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虎臣還能清晰地記得,以前跟著師父坐在日落的山坡上聊天的時候,那個永遠都給人白白淨淨斯斯文文感覺的中年男人會用一種很渺茫的眼神望著大山,那個叫趙泰斗的男人告訴過他,一個男人必生的追求其實可以形容為用兩種角度去看一座城市,一種是站在高處俯瞰,還有一種是站在遠方眺望一座城市的輪廓,前者能讓你感受到江山無限,後者則是璀璨如畫。
趙虎臣一直都不懂真正地站在一個需要別人仰望的高度去俯瞰一座城市會是怎麼樣的感覺,他也想像不出來俯瞰明珠這樣一座城市需要怎麼樣的胸襟和氣度,只是依稀還能夠回憶起來只有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那個似乎會成為下一個爺爺那樣埋葬在趙家村的男人才會變得格外的高大和偉岸。
趙虎臣站在市郊,因為這裡要高出市區不少,所以極目眺望似乎能夠瞧見那座精緻了百年的城市依稀的輪廓,崢嶸嶙峋。
一座城市,超過兩千萬的常住人口,大了頂天,似乎就能凌駕著兩千萬之上,古代王爺尚且自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如今能讓這兩千萬人卑躬屈膝似乎也不比哪一個皇帝要差多了少了,無怪乎明珠這樣一座城市會如此令人著迷。
趙虎臣也不知道這座夾在黑暗和燈紅酒綠縫隙中的城市擁有怎麼樣不為外人所道的故事,在這裡,他遇見了楊霆,遇見了蘇媚娘,遇見了陳太極,乃至於半仙納蘭老人,還有身後此時或許還在書房的韓老,其他形形色色的人無數,也曾讓這個獨自一人從趙家村來到這座國際大都市的趙虎臣產生了骨子裡的抗拒心態,這座城市太光鮮,太靚麗,讓習慣了趙家村破落和蒙昧的他很難適應,這裡面的人和趙家村的人也不一樣,在趙家村,對你不爽便會提著獵槍找上門來和你真刀真槍地幹,但在這裡,人家越不待見你反而對你越親熱,笑裡藏刀,口蜜腹劍,無怪乎這些個成語層出不窮,人多了,亂七八糟的ど蛾子肯定數不過來。
這些東西都深深地埋在趙虎臣的心裡,楊霆或許能感觸到,但肯定不全瞭解,楊采薇不會知曉,韓書畫的聰慧或許能摸到一星半點,但她終究沒有傳說中的讀心能力,再聰慧,也看不透猜不出趙虎臣心裡的事。
「你有心事哦。」韓書畫輕輕道,瞧著趙虎臣那張黑暗中轉過正面來的臉龐,忽然露出一個笑容。
笑容在她精緻到毫無瑕疵的臉龐上綻放開來,就像是點睛的那一筆瞬間將整個原本就靈氣逼人的形象盤活了起來,宛若幽蘭,空谷無人遺世綻放。
趙虎臣點點頭。
「不過也不錯呢,沒一點心事的男人哪裡能叫男人,不過你們男人通常都是不習慣把心裡的故事說出來的人吧,其實這樣未必就見得多有男子氣概,人海茫茫,總有那麼一兩個女人願意傾聽你的故事,興許不能為你做上什麼,但你沒聽過一句話嗎,把快樂和別人分享就成為了兩個人的快樂,把憂傷和人傾訴就成了一半的憂傷。」風起,吹亂了髮梢,小區道路旁,這裡並不明亮,昏暗的路燈似乎已經老邁,就算是站崗也昏昏欲睡,暗淡的光線下韓書畫那張容顏不如白日時的清晰和深刻,只是一種叫做朦朧的東西讓這個女人的魅力不減反增。
這似乎是一個拉近兩人關係的大好機會,望著韓書畫那張溫婉如畫的臉,趙虎臣躊躇良久,輕笑道:「有道理。」
三個字。
韓書畫輕輕點頭,轉過身去,之前一時衝動的話讓她自己事後想想也有些尷尬,他畢竟是自己好友的男朋友,就算是兩人的關係再怎麼好但總要有個界限,之前的話,的確是有些曖昧了。
點到即止的曖昧讓兩人都失去了再繼續下去的興趣,韓書畫輕輕道別,趙虎臣望著她走回樓梯,一直到消失在防盜門後。
輕輕吐出一口氣,趙虎臣抬起頭望向漆黑如墨的天空,放開了一個機會,趙虎臣也不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後悔,但無論如何,原本起了些波瀾的心情卻是平復了下來。
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傳來,在夜晚格外清晰,趙虎臣掏出手機一看,瞧見是楊采薇那妮子發來的一條短信。
「哼哼,這麼久都沒主動找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拈花惹草風流快活呀?」
輕笑一聲,趙虎臣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剛回了短信,一個電話卻打了進來。
接聽電話,沉默良久,趙虎臣的手指輕輕敲打在方向盤上,最後說出一句靜觀其變之後就開車離開了小區。
漠河家。
「有消息傳過來,蔣家似乎找到了周翰林的蛛絲馬跡,現在正派人手去幾個有嫌疑的地方找,而周翰林所在的湖北就是其中之一。」趙虎臣讓漠河進自己房間,開門見山道。
漠河眉頭驟攏,繼而舒展開來,平靜地望向趙虎臣。
「不管他們是不是已經明確了周翰林的位置,無論如何既然已經露出了尾巴就要把他砍掉。」趙虎臣掏出煙,扔給了漠河一根,自己點燃一根,狠狠抽了一口,道。
「我先在就去。」漠河從來就是一個聰明人,聽完之後平靜地道,說完便要轉身離開。
「坐飛機去,你到了湖北之後會有人帶你去找周翰林,本來這事不用你專門過去,但別人做事情我不放心,一旦出了紕漏這簍子就捅大發了,下手幹淨一點,不能留下後患。」趙虎臣平靜道。
漠河點點頭,道:「順利的話我明後天就能回來。」說完,漠河便走出房間。
趙虎臣坐在床邊,表情並不輕鬆。
蔣家的能量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大,原本以為沒留下什麼問題的趙虎臣的確讓蔣家這一手給打得有些措手不及,只是畢竟蔣家還不能確定最重要的是他們還沒抓到人,這樣事情就還有挽回的餘地,原本周翰林是趙虎臣故意留下來一著還有後手的暗子,就算是冒著風險也要先讓周翰林活下來,但現在,他帶來的風險正在無限地擴大,而利益卻還不明朗,更重要的是這件事情操作得不好很有可能引火燒身,所以趙虎臣決定砍掉尾巴,把整件事情的線索掐斷在周翰林的身上,那麼這個膽子大到能拿著蔣家的犯罪證據來和他做交易的男人會有什麼下場也就可想而知。
似乎能夠聽到漠河隔著房間跟姐姐漠蝶打招呼的聲音,對話兩句之後漠河便走了,外頭大門關閉的聲響傳來。
想到漠蝶,趙虎臣這樣一個自認為不擇手段的人多少也感到幾分歉意,從今天的事情看來,他的確辜負了這個選擇相信她的女人。
輕微的敲門聲適時地傳來。
房門打開,站在門口的是漠蝶。
她的手中還拿著一本書。
「不好意思」漠蝶有些羞赧。
見漠蝶聞見房間裡的煙味有些咳嗽,他連忙起身打開了窗戶,走到漠蝶面前,還在考慮怎麼措辭,這個女人卻先開口了。
「因為幫你整理房間的時候瞧見這本放在書桌上的書,我覺得很有意思,但你又不在,就先拿來看了,結果沒告訴你。」漠蝶輕聲歉意道。
趙虎臣愣了愣,的確沒想到她來找他是為了這件事情,瞧了一眼漠蝶手中的書,竟然是一本他看來都覺得十分艱難的《宗教哲學歷史》。
「你喜歡這個?送給你吧,其實我其他沒有,就是書多,你有喜歡的話可以隨便拿,畢竟是你家裡的東西嘛。」趙虎臣笑瞇瞇道。
漠蝶聞言微笑,點點頭,應了一聲,瞧了趙虎臣一眼,猶豫一會才說:「那你早點休息吧。」說完就帶門要出去。
「等等。」趙虎臣叫住了站在門口的漠蝶,瞧見她轉身望著自己,猶豫一會,趙虎臣才道:「是我讓小河去外地的,說實話,的確有一些危險」
「你是想要向我道歉是嗎?」漠蝶微笑著打斷了趙虎臣的話。
愣了愣,趙虎臣點點頭。
「我能理解的。我知道,這就是小河自己想要的生活,之所以會找你和你說那些話,也完全出自於我擔心的緣故,或許讓小河聽見了會讓他難受,但作為姐姐總有些話還是要說的,其實我也知道我的要求有些過分,畢竟想要出人頭地,很難。我這個女人都知曉這裡面的難度,你們這些在裡頭拚搏的男人壓力就該更大才對,所以沒關係,真的沒關係。用那句老話說就是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呵呵,富貴險中求,小河想要刺激和富貴的生活,做姐姐的不該攔著。」漠蝶的回答出乎趙虎臣的意料。
趙虎臣和漠蝶相視一笑,她輕輕帶上門,離開,房間又恢復了安靜和黑暗,趙虎臣走到窗邊,深呼吸一口冷冽的空氣,他忽然發現自己有點嫉妒漠河有這樣一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