不是求,是威脅吧?也罷,咱們也算是老朋友了,只要你開了口,我會考慮地。」
「奴才求您,放過陛下及趙氏子孫!」李吉咬牙切齒,情緒激動。
王鈺突然大笑。直笑得宮內眾人,聞聲色變!趙桓聽到這笑聲,更是跌坐在地上,只感死期已到!
王鈺招了招手,李吉一愣,隨即明白,附耳過去。只聽王鈺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放心,趙桓不會死。趙家一個人也不會死。他仍然作他地皇帝,我依舊當我的首輔。」
李吉聽到王鈺地承諾。死死的盯著他,半晌之後,終於放開了手,一步步向後退去。繼而,雙腿一屈,跪倒在王鈺腳下!
「跪下!全跪下!」李吉歇斯底里的聲音,在寢宮之中迴響。士卒們一聽,面面相覷,不知如何自處。
「還不跪下!」林沖怒喝道。叮一聲,第一個士卒放下了手中兵器。餘眾紛紛效仿,放下兵器,跪倒在王鈺腳前。
「罷了,都出去吧。」王鈺揮了揮手。李吉領命,率兩百士卒退出寢宮,趙桓連哭帶爬,想追出去,卻被王鈺一把拉住,按坐在龍椅之上。
「你們也出去,我有話跟陛下說。」王鈺盯著趙桓沉聲說道。吳用林沖會意,退出宮外,並關上了宮門。趙桓眼看著那兩扇宮門徐徐掩上,突然放聲大哭,絕望至極。
剛一出寢宮,吳用就對林沖說道:「將軍,速出皇宮,到耶律姑娘處調集兵馬,全面撤換禁宮內衛!封閉宮門,不許一人進出!遲則生變!」
林沖眉頭一皺,下意識的說道:「撤換禁宮內衛,這需要皇上的聖旨,咱們……」
話未講完,卻聽吳用輕聲念道:「從今天起,相爺地話,就是聖旨。」林沖會意,大喜過望,匆忙辭別吳用,往宮外奔去。吳用心頭,如大石落地,今日,必將載入史冊,大宋江山,從此易主了!
寢宮之中,趙桓失聲痛哭,千算萬算,還是人算不如天算。可憐祖宗所留基業,從此落入外姓之手。太上皇英靈不遠,見此情景,不知……
正哭得死去活來,卻聽見王鈺腳步,漸漸近了。趙桓渾身顫抖,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望著這個從前言聽計從地臣子。兩人四目相對,都是百感交集,天意弄人!
「事已至此,陛下還有何話說?」王鈺神情平靜,如秋水一般,波瀾不驚。
趙桓只顧痛哭,萬念俱灰,兩腿一屈,跪在地上。一步一挪,爬向王鈺,突然一把抱住王鈺大腿,哀求道:「朕自知必死,但請王相念在往日我父子對你地恩義之上,饒朕一命!朕情願將這萬里錦繡江山,拱手奉上!下詔退位,將九五至尊,禪讓於你!」
「皇位?呵呵,這可是個好東西啊。天下人,誰不想當皇帝?多少只眼睛,望著你這把龍椅,趙桓啊。」王鈺眼望著跪在自己腳下,這位昔日高高在上地皇帝,現在卻像狗一樣搖尾乞憐。這種人治理天下,能管得好麼?自從大宋開國以來,對外屢戰屢敗。割地賠款,屈膝求和,中華民族,顏面盡失,受人恥笑!
「朕,朕,朕在。」趙桓慌忙應道。
「不必了。」王鈺輕歎一聲。趙桓聽到這話,以為王鈺不肯放過他。連連磕頭,哀聲不止。王鈺伸手右手,從地上將他拉起,指著那把龍椅說道:「你坐上去。」
趙桓驚恐萬分,連連搖頭道:「朕不敢,王相請座!」
「我讓你坐上去!」王鈺突然厲喝,趙桓嚇得一個機靈,慌忙一屁股坐在龍椅上。卻感覺。這往日已經坐習慣地龍椅,現在卻如烙鐵一般!
王鈺歪著頭,打量了半晌,嘖嘖稱讚道:「不錯,真不錯。七尺身軀。往這龍椅上一坐,倒也似模似樣,唬得住人。」
趙桓見他這般模樣,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哭求道:「王相,你可願放朕一馬?」
「放?我為什麼要放?我沒說要把陛下怎麼樣吧?這個位置,還是你坐吧,我身板兒小,坐不下。陛下還是皇帝,我還是右僕射,今天什麼也沒有發生,對麼?」王鈺笑得有些。有些,簡直可以用天真無邪來形容!
趙桓聽罷,驚疑不已,他不殺朕?還讓朕繼續作皇帝?思之再三,終於明白王鈺想幹什麼。撿得一條性命,趙桓終於鬆了一口氣,使勁吞下一口唾沫,連忙說道:「王相是國之重臣。遠見卓識。是我大宋的中流砥柱!朕,朕。朕封你為,為,這個,這個,左僕射兼右僕射!對,再兼領尚書,中書,門下三省!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王鈺聞言,笑了一聲,拱起雙手,作勢欲拜:「那,臣就,謝主隆恩了!」趙桓一見他要拜,慌得從龍椅上跳起來,一把扶住,連聲說道:「王相是國之棟樑,朕特賜你,上殿不拜,下殿不辭!」
「這個,臣怎麼擔當得起呢?」王鈺笑道。
「當得起!當得起!天下除王相外,再無人能當得起這份殊榮!」趙桓頻頻點頭道。
兩人正說著,忽聽宮門一聲響,吳用快步入內,來到王鈺身邊,探頭過去:「相爺,禁宮內衛已經全部撤換。參與此事的兩百軍士,下官擅自作主,已命林將軍將他們……」
王鈺聽罷,不作回應,僅點頭而已。繼而回過頭去,對趙桓說道:「陛下,臣勞煩您將剛才所說地話,寫成聖旨,不知道……」
趙桓不聽王鈺把話說完,幾個大步竄到龍案之前,呵開凍筆,奮筆疾書。詔命,王鈺忠君愛國,屢有建樹,為大宋柱國之臣,今特賜封王鈺為,左右僕射,兼領三省,總理政務。凡文武官員,不論官銜大小,皆受其節制。
王鈺接過聖旨,看了半晌,收入懷中,回頭對吳用說道:「叫王公公來,請陛下回宮歇息,想必,陛下也累了。」
臘月二十八
這是動亂地一天,王鈺下令,封閉京城。南府軍四處出動,抓捕朝廷要員。凡不是王鈺一黨,又拒收王鈺銀兩的大臣,都被控制起來。隨後,皇帝地親筆詔命,傳到各位大臣地面前,或貶官,或流放。
京城人心惶惶,百姓們私下議論紛紛,不知道出了什麼大事。而滿朝文武百官,更是惶惶不可終日。原先搖擺不定地大臣,紛紛出入寶國公府,向王鈺表明忠心。當然,任何朝代都不缺忠於皇室地大臣。
臘月二十八,晌午,素來被視為王鈺一黨的李綱,身由朝服,來到寶國公府。此時,寶國公府門禁森嚴,南府軍的士兵,全副武裝,守衛在前。李綱面容肅穆,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士兵攔住了他,想要搜查。李綱勃然大怒,痛加斥責。就在此時,府內奔出一人,卻是鄭僮。喝止士兵,對李綱笑道:「李大人不必動怒,您是相爺至交,不同常人,請進,小人替您引路。」
李綱不動聲色,逕直踏入寶國公府,鄭僮請他到花廳待茶。自己則入內,報於王鈺知曉。不多時,鄭僮復出,說是王相有命,請李大人到書房說話。
書房內。童貫正與王鈺商議要事。包括皇宮在內,整個京城已在王鈺控制之下,凡有不服者,都已經遭到了貶官流放。只有幾名威望很高地大員,暫時沒有動。耶律南仙已經回到府中,卻是鎧甲不離身,長槍不離旁,形影不離的守衛在王鈺身邊。通宵達旦,面無倦色。
「相爺,開封府尹李大人到了。」鄭僮在門外叫道。
「哦?快請。」王鈺急忙叫道。
童貫聞言,提醒王鈺道:「賢婿,此人前來,用意不明,你要小心。」
王鈺聽後,不置可否。抬頭朝門口望去,只見一臉肅容的李綱,大步踏入書房,立於中央,既不下跪。也不行禮。
「李大人,見了王相,因何不跪?」童貫沉著臉,向李綱問道。
「忠直之臣。不向篡國逆賊下跪!」李綱慷慨激昂,擲地有聲。李綱此人,向來忠直,以直言敢諫,聞名於朝。先前,他受王鈺提攜,兩度出任開封府尹,被世人視作王鈺一黨。如今。卻在王鈺面前,出言不遜,讓人費解。
王鈺見他如此無禮,倒也不生氣,笑問道:「李大人此來,莫非是訓斥本官?又或者,想勤王忠君,取我性命?」
李綱狠狠瞪了王鈺一眼。朗聲說道:「殺你。髒我法刀!罵你,污我口舌!李綱原先認為。你忠君愛國,有治國之才。誰想,卻是暗藏禍心!如今挾持君父,欲行不軌!漢有曹操,宋有王鈺,禍國殃民,人人得而誅之!」
「大膽!李綱,老夫看你不想活了!」王鈺未作回應,童貫卻是怒不可遏!而耶律南仙更是粉面含霜,右手一動,那柄長槍直抵李綱咽喉。
王鈺從書案前起身,踱至李綱身邊,撇開耶律南仙長槍,直視著他。昔日同朝為官,李綱對自己幫助很多。不想,今日自己得勢,他反而倒戈相向。
「李綱,本相問你,你讀書是為了什麼?作官又是為了什麼?」王鈺平靜的問道。
「讀書,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作官,當然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上報聖恩,下安黎民!」李綱倒是大義凜然,王鈺卻聽得啞然失笑。
「好,你說得沒錯。我作錯了嗎?自我踏入仕途,作的哪一件事情,不是在奉行你們讀書之道?幽雲督軍,打退外敵!發展生產,與民休養!如今主持變法,富國強兵!這樁樁件件,你心裡應該有數!我所作的,不是過是希望國家強盛,百姓安居!揚我中華天威!我問你,我哪裡作錯了?」
李綱一時語塞,地確,王鈺此人有治國之才,所行政令,也於國有利。但這並不成其犯上作亂的借口!皇帝,是受命於天!天下所有人,都應該忠於天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王鈺,你地確有才幹,對國家有貢獻,但這不能成為你篡權自立的借口!你想……」
「一派胡言!」王鈺不等他說完,便痛加訓斥。「趙氏父子,驕奢淫逸,搞得天下大亂,民怨沸騰!你作官比我久,應該知道得比我清楚。篡權自立?哈哈!我問你,宋太祖趙匡胤,他是怎麼作的皇帝?當年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按你的說法,他不也是犯上作亂,禍國逆臣麼?況且,你哪只耳朵聽到說我要篡位自立的?聖上好端端地在宮裡,我篡什麼權,奪什麼位了?」
李綱自負能言善辯,在王鈺面前,卻被駁得還不口。太祖皇帝,當年地確是擁兵自重,黃袍加身作了皇帝,這件事情,也被歷代宋朝皇帝所忌諱。可是……
見李綱不再言語,王鈺調整了一下情緒,和藹的說道:「李綱,你這個人有才幹,我很看重你。回去好好想想,這麼大一個國家,不是只有皇帝一個人。希望你能明白,我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辦,希望你不要讓本相失望。」
李綱仰頭向天,一聲長歎,黯然地離開了王鈺書房。
「哼,書生意氣,窮酸得很,窮酸得很哪!」童貫望著李綱背影,不屑地說道。
「岳父大人不用介意。如今,康王,八賢王,擁兵在外,咱們萬里長征,才走出一第一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