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唐門叛女
「蕭大人，門下唐嬌求見。」
聽到唐嬌的聲音，蕭漠不由一愣，不知道她剛剛離去，為何會去而復返，再次找上自己，但還是讓鄧尚全將唐嬌迎入房。
「見過大人。」
來到蕭漠面前後，唐嬌臉上少了些許平日裡的輕笑，鄭重的向蕭漠行禮道。
見到唐嬌這般模樣，蕭漠不由得又是一愣，此之前，唐嬌蕭漠面前，雖然有著主從之別，但面對蕭漠時卻是頗為隨意，行禮問安，大有一種敷衍了事的感覺。雖然是為蕭漠辦事，但蕭漠卻能從唐嬌眼神看出，她對自己這個當世豪、楚國英雄、朝廷貴，實際上是毫不意的。
然而，不過是兩柱香的功夫未見，此時的唐嬌，態度已是截然，與之前相比，如今倒是與楚達面見自己時的態度相似一些。
心暗暗奇怪之餘，蕭漠向唐嬌笑道：「唐姑娘請起，卻不知你突然去而復返，可是有事？」
唐嬌點了點頭，直接問道：「大人，剛才我見楚達侍衛去而復返，可是向大人講述了我之前江湖的種種傳聞？」
蕭漠點頭，承認道：「正是如此。」
唐嬌又問道：「不知大人聽後感想如何？」
蕭漠笑笑，答道：「這些江湖傳聞，不過是傳聞罷了，有時候還可以當作參考，有時候卻只能當作笑話聽，還有的時候，卻是連笑話都不如，讓人哭笑不得。」
唐嬌點了點頭，猛地抬頭看向蕭漠，那俏目之，柔媚之間，閃過一絲堅毅與決絕，再次問道：「那麼，大人可想從唐嬌這裡聽聽另外一段故事？」
蕭漠深深的看了唐嬌一眼，良久之後，又點頭道：「你說，我聽。」
「那些江湖傳言，其絕大部分，都是真實的。」唐嬌緩緩說道，嘴角掛著一絲譏諷與自嘲：「但一些細節，卻是不同，然後竟是成了另一個故事。」
「我並不是孤兒，我娘是二十年前蜀青樓煙裊閣的清倌人，也算是煙裊閣的頭牌了。而我的生父……卻是如今唐門的門主唐大。」唐嬌說著說著，卻是笑了，但眼沒有絲毫笑意。
「唐大是蜀的大人物，也算是武雙全了，當年我娘雖然賣藝不賣身，但還是忍不住傾心於他，終有了我。只是，唐門大公子，未來的唐門魁首，蜀的武林領袖，怎麼能和一個青樓女子有了孩子？為了避免傳出去後被世人恥笑，我娘生下我沒多久後就去世了，是被毒死的。而我因為一些意外，卻逃過了一劫。而這些事情，是我叛出唐門時，才從唐峰口知道的。」
說到這裡，唐嬌眼神間一絲痛楚，但面上的笑容竟是愈加的耀眼。
「後來我和我娘一樣，被賣入青樓，還好不過歲，只是做些雜事。沒多久後卻被唐大偶然間發現，因為我脖子上一塊胎記的關係，被他認出了身份。或許是覺得不會再有人知曉我的身份讓他出醜的緣故，他並沒有殺我，而是向我說明了我和他的關係，說他和我娘分開只是因為無奈，然後將我收為養女，帶到了唐門，並教我武功……那個時候，我真的希望有個爹，所以雖然他從來沒對我笑過，雖然到了唐門之後遭受了無數白眼與謾罵，還不如呆青樓自，但我還是很開心。」
唐嬌的笑意間，漸漸充滿了譏諷：「然後，待我武藝有成後，我終於有了利用價值，因為我面貌的關係，我可以輕而易舉的裝扮成青樓女子——當然，像我這種樣子，誰也不會懷疑，然後替唐大暗殺那些會妨礙他的人，有朝的官員，有江湖的俠客，還有民間的府谷巨商，誰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但唐門的基業，卻因為這些人的死去，而越來越大了。」
接著，唐嬌似乎想到了什麼，看了蕭漠一眼，突然加了一句：「不過那些人從來沒碰過我，他們接觸我之前，就已經被我毒死了。」
說了這一句後，唐嬌卻又暗暗後悔，覺得自己不應該多此一舉，但卻是連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個時候特意說明這些。
另一邊，蕭漠雖然已是想到了結局，但還是歎息一聲後，問道：「然後呢？」
「然後……」唐嬌苦笑道：「然後因為這種事做的太多，終於漸漸被人懷疑，而我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被打入到唐門地牢，隨時可能被處死，如果是這樣，那我也就認命了。但就這裡時候，那唐門的大公子唐峰，卻到地牢裡找到了我。他眼裡，我是一個人可夫的娼婦，這些年來利用相貌執行任務，也不知多少人碰過我的身子了。雖然我從某方面而言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但不妨礙他我將死之前跟我樂一樂……」
聽唐嬌口說出「樂一樂」這般露骨的字眼，即使城府深沉如鄧尚全，也是不由愣愣的看著眼前這名女子。
「唐門的那些人或許根本沒有想過，我的武藝早已經超過了他們所有人，而我之所以甘心任由他們擺佈，只是因為我認為我是唐門人，這裡是我的家，有我的生父，所以我才願意犧牲罷了。而那個唐峰，根本不是我的對手，竟然還想對我用強。被我制住之後，他為了刺激我，讓我知道了事情的前後因果，讓我知道了唐大根本就是利用我，而我娘親正是唐大派人所殺。」
「然後的故事，就像江湖傳言的那樣，我殺了唐峰，越獄而出，唐門圍剿我之前偷襲了他們，還重創了唐大……接著我浪跡江湖，想找人為我主持公道，那個時候唐大把所有過責都推到了我身上，那些被我殺掉之人，不再是因為唐大的命令，而是因為我自己生性淫蕩，而且又喪心病狂……」
說到這裡，唐嬌漸漸沒了表情，連哀痛都沒有，只是向蕭漠緩緩敘述著，彷彿說著別人的故事。
「但也不知是我運氣不好，遇到的都是衣冠禽獸，還是這個江湖上當真已經再也沒了俠士，我江湖遇到的那些大俠們，要不就是根本不信對我喊打喊殺；要不就是口敷衍暗卻將我的行蹤通知唐門；有甚者，答應會為我主持公道，但前提是要我用身體報答他們，這些人，大部分都被我殺了，少數逃得性命的，事後江湖必然傳出我勾引他們但未遂的傳聞……」
「後，我的處境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整個江湖都變成了我的仇敵，到了近些年，所遇到的江湖人，要不見面後就對我喊打喊殺，要不就如那楚達般冷言冷語，有甚者真以為我人可夫，邀我一夜風流，呵呵……」
「後來，我幾乎已經無路可走了，遇到了大人手下的暗營，可笑的是，你暗營的人，第一印象竟以為我是青樓女子，要收買我為他們收集情報，就那個時候，我注意到了暗營的存，暗暗觀察半年後，知道了暗營之主竟是大人，而當時因上元城之戰，大人你朝野聲望地位如日天，於是我就有了投靠大人之心，但並非真心實意，只是為了找一方安穩之地能暫時休息，受大人庇護下，也能少受些世人的騷擾，但當時我沒想到大人你竟能容我，那時我甚至已經做好了如若大人你是個貪戀美色的虛偽之徒的話，就給大人你一些教訓，然後馬上離去的準備。卻沒想到……大人你竟然是一個真正的君子，不僅將我當作正常人看待，是沒有信那些流言……」
唐嬌敘述之間，並沒有太多的詳細，只是將自己大略的經歷說於蕭漠聽，與楚達的長篇大論相比，要短的多，也沒那麼多的大道理，面色平靜，沒有什麼激動的神色，但給蕭漠的印象，卻是深刻無比。
看著即使一片黯然麻木之，眉目間依舊狐媚之氣不減的唐嬌，蕭漠不由驚歎，這是怎樣一個女子啊？
古代，即使開放如楚朝，依然有「寡婦門前是非多」的俗語，被流氓混混整日騷擾，流言無數。然而，與寡婦們相比，另一種女子，門前是非卻是要多，那就是像唐嬌這樣，模樣氣質，天生狐媚的女子。
狐媚——這個時代它並非性詞，而是連青樓女子都會聞之色變的辱罵！！
雖然天生狐媚，並非她們的錯。
狐媚女子，或許當真是因為不經意間散發的魅力太大了，彷彿面對任何人時都挑逗的關係，為封建社會的人們所不容，視為勾引男子的狐狸精，即使親生父母，也會覺得丟臉，除非大富大貴之家的女兒，否則即使嫁為人婦，也只能做妾，其後要被婆婆丈夫懷疑終身，稍與男子接觸，流言蜚語已是滿城。
有甚者，自甘墮落，淪入青樓的，這般例子，也是比比皆是。
這般不可思議的事情，華一地，清朝甚至國改革開放之前，已是慣例。直到後世，有了明星一物，這些狐媚女子才終於否極泰來，雖然流言蜚語不減反增，但至少沒了歧視。
或許，這就是自古面貌稟性與世人迥異後，會必然遭受的困境吧。
而看著唐嬌眉目間的媚氣，蕭漠不由的想，或許唐嬌痛恨的不僅僅是唐門，還有她這生而俱來的容貌氣質。
然而，這個時代，一名女子有了這般容貌氣質之後，本已是極端的不幸，而唐嬌卻還有著這樣的家庭與境遇，竟是將她的不幸，頓時擴大了無數倍！！
回想唐嬌之前那略帶麻木的敘述，蕭漠只覺得自己前後兩世，竟是從未遇到如此堅強的女子，但同時卻又矛盾的覺得，或許唐嬌當真很堅強，但並沒有她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堅強。
「大人你竟然是一個真正的君子，不僅將我當作正常人看待，是沒有信那些流言……」
唐嬌說這句話時，神色間露出了一絲感激，讓蕭漠詫異，但細細想像，唐嬌來到這個世上後，人們或將她看作工具，或將她看作血統不潔的私生子，或將她看作人可夫的娼婦，或將她看作忘恩負義殺人如麻的女魔頭，竟當真沒人把她當作尋常人來看待。
生活這樣的世界，這是怎樣的悲哀與痛楚？
想到不久之前，唐嬌雖助蕭漠除去了內奸，但楚達依然是對她冷言冷語時，唐嬌只是笑著應對，看似毫不乎習以為常，但心苦楚，恐怕世上無人能夠理解感受。
至少，哪怕將唐嬌身上的壓力轉移一半到蕭漠身上，蕭漠自覺自己恐怕已是遁世出家了。
想及這裡，蕭漠輕輕歎息一聲，卻並沒有安慰唐嬌，因為對唐嬌而言，所有的安慰恐怕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是問道：「唐姑娘你堅強甚世間男子，子柔佩服，只是按子柔猜想，以唐姑娘的性格，恐怕是不屑於向世人解釋這些吧？為何今日又突然向子柔提及呢？」
唐嬌抬頭看著蕭漠，認真的說道：「如今我想真正的投靠於大人，而非像原先那般敷衍了事，只為一時息身之地，為了不讓大人誤會，日後懷疑，所以覺得有些事情還是現講清楚的好。」
蕭漠靜靜的看著唐嬌，透過那天生的狐媚之氣，看著她眼底深處的那片純淨，終於點頭道：「好，我信你。」
聽到蕭漠這麼一說，唐嬌微微一笑，之前的認真、坦誠、麻木、哀傷，竟是一瞬間全部不見，又恢復了往日那隨意而又不經意間煙視媚行的樣子，彷彿之前的那般敘述與自薦，根本就從來沒有發生過，只是躬身向著蕭漠說道：「多謝大人，不過……」
「唐門之事，我日後必會讓你親自處理的——到時候你需要什麼，管向我說就是。」
似是看穿唐嬌所想，蕭漠淡淡的說道。
「再次謝過大人。」
唐嬌再次向著蕭漠柔媚一笑，就這麼告辭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