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碗虎軀一震王八之氣四射
柴進堂放下手中書卷,站起身來,指了指郝大通:「你這人倒很精明,可你只看到以後,沒看到眼前。遼若亡,金兵必然南下,到時聯絡西夏,一鼓而作,大事可定。對了,西夏那邊,可有回音,為何遲遲不動兵?」
「黨項小國,鼠目寸光,沒有甜頭的事,他們不會動手的。」
「呵呵,西夏開國之主李元昊倒是有些本事,只是這些子孫,卻是越來越不濟了。也罷,我現在最擔心的是,面對如此的金遼態勢,宋廷會定出什麼國策。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麼嗎?」
「請侯爺明示。」
「我最怕的是,朝中有人會看出此中端倪。大遼雖然世代與大宋為敵,可現在金國崛起,大遼就成了大宋的天然屏障。一旦遼亡,金兵就會南下攻宋。我怕朝中大臣,會向趙佶進言,聯遼抗金,如果這樣,我們可就麻煩了。」柴進堂憂慮道。
「侯爺,這有何難,我們在朝中廣有耳目,何不請他們向上傳話,鼓吹宋遼世代交戰,煽動士林之中的族群仇恨,主張聯金攻遼。哦,對了,侯爺,這是近年來我們與朝中大臣來往送禮,他們留下的回執。」郝大通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遞交上去。
柴進堂接過翻閱了幾張,都是朝中權貴收下金銀後,留下的回執。
「這東西至關重要,關鍵時候,能有大用。」柴進堂自己收起那本冊子,又吩咐道:「你利用大通在各地的分號,結交士林,國家的輿論都在這些書生們的口中,而大宋又有國策,不殺文人,正可借這個機會,大造聲勢,鼓吹宋遼世仇,不共戴天。到時,我再請朝中有關人等,向趙佶進言,聯金攻遼。」
「小人明白,大官人有書信來,說前番殺高俅失敗……」
「唉,我這個大哥啊,終究不能成事。這樣,你傳信於他,就說王鈺來梁山招安,他不必有所舉動,招安就招安吧。梁山若不招安,他身為賊寇,我在朝中也很被動。反正高俅現在已經沒有了兵權,被趙佶棄用。」
郝大通聞言,百思不得其解,試探著問道:「侯爺,您以前不是說,要以梁山兵馬為外援?現在怎麼……」
柴進堂盯了郝大通一眼,後者見狀,趕緊低下頭去,不敢正視。
「你是我心腹之人,告訴你也無妨。我原先是這樣想過,可梁山以宋江為首,我那哥哥在江湖上名望雖高,上了梁山,卻只管錢糧,像個管家婆一樣。而宋江那廝,一心只求招安作官,沒有反心。不如招了回來,我自有計較。」
為紀念幽雲十六州重歸大宋版圖,趙佶改年號為宣和,宣和二年,資政殿大學士,修武侯,領兵部尚書王鈺,奉詔任招安特使,赴山東招安梁山賊寇。
出行那日,蔡京,童貫,梁師成,宿元景等一班大臣,直送至東華門外,浩浩蕩蕩,綿延數里。王鈺騎著御賜的「烏雲蓋雪」寶馬,攜金牌三十六面,銀牌七十二面,紅綿三十六匹,綠綿七十二匹,並御酒一百將八瓶,一路鳴鑼開道,大小官員軍民人等齊讓路,奔赴梁山。
不到三日,行至濟州城,太守張叔夜率濟州文武官員,列陣於城外十里亭,迎接王鈺。前兩次蔡京,高俅率軍來征,鬧得濟州雞飛狗跳,民不聊生。這張太守戰戰兢兢,生怕又來一個大貪官,濟州這點油水,只怕要被刮得乾乾淨淨。
誰知王鈺一到,對濟州官員甚為親切,不請吃,不拿要,甚至以欽差大臣的身份,出榜安民,說是濟州為平亂,是做了很大貢獻和犧牲的,聖上和朝廷是不會忘記你們的,你們濟州,當官的,要盡忠職守,為聖上分憂。老百姓,要勤於生產,發展經濟。本官回朝之後,定當奏明聖上,下旨嘉獎。
一時,濟州城內,百姓奔走呼告,稱訟王鈺之德。
安民已畢,王鈺遣張叔夜親往梁山報信。宋江得知朝廷恩詔又到,且此次任招安特使的,是名動天下的王鈺。燕青上次回來,備說王鈺恩德,宋江認定此次招安必然成功,本想親自到濟州城拜謁王鈺。誰知軍師吳用進言,前番兩次降詔招安,都功敗垂成,這次仍舊不可輕心,不如帶上兵馬,以策安全。
宋江從其言,全副披掛,攜帶馬步軍三千,開往濟州城下。
這日,王鈺身具朝服,領濟州一班大小官員登上城頭,向城下張望,只見梁山人馬,軍容整齊,排列有方。那陣前,幾員戰將往來馳騁,煞是威風。戰將之中,卻不見林沖。因上次高俅之事,林沖被宋江猜忌,所以不用。
「梁山人馬,果然雄壯,難怪官軍幾次圍剿,都大敗而回。」王鈺在城頭歎道。
旁邊張叔夜見欽差大人這麼說,也附和道:「尚書大人所言極是,那梁山之上,多有能怔慣戰之將,足智多謀之士,好在天子聖明,降下恩詔,從此,梁山眾人便可為國盡忠了。」
「不過,本官既然來招安,宋江為何擺出這種陣勢?想嚇我?」
「尚書大人有所不知,前番招安時,高太尉,哦,高大人故意將詔書讀錯,想殺宋江。所以,他這次才會又攜兵馬前來。」張叔夜解釋道。
「嗯,你叫宋江過來,本官有話說。」王鈺說道,城下士卒替王鈺搬來一張椅子坐下。
張叔夜領命,沖城下大叫道:「資政殿大學士,修武侯,兵部尚書王鈺,奉詔前來招安,宋江出來答話!」
城下宋江一聽,正要策馬前行,身後小李廣花榮拉住:「哥哥小心,我聽說,那王鈺原來是汴京城中一個潑皮小混混,靠著裙帶關係,才爬上高位。這等奸猾之徒,不得不防。」
「兄弟多心了,我聞那王尚書,乃大仁大義之人,出使遼國,建立奇功,非常人可及。況且我等受了招安,少不得還要仰仗人家,怎能如此無禮?」宋江不聽,無奈花榮苦勸,只得命他隨後,張弓搭箭,以防有變。
當下,宋江與花榮兩人,打馬前行,直走到城樓之下。宋江拱手拜道:「文面罪吏,梁山宋江,見過尚書大人。」
「宋江,你好不曉事!王大人堂堂兵部尚書,身份何等尊榮!親自到城樓上接見你,你卻擺下軍陣,莫非反心不死,又要起事?」張叔夜在王鈺授意下,在城樓上大聲責問。
宋江聽得暗暗心驚,告罪道:「並非小人有意,只是有前車之鑒,不敢不小心,還請大人明鑒。」說完,抬頭向城樓上望去,想看看那王尚書是何等模樣,卻只見濟州太守張叔夜低下身去,在聽什麼人講話。
片刻之後,張叔夜直起身來,向城下說道:「大人鈞旨,天子聖明,降下恩詔,廣施仁德,遍佈四海。既是你等起疑,尚書大人隻身一人,獨上梁山。」說罷,自覺額頭直冒冷汗,又低下頭去,向王鈺問道:「大人,您一人上梁山,萬一有個閃失,下官就是誅滅九族,也難抵這罪過啊,不如下官在城中挑選一隊精銳的軍士,隨您……」
王鈺搖了搖頭,成竹在胸的笑道:「不必,你只需叫上一隊軍士,換下戎裝,背上聖旨,挑上御酒金牌與本官同行。」
當下,王鈺隻身一人,騎著御馬,只帶著幾十個卸下戎裝的軍士,挑了金牌御酒,出了濟州城來。宋江等人一見,慌得滾下馬來,伏在地上。
「宋江,本官只帶這點隨從,而且沒有一把刀,一支箭,你該安心了吧?」王鈺在宋江面前勒住御馬,故意笑道。
宋江磕頭告罪道:「罪人惶恐,請大人見諒。」說罷,又拜了三拜,站起身來,親自替王鈺牽馬,往梁山進發。花榮等人,見他如此卑躬屈膝,心生不滿。
那梁山至濟州城地界上,宋江已紮起綵棚二十四座,都結綵懸花,內置樂妓,吹吹打打,一派喜慶。
在水泊前,換乘大船,宋江,盧俊義,吳用三人陪王鈺同乘一船,其他梁山頭領分乘幾隻小船,往山寨而去。一路上,宋江賠著小心,溜鬚拍馬,好話說盡。王鈺也不駁他的面子,和顏悅色的與他說著話。
「尚書大人請看,前面便是梁山水寨,那灘頭上站列的,便是各處頭領。我等盼招安,望眼欲穿,如今總算把大人您給盼來了。」宋江指著灘頭,慇勤說道。
王鈺頻頻點頭,宋江暗暗心喜。這位王大人果真年少,容易親近,不似那等老臣,飛揚跋扈,不可一世。
船到灘頭,梁山眾將伏地參拜,宋江正要扶王鈺下船,不料船下奔來幾人,搶先一步扶走王鈺。定睛一看,卻是林沖,魯達兩人。
「大人走好,這方路不平。」林沖扶著王鈺,小聲說道。王鈺與他對視一眼,沒有多說。那梁山有上下三關,此時鼓樂喧天,軍士導從,儀衛不斷,異香繚繞。
梁山大小頭領,陪同王鈺上得忠義堂來,又聽鼓樂齊鳴,聲震雲霄。林衝將王鈺扶至忠義堂上落座,宋江率領梁山眾頭領,齊聚忠義堂,等候降詔。
王鈺東張西望,這就是傳說中的梁山忠義堂,再往下看,梁山好漢全數在此。最前面站著宋江,盧俊義,吳用,公孫勝,林沖,呼延灼等人。
宋江見王鈺端坐於虎皮交椅上,也不宣詔,心裡焦急卻又不敢多嘴去問。那梁山一百餘名好漢,個個凝神屏氣,不敢大意。不管是想招安的,還是不想招安的,都加上了十二分小心,梁山命運,就在今日了。
等了好半天,終於聽到王鈺一聲:「來人,請詔書來。」
背詔軍士取下詔匣,請出聖旨,雙手奉於王鈺面前。王鈺展開詔書,正要讀,突覺口渴,左顧右盼不見茶水,於是問道:「有水喝麼?」
眾人正打起精神,要聽聖旨,見王鈺口渴,宋江慌忙吩咐道:「快取茶水給恩相吃!」
喝了一大碗茶,王鈺這才清了清嗓子,大聲宣讀道:「制曰:朕即位以來,施仁義以治天下,行禮樂以變海內。求賢之心未嘗少怠,愛民之心未嘗少洽。切念宋江,盧俊義等,素懷忠義,不施暴虐。歸順之心已久,報效之志……咦,這個字認什麼?算了,報效之志x然。雖犯罪惡,各有所由。察其情懇,深可憐x。朕今特差資政殿大學士,修武侯,兵部尚書王鈺,x捧詔書,親至梁山,將宋江等大小人員所犯罪惡盡皆赦免。詔書到日,莫負朕心,早早歸降,必當重用。宣和二年春二月。」
雖然詔書中,接連被王鈺讀出幾個叉來,但他一念完,宋江等人都高呼萬歲,痛哭流涕,如撥雲霧而見青天啊!
「哥哥這般歡喜,莫非招了安要去作貪官!」忠義堂內,正是歡聲一片,大小頭領,彈冠相慶,忽然一個粗壯的聲音響起,嚇得眾人變了臉色。
王鈺向外一看,才發現是李逵。這黑廝,衣衫不整,手提一個酒壺,搖搖晃晃衝上堂來。原來,李逵這個人,本來沒有什麼心機,只是一心忠於宋江。他認為,宋江是個頂天立地的偉丈夫,義薄雲天,人家做得皇帝,憑什麼我哥哥就作不得皇帝?
「你這黑廝,怎敢在尚書面前撒野,還不跪下謝罪!」宋江害怕王鈺發怒,趕緊喝道。
「謝甚鳥罪?我來看看這什麼鳥尚書,是怎生模樣?」李逵吃醉了酒,袒胸露乳,撞上堂來。宋江一見,駭得魂飛天外,趕緊對花榮等人使眼色,讓他們將李逵拿下。殊不料,花榮等人,本來就對他卑躬屈膝不滿,而王鈺又自托大,孤身一人敢上梁山,是以他幾個竟視而不見。
李逵滿嘴吐著酒氣,把王鈺上上下下打量個遍,突然笑道:「我當什麼大人物,原來是個娃娃!哎,我聽人說,你原來只是一個小潑皮,如今作了官,也來充大人物?」
王鈺冷笑一聲,不屑一顧的哼道:「李逵,我奉詔前來招安,你如此無禮,不怕掉腦袋嗎?」
那李逵一聽,大怒,啪一聲摔碎酒壺:「直娘賊!你家皇帝姓宋,我家哥哥也姓宋!他作得皇帝,我家哥哥就作不得皇帝?鐵牛此生,最見不得你這種小人!鳥本事沒有,靠著拍馬屁作高官!」
那梁山眾將裡,原本有些人不想招安,其反感者,就數阮氏兄弟。此時見李逵撒野,也跟著起哄,忠義堂上,頓時亂作一團。
王鈺本來還想著差事,強忍心中怒氣,這會兒見他如此踏削自己,哪還嚥得下。突然一聲暴喝:「你們都給我睜開狗眼看看!」
眾人吃驚,齊齊向他望去。
只見王鈺把那流氓習性拿出來,就在忠義堂上,剝去官服,露出一身傷痕!
「都給我看好了!老子為國家出生入死,落下這一身的傷!連性命都不顧,討回幽雲十六州,你們做過什麼!只在這梁山泊上,嘯聚山林,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一頓大喝,聽得梁山眾人,自慚形穢。
宋江撅著屁股趴在地上,連聲告罪道:「尚書大人息怒!李逵不識尊顏,冒犯虎威,伏乞大人恕罪。」
「你自侍功績,蔑視我等,這口氣如何嚥得下?不如反了吧!」阮氏兄弟見態勢又被王鈺控制下去,心有不甘,煸風點火道。說罷,各取兵刃,衝上堂來,宋江阻擋不住,眼見第三次招安,又將夭折。
就在此時,那衝在最前面的阮小七,陡覺面前寒光一閃,手腕吃痛,朴刀掉在地上。再看時,一桿長槍直抵自己咽喉。
「林沖,你……」阮小七大驚,眼前站著的,不是林沖是誰?再一看,林沖身後,秦明,楊志,楊效祖,呼延灼,索超,徐寧,關勝等人都拿著兵器,護在王鈺前面。
「誰敢動王大人一根汗毛,休怪林沖手中鐵槍不認人!」林沖手挺長槍,大聲喝道。忠義堂上,陡然生變,眾人不明就裡,一時沒了主意。倒是王鈺,輕笑一聲,穿上官服,又大馬金刀的坐在虎皮椅上。
「林沖,你我都是梁山兄弟,如何幫著外人!」阮小七深懼林沖武藝,硬著頭皮問道。
「兄弟?哈哈哈哈,林沖這樣做,正是為了兄弟情義!」梁山眾人哪裡知道,若說兄弟,林沖與王鈺結拜在前,還輪不到他們。
「娘的,誰敢對王大人不利,洒家一禪杖打死不認!」魯達也發了凶性,將那直裰一脫,露出一身的刺青。
「罷了,你等讓開,我有話說。」王鈺見事態已經控制住,揮揮手說道。林沖等人,退到一旁,怒目而視。
王鈺站起身來,環視四周,朗聲說道:「我奉詔招安,是為國事。李逵等人衝撞我,這是私怨,我就不計較了。現在,聖旨已下,你們若是誠心歸順,便領了御酒金牌,從此為國出力。若是誰還有反心,盡可上前一試,看能不能碰到我一根毫毛,我話講完,誰贊成,誰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