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何去何從
屏退左右後,原本擁擠的正堂內,一時間只剩下樞密使王翰、毅親王等四位王爺,以及蕭漠人。
「子柔,不知有何事,竟是需要我等單獨密談?」
王翰疑惑的問道。
蕭漠沉默片刻後,突然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對著王翰深深躬身一禮後,沉聲說道:「樞密使大人,事實上,下官也如上元城所有武一般,認為此時和談,百害而無一利。」
聽到蕭漠的話後,王翰眉頭不由就是一皺。
原本蕭漠斥責趙英之時,王翰雖然為蕭漠上元城一眾官員間威望太高而感到不妥,但與此同時,卻也為蕭漠支持朝廷的策略,而不由長出了一口氣。
否則,如若蕭漠與其他官員一樣抵制和談之事,以蕭漠如今的聲望地位,他會非常難辦。
但卻沒想到,如今幾人密談之時,蕭漠竟會秉持著是同樣的論調。
對於蕭漠,王翰自然不會像面對趙英時那樣不留情面的大加斥責,所以對於蕭漠之言,頗感為難,正考慮該以什麼樣的話可以不傷情面的說服蕭漠之時,蕭漠卻再次開口了。
僅僅數言,就讓原本對和談之事勢必得的王翰,改變了心思。
「至於緣由,剛才一眾武已是說了許多,下官也就不再多談。所以,下官懇請大人您可以與我、以及上元城的所有官員一起,聯名上奏於朝廷,請陛下收回旨意。如若事成,下官必然會全力輔佐於大人左右,以樞密使大人您為主,折草原蠻子於上元城之外,助大人您建立千古未有之功勳!!」
聽到蕭漠的話後,場上所有人皆是不由的身體一震,齊齊不可思議的向著蕭漠看去。
官場之上,客套之言無數,兩位地位相等的官員相見時,正事未提,先行客套上幾盞茶的時間,這般事情,比比皆是。
但所有人都知道,許多客套之言,是根本不能真的把它當成客套之言來聽的。
比如蕭漠剛才所言,看似只是客套,但實際上,卻是拱手把上元城之戰的指揮權讓給了王翰。
而王翰來到上元城後雖然時日方短,卻也可明顯察覺,這場上元城之戰,楚軍獲得終勝利的可能性,非常大。
如果僅僅站臣子的角度上來考慮,如果不是京城外有三萬草原大軍虎視眈眈,即使是王翰,也會為此時的和談而感到惋惜。
而蕭漠這般表示,不僅僅是將上元城之戰的指揮權拱手讓出,是將一份唾手可得的莫大功勳,分給了王翰大半。
王翰之所以主動請命擔任和談使臣,就是因為看重了和談成功後所獲得的功勳,雖然遠遠及不上蕭漠上元城所建立的戰功,但卻也不少了,至少可以挽回一些與張謙廟堂相爭時的頹勢。
但這般和談所建立的功勳,自然無法與親手擊潰草原聯軍相比。
或許,一旦有了這份功勳,再加上樞密使的身份,可以很長時間內壓張謙一頭,甚至將張謙徹底擊敗也說不定。
而且,有此次合作之後,日後可以將蕭漠這個朝貴收為己用,也說不定。
王翰承認,這一瞬間,他確實動心了。
「如若王大人肯與子柔一起上奏的話,本王也可以奏折一同署名。」
就這時,毅親王仔細的打量了蕭漠片刻後,眼神不住波動著,突然說道。
另一邊,其他三位郡王微微一愣後,隨即也展露出了同樣的態度。
看到幾位王爺的表態,王翰終於下定了決心,突然哈哈一笑,說道:「事實上,老夫對朝廷的和議之策,也並不贊同,但這件事是丞相張謙大人一手推動,老夫卻也無力抵抗罷了,而來到上元城之後,諸位武官員的表態,是堅定了老夫的看法。好!!老夫馬上向陛下上奏,請求陛下收回和議之策。而子柔你也可與上元城其他官員一起,署名於奏章之間,聯名上奏,一同說服陛下。」
「多謝王爺。」
聽到王翰的表態後,蕭漠臉上並未露出喜色,畢竟這般妥協,是拿原本屬於自己的功勳換來的,但神色間,卻是出現了一些輕鬆。
接著,王翰卻是堅定的說道:「不過,上元城之戰,之所以會有如今的局面,完全是子柔你一手營建的,期間艱辛幾何,危險幾何,用心幾何,老夫雖然並沒有親見,卻也完全可以想像,所以聯名向陛下上奏之事,老夫必然會力,但如若陛下同意,日後上元城戰事的指揮,還是應由子柔你來負責才是。否則,老夫不僅奪權,而是奪去了子柔的功勳。」
如上所言,官場之上,許多客套之言,是根本不能真的把它當成客套話來聽的。
別看王翰此刻神色堅定,彷彿蕭漠如若再堅持日後戰事以他為主,他就要與蕭漠翻臉一般,但蕭漠卻很清楚,如若自己此時當真應承下來,上奏之事,王翰非背後使壞不可。
所以蕭漠搖頭道:「大人客套了,您貴為我朝樞密使,官階遠下官之上,掌管軍國大事多年,經驗之豐富,非下官可比,於情於理,日後戰事以大人您為主,都是眾望所歸,下官對此是心甘情願。日後如若誰有大人您有奪權奪功之言,下官必然第一個向陛下彈劾他的誹謗之罪。」
果然,聽到蕭漠的話後,王翰臉上的堅定之色漸漸消融,似乎猶豫了良久後,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為難」道:「既然如此,如若陛下同意我等的奏請,老夫就勉為其難的代子柔行權了,不過還要子柔多多輔佐才是。」
「這是自然,下官必然竭全力。」
聽到蕭漠此言,王翰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但轉瞬間,卻又收攏了情緒,沉思道:「陛下一向從善而流,這般奏請,大的麻煩還是丞相張謙,嗯,我等還是要好好謀劃一番才是。」
待兩人談論了一番上奏之事的具體細節後,王翰就興沖沖的離去了,他還要親自擬定奏章。
王翰看來,如若有身前線的自己和蕭漠兩人聯名上奏,曉之以大勢,又有毅親王和上元城武的全力支持,再加上他朝門生的暗策應,這般上奏,請陛下收回旨意之事,雖然困難,卻也是有可能的。
如若一切順利,一場莫大的功勳,已是唾手可得。
而大廳,一時間只剩下了蕭漠和毅親王等人。
待王翰離去後,蕭漠就準備向毅親王告退,哪知他的話還未說出口,毅親王就突然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對著蕭漠認真無比的深深躬身行了一禮。
見到毅親王如此作態,蕭漠和其他三位郡王皆是大驚。
蕭漠是連忙躲到了一旁,不敢當真承受毅親王這般大禮,口連連說道:「王爺,您這是為何?這般大禮,下官不敢承受,也承受不起。」
毅親王直身後,卻是搖首道:「本王數十年來,見過無數青年才俊,大儒名家,但卻從未有人能如子柔這般深知大義者。子柔剛才所言所表,究竟目的為何,為此犧牲如何,本王心有數,這一拜,不為本王自己,而是為了朝廷和我大楚。」
看著毅親王那清明的雙眼,聽著毅親王的真摯話語,蕭漠沉默片刻後,搖頭道:「王爺您過譽了,實際上,下官並不瞭解大義為何物。只是,下官只有這樣做,才能今後半生,活的安心一些,如此而已。」
說完之後,蕭漠對著毅親王躬身一禮後,也不再多說什麼,就這麼靜靜的轉頭離去了。
看著蕭漠那略顯蕭卻帶著某種堅持意味的背影,毅親王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心,不起然的想起了某個熟悉的背影。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天降大雪。
該日,蕭漠與擔任和談使臣的樞密使王翰密談半個時辰之後,不知以何般手段,竟是說服了王翰,使之同意延緩和談之事,上元城武上下,皆感詫異。
同日,晌午剛過,上元城的信使,就帶著上元城所有官員武的聯名奏章,以及王翰寫給他諸多門生故舊的密信,向著京城快馬加鞭的趕去。
而對於草原聯軍,王翰卻以尚未準備妥當為理由,推遲了和談的日期。
信使一路上換馬不換人的疾行之下,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晌午時分,王翰的奏章與密信就已是送到了京城。
…………
京城,丞相府內,張謙書房。
「真沒想到,王翰如今竟是變得聰明了許多。」
張謙把王翰的奏章丟於書桌上,冷笑的說道。
另一邊,張謙的首席謀士先生,也笑著說道:「是啊,以前那王翰雖然善於經營,卻是拙於變通,今日竟是想明白了戰功要遠遠勝之於和談之功,看來這裡面,是有那蕭漠蕭子柔的功勞了。卻也不知他是究竟如何說服那王翰的。」
王翰點了點頭,沉思不語。
「丞相大人,這份奏章您要呈於陛下嗎?如若陛下當真被這份奏章所說服,日後上元城之戰一旦獲勝,恐怕那王翰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我等這些日子京城的種種佈置謀劃,恐怕也會付之於東流,白白浪費力氣了。」
沉默片刻後,先生遲疑的向張謙說道。
當日朝廷通過和議之策時,很多大臣皆是推薦丞相張謙擔任和談使臣一職。
事實上,和談一旦成功,和談使臣本身也會獲得莫大功勞,另一個時空,宋朝的蔡京,就是因此而發家。
只是,任誰也沒想到,對於這般很容易就能獲得的功勞的任務,張謙竟是主動推辭了,終卻是落王翰的頭上。
所有人皆不明白張謙為何如此,但如今聽先生之言,似乎王翰離開京城的這段日子裡,張謙正趁機佈置謀劃著什麼。
另一邊,聽到先生的詢問後,張謙搖了搖頭,緩緩說道:「自然要上奏於陛下,據我所知,王翰的那些門生故吏們,已是開始活動了,這種事情,如若瞞著,只能壞事,落人把柄。
「難道就這般任由王翰獲得這般莫大功勳?」
先生皺眉道。
「不用擔心。」張謙淡淡的說道,儒雅的氣質間,突然閃過一絲陰狠:「王翰那個老匹夫,如若不是陛下偏袒,我早已是將之驅離朝廷,他哪裡能鬥得過我們。」
頓了頓後,張謙又說道:「傳令於孫沛,讓他依計劃行事。」
聽到張謙之言,先生身體一震,神色間露出不忍心之色,但轉瞬間已是恢復了原本的冷靜,躬身應是後,快速退下。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日,早朝之間,楚靈帝與眾臣商議王翰、蕭漠等人聯名上奏之事,對於奏章之言,主和派與主戰派,爭論不休。
終,楚靈帝的傾向之下,卻是主戰派佔了上風。
期間,任誰也沒想到的是,原本提出議和之策的張謙,竟是一力主戰,卻是讓楚靈帝老懷大慰,接連稱讚張謙為楚朝百年來少有的能臣直臣。
然而,早朝未散,撤改旨意之事尚未商討完畢,異變突起。
城兵馬司急報,支援京城的函州、單州等七州聯合兵馬,共四萬餘人,赴京途,不知因何事故,突然與京城外的三萬草原大軍生起爭端。
相戰之間,短短一個時辰的時間,四萬楚軍,數潰敗,十餘名高級將領,只有函州指揮使孫沛僥倖逃得一命,狼狽的逃到京城之。
而殿,孫沛哭喊連連,不停請求楚靈帝將他賜死,讓他追尋陣亡將士而去,以及懲罰他指揮不力的罪責。
只是,孫沛哭喊之間間,卻也不忘向朝群臣接連暗示草原聯軍的強大。
聽著孫沛的哭喊,滿朝武,數默然。
任誰都知道楚軍平原上不是草原鐵騎的對手,但卻也根本沒想到,竟會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主戰派……突然消失了。
大楚一百五十八年,元月一日,傍晚,上元城降雪依舊,天地之間,素白華美。
本是的一年,本元旦佳節,蕭漠卻沒有任何過節的喜意。
因為,不久前,信使回到了上元城,並宣讀了楚靈帝的決定。
聖旨,楚靈帝讚揚了上元城所有武的忠君愛國之心,認可了所有人的求戰之意。
但旨意的後面,卻是表示……和談之事,不可改。
那一瞬間,蕭漠的心,竟是比元月的風雪,還要加寒烈。
後的一番努力,依舊是白白浪費了。
如前一日那般,這一夜,蕭漠枯坐書房,一動不動。
……
天色黑暗之後,鄧尚全依舊如往常那般,悄無聲息的來到蕭漠身邊,隱約間似乎發出了一聲輕輕歎息,伸手將書房的窗戶關上,擋下了不斷吹入的風雪,將一杯熱茶捧到蕭漠面前,輕聲說道:「少爺,您要注意身體,該休息了。」
「失敗了。」蕭漠抬頭向著鄧尚全看去,輕輕的說道:「想了一切辦法,依舊還是失敗了。」
「少爺,您如今畢竟還只是一個品書舍人罷了,朝廷的決議,您是無法改變的。」
鄧尚全似乎想到了什麼,眼閃過擔心之色,開口道。
「你是不是擔心我領軍出城,私自與那草原聯軍挑起戰端?放心吧,我沒有那麼衝動。」
蕭漠緩緩的說道。
聽到蕭漠的話,鄧尚全安心了一些,卻是沉默不語。
「只是有些不甘心罷了,這種情況下,我還真是無力呢……」沉默之間,蕭漠卻站起身來,重將書房的窗戶打開,感受著窗外吹來的寒風,緩緩說道:「一切努力,都白白浪費了。」
「少爺,您憑借一己之力擋下了草原聯軍的攻勢,迫使草原人接受求和,這哪裡算是白白浪費力氣?您做的已經夠好了。」
鄧尚全說道。
「是嗎?已經夠好了嗎?」
蕭漠喃喃道。
「或許還可以好……就讓我為楚朝,後一分力吧,也是後一次為它而力。」
聲音低微,即使鄧尚全,也是沒有聽清。
不得不說,蕭漠從某方面而言,是一個情緒化的人。
這一次,是蕭漠第一次想為國為民做些什麼,並傾了全力。
但終,卻是被自己人給破壞了。
大好局勢,一朝喪。
這對蕭漠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所以,這個時候,蕭漠心底深處,卻已是下定決心,為楚朝後一分力之後,如今已是有了足以自保的實力勢力之後,他就再也不做什麼,再也不為任何所謂的大義而努力,從此之後,安心的當自己的富貴閒人……
至於蕭漠所說的,後一次,為楚朝自己的後一份力,則是和談之事。
當夜,蕭漠寫了一份奏折,派信使連夜送往京城。
元月三日,楚靈帝下旨,任命蕭漠為和談副使,輔佐王翰,一同主持與草原人和談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