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只為情故(二)
無法形容,張是非無法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
似乎這個被稱為「月煞天干」的妖陣已經到了最緊張的關頭,那燃西讓初一閉上了眼睛,卵妖初一自然是照做了,可是那燃西竟然出人意料的將妖氣聚集在手掌之上,然後竟然向那卵妖初一的脖子砍了過去。
看樣子,它確實是認真的,已經風燭殘年的它將所有的妖氣都聚集在了手上,使它的那隻手掌完全可以同世界上最鋒利的刀子相媲美,如果這一掌砍在那初一脖子上的話,卵妖初一百分之一百二會身首異處,利索的大看透,沒什麼好說的。
可是燃西為什麼要殺初一呢?初一犯了什麼錯?張是非眼見著那燃西的手掌就要落在閉著眼睛的初一脖子上,這簡直是太過於突然,張是非甚至連吃驚都沒來得及,就聽到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
張是非皺緊了眉頭,同時心中咯登一聲。
雖然他也不清楚這個老妖怪為什麼要殺掉初一,但是這似乎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這慘叫聲,並非是那初一口中所發,發出這聲慘叫的,竟然恰恰就是那燃西自己!
張是非愣住了,他揉了揉眼睛,竟然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只見那燃西的手掌即將要砍在那初一脖子上的時候,竟然沒理由的停了一下,它的臉上滿是憂鬱和掙扎的表情,可是,這些表情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就在一眨眼兒的關頭,忽然,它的表情凝固住了,然後嘴角抽動,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淒慘的尖叫。
它尖叫的原因,正是因為那初一,燃西方才正要提手將它的頭顱砍斷,可是在最後的那一刻,它卻猶豫了,那一掌並沒有砍倒初一的脖子上,雖然張是非也弄不清楚這是為什麼,但是這確實是他親眼所見,正當他納悶兒的時候,忽然,那燃西臉色一變,然後慘叫了起來,張是非上眼望去,只見那背對著然西的卵妖初一,竟然閉著眼睛將自己的那只怪手向後猛地一刺,將那燃西的肚子刺出了個大窟窿。
墨綠色的血液噴出,燃西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只見它張了張嘴,雙手下意識的抓住了那初一的怪手,然後喃喃的說道:「你……」
初一睜開了眼睛,它那細小的眼睛之中流露出了勝利者應有的光芒,只見它邪笑著回頭,望著那燃西說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麼?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反而要謝謝你,要是沒有你的話,我怎麼可能會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說罷,只見這初一毫不憐憫的將自己的怪手從那燃西的肚子之中抽出,噗的一聲,血就這樣噴了出來,燃西的鮮血噴到了那十一枚妖卵結晶之上,使拿些五顏六色的妖卵結晶渡上了一層詭異的光芒,燃西滿臉驚恐,它摀住了自己的傷口,同時六隻腳再也無法支撐住自己笨重的身體,只聽龐噹一聲,它便趴在了地上。
它本已經是秋後的螞蚱,兩個月之前,被崔先生一行人重創,雖然休息了兩個月,但是它的身體本來已經到達了極限,現在更如風中殘燭,要不然,即使是初一的突然襲擊,它又怎麼可能躲避不過?
張是非完全的驚呆了,他雙手緊緊的抓著那大樹,然後張大了嘴,望著那個妖陣中所發生的一切。
只見那燃西滿臉的痛苦,它趴在地上,屹然是沒有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架勢,反而顯得很是可憐,只見它望著那卵妖初一斷斷續續的說道:「你……你早就知道……」
初一笑了,是的,在吸收了月光精華之後,現在的它已經是最佳的狀態,似乎它一直在等待著這個機會,只見它十分開心的放聲大笑,似乎根本就沒有把燃西的話聽進耳朵,它不住的笑著,似乎自己聽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兒一樣,以至於它雙手捂著肚子,彎下了腰,然後不斷的發出「哈」的聲音。
大概過了三四秒,只見那初一忽然直起了身,然後滿臉邪笑的指著那燃西說道:「當然了!你真當我像那幾個雜碎一樣的弱智呢啊……老傢伙,你心裡想的那點兒玩意兒,我早就知道了!」
張是非見到這事情忽然又起了變故,心中也是不住的納悶兒,心想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這陣不已經成了麼?怎麼又你殺我殺你起來了呢?
他本身算的上局外人,自然不清楚這其中的貓膩,而那燃西此時卻面如死灰,此時的燃西傷的不輕,那團大肉球之上,整個小腹都被初一的怪手掏出了個大窟窿,整個兒一透心兒涼,它雖然摀住了前邊的傷口,可是鮮血卻依舊從它的背後湧出,以至於它根本無法站起身,只能望著那初一,然後氣喘吁吁的說道:「我真是……真是看錯你了……」
「少跟我說這些沒用的!」只見那卵妖初一忽然一攥拳頭,然後大聲的對著燃西吼道:「你心裡怎麼想的自己最清楚了,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麼?什麼征服人類的世界,都是一些屁話!犧牲了這麼多的兄弟,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滿足你那可笑的願望?你根本就不配當我們的母親,我們也不是你的工具!」
原來,它已經知道了這燃西真正的**,張是非心中想到,這也難怪,要知道就連張是非也是在今晚才知道燃西到底想用這個妖陣得到什麼,以前的他一直以為,這燃西是想通過妖陣去改變妖怪的命數,讓妖怪凌駕於人類,從而得到絕對的霸權。
這些本是那卵妖十二,也就是那個朱派古告訴他們的,而那卵妖十二則是聽燃西親口所說,燃西曾經給他們許諾過,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那麼它們十二個兄弟全都會得到好處,最少也是擁有一方領土,隨心所欲,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恐怕這也是一部分卵妖為之拚搏的理由吧。
可是它們誰又能知道,其實事實根本就不是如此呢?那燃西壓根兒就沒想要征服什麼世界,它只是想在自己死之前能夠恢復到最美麗的狀態,然後前往陰曹地府之後,等到馮天養的靈魂到來。
張是非心中想著,這初一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真相的呢?
燃西也是滿臉的不敢相信,而那卵妖初一,此時見到燃西大勢已去,積壓了多年的怨氣也隨之爆發,要知道,現在這個世界上的卵妖,就只剩下了它自己,而這個創造卵妖的大妖怪,已經是風中的蠟燭,只要它想,隨時都可以送它歸西!
所以,它便抬頭望了望,只見那天空之中的月光依舊沒有停止的意思,月光之力千萬年以來一直被妖魔鬼怪吸收吐納也沒有用完,看來當真是一個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寶藏,這樣的話,它也就不著急了,反正夜晚還長著呢,它受了這麼多年的窩囊氣,也不能就這樣的便宜了燃西,讓它死的這麼舒服對不對?
於是,那卵妖初一便轉過了身去,然後滿臉冷笑的對著燃西說道:「你啊你啊,真是老糊塗了,還真以為我會像小五那樣的傻?還真以為我會自己把脖子伸過去任你宰割……別做夢了,老傢伙,你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品,到了最後都死在了自己創造的妖怪手中……」
原來,這卵妖初一果然早就知道了燃西的願望,那是在兩個月之前,蛇洞山一戰,那一戰中,燃西先是被常天慶破了法,然後又被張是非李蘭英兩人糾纏,最後還受到了天雷的餘威,當時的燃西,已經是強弩之末,渾身上下沒有任何的妖氣。
燃西當時情緒波動很大,它考慮到了很多,但是唯一沒有考慮到的,卻是這卵妖初一,卵妖初一天生擁有能夠窺探出人心中想法的能力,之前由於燃西的護體妖氣強橫,所以它一直沒有出手,要知道初一最鮮明的性格,就是明哲保身見風使舵,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它才能活到今天吧,它不像是那初十一樣的盲目,也不像是初五那樣的狂熱,反之,它覺得它就是它,它應該有自己的活法。
每一個卵妖都不想當工具,就像是人一樣,試問誰又想被當做別人的工具而過一輩子呢?這一點卵妖們確實和人一樣,它們也想過要反抗,但是卻不敢,因為燃西實在過於強大,稍有常識的人都會看出,如果當時燃西的妖氣爆發之下,它們那點可笑的能耐無異於螳臂當車。
所以,初一一直在等待著一個機會,它平時在十二卵妖之中十分的低調,並不是因為它沒有能力,而是它懂得什麼叫做悶聲發大財,這也是它下山的時候在人間學到的寶貴技巧,槍打出頭鳥,就讓老十折騰去吧,反正它不會有好結果,當初一知道了那光頭老十的計劃後,它就料想到了這個結果,果然,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著它預想之中的發生了。
那個光頭死了,十五也沒折騰到哪兒去,初五最後也十分窩囊的掛掉了,它的心中一陣竊喜,要知道,它的機會終於來了,那些卵妖死的也不是完全沒有意義,起碼,它們簡介的削弱了燃西的力量。
特別是在它知道了燃西的計劃之後,就是在那場戰鬥之中,有一段時間,燃西的精神恍惚,也就是天雷降下的前一刻,這初一壯著膽子對燃西使用了自己的能力,它終於明白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了。
開什麼玩笑,一個馬上就要死的老傢伙,憑什麼還要浪費掉一個願望?初一心中狠狠的想到,這個老東西,原來就是為了這種「可笑」的理由而創造了它們,而且還讓它們當炮灰……要知道那些卵妖啥,但是初一可不傻,它身為這個世上的第一個卵妖,自然懂得要比其他的卵妖要多,讓那些傢伙去拚死拚活吧,這是人類給他的啟發,因為人類的社會中似乎流傳著這麼一句俗語:先胖不算胖。
笑到了最後的傢伙,才是最厲害的傢伙,這也是卵妖初一一直以來的信條,諷刺的是,它當真是做到了這一點,它雖然有情感,但是它愛的卻只有自己,不像是有些卵妖一樣的自尋煩惱,初一覺得它們簡直傻到了家,不過,也真是這些傻子幫了自己,不是麼?
有的時候,它甚至會慶幸,慶幸上天的垂青,對於以前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它都沒有一絲悔意,不管是殺多少人,算計多少同伴,它都覺得這事理所應當的,那些傻子活該倒霉,就像那個六四,也就是十五一樣,如果上天能再給它一次機會,它依舊會這麼做,說到底,還是多虧了十五啊,要不是因為它的話,自己也不能這麼容易的就達成了願望!
渾身散發著黃光的卵妖初一笑著對燃西說道:「百密一疏啊,老傢伙,你說你本來挺謹慎的,為什麼最後卻忽略了我呢?你還真的以為,我會像初五那樣給你死心塌地的賣命麼?」
燃西此時身受了重傷,它趴在那陣法當中,不住的喘息,只見它望著初一那醜惡的嘴臉,然後苦笑了一下說道:「你始終不如初五。」
「閉嘴!」一直滿面笑容的初一忽然大怒,似乎現在燃西的表情跟它預想之中的不一樣吧,只見它指著燃西的鼻子大罵道:「少跟我廢話,我比不過那個傻子?!別開玩笑了!你一直溺愛它,當我們不知道麼?哈,你說我比不過它?那它怎麼死了呢,我怎麼活著了呢?!」
張是非覺得,此時初一的語氣很是熟悉,似乎之前的那初十和初五都用過這樣的語氣,簡直就是瘋狂了。
而燃西聽到自己的孩子罵它,沒有生氣,反而笑了,但是它一咧嘴,便不住的咳嗽了起來,似乎它那脆弱的身體,已經無法承受這種傷痛了,但是它卻依舊強撐出笑容,然後對著那卵妖初一說道:「它雖然死了,但是它找打了自己活下去的意義,而你,卻什麼都沒有……」
卵妖初五活下去的意義,就是忠誠,那初一聽到這句話之後,眉頭頓時緊皺起來,只見它似乎極度氣憤的模樣,張開了嘴巴,兩排牙齒咬的格格作響,也許是燃西說到了它的內心深處吧,只見這初一急促的喘了幾口氣之後,忽然一揮手,然後狂吼道:「閉嘴!閉嘴!不要再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了!別把你自己說的這麼偉大好麼?你只不過是想利用我們而達成你那可笑的願望,哈,我早就知道了,你之所以一直不把真實的面貌示人,就是因為你自卑,你只不過是個活不明白的可憐蟲罷了!你說我活的沒有意義?!那好,我現在就告訴把你我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麼!」
說到了這裡,只見那初一忽然抬起了手臂,對著那燃西憑空一抓,那燃西此時已經沒有了絲毫的氣力,只好任由它擺佈,頓時,它漂浮了起來,而這時,只見那卵妖初一一步從自己的位置跨到了燃西的身邊,然後一甩手,那燃西的身體就飛到了剛才它所站的位置上。
只見那卵妖初一邪笑著說道:「很不甘心吧,老傢伙,你不會想到,你的這個陣法,我已經想出辦法破解了吧,哈,你就帶著這份不甘心,然後跟我換換位置吧,你放心,我可沒你這麼無聊,什麼恢復自己的青春,什麼等待自己的愛情,我呸!你這個自私的傢伙,為了那個人類,殺十一眼睛都不眨一下,現在就讓我替他們報仇吧,我會用這個陣法得到空前的妖力,然後把那些人類踩在腳下,而你,注定只是我成就大業的墊腳石罷了,我的母親,老傢伙,你就只有這一點價值!」
那燃西被初一丟到了十一枚妖卵結晶的旁邊,也就是初一剛才所站的位置上,說來也奇怪,當燃西落下之後,竟然也跟著那十一枚妖卵結晶一起慢慢的轉圈移動起來,燃西不斷地顫抖著,但是它卻依舊沒有服軟,只見它吃力的抬起了頭,然後望著那卵妖初一,張口吃力的說道:「我……只有這一點價值麼……呵,也許吧……也許我還是錯了,我錯就錯在,太過輕視情感這種東西……如果當時我沒有心軟的話……」
燃西沒有說下去,而是硬生生的將這後半句話咽進了肚子裡面,似乎這種情況之下,說什麼都已經晚了,其實,導致了今天這個局面是因為什麼,只有它自己知道,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一個情字。
想當年,在燃西尋找了蛇洞山這一安全的落腳處之後,它就開始自己的計劃了,太歲皮這件寶物,特有的效用就是可以製造妖怪,而吸取了太歲皮的妖氣之後,燃西也就學會了這一點,本來,它是可以創造出一些沒有思想沒有情感的傀儡,但是它卻並沒有這麼做,不得不說,它確實自己生活了太久,漫長的時光讓它比誰都明白孤獨的含義,雖然它明白,自己生下的,不過都是一些工具,但是,它卻實在不忍心這些有今生沒來世的孩子們到最後連一絲回憶都沒有。
它確實就是這麼矛盾的妖怪,外加上它自己一個實在太過難熬,於是,它便下定了決心,想要生下一些有思想的孩子,於是,十二枚高級卵妖誕生,說到底,燃西還是對它們充滿了懺悔,希望它們能擁有一個短暫卻又充滿回憶的人生,可是,它還是沒有料想的到,這十二個孩子的思想,竟然是它這一生之所接觸到的人類之中最無法忘記或者接受的十二中特徵,這特徵包括:**,貪念,單純,陰暗,莽撞,陰謀,盲目,陰險,謠言,忠誠,平凡,以及背叛。
說到底,它還是太過於天真,儘管在之後,它已經意識到了,但是,卻也晚了,要知道,挫敗它的,並不是崔先生以及張是非一夥,而是那些擁有著獨立思想以及人格的卵妖,這正是成也蕭何敗蕭何,燃西為了完成自己的心願生下了眾多卵妖,到了最後,卻是被自己生下的卵妖壞了計劃,最後落得自己此般悲慘的下場,這真是世上一切皆為情故,情是一把雙刃劍,可以十分美麗,也可以醜陋異常。
張是非躲在了樹後,將一切都看在了眼裡,此時的他心中也不由得感歎道,這燃西本來是有就會殺那初一的,但是它最後還是忍不下心來,也許是它現在也知道自己應當懺悔了吧,可誰又能想到,儘管它不忍心,但是那初一卻能忍心下死手呢?
張是非苦笑著想道,這誰都不怪,只能怪人性的醜陋了吧,這些卵妖,確實跟人沒什麼區別,而自己現在,又該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