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碗史上最年輕兵部尚書
趙佶沉思良久,拿不定主意。王鈺在旁邊看著,也不便多言,君臣兩人各懷心事,倒是旁邊的李公公看了個明白,不時沖王鈺使眼色,讓他不要再繼續說下去。
趙佶暗忖,近來杭州造作局上奏,稱「花石綱」耗費巨大,請求朝廷再追加銀兩。可大宋每年稅收,除去軍費,官俸,水利,賑災與遼夏兩國的歲幣外,只夠支撐九個月用度,時常捉襟見肘,的確是應該變通一下了。既然朝中大臣多有變法的主張,何不順應大臣的意思?
正要開口再次詢問王鈺相關事宜,突然想到,王鈺就算再能幹,可踏上仕途不過兩年時間,斷然不會對國家大事如此清楚,身後必定有高人指點。
「王小寶,你先前所言,甚合朕意。不過,朕想知道的是,這些主意是你想出來的,還是另有其人?」趙佶問道。若王鈺一口咬定是他自己想出來的,那此人年紀雖輕,其志不小,則不可重用。
王鈺一聽皇帝這麼問,心裡犯了嘀咕,難道他已經看出什麼破綻來?若自己說實話,那《上皇帝萬言書》一交出來,倘若惹得龍顏大怒,自己也會受牽連。可如果不說實話,萬一日後被查出來,就是欺君之罪,要押赴鬧市,斬首示眾。真話不能全說,假話也不能亂說,權衡利弊之後,王鈺回答道:「陛下,臣不敢隱瞞,這些法子,都是臣在尚儒書院讀書時,恩師朱嚴昭提出來的。」
「哦,如此說來,你那恩師倒是有些學識。不知他多大年紀,找個機會可引來見朕,若是可堪大用,朕自當讓人盡其才,物盡其用。」趙佶見王鈺坦誠,頗感欣慰。
王鈺想起老師慘死異鄉,心下感傷,神色黯然的說道:「臣出使大遼時,曾請老師同行,卻不料半路遭遇劫殺,老師慘死異鄉。回國時,因普天同慶,臣不想因這件事情讓陛下憂心,所以再三交待,不必上報。因為這事說到底,只是針對微臣。」
「還有這等事?」趙佶愕然,「小寶,你總歸還是年輕,不知道利害關係。你身為朝廷大臣,那幕後之人既然針對你,那就是針對朝廷。朕記得你任國隊教頭時,也有人買兇殺你,著開封府查辦,至今不見回音,李吉。」
「老奴在。」李公公一欠身應道。
「傳朕口諭,開封府尹盧卓,辦事不利。免去府尹一職,讓吏部給他尋一個合適的去處吧。只是,免了他,開封府尹責任重大,不知何人可任此職?小寶,你可有合適的人選推薦?」
王鈺沒有料到趙佶會問他,下意識的回答道:「這是陛下的事,臣哪裡知道。」這話卻有些不敬了,趙佶卻認為他是誠惶誠恐,不敢越權,遂笑道:「天子乾綱獨斷沒有錯,可天下之大,事務繁雜,你們這些作臣子的,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否則要官員何用?」
「那,那李綱如何?」王鈺想起第一次廷議梁山之事時,御史李綱建議招安,後因首次招安失敗,天子震怒,將他送交大理寺問罪。王鈺在朝中認識的大臣,大多都是三品以上的權臣,唯一有印象的便是這個李綱了,索性送個順水人情給他。
「李綱?就是上次建議招安的御史李綱?」趙佶也想起這檔子事,當初問他的罪,是以為書生誤國,現在看來,建議招安無疑是有遠見的。倒是錯怪了他,也罷,就讓他知開封府吧。
當日,王鈺與趙佶足足談了三個時辰,從朝政大事到民間趣聞,無所不談。且內定王鈺任招安特使,第三次赴梁山招安宋江等人。
次日早朝,發生了幾件大事,久不上朝的趙佶,接連宣佈幾道人事任命。因殿帥府都指揮使高俅重病在家,不能理事,著免去其太尉一職,改任樞密副使。調侍衛步軍衙門副都指揮使宿元景任殿帥府長官。
擢升王鈺為資政殿大學士,改封修武侯,領兵部尚書。免去其殿帥府副都指揮使一職,由廣勇軍承宣使韓毅補缺。著兵部尚書王鈺,任招安特使,赴山東招安梁山人馬。又召回流放嶺南的李綱,任開封府尹。王鈺,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兵部尚書。
只因高俅兵敗被俘,隱瞞不服,被趙佶引以為恥,本應問罪。但念在他跟隨自己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還是授了一個閒職。由此可以看出,趙佶對高俅還是恩寵有加的,那殿帥府太尉是從二品,而樞密副使雖然在童貫手下為官,沒有實權,卻是正二品大員。
而王鈺則有些鬱悶了,資政殿大學士,修武侯,兵部尚書,聽著威風,而且從從三品升到正三品,卻又成了閒職。宋朝,大學士不過是大臣們的榮銜,並沒有什麼具體負責的事務。而全**務,都由樞密院掌管,兵部在宋朝,只是一個擺設。兵部的職責,只是負責武舉,各地團練,以及蕃兵,剩員,以及少數民族官封承襲等事,說得上是清水衙門,跟翰林院有一拼。
散朝之後,大臣們個個心裡都揣著鬼,朝廷如此大的人事變動,近年罕見。而讓人意外的,還是高俅與王鈺兩位寵臣,都被削去本來職權,授了閒職。殿帥府衙門,可稱得上是大換血啊。都說天威難測,果然如此。
高俅被削去實權,本以為是王鈺從中作梗,進了讒言。可見他也被削了兵權,心中更加疑惑,實在弄不懂天子到底用意何在。
王鈺出了資政殿,抱著笏板悶悶不樂,原來那些成天圍在他身邊,順平侯長,順平侯短的大臣們,此時一個個不見了蹤影。
「娘的,什麼鳥尚書,好不容易帶著五千兵馬,現在只剩下光桿司令了。」
「尚書大人留步。」正鬱悶時,身後有人呼喚,回頭一看,原來是童貫。
王鈺心情不佳,苦笑道:「童大人就不要笑我了,什麼尚書大人,哼哼。」
童貫走到身邊,小聲說道:「適才公相傳話與我,散朝之後,讓我等都到他府上赴宴。」
赴宴?赴什麼宴?老子被削了兵權,你還擺宴席慶祝?可蔡京是百官之首,他的面子不能不給。童貫見王鈺悶悶不樂,也不說破,交待完之後,便自行離開了。留王鈺一人在那裡,感歎世態炎涼,人情冷暖。
回府之後,少府監派人送來了正三品大員的朝服,公服,常服,以及隨身標誌飾物和相應物品,又將「順平侯府」的門匾換成了「修武侯府」,王鈺一人賞了他們二十兩銀子。大家都是清水衙門,同病相憐啊。
王鈺換上嶄新的正三品大臣常服,出門一看,原來的四抬大轎,變成了八抬。看著倒是風光,可誰都知道,大臣沒有實權,那就跟個鳥人一樣。到了太師府,童貫,梁師成,楊晉等人都先到一步,而讓王鈺意見的是,新任的殿帥府太尉宿元景也在。
花廳之中,早已擺下宴席,眾官見王鈺到來,紛紛起身祝賀道:「修武侯榮升兵部尚書,可喜可賀!」
王鈺只得強顏歡笑,一一謝道:「感謝諸位大人。」
蔡京坐了上首,眾人各按官階落座,王鈺雖然是正三品大員,可在這裡卻是晚輩,所以坐在最後。宴席開始,眾官一邊賀宿元景升任太尉,一邊賀王鈺升任兵部尚書,王鈺心情不好,酒入愁腸愁更愁,再好的美酒,喝著也跟馬尿差不多。
「王尚書心境似乎不佳?」酒至半酣,蔡京沖眾人使了一個眼色,笑問王鈺道。
「別人笑我也就算了,公相,媼相兩位,都是王鈺是良師益友,怎麼也取笑我?誰都知道兵部只是個擺設,一等一的清水衙門,聖上將我調去兵部任主官,我實在弄不明白。」王鈺沒好氣的說道。
「哈哈,小寶,這你就不知道了。古往今來,以弱冠之年擔任尚書一職者,能有幾人?你王鈺是第一個啊,這還不值得慶賀嗎?」蔡京心情倒是跟王鈺形成鮮明對比。
「小寶,你可知道,兵部是個擺設,兵部尚書更是一個擺設。兵部大小事務,一般來說,都是由兵部侍郎處理,尚書一般只授於老臣,當作一種榮譽罷了。」童貫也不知道是何居心,明明知道王鈺心情不好,還在火上澆油。
王鈺聽罷,反倒不鬱悶了。在座的人,哪個不是老油條?對朝廷大事比自己更清楚,明知道自己被削了實權,還在故意刺激,這不合常理啊,難道這裡面有什麼貓膩?
「兩位相爺,就不要刺激尚書大人了,還是實言相告吧。下官估計,再說下去,咱們這位兵部尚書,只怕要哭鼻子了。」宿元景說罷,廳中一陣大笑。
到底還是童貫與王鈺關係最好,此時聽宿太尉這麼一說,便對王鈺道:「小寶,你不要憂心。聖上這次安排,其實是另有深意的。」
「哦?下官不明白童大人的意思?」王鈺拱手問道。
此時,檢校太殿梁師成搭話道:「王大人,你可知道,資政殿大學士意味著什麼?」見王鈺搖頭,他又繼續說道:「咱們這裡,只有公相是資政殿大學士,樞密相公是保和殿大學士,除此之外,我與宿太尉可都只是學士啊。」王鈺知道,在當朝,文臣們領的榮銜,分為直學士,學士,大學士三等,這大學士已經到了最高了,可這又說明什麼呢?
「這還不算,本官倒是認為,聖上這次給王尚書的封爵大有文章。你看,之前王大人的封爵是順平侯,執事有班謂之順,克定禍亂謂之平。這個封號,意思不過是說王大人你盡忠職守罷了。可你現在的封號,修武侯,自古以來,哪有文臣封號帶武的?只有三國時蜀漢諸葛亮,謚為忠武侯。依老夫看,聖上是對王大人寄予厚望啊。」蔡京說道。
「據下官估計,聖上此次安排,應該是為了尚書大人到梁山招安方便,才暫時削去本職,改授兵部尚書。因王大人年少,怕資歷不足,威望不夠,所以加個兵部尚書的頭銜,震懾賊寇。說不定,等招安歸來,又另作安排,也未可知。」宿元景與王鈺頭一回碰面,印象倒是不錯。
王鈺聽完眾人所言,雖然不全明白其中含意,可他知道一點。那就是趙佶這次安排,大有文章可作,絕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靠,這朝政大事,果然水深,自己到底還是經驗不足,得多多留心了。」王鈺心裡暗想,此時,被削去兵權的鬱悶已然一掃而空。端起酒杯,與眾權臣把酒言歡。
吃到最後,蔡京拿出一個錦盒,遞到王鈺面前:「王大人榮升,本官無以為敬,就以此物,聊表寸心。當日在朝堂上,若不是小寶解圍,本官只怕會惹怒聖上。」
王鈺打開一看,本以為是交鈔銀票之類,可那堆東西雖然是紙質,卻不是銀票。仔細一看,竟然是田契!蔡京一帶頭,其他人都紛紛效仿,送銀票的,送古玩的,不值個幾萬兩,根本拿不出手。
「這群狗日的,平日裡在皇帝面前個個忠心,卻撈了這麼多油水,看起來,我他媽倒像個清官了。」王鈺嗟歎不已,感慨自己還是太純潔了。
裝模作樣的推辭一番,滿嘴都在說怎麼好意思,到底還是推辭不過,只得收下。
「咱們幾個,都是天子近臣,責任重大,合則兩利,分則兩害,要同進同退才是。小寶啊,你深得聖上寵信,要是有什麼風吹草動,可要提早給我們打個招呼,不能藏私喲。」梁師成搭著王鈺肩膀,親切的說道。可不要小看這個梁師成,他是檢校太殿,皇帝的詔書都出自他手中,王鈺曾經聽童貫私下提起,說此人膽大包天,竟然敢模仿皇帝筆跡,假傳聖旨。不過他倒「仗義」,得了好處,絕對不會獨吞,蔡京,童貫等,都得了他許多好處。
當夜,幾位權臣在太師府中吃得大醉,王鈺掛念著明日還要起程趕赴梁山招安,不敢久留,拜辭而去。
「老爺,到府了。」王鈺坐在八抬大轎上,晃晃悠悠,滋味十足。
「嗯。」王鈺應了一聲,在王忠的攙扶之下落了轎,剛上台階,腳上一滑,摔倒在地。慌得門人們一擁而上,扶起他來。就是剛才那一倒,王鈺彷彿瞥見侯府對面的房子後有人影,這深更半夜的,誰在我侯府前打望?
「王忠,對面有人,帶幾個人去看看。」王鈺不動聲色的說道,王忠會意,讓下人扶王鈺進去,自己則帶幾個壯漢,分兩頭包抄,直撲對面。可到那一看,哪有人在?
「好險,那王鈺似乎已經看到你我,快回去稟報。」黑暗之中,兩個人影竊竊私語。說罷,從房上一躍而下,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這兩人離了修武侯府,直往西街而去,在大通號錢莊前停了下來,四下一張望,飛速翻過院牆。一路穿廊過道,直往後院,似乎對這裡的地形,十分熟悉。
「東家在哪裡?」半路上,遇見一個丫頭,提著一個食盒,打著燈籠正往裡去。其中一人在那丫頭屁股上狠捏一把問道。
那丫頭一聲驚叫,待看清來人,嗔怪道:「要死啦你!東家在書房會客哩。」
「那好,待我去交待回來,再來找你。」兩人別了那丫環,直走書房,見裡面亮著燈光。於是伸手敲了敲門,聽到裡面一聲進來之後,方才推門進屋。
書房中,大通號掌櫃郝大通立於書案之前。那椅上卻坐著一個不認識的人,手捧一卷書,側身看著。雖然看不清容貌,但是那人年紀想來不大。但東家站在他面前,執禮甚恭,不知是什麼來頭。
「東家,我兄弟二人一直跟蹤王鈺,他下朝之後,去了蔡太師府上。吃得大醉才打道回府,他府上管家王忠,手裡提著不少東西,想必是其他大人送的禮。」
郝大能聽完,揮了揮手,那兩人退出書房,掩上了房門。
「侯爺,果然不出你所料,聖上這次安排,確實別有用意。若真是削去了王小寶實權,那蔡相等人,絕計不會再請他到府上吃酒,還送他那麼多的禮。」郝大通對著燈前那夜讀之人說道。
柴進堂翻了一頁書,輕笑道:「這有什麼,好戲還在後頭,你等著看吧,聖上必會重用此人。宮中傳來消息,王小寶在天子面前進言變法,哼哼,這等跳樑小丑,也敢妄言變法。王安石就是前車之鑒,變法變法,變得天下大亂。」
「那豈不正是我們所希望的?侯爺,這可是個絕好的機會。大遼已經不頂事了,金兵勢大,已經攻戰遼國半壁江山。依小人之見,至多不出五年,遼國必亡。遼若亡,則只剩大宋,大金,西夏三足鼎立,如大理,回鶻等國,不足為慮。」沒想到,一個錢莊的掌櫃,竟對天下大勢有如此的洞察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