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碗南府軍威武
遼軍似乎想把南府軍最後一點鬥志也瓦解掉,他們並不急於進攻,而是讓戰馬整齊的前進。數萬匹馬,齊踏大地,轟隆隆的響聲,彷彿雷鳴一般。王鈺深深呼了一口氣,緊緊握住手中銀槍,手心,卻已經沁出汗來。
「賢弟。」護衛在王鈺身邊的林衝突然叫道。
「嗯?」自林沖隨自己到幽雲後,從來都是尊稱,像這樣的稱呼,還是頭一次。
「林沖本是微不足道的武官,能與你結拜成兄弟,是我這一生的榮幸。現在又與你並肩作戰,就算是死,也甘心了。」林沖坦然的說道。
王鈺微微頷首:「是啊,只是我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為國戰死。我原本以為,我應該死於馬上風或是腎臟衰竭。」
遼軍的衝鋒,終於開始了。那聲若奔雷的馬蹄聲,聽得王鈺膽戰心驚。他似乎已經看到了遼軍騎兵手中鋼槍所閃耀的寒光。看來自己人品不過關,別人穿越是榮華富貴,美女如雲,自己卻領著一群血性男人,在這荒涼的戰場上拚死作戰。罷了,我也英雄一回吧。
「放箭!」王鈺高舉銀槍,歇斯底里的吼著。
一片弦響,人數不到一千的弓弩手,將手中利箭射了出去。遼軍騎兵,一片片的倒了下去。可這對於數萬大軍來說,簡直是微不足道。弓弩手們一次次的裝箭,發射,卻仍舊阻擋不了遼軍鐵騎雷霆之勢。
當第一個衝到宋軍陣前,將手中長槍狠命擲出的遼軍騎後中箭倒下之時,他的長槍,正透過王鈺的戰旗,直插入旗桿之中。
騎兵挾雷霆萬鈞之勢,如摧枯拉朽一般,迅速衝破步兵設起的屏障。許多士卒,被騎兵巨大的衝擊力,撞得身子直線飛出。那山崩海嘯之勢,讓王鈺終生難忘。遼軍即使在大遼國勢江河日下之時,仍舊保持著巨大的戰鬥力。第一排衝擊的騎兵撞上宋軍步兵的長槍後,後面的人踩踏著同伴的屍體,繼續衝殺,前仆後繼。
王鈺一聲令下,兩翼騎兵一齊掩殺過來。隱空山下,一片血海……
「活捉王鈺!」一名騎兵衝到王鈺面前,大聲吼著,手中長槍直向王鈺捅來。林沖一槍將那人挑落下馬,扭頭喝道:「大人退後,這裡危險!」言罷,卻發現王鈺呆坐馬上,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
越來越多的遼軍突破屏障,向中軍壓來,想要活捉王鈺。情勢危急,林沖顧不得許多,一把將王鈺撈過來,隨即向後退去。王鈺伏在馬背上,眼看著一個又一個南府軍戰士倒地身亡,其中甚至有許多他能叫得出名字的……
林沖護著王鈺,退到營寨之中,尋一個隱蔽的地方將他放下,又召過幾名士兵,命他們保護大人。
深深望了王鈺一眼,林沖一咬牙,調轉馬頭,殺了回去。
耳邊是一片喊殺之聲,眼前是數萬大軍混戰一團。這不是在看電影,這是活生生的現實。為什麼我的手在發抖?為什麼我的心跳得厲害?我不是自詡天不怕,地不怕嗎?前面,是朝夕相處的將士們在奮力搏殺,我為什麼要躲在後面?
王鈺抱著御賜的銀槍,坐在一頂營帳外面,幾名士兵守在他身邊,不時的看看他。
「王大人……」一聲呼喊,把王鈺驚得從地上彈了起來。仔細一看,守衛自己的五名士兵中,竟然有一人是昨天晚上問自己怕不怕的那個小鬼。一件東西飄落地上,好像是素顏寫給自己的信吧?
王鈺伏下身,拾起那封信,展開來看。童素顏的音容笑貌,彷彿就在眼前。「嗖」,一桿長槍射來,士兵們一片驚叫,猛然間,那小鬼飛撲上來,壓倒王鈺。那桿鐵槍,正釘中他的後背。
「大人,我,我,我叫……」他終究沒能說出自己的名字,他只是想告訴這個年紀跟自己相仿,卻比自己有出息的大官,自己叫什麼名字。
王鈺手中,仍舊捧著童素顏的信,眼睛卻盯著那小鬼,他死不瞑目啊。
「將有必死之心,而士無貪生之念……」王鈺如夢囈一般喃喃的念著。把信小心折好,放進懷裡,王鈺拄著銀槍,將那小鬼的遺體放好。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他稚氣未脫的臉龐,王鈺牙關緊咬,突然將手伸入嘴裡,發出一聲清亮的哨音。
烏雲蓋雪,從亂陣之中,風馳電掣般奔了過來。王鈺一把抓住鬃毛,躍上馬背。
「大人,您!」護衛的士卒大驚。
王鈺調轉馬頭,咬牙切齒的說道:「要死,我也跟你們死在一起!」說完,一槍桿打在馬背上。駿馬負痛,長嘶一聲,發足狂奔!幾名士卒面面相覷,突然同聲發喊,高舉兵刃殺將出去!
耶律大石正騎馬立於帥旗之下,遠遠望著那片寬廣凹谷中的廝殺場面。他似乎已經司空見慣,完全不以為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過漸漸的,他有些不耐煩的,按說遼軍數倍於敵人,早就已經解決戰鬥,打掃戰場了。
可太陽漸漸升至頭頂,谷中仍舊混作一團。從盔甲來看,南府軍的人馬雖然越來越少,可仍舊沒有放棄抵抗。
「大宋能有這樣的軍隊,是他們的幸事,有這樣的軍隊而不知道愛惜,是他們的災難。」耶律大石歎道。
「相爺,你看陣中!」身邊將校叫道。
耶律大石舉目望去,亂軍之中,一面大旗隨風飄舞,「大宋國寶」四字赫然在目。那大旗之下,一員戰將身披金甲,手持銀槍,正奮力拚殺。那不是王鈺麼?
「哼,他自己找死,我看到往日交情上,送他一程吧。」耶律大石說著,從鞍上取過弓箭。他臂力過人,能開硬弓。但見弓如滿月,箭似流星,一聲弦響,亂陣之中,王鈺應聲而倒。
「哈哈,相爺相箭法!英雄不減當年啊!」遼軍諸將齊聲喝彩。
耶律大石輕輕搖了搖頭,將弓箭收下,正要說話,臉上笑容卻突然凝結。那大旗之下,王鈺胸口中箭,竟然又爬上了馬背,身後幾名士卒扛著「大宋國寶」戰旗,往來衝突。
一股怒意沖上心頭,耶律大石臉上掛不住,一把扯起弓箭,瞄準,發射,當親眼看到王鈺倒下去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見鬼了!又,又起來了!」身邊耶律斜聲音有些異樣。
耶律大石也吃了一驚,仔細一看,王鈺身上插著兩支鐵箭,又爬上了馬背!幾十名南府軍騎兵,迅速向他靠攏,像鐵桶一樣將他團團圍住。再想下手,恐怕沒有機會了。
「耶律斜,你是我遼軍第一神箭手,我要你第一箭射倒那面戰旗,第二箭射中王鈺眉心,有把握嗎?」耶律大石將弓箭遞到耶律斜面前,望著自己這員年輕愛將說道。
耶律斜聞言,自負的一笑,討過弓箭,目測距離,一揮手臂,拉開了硬弓:「叔叔,您老人家看好了!」
耶律大石正要看王鈺橫死,忽聞破空之聲傳來,身子一顫!再扭頭看時,自己的親侄兒,遼軍第一神箭手耶律斜,眉心中箭,直栽下馬去!
「相爺小心!」身邊將校齊撲上來,護著耶律大石退下這片高地。
「直娘賊!我讓你射!」林沖雙眼血紅,一領戰袍,早被鮮血浸透。正罵時,耳邊一陣風聲,急忙一閃,將一槍長槍拉進懷裡。順勢一把抱住那人的頭,喀嚓一聲,擰斷了脖子!
王鈺知道自己快支撐不住了,右腿那一箭還好說,但胸口這一箭,卻是痛入骨髓。
「素顏啊,我真像你說的那樣,奮勇殺敵……」
耶律大石受了那一驚,惱羞成怒!退下那片高地之後,推開眾將,大聲下令道:「把我的衛隊也派上去!將南府軍斬盡殺絕!取王鈺首級者,重……」賞字沒有說出口,他生生把最後一個字吞了回去。
因為,他聽到一個聲音,戎馬一生,他對那種聲音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戰鼓的敲擊聲!南府軍已經是垂死掙扎了,哪兒來的戰鼓聲?
「報!相爺,西北方向有大隊宋軍騎兵攻來!」斥候的報告,讓所有遼軍將領變了臉色。
眾人紛紛側目,西北方向,那條小河的對岸也跟這裡一樣,是一片平坦的地勢。從這邊望去,猶如天地相接一般。
此時,一道微微凸起的小崗之上,冒出一面帥旗。再看時,天地相接之處,忽然冒出一隊騎兵。從右至左,綿延兩里之長。那帥旗上一個「種」字,寫得分明!
「父親!進攻吧,王大人他們支撐不了多久了!」一員小將,跨著白馬,手持一對鑌鐵巨錘,躍躍欲試。帥旗下,種師中全副披掛,威武不凡。
「眾將官!」種師中望著不遠處混作一團的宋遼兩軍,大聲喝道。
「在!」十數員戰將齊聲應道。
「殺奔過去!支援王大人!不要放走一個遼賊!」
號令一下,萬馬奔騰!挾雷霆一擊之勢,直衝遼軍!那叫手持巨錘的小將,最是驍勇!第一個衝到小河,殺入陣中!被大隊騎兵衝擊的滋味,遼軍總算是嘗到了。就好比一座小島,突然被一個巨浪完全吞沒!
「王大人!王大人!……」那小將手起錘落,擋者披靡。砸一錘,便叫一聲王大人。望見亂陣中央,一面戰旗高高聳立,始終不倒。巨錘小將,殺開一條血路,砸出數十肉餅,直衝進去。
情勢,立刻出現一邊倒的趨勢。遼軍六萬餘人,挾勝利之威,強攻南府殘部,尚且一時不能得手,打得極其艱難。此時,宋軍援兵已到,無疑雪上加霜!
「相爺!事情不妙,還是撤退為好!」
耶律大石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支騎兵是從哪兒來的?歸化州城外,不是留了一千人作阻敵之用嗎?難道是童貫派出的援兵?
眼見宋遼情勢一邊倒,已有遼軍士兵開始潰退,耶律大石雖然憤恨,卻也不得不權衡利弊,下令撤軍!軍令一下,遼軍兵敗如山倒,種師中所部與南府軍合兵一處,乘勝追擊。而奔在最前面的,正是身插兩支鐵箭的王鈺!
宋軍一直追到上雄城前,耶律大石率殘軍入城後,緊閉城門,只叫守城軍士亂箭射下。
王鈺勒住御馬,一手捂在胸口,若不是御賜的鎧甲堅韌,這一箭非要射穿心臟不可!狗日的耶律大石,你女兒在我手上,卻是連她的性命也不顧!
「王大人!」遠處傳來一聲呼喊,王鈺回頭一望,卻見種師中領著數員戰將奔了過來。
「老將軍!」王鈺一見種師中,喜出望外。待種師中奔到面前,一把抱住,劫後餘生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王大人!你率南府軍拚死抵抗,卑職欽佩萬分啊!更沒想到,南府軍如此英勇,遼軍數倍於你們,竟然能抵抗這麼久!」種師中由衷的說道。他領軍數十年,身經百戰,從他口中說出讚美之詞,當真少見。
王鈺聞言,卻是提不起絲毫喜慶,轉身望去,身後的南府軍騎兵,個個都成了血人。人數,一眼就能看出,怕是只剩幾千人了。
「我的這些兵啊……」王鈺嘴唇顫抖,眼眶泛淚,痛惜的歎道。
種師中見狀,也是感懷不已:「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南府軍威武!」
「老將軍,你帶來多少人馬?」王鈺突然把牙一咬,恨聲問道。
「馬步軍,共計兩萬。怎麼,大人,你要……」種師中不明白王鈺的意思。
王鈺望著面前的上雄郡,滿面怨毒之色:「攻城!」
眾將聞言,無不駭然!攻城?哪有這種打法?但王鈺在這裡官銜最高,種師中又接到軍令,聽候王鈺調遣。
「好!老夫也豁出血本,陪大人您打這一仗!」種師中豪情萬丈,痛快的說道。大宋百年積弱,實在是需要一場勝仗來激勵士氣國威。
種師中帶來的兵馬中,騎兵不過八千,步兵達一萬二千人。而且多是槍兵,弓兵,刀兵,又不曾攜帶攻城器械。想要強攻上雄,倒是有些費事。
最後,宋軍眾將想出一個辦法,將全部弓弩手調在一處,發給火箭,趁天色已晚,遼軍不辯虛實,發箭焚城。
四千弓弩手列作三陣,排在上雄城外,點燃火箭,等號令一下,箭如雨發!而其餘士兵,則大聲吶喊助威!
耶律大石率殘部退入上雄,還來不及清點兵馬,便聽聞宋軍攻城。不多時,又聞報城中四處起火,百姓奔逃。大驚之色,領眾將登上城樓,察看戰事。
城樓上,士兵架起盾牌,護衛耶律大石。從城下望去,只夜色之中,宋軍三陣弓弩手正不休不止的向城內放箭。呼喊之聲,勢若驚雷,耶律大石心裡沒錯,不知宋軍有多少人馬。
「相爺,宋軍攻城,守在城裡,是坐以待斃,不如……」
「不可!夜裡攻城,不知虛實。況且城中四處起火,軍士們都被調去救火,根本無力出城迎敵。我們還剩多少兵力?」耶律大石問道,語氣之中,卻已經有些不耐了。
眾將商議一番,報道:「據粗略估計,可能還剩三萬餘人,傷兵也計算在內。」
「唉,人算不如天算!罷了,棄城!」耶律大石扼腕道。
「可,可,南仙小姐她……」
耶律大石根本沒有理會這句話,大步奔下城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