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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桶 第一百一十三碗 朋黨之爭 文 / 宋默然

    第一百一十三碗朋黨之爭

    「大人,如果小人沒有猜錯,這房裡的臭味,也不是屍體發出來的。」仵作一鳴驚人。

    「不是屍體散發出來的?」李綱也覺得有些意外,難道這房間裡的臭味,不是屍臭?

    「是的,小人驗了一輩子的屍,對屍體的臭味很熟悉,這種味道絕對不會是屍臭。據我估計,這臭味可能是他們體內的毒藥所發出。而且這種毒藥,還有防止屍體腐爛的作用。所以,郝大通一家四口的屍首,才沒有腐爛。」

    郝大通既然決意尋死,又怎麼會還想讓自己的屍體不腐爛?這也不合常理。難道郝大通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李綱當即回到府衙,傳訊大通號錢莊的丫環,夥計,及門人。又派人到大通號案發老現場,將牆壁上「王鈺新法,禍國殃民」四個字臨摹下來,作為證據。

    驚堂木一聲響,李綱命人拿出那臨摹的八字,讓大通號的丫頭夥計們辨認,看到底是不是郝大通的筆跡。

    「大人,小的們沒有讀過書,並不識字。」沒想到,大通號的丫頭夥計們,竟然沒有一個識字的!細問之下,方才得知,郝大通平常事必躬親,從不假手他人。連賬目都是他自己在管,賬房先生也沒有一個。

    這倒是讓李綱為難了,本以為如果郝大通是他殺,那麼牆壁上的字,就有可能不是郝大通自己所定,偏偏這些下人們又都不識字。

    「大人……」正當李綱左右為難之際,堂下一個丫頭叫道。

    「何事?」李綱問道。

    「民女在大通號,一直伺候夫人,曾經見過老爺寫字。」那丫頭說道。這話讓李綱大喜過望,急忙問道:「那你可認得這八個字是郝大通的筆跡麼?」

    誰料,那丫頭竟然說道:「民女不會辨認筆跡。但我家老爺,生來就是左撇子。」

    什麼?左撇子!

    「仵作,那郝大通屍體上,是哪支手手指被割破?」李綱察覺到什麼,向旁邊仵作問道。

    「回老爺的話,郝大通屍體上,是右手食指被割破。」仵作堅定的回答道。一個左撇子拿右手寫血字,這似乎也不對吧。案情取得了重大的進展。郝大通既然是左撇子,而那牆壁上的血字,又是用他的右指所寫,以此可以推論,郝大通極有可能是他殺。

    而與此同時,再度勘察現場地衙役們發現一個重要的線索,那就是大通號密室牆壁上的血字,距離地面只有正常成年男了胸口的高度。而郝大通身長七尺。他如果舉起手寫血字,高度至少到成年男子頭部以上。以此,可以推論,郝大通是死後,被人托著屍體。用他的手指寫了那八個誹謗小王相爺的血字。

    禁宮,保和殿。

    剛剛即位的皇帝趙桓,在此召見眾臣,詢問變法事宜。趙桓倉促即位。似乎還沒有習慣當皇帝,朝政大事,他從來不會拿什麼主意,只會一味的詢問大臣,特別是對王鈺,非常倚重,大概是因為年紀相仿地緣故吧。

    右僕射王鈺,向趙桓奏報了最近變法的事務。趙桓聽得雲山霧罩,一竅不通,只會偶爾出言稱讚幾句。

    「好,王愛卿辛苦了,你主持變法,朕很放心,望卿勤於政務,為君分憂。」趙桓說著套話。連連點頭。其實王鈺所陳述的變法大計。他一樣也不懂。只聽明白了其中幾句「可為朝廷增加大量的賦稅」「從此將由朝廷監管」。

    「陛下,老臣有本要奏。」一直在旁邊沉吟不語的蔡京突然說道。

    趙桓見蔡京有本要奏。皺了皺眉頭,隨口說道:「蔡相有本,儘管奏來。」

    蔡京向前走了幾步,從袖中取出奏本,雙手呈上:「臣最近接獲各地呈文,稱新法的推行,擾亂地方,民怨極大。各地官府都向朝廷報急,建議廢止新的財政法。」

    趙桓接到奏本,隨意看了幾眼,便扔在龍案上,不滿的說道:「地方官員,互相推脫,阻礙變法大業,是何道理?朕當下詔,責斥他們。」

    蔡京似乎早就料到新帝會有是這種態度,不慌不忙,繼續說道:「變法圖強,固然重要,但若操過過急,恐怕適得其反。再者,因為新地財政法,已經惹出了郝大通一案,致使民間議論紛紛。若再不顧實情,強行推動新法,只怕會動搖國本,請陛下三思。」

    聽到「動搖國本」四個字,趙桓沒了主意,向王鈺看了過去,嘴裡問道:「這,這如何是好?」

    王鈺還沒來得及回答,那邊梁師成,宿元景,楊晉,李彥等人紛紛出班,稱新法害民,不可再行。如果強行變法,只怕會動搖國本,引起騷亂。趙桓聽罷,目瞪口呆,環顧左右,結結巴巴的說道:「這,這,變法是為了圖強,怎麼會……」

    「陛下!」正當眾臣爭論不休時,王鈺出班,大聲奏道。保和殿裡,頓時鴉雀無聲。

    「新法是利是害,日後自見分曉。臣今日收到開封府李綱上報,郝大通一案,已經取得突破。」

    蔡京聽到這句,神色為之一變,但轉瞬即恢復正常。

    「哦?有何進展?」趙桓忙問道。

    「郝大通生前是左撇子,但他的屍體上,卻是右手食指被割破,在牆壁上寫下了那八個血字。而且,據李綱所言,郝大通密室牆壁上那八個血字,高度只到成年男子胸前,似乎是被人托著屍體,寫下血字。」王鈺剛剛講完,眾臣竊竊私語,若真是如此,那郝大通豈不是他殺?

    趙桓仍舊一副疑惑的模樣,問道:「那又說明什麼?」

    「回陛下,說明郝大通極有可能是他殺,而非自殺!那牆壁上八個血字。也可能不是他的本意!而有別有用心之人,為阻礙新法地推行,殺人嫁禍,制度輿論,藉以誹謗微臣。」

    趙桓聽罷,重重一掌拍在龍案前,怒聲喝道:「豈有此理!變法圖強,乃是國策!竟然有人敢殺人嫁禍。誹謗重臣,傳旨開封府李綱,速速偵辦此案!將那幕後黑手揪出來,不管他是多大的來頭,朕必將嚴懲不怠!」

    「回陛下,李綱還查到,郝大通一家四口所中劇毒,並非尋常毒物。而是南星七葉草。中此毒者,屍身不腐,但會散發惡臭。而這種毒草,產量極少,一般的藥鋪之中並沒有。李綱打算以此為線索。繼續追查下去。」郝大通一案,本屬絕密,偵辦過程也處在高度保密之中,而王鈺公然在朝堂上講出李綱下一步的行動。讓人費解。

    廷議完畢之後,眾官拜辭出宮。趙桓換下龍袍,著常服,逕投其父太上皇趙佶所住地永福宮而來。

    趙佶退位後,被尊為太上皇,表面上不理政事,所有軍國要務,統統不問。全交由趙桓自己處理。他搬到永福宮,對外稱是養病。

    趙桓來到永福宮前,見內侍省李吉在此伺候,遂上前問道:「太上皇病情可有好轉?」

    李吉行過大禮,小聲回答道:「回聖上,太上皇近日龍體稍安,此時正在宮中。說是若陛下到來,不必通報。」趙桓點了點頭。徑直走了進去。

    永福宮中。龍榻之上,油盡燈枯的趙佶臉色臘黃。咳嗽不止。兩名宦官正替他捶著背,見趙桓進來,他揮手摒退宮裡眾人。

    行過大禮,趙佶讓趙桓坐於龍榻之前,自己也撐著床沿,坐了起來。

    「今天廷議,大臣們都說了些什麼?」趙佶手握著一條錦帕,不住掩嘴咳嗽。

    「回太上皇,今日廷議,王小寶上奏了近來變法的事宜。蔡京卻上奏說,變法害民,各地官府都請求朝廷廢止新法,梁師成,宿元景等人附和其說。」趙桓一五一十,將方纔保和殿廷議,講與趙佶聽。

    趙佶聽罷,冷哼一聲:「哼,結黨營私,尾大不掉。那蔡京,梁師成等人,已經結為一黨,你自己心裡要有數。對了,那你是什麼說的?」

    「朕聽從太上皇教導,凡事都問大臣,並沒有表述自己的意見。」趙桓此時的神態,與先前在保和殿大不一樣。

    「好,就是這樣,守弱,看他們蹦噠就行了……」趙佶似乎連說話也很吃力了。

    趙桓見狀,慌忙上前服侍,又是撫胸,又是捶背,好大一陣才安定下來。趙佶氣喘如牛,拉著趙桓的手說道:「趙桓,眼下用王鈺,只是權宜之計。你表面要向著他,支持他變法……咳咳……」

    「太上皇,王鈺真的可信麼?」趙桓一邊替其父撫著胸口,一邊問道。

    「可信?呵呵,桓兒,這天下哪有什麼可信地人,你沒看見,王鈺一上任,就拉攏了尚同良,孟昭,李綱這幾個麼?他們也是一黨。所謂朋黨之爭,歷朝歷代都有,不可避免,你要做的就是,把黨爭控制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自古大臣們不爭,皇帝就坐不安穩。」

    趙桓點頭,把他的話牢牢記在心裡。

    咳了好大一陣,趙佶才緩過一口氣,黯然長歎道:「我沒有多少日子了,現在我只有兩個心願。第一,希望看到蔡京一黨倒台,這一點相信王鈺能辦到。」

    「若是蔡京一黨倒台,那王鈺……」趙桓忙問道。

    趙佶忽然抬起頭,神色冷峻,看了趙桓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繼而念道:「第二,我死之後,什麼也不想要,只想讓一個人陪著我。」

    趙桓會意,起身拜道:「太上皇萬壽無疆,必定長命百歲。」

    夜幕降臨,整個汴京城都籠罩在一片夜色之中。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早已進入夢鄉,京城一片安靜,偶爾幾聲狗叫,在黑夜顯得格外刺耳。

    一隊巡城的南府軍士兵,挺著長槍。從大街上穿過。京城的防務,早已經在老百姓不知不覺中調換了。

    一處陰暗地角落裡,幾雙眼睛一直盯著巡城而過地南府軍,待他們走過後,才從黑暗中現出真身來。一共三人,都穿著不易被人發現的黑色勁裝。三人對視一眼,隨即展動身形,向對面地一處房屋奔去。

    大門早已關上。他們似乎也並沒有想過要走正門,在圍牆下面四下張望了一番,其中一人半跪,雙手合攏,其餘兩人各後退幾步,一陣助跑,踩著他的手,躍過牆頭。

    悄無聲息地落入院裡。三人有侍無恐,甚至不怕被人發現,直接就向屋子裡奔去。門窗都關得很嚴,可難不住這幾名夜行客,幾乎沒費什麼勁。門便被捅開了。

    屋子裡面,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三人摸索著前進,最前面一人伸手摸到一樣東西後。輕聲說道:「找到了。」

    火光一閃,有人打著了火鐮,微弱的亮光照耀下,依稀可以看到他們找的東西。竟然是一具蓋著白布的死屍!郝大通地屍體!三更半夜,翻牆入室,竟然是為了找屍體!

    「四具都在,動手吧。」有人說道。其餘兩人點了點頭,從身上取下什麼東西。

    就在此時。黑暗之中一個聲音響起:「等你們很久了。」這停放死屍的屋子,竟然還有別人!那三名夜行客突然起身,警惕地四張打量。

    好些燈籠被點上,屋子裡頓時一片明亮。這時,那三人才看清,寬敞的屋裡,三面都站列著許多全副武裝的軍士。個個手持長槍,已經將自己圍困在了中央。

    眾軍士中。走出一員武將。手提一桿鉤鐮槍,正是金槍將徐寧。他受王鈺派遣。帶領士卒在這裡設伏,守株待兔。不過,依南府軍的訓練有素,竟然在屋子裡面設伏,不怕被發現被打草驚蛇麼?實在讓人想不通。

    「你們想燒掉屍體,毀滅證據?」徐寧提著鉤鐮槍上前,見那三人手裡都拿著油瓶,正準備引火燒屍。

    那三人更不答話,將手中油瓶扔出,從身上拔出短刀,就向門口撲去。結局顯而易見,沒費什麼力氣,徐寧便拿下了這三名賊人,送交開封府。

    開封府衙內,王鈺正和李綱縱論朝政,李綱本想和小王相爺下上一局圍棋,可讓他很意外的是,寶相直言,他根本不會下棋。

    「相爺,徐大人已經偷入停屍房,意圖盜屍的三名賊人拿獲。現在已經押解到開封府衙內,請相爺發落。」廳外,衙役報道。

    王鈺一聽,笑著對李綱說道:「李知府,你地活兒來了,去吧。」李綱起身拜辭,向外走去。

    王鈺待他走後,對身邊吳用說道:「先生,你說,李大人這一去,能問個結果來嗎?」

    坐於王鈺身邊的吳用,拱手回答道:「下官料想,李大人這一去,能問出結果來。那三名賊人必然一口咬定,是他們對新法不滿,所以殺了郝大通一家,嫁禍給相爺。並且將當日地情形,似模似樣的複述一遍,分毫不差。」

    王鈺聽後,鼓掌笑道:「好,不愧是智多星!今日我在保和殿,故意將李綱的行動講出去,就是想看看,是誰在後面搞鬼。」說到此處,忽然又搖了搖頭:「其實也是多餘,不用想也知道是誰,這三個人,是來當替死鬼了。」

    「相爺,其實這樣也好,有了這三個替死鬼,這件案子就可以結了。證明是他殺後,相爺的麻煩自然不復存在。免得李知府追查到底,反而不好。」

    林沖在一旁聽了半晌,不明就裡,遂向吳用請教道:「先生,追查到底,自然會把那幕後黑手揪出來,這樣有什麼不對麼?幕後黑手一除,寶相的變法大業,就沒有阻礙了。」

    吳用聞言,笑著擺了擺手:「林大人想得太簡單了,這件事情,幕後必然牽連到蔡京。莫說他黨羽眾多,咱們扳不倒他,就算扳倒了他,也未必就是寶相願意看到地。」

    林沖聽了,更加疑惑。王鈺卻是笑而不語。

    果不其然,不多時,李綱匆匆回來,案子審得異常順利。那三名賊人一口咬定,是自己對新法不滿,所以殺害了郝大通一家。現在又來偷盜屍首,意圖毀滅證據。所以地一切,都順理成章。

    「好了,李大人,結案吧,這件事情到此為止。」王鈺鬆了口氣,站起身來對李綱吩咐道。李綱雖然對案件仍有懷疑,可現在兇手已經落網,並且供認了一切犯罪事實,不結案也不行。轟動一時地郝大通滿門被害一案,就此終結。

    出了開封府衙,王鈺並沒有坐他的八抬大轎,而是步行在汴京街頭,吳用,林沖,徐寧三個跟在他地身後。

    夜風徐徐,吹在王鈺的臉上,讓他更加清醒。之所以不讓李綱繼續追查下去,是因為自己不想讓這件事情牽連太廣。就如吳用所說,莫說自己現在扳不倒蔡京,就算扳倒了能有什麼用?蔡京一倒,自己的護身符也就沒有了。王鈺非常清楚,蔡京在,他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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