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碗亮劍行動開始了
陳東,字少陽,鎮江丹陽人也。早有雋聲,倜儻負氣,不慼慼於貧賤。蔡京、王黼方用事,人莫敢指言,獨東無所隱諱。欽宗即位,率其徒伏闕上書,論:「今日之事,蔡京壞亂於前,梁師成陰謀於後,李彥結怨於西北,朱緬結怨於東南,王黼、童貫結怨於遼、金,創開邊隙。宜誅六賊,傳首四方,以謝天下。」——《宋史.忠義傳》
陳東在宋史上,被列入忠義之士的行列。史書中說他年輕的時候,就有很好的名聲,仗著自己的氣節,不肯屈居於人下。在京城太學裡,成為太學生的領袖,在當時天下愛國士子的代表人物。
右僕射王鈺視察太學,陳東當著宰相的面,將童貫在內的當朝奸臣痛罵了一頓。絲毫不畏懼蔡京等人的權勢,不顧及王鈺的臉面。王鈺也表現出了很大的氣度,不但沒有責怪陳東,反而誇獎他敢於說真話。年輕人嘛,總是血氣方剛,意氣用事。王鈺視察完太學後,陳東便在太學裡活動起來。
這日,太學裡晨鐘方響,大霧瀰漫,京城太學正門口已經聚集了許多的學生。竊竊私語,議論紛紛。今天,或許是載入史冊,在史書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也或許會血流成河,在這裡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但事關國家興亡,社稷安危,這些讀書人們要死諫天子。
「少陽兄來了。」人群中有人叫了一聲。所有的目光在瞬間轉向了太學正門口。英俊倜儻的陳東,在幾名同窗的簇擁在出現在門口。望著門前幾百名同窗,陳東不覺有些緊張,茲事體大,朝廷素來忌憚群起生事。不知道今天這一去,還能不能回來。
「請聖人像。」人已經聚齊,陳東朗聲說道。有學子從太學裡搬出了孔聖人的畫像。立於正門中間。陳東率數百名太學生,長跪於聖人像前,焚香膜拜。
「國家多事,奸黨篡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東激於大義,欲領同窗死諫於天子面前,伏乞聖人庇佑,剷除奸黨。匡扶宋室。再拜。」
正當太學生們拜完孔聖人,準備趕往皇宮時。太學裡突然匆匆奔出幾人。學生們一看,是朝廷委派的國子祭酒,蘇明權。此人掌管太學,向來體恤學生,深負眾望,很得學生們的愛戴。奔至門口,在外面密密麻麻一群人。心知今天這事已經不可挽回。遂到嘴邊地話,吞了回去。
國家多事之秋,讀書人理當申大義於天下,學子們並沒有做錯。希望蒼天庇佑,這些學子們能平安回來。環視一眼。看著朝夕相處,祝如己出的學生們,蘇明權躬身一揖,長拜在地。
「大人。太學生這是要去鬧事,稍不留意,就會闖下大禍。您身為國子祭酒,理應阻止才是。」身邊副手見蘇明權並未像原來約定的那樣,阻止學生們去請願,於是勸解道。
蘇明權聞言,苦笑一聲:「國家到了如此地步,除了我等為其去死。毫無其他辦法。我生則國死,我死則國生!」說罷,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踏進了太學。
陳東見狀,咬緊牙關,憤聲吼道:「奸黨蒙蔽聖聽,我等終日飽讀聖賢之書,豈能坐視不管?今日一去。或生或死。悉聽天命!」學生們轟然應諾,群情激憤。陳東率數百太學生。浩浩蕩蕩,步行趕往皇宮請願。
太師府,門人剛剛打開大門,準備打掃庭院。一頂官轎匆匆而來,停於府前。自從王鈺拜相之後,這蔡京府門前便冷清了許多。少有朝廷命官前來串門,此時,門人們都聚在一起,奇怪的打量著那頂官轎。
轎簾掀起,奔出一人,因為大霧漫天,門人們還沒看清楚那人是誰,他卻已經直闖過來。不給門敬就想進門,天下有這樣的規矩麼?門人們正在阻攔,那人卻大力推開眾人,直闖進府去。一邊跑,一邊大呼:「蔡相,大事不好!大事不好!」語氣驚恐,似乎出了什麼大事。
下人報入府內,蔡京聞訊,叫下人領那人到花廳待茶。他自己隨後也從後堂轉出,朝廳上望去,卻是檢校太殿梁師成。
「隱相何以如此驚慌?」蔡京心裡暗笑。自王鈺出任右僕射後,梁師成就惶惶不可終日。再加上後來趙佶退位,作了太上皇,梁師成自以為失去了靠山,更加惶恐。蔡京知道,這不是個成大事的人,可他善於逢迎,很得太上皇歡心,所以又不得不結好於他。
梁師成見蔡京出來,慌忙走上前去,一把拉住蔡京的衣袖,急聲說道:「方纔下官得到消息,數百太學生聚眾請願,正往皇宮而去。要在天子面前死諫,將我等皆列入奸黨之列,公相,這如此是好?」他拉著蔡京地衣袖不住搖晃,晃得他手中的茶水灑了一身。蔡京一皺眉頭,盯了梁師成一眼。後者方覺失態,忙放開了手。
「隱相,沉住氣,天塌不下來。」蔡京漫不經心的笑了一聲,想要喝茶,卻發覺杯裡只剩下茶末了。歎息一聲,放下茶杯,請梁師成坐下之後。方才不急不徐的說道:「這事我昨天晚上就聽到風聲了。你放心吧,你我的腦袋,不是說砍就砍的,自然有人會保我們。」
梁師成一聽,又站了起來:「哦?難道是聖上?」
「非也,這個人你絕對想不到,就是……」蔡京賣起了關子,欲言又止。
「哎呀,我的蔡大人啊,這都什麼時候了,眼看就要變天了,您老怎麼還賣起關子,究竟是誰會保我們,您倒是明說啊!」梁師成急得捶胸頓足,只差沒有跳上房去。
「就是右僕射王鈺。」蔡京語出驚人,梁師成卻聽得半天回不過神來。王小寶?他會幫我們說話?別是癡人說夢吧,天下人誰不知道,王鈺一黨與自己這群人是死敵,有你無我。這幾年鬥得難分難解,他巴不得我們橫屍市井,又怎麼會幫我們的忙?
見梁師成一臉疑惑,蔡京笑道:「隱相稍安勿躁,聽我細細講來。王鈺為什麼當上宰相,就是因為太上皇對我等不滿,欲除之而後快。換言之,官家用王鈺。是為了對付我們。你想想看,王鈺何等精明,他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就算王鈺年少氣盛,他地岳父童貫可是老奸巨滑。我們在,王鈺這個次相就坐得穩如泰山,一旦我們完了,下一個就是他王小寶。他說,他會不拼了死力的救我們麼?」
梁師成仍舊半信半疑。蔡京卻已經有了逐客之意,又說了幾句撫慰的話,便讓管家送客了。出了太師府,梁師成仍舊感覺心裡不安,將希望寄托在政敵身上。天下哪有這個道理?求人不如求己!
此時,以陳東為首太學學子,已經快到御街。汴京城裡的百姓們,見一大早。幾百個太學生就匆匆向御街方向走去。一時驚奇,一傳十,十傳百,不多時,御街方向便已經人頭攢動,聚集了數千名百姓。等候著太學生們的到來,百姓們對朝政大事自然不太瞭解,中國人歷來喜歡瞧個熱鬧。就是街上撞死一條狗,也會圍著看半天。
「剷除六賊,肅清朝綱!剷除六賊,肅清朝綱!」整齊地呼喊聲,從遠處傳來,御街前的百姓們伸長了脖子,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這些天子門生們今天要幹什麼啊?過年還早,國家又沒有什麼喜事。不會是搞什麼慶典吧?百姓們議論紛紛。
「閃開!」正當京城百姓等著看個究竟的時候。斜處裡突然奔出一彪兵馬,刀槍鎧甲。鏗鏘作響,立刻擺開陣勢,擋在了御街之前。將看熱鬧地百姓,盡皆驅散。稍有不從者,便拳打腳踢,刀槍相向。御街前,立時響起一片哭爹叫娘的聲音。
「剷除六賊,肅清朝綱!」陳東走在隊伍的最前頭,振臂高呼,情緒激動。幾百名太學生,聲音整齊,直入雲霄。轉過雲通街,面前就是通向皇宮的御街了。陳東老早就望見御街前,整整齊齊列著一陣兵馬,都是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嚴陣以待。京城地防務,早就由小王相爺的南府軍接管,他肯定不會派兵阻擋。而京城裡,能調動軍隊的,除了京師衛戍區的長官外,就只有皇帝親掌地殿前司,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這三個衙門。而這三個衙門的掌軍太尉,就有兩個是蔡京的同黨。
想到此處,陳東已經明白事情的原因,心裡更加憤怒,加快腳步衝上前去。身後同窗們一看,更是面無懼色,奮勇向前。御街之前,剎那間腳步聲大作,憤怒地太學生們衝到軍陣前,以血肉之軀,衝撞在士兵們的盾牌上,一邊高呼口號不止。
起初,軍隊方面還能控制得住局面,無論學生們怎麼沖,怎麼撞,反正士卒們有盾牌作掩護,無論如何也衝不過御街去。在大宋,文人學士的社會地位很高,更何況這些被之為「天子門生」的太學生?而受歷來朝廷「揚文抑武」國策地影響,武夫在大宋,地們低微。這些天子驕子們,豈會把士兵放在眼裡?
剛開始,他們還算克制,只是用身體衝撞,可後來,那軍隊出來一員將領,一句話就把學生們地怒火挑起來了。
「你們這些學子,不好好在太學唸書,跑到這御街來,想造反啊!告訴你們,造反是要殺頭的!到時候我把你們一個個全抓起來!」此人是殿前司太尉宿元景麾下一名部將,叫方猛,從前不過是個提轄,宿元景上任後,為了清除高俅當年地勢力,大肆提拔中下級武官。
這方猛沒讀過什麼書,純粹是個渾人,講話也沒什麼水平,一句話就把學生們給激怒了。七八名太學生,上前將陳東舉起,高高在上,沖那武官大聲吼道:「京城太學生聯名上奏,請求天子誅殺六賊,肅清朝綱!你是何人部下,竟敢擅自調動軍隊!有沒有天子詔命!有沒有王相軍令!」
「什麼六賊七賊?老子不知道!老子只知道你們這些窮酸要在天子腳下鬧事!我再說一次,馬上乖乖的回太學去。要不然。本將可要下令抓人了!」方猛騎在馬上,手按刀柄,作勢恐嚇道。
陳東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踩在同窗們肩膀上,環顧四方,見京城百姓雲集,人頭攢動。遂大聲疾呼:「朝綱敗壞,六賊弄權。蒙蔽聖聽,結黨營私!如今國家朝綱敗壞,貪腐之風盛行!女真蠻夷,在東北虎視眈眈,黨項小賊又兵出夏州,威脅太原!就連高麗,rb兩個番邦,也敢對我天朝上國指手劃腳!而蔡京等人。喪權辱國,一味割地賠款,討好外敵!我堂堂中華,何時受過如此大辱!想漢唐盛世,敢犯中華天威者。雖遠必誅!祖宗英靈在上,若見大宋今日局面,豈能安息!今日,我太學數百學子。聯名向聖上進諫,請斬蔡京,童貫,梁師成,李彥,王黼,朱緬六賊!傳首四方,以謝天下!」
陳東慷慨陳詞。激憤難當,百姓們多年受此六賊欺壓,眼見國家積弱,民怨沸騰。聽罷陳東的忠義之言後,群起響應。高呼「誅殺六賊,肅清朝綱!」,聲勢震天!
士兵們終究是出身貧苦,眼見太學生和百姓交相響應。聲勢浩大。也不忍心將刀口對準這些手無寸鐵的弱者。軍中有一名提轄官,見此情景。遂回頭對方猛叫道:「方將軍,學子百姓群情激憤,眾怒難犯。況且,他們只是向聖上進言,並非圖謀不軌。再則,京師治安,若小事由開封府處理,大事由小王相爺處理,我等在此阻擋,名不正,言不順,不如……」
「呸!」方猛聞言大怒,一口啐在那提轄官臉上,怒聲辱罵道:「你什麼身份?豬狗一般的東西,也來教訓老子?你們聚眾鬧事,就是要造反!來啊!將那帶頭鬧事的逆賊,給我鎖了!抓到殿帥府衙門去,先吃一百軍棍,我看他嘴不嘴硬!」
軍令如山,當即便有幾名士卒,手持刀盾,衝上前去,想要將陳東拉下來。學子們一見,這還得了,紛紛以身體作為人牆,擋住士兵們地去路。有一個性急的士卒,見學子們阻擋,舉起盾牌就朝他腦袋砸去。
那獸面鋼盾,稜角頗多,一砸下去,就血流滿面。
「打人了!」受傷的學子一摸臉上鮮血,憤聲疾呼。天子門生,豈能被這些武夫侮辱?人群中,一時怒海滔天,數百學子組成人牆,舉起陳東,奮力向前!只見人潮湧動,士兵們節節後退,幾乎抵抗不住。
「嗆」,方猛匣中寶刀抽出,揮向前方,氣極敗壞地吼道:「抓人!凡不後退者,打死不論!」
一場血案,終究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身強體壯的士卒,全副武裝,開始武力鎮壓太學生。學子們仍舊毫無退意,迎著刀鋒盾牌,向前衝去。一個接一個的栽倒在地,又一個接一個的補上空缺。
起初,士兵們還顧念學子手無縛雞之力,不忍刀兵相向,只用刀背,盾牌襲擊。可後來,方猛一見情勢有失控地跡象,下令鎮暴。
「同窗們,不要還手!我們是請願,不是造反!不要還手!」陳東眼見血流成河,昔日朝夕相處,同榻而眠的同學們一個個倒下去,憂心如焚。可局面一旦失控,就誰也收拾不了。面對全副武裝的士卒們,學子開始了反抗。用拳頭打,用牙齒咬,用頭去撞。
方猛地臉上,閃過一絲獰笑,大聲下令道:「殺!他們已經開始反抗,這不是請願,已經是造反了!給我殺!不許手軟!」
當第一個士兵用鋒利地剛刀,砍死一名太學生後,事情終於一發不可收拾。親眼目睹這場慘案的京城百姓們,也按奈不住,開始聲援學子。
「少游兄,玉階兄,事情不妙,你們快去寶國公府報於王相知曉!」陳東權衡利弊,忙對身邊兩名同窗說道。那兩名太學生,也被士兵們地刀背砍得血流滿面,聽陳東這麼一說,不再遲疑,離開了人群,飛奔向寶國公府。
方猛眼尖。早望見有兩名學子離了人群,想必是去向誰通風報信。忙令身邊士卒,前去追趕。那兩名太學生,一路飛奔,忽聽街邊百姓大聲呼喊:「兩位小哥,後面有追兵!快些跑!」
兩人回頭一看,不敢停留,使出吃奶的力氣向前飛奔。耳邊儘是一片呼呼風聲。街邊地景物,齊刷刷向後倒去。可他們的體力終究比不過每日操練的禁軍士卒,眼見就要被追上!
也是他們命大,在轉過一個街角時,正撞上一位官員的儀仗。
「大膽!衝撞朝廷大員地儀仗!來人,拉到街邊,仗責五十!」那位官員地隨從大聲責罵道。正當兩人暗暗叫苦時,轎簾開處。一位官員探出腦袋。卻是目若朗星,面如冠玉,正是翊衛軍承宣使,孝文侯柴進堂。
這時,那隊追兵也趕到了柴進堂儀仗之前。見有朝廷命官在,也不敢造次。柴進堂見兩人血流滿面,後面又有禁軍在追,遂問道:「你們是什麼人?莫不是犯王法。才被禁軍緝拿?」
「大人,我等是太學學生,今日要聯名向聖上請願,誅殺奸黨。不料奸黨事先察覺,於御街之前派兵阻攔,對我等痛下殺手!請大人施以援手!」兩名學子跪拜在柴進堂轎前。
柴進堂心裡暗驚,表面上仍舊不動聲色,略一沉吟。對兩名學子說道:「無妨,你們且跟本官走,我自會保你們。」說罷,叫過一名隨從,耳語幾句。那隨從聽完後,又奔向兩名學子身後的禁軍士卒,低聲說著什麼。
士卒們聽了,都是紛紛點頭。轉身奔了回去。見此情景。兩名學生心中生疑。其中一人大著膽子向柴進堂問道:「沒請教大人尊姓大名?」
柴進堂卻是不答話,放下了轎簾。兩人心中越發的疑惑。交換了一下眼色,突然發足狂奔。卻不料,柴進堂手下隨從,都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他們兩人剛一動,便被一把抓住,按倒在地。
「放開!我們要去見小王相爺!你放開!」兩人大叫!街邊百姓見狀,紛紛駐足圍觀。此時,柴進堂地聲音從轎中傳來:「不要讓聒噪。」
隨從們一聽,就在地面上抓過灰土,塞入兩人嘴裡。即便他們拚命掙扎,也動不得分毫。正當柴進堂要起行時,前面忽然又來了兩頂轎子。宋時,官員的轎子上都有明顯的飾物,以表明身份。
那行在前面地轎子上,分明有正一品大員的裝飾。柴進堂雖是前朝皇室後裔,但也不過是區區從三品的承宣使,自然要替對方讓道。
那兩頂轎子行過柴進堂官轎旁邊時,後面的一頂轎子掀起了轎簾。露出一張芳華絕代的俏麗臉龐來。
「停轎。」轎中女人輕聲叫道。前面那頂轎子也隨之停了下來。不過轎中之人,並未下來。而是一人丫頭從前面奔來,在那女人轎外問道:「南仙小姐,夫人詢問為何停轎?」
「紅秀,恐怕要請夫人下來一趟了。」耶律南仙地目光,一直盯著街邊兩名被按倒在地的學生身上,說完後,下了轎子。耶律南仙自到寶國公府後,一直深居簡出,柴進堂當然不認識。
不過,隨之下來的童素顏,柴進堂可是在王鈺大婚慶典上見過地。臉上閃過一抹驚色,忙下轎上前,拜道:「下官柴進堂,見過相國夫人。」
童素顏被紅秀攙扶著,來到耶律南仙身邊,小聲問道:「出什麼事了嗎?」耶律南仙眼下仍舊沒有名份,在朝廷命官面前自然說不上話,遂對童素顏耳語了一陣。後者聽罷,微微頷首,遂笑道:「原來是孝文侯,我家相爺時常提起你。」當初,童素顏女扮男裝,在尚儒書院讀書,跟柴進堂也算是同學。
柴進堂面不改色的回答道:「當年寶相,夫人還有下官同院求學,一轉眼,都過去幾年了。不知寶相近來可安好?」柴進堂前面說著話,背後卻暗打手勢,隨從見狀,就要偷偷帶走那兩名學生。
「慢著!」耶律南仙一聲冷喝,叫住了那幾人。柴進堂臉色一變,正思考對策,耶律南仙已經走了過去。冷若冰霜的問道:「看這兩人穿著,似乎不是普通人?不知孝文侯為何將他們羈押?」
「這事,本官似乎用不著向你交待吧?你是什麼人?」柴進堂抖出了官威。
耶律南仙並不理會,慢慢靠上前,見柴進堂的幾名隨從神情勇悍,心知不是易與之輩。此時,那兩名學子聽到王相的夫人到了,拚命掙扎。吐出口中泥沙,艱難地叫道:「我們要見小王相爺!人命關天啊!夫人救命!」
童素顏一來出生在豪門,二來又是一品誥命夫人,方才耶律南仙又有交待了一番。聽到學子呼喊,便沉下臉去,不滿地問道:「孝文侯,既是求見我夫君的人,你憑什麼扣下?」
柴進堂一時作難。敷衍地答道:「下官見他們跡象可疑,滿臉鮮血,所以……」
「哼!這京城地治安,也輪不到你孝文侯來管吧?夫人,他們既要求見相爺。便隨我們一起到寶國公府吧。」耶律南仙說道。
柴進堂一聽,脫口說道:「不可!這事……」
「怎麼?當朝丞相正妻,一品誥命夫人說的話,不管用麼?柴進堂。你最好不要管這事,一旦相爺得知此事,怪罪下來,你可擔當不起。」耶律南仙語含威脅,步步緊逼。柴進堂心知今天這事,自己已經管不下來,思之再三,只得拜辭童素顏。帶著自己的人離去了。
回到寶國公府,耶律南仙急領兩名學子拜見王鈺,細說御街前發生的慘案。
「什麼?有人調動軍隊,到御街鎮壓?誰的軍隊?」王鈺聞訊大驚!太學生要去請願,他早就知道。也料到蔡京會得到消息,可以蔡京的行事作風,他絕對不可能如此鋌而走險。所以,王鈺才安心呆在寶國公府裡。靜待消息。
「王相。學生聽那領軍將領言道,要將我等抓入殿帥府。想必是殿前司的兵馬。」
王鈺拍案而起,怒喝道:「豈有此理!京城衛戍,是我南府軍地事情!幾時輪到他殿帥府來插手?在京城地界,沒有皇帝詔命,沒有樞密相公親筆手札,就敢調動軍動,我看他們才是想要造反!」
這事地確出乎王鈺意料,旁邊吳用聽完後,走上前去,向王鈺說道:「相爺,下官認為,這事恐怕不是公相的意思,是另有其人。」
王鈺深知蔡京為人,步步為營,穩紮穩打,斷然不會作出這種不經大腦的事情。既然蔡京,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岳父童貫,那就有只有一個人了。哼哼,既然他自己尋死,可就怪不得自己了。
「吳用,你速去京師衛戍衙門,傳令索超,讓他率本部兵馬,到御街平叛。告訴索超,平的是亂軍,不是學生,要是傷了我一個學弟,我可要讓他拿話來說。」王鈺軍令一下,兩名學子方才放心。拜謝王鈺後,正要離開,卻被叫住。
「你們受了傷,就在我府上暫歇,先包紮傷口才說吧。放心,我王鈺是太學出身,絕不忘本。你們都是我的學弟,拼著腦袋上烏紗不要,我也會保住你們。」王鈺對這些「學弟」,很是關懷。
「感謝恩相厚意,但同窗們還在御街前流血犧牲,我等豈能苟且偷生?就此拜別,若能生還,不敢忘王相大恩。」這兩個書生,倒有幾分骨氣。王鈺點了點頭,放他們走了。
待眾人走後,耶律南仙踏進王鈺書房,只說了一句話:「終於開始了。」
御街上,喊殺聲仍未停止,橫屍遍地,怎一個慘字了得。數百太學生,死傷過半。但悲痛的學生們並沒有因為眼前地慘狀,而萌生退心。他們緊緊護衛在陳東周圍,拚死抵抗著士兵們地輪番進攻。
「殺!殺盡這些逆賊!」方猛面對眼前地慘狀,絲毫沒有憐憫之心。百姓們眼見軍隊如此殘暴,竟對手無寸鐵的讀書人下此毒手。義憤填膺,無奈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就是想幫這些文弱地學生們一把,也力不從心。
正當眾人絕望之時,忽聽急促地馬蹄聲響起,伴隨著鎧甲兵器碰撞所發出的鏗鏘之聲。再等一陣。似乎連腳下的地面也為之顫抖。眾人回頭一看,只見遠處塵頭大起,一彪威猛的騎兵正急速開進。街上百姓紛紛讓道。
為首一將,手持大刀,背後旗號分明,南府驍騎軍索超。人未到,聲先至:「奉寶相鈞旨,前來平叛!」平叛?難道連小王相爺也要對這些學子們下狠手?這天下還有沒有公理了!
索超奔至御街前。勒住坐騎,躍馬揚刀,雷若奔雷:「聽好了!寶相有令!太學生聯名請願,是激於義憤!也是在朝廷制度地許可範圍之內!你等亂軍,妄殺好人,快快放下兵器!誰敢不從,格殺勿論!」
百姓們聞言,轟然叫好。南府軍英勇善戰地威名。舉世共知。這些幽雲兒郎,當年在北方,打得契丹人,女真人聞風而逃,何等威風!方猛也素知南府軍驍勇。但上頭有命令,自己如果不執行,可沒自己好果子吃。
「不要管他們!將剩下的學生帶走!」
「誰敢!」索超綽號急先鋒,在軍中威名遠播。僅次於林沖等人。見亂軍還敢負隅頑抗,蔑視南府軍威,大怒,雙腿一夾,胯下戰馬閃電般奔出。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已衝至方猛面前,一口大刀,劈落方猛頭盔。直架到他脖子上。
方猛大駭,見索超如此驍勇,一眨眼就衝至自己面前,直追當年斬顏良,誅文醜的關帝聖君。一時沒了主意,慌忙叫道:「左右!誰來救我?」
有士卒剛一動身,便被先前那提轄官擋住,大聲喝道:「退後!放下兵器!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小王相爺寬大為懷。必不追究我等!」士卒們一聽,面面相覷。當有第一個士卒帶頭放下兵器時,其他人紛紛效仿,一時御街之前,叮咚作響,殿前司軍隊的武器,掉了一地。
索超控制住局勢後,奉吳用之命,將受傷的學生送至醫館搶救,死者厚斂。不論太學生,還是京城百姓,都對王鈺感恩戴德,視若再生父母。
這一事件,震動天下。士林之中,掀起了一股批判奸黨,聲援京師太學的風潮。大宋全國的文人墨客,士大夫階層,紛紛行動,各地地聯名上書,如雪片般送至京城,矛頭再度指向了以蔡京為首地「六賊」。
禁宮,資政殿。
當蔡京踏入殿中時,已經感覺到了窮途末路。早前梁師成到自己府上來,就應該警告他不要擅自行動。可恨這愚才,竟然冒天大的風險,與宿元景一道,作出這等荒唐的事情來。如今天下輿論,都把矛頭對準了自己,今天踏進這資政殿,不知還有沒有命回去。
梁師成,宿元景二人,已經在殿中央伏地請罪,王鈺坐在旁邊,目不斜視。
「臣,蔡京,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蔡京推金山,倒玉柱,大禮參拜。殿上鴉雀無聲,落針可聞,遲遲不見天子叫平身。
趙桓端坐於金殿之上,暗忖眼下局勢。梁師成伙合宿元景,擅自調動兵馬,殘酷鎮壓太學生,這兩人的腦袋,是不能留了,這也正合太上皇的意思。太學生們泣血上奏,稱蔡京,童貫,梁師成,李彥,朱緬,王黼為大宋六賊,請求誅殺此六人,以謝天下。
何不順應民意,將這六人斬首抄家,蔡京一黨,從此轟然倒塌。只是,童貫是王鈺岳父,又是樞密院最高長官,管著全國的軍務。若是動他,恐怕會惹急王鈺。現在王小寶在國內民望甚高,南府軍雖然表面上由副指揮使韓毅林沖二人掌管,但實至上,軍中全是王鈺嫡系,韓毅已經被架空,事情很棘手啊。童貫不能動,其他五人命該如此。
「蔡京,你知罪麼?」趙桓輕聲問道。
蔡京跪伏在地,連連叩頭道:「臣自踏入仕途來,勤於政務,難免有紕漏不周之處。但臣非聖賢,豈能無過?眼下天下輿論,皆將矛頭對準微臣,個中苦楚,還望聖上明察。」
趙桓冷哼一聲,不再理會,轉向王鈺問道:「王愛卿,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回聖上,此次太學生激於義憤,聯名上奏。這是學生們忠心愛國的表現,應該給予嘉獎。梁師成,宿元景二人,擅自調動禁軍,血腥鎮壓,其罪當誅,不容置疑。但太學生們所言六賊之事,臣認為,就算此六人有罪,也當按照律法,詳加查明才是。切不可因片面之詞,而妄殺重臣。蔡相為官多年,勞苦功高,就如他所言,難免有紕漏不周之處。請陛下念在他往日功勞上,從輕發落為宜。」
果然不出蔡京所料,王鈺還真為他說話了。梁師成聽到此處,悔恨交加。若是聽從公相之言,也不至有今日之禍,悔之晚矣。
趙桓聽罷王鈺陳述,突然笑道:「天下傳言,蔡相與王相不合,朕今日看到,似乎傳言有誤?」
王鈺鎮定自若,回奏道:「坊間傳言,不可盡信。臣與蔡相,或許政見不合,但都是同朝為官,共理國事,理應仗義執言。」
趙桓倒有些為難了,王鈺都開始替蔡京說話,如果自己就此處斬他,王鈺若察覺到危險,恐怕會鋌而走險,反而不妙。
可眼下四海之內,輿情鼎沸,若不法辦蔡京,失去這個機會,豈不可惜?也罷,留下他一條老命,量他也興不起風浪來。
「傳旨,將蔡京削去爵位,貶為庶民,在家待罪,不得出府半步。梁師成,宿元景二人,罪大惡極,不容寬恕,交由大理寺按律問罪。王鈺處事果斷,迅速平息事端,功勞卓著,容日後再行封賞。」
大宋靖康三年年末,權傾一時地蔡京倒台,被皇帝趙桓貶為庶民,在家待罪。梁師成,宿元景二人,因擅自調動軍隊,鎮壓學生,被大理寺按律處以極刑。而六賊中,除童貫外,或被貶謫,或被流放。這些禍亂國家多年地奸臣,都遭到了報應。消息傳出,四海歡騰。民間奔走呼告,鞭炮聲響徹通宵。百姓們都在慶祝一代奸相,從此倒台,不能再為禍國家。
可他們不明白,一個國家的興亡,豈是一兩個奸臣所能左右地?哪怕是倒了一個蔡京,又能說明什麼?根源,還是在皇帝身上。
事後,趙桓將左僕射的職權,暫時交由八賢王掌管。至於其他空缺,都安排了自己的親信接任。惟獨殿前司太尉一職,遲遲沒有定下。
御街慘案發生後,王鈺領頭,中書省在獲得皇帝肯定後,下發公書。讚揚太學生忠心為國,對死傷地學生,從優撫恤。王鈺為給天下學子留下一個榜樣,上奏趙佶,開啟了中原歷史上的一個先例。將御街事件發生的十二月初二,定為大宋學子的節日,永遠紀念。
王鈺此舉,是要買盡人地心。中國歷史上,學生們向來是愛國的,也是關心國事的。以陳東為首的大宋太學生就已經開了先河,再有後來清朝康有為的公車上書,還有王鈺熟知的五四運動,都是學生愛國的代表。
王鈺變法,已經獲得了天下「工商」兩個階層的民心。眼下,又被大宋士大夫階層視為領袖人物。則封建時代「士農工商」四個階層中,支持王鈺地,大有人在。
靖康三年的大宋,處在急劇的變動之中,這場角逐中,鹿死誰手,還是一個未知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