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實話,高檔餐廳裡的東西味道肯定沒話說,但對於趙虎臣來說就是太精緻也太少,才幾筷子就沒了,今天晚飯那飯局上他也實在不好意思饕餮大食,吃相很是斯文的他其實只是墊了肚角就出來了。
「奶奶給我做碗雞蛋面吧,今天晚飯都沒吃飽。」趙虎臣厚著臉皮道。
老人開顏笑著應了一聲,起身走進廚房。
「你可真好意思。」瞧見趙虎臣咧著嘴傻笑韓書畫便忍不住沒好氣道。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奶奶不就是我奶奶?」趙虎臣剛說完,就瞧見韓書畫那張白皙精緻的臉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覺卻真實存在的暈紅,馬上就意識到自己話裡頭的歧義趙虎臣也是一陣尷尬。
「我去給奶奶打把下手。」韓書畫見客廳的氣氛實在尷尬,便起身逃去了廚房。
趙虎臣孤家寡人坐在客廳裡,還在回味剛才韓書畫身上驚鴻一瞥的嬌媚美態,真正的美女肯定不需要搔首弄姿地去擺出看似多性感的姿勢來吸引眼球,無論是素面清顏還是濃妝淡抹她們總是能在一笑一顰中就透著一股子尋常女人奢求不來的美麗,而始終都給趙虎臣一種濁世浮蓮感覺的韓書畫那罕見的一抹屬於女人的嬌羞讓他也徹徹底底地被驚艷了一把。
興許是聽見了外頭的響動,裡間的書房門打開,多日不見的韓老戴著眼睛從裡面走出來,手裡頭還拿著一本書。
瞧見了坐在客廳裡望見他禮節性地站起來的趙虎臣,韓老拿下了眼睛,道:「坐,來了這裡就不要拘謹客氣,既然是書畫的朋友就把這裡當成你自己的家,隨意一些,我也見不得別人好像跟政審一樣地在我面前支支吾吾。」
趙虎臣聞言坐下,在知曉了眼前這位老人曾經了不得的身份之後再豁達的他也難免有些放不開。
韓老坐到趙虎臣旁邊的沙發上,合攏了手上的書,朝趙虎臣道:「書畫說今天晚上和幾個朋友一起吃的飯,就是和你吧?」
老人雖然沒表現出什麼來,但其中的意思明眼人都能瞧出一二分,趙虎臣瞧了廚房一眼,見韓書畫沒出來的意思,才道:「我也在,還有兩位,我不認識,是書畫的朋友。」
韓老應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不再追問。
韓老沒再繼續問,趙虎臣也就沒主動找話題,老老實實地坐在自己位置上,相比起面對韓奶奶時的自然,面對韓老時趙虎臣總覺得自己有些放不開,想想自己也真覺得自己沒出息,不就是一個已經退下來的老幹部,幹啥這麼扭扭捏捏的跟個娘們一樣孬。
「上一次,謝謝韓老幫忙打了招呼。」趙虎臣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措辭才把這句話說出來,雖然沒人和他說什麼,但張家的事情之所以能沒一點波瀾就風平浪靜下來,趙虎臣後來也想到了是有人開了口拍了板子,而後來楊霆有意無意地提到幾次一位已經退下來在明珠養老的大佬從中起了不可忽視的作用之後趙虎臣多多少少也猜到了是韓家的老人,在明珠他也不認識幾個能有這樣能量的老人,說來說去有那麼一點可能開口的也就是這位韓姓老人了。
雖然很清楚韓老這樣的人恐怕不會喜歡趟這次根本沒必要的渾水,也不理解為什麼這位已經退下來在頤養天年的老人為什麼會為他開口,但無論如何,既然坐在了這裡這一句感謝的話肯定要說出口。
「你知道了?」韓老笑瞇瞇道。
趙虎臣點點頭,本想問為什麼,但終究還是沒問出口。
「既然知道了也就算了,年輕人有衝勁也有脾氣是正常的,要是你們個個做事都和我們這些老頭子一樣瞻前顧後肯定就沒有了朝氣,所謂創新創新,都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創造的,老頭子垂垂暮暮哪有你們那麼有幹勁。年輕人嘛,犯幾次錯誤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而且我過問過那次事情的始末,是他們不對在先,我也有了幫你說話的理由。不過,下不為例。」韓老把手上的書放到了茶几上,道。
趙虎臣藉機瞧了一眼。
工工整整兩個隸書字《漢書》。
似乎瞧出來趙虎臣的心思複雜著,韓老微微一笑,和聲細語地問了一些問題,趙虎臣一一作答,只是有些奇怪,這一次韓老問的大多都是他在趙家村的事情,更多的還是集中在爺爺的身上。
趙虎臣有一說一,他覺得爺爺沒啥事情見不得人的,雖然並不是一個多驚天動地的老頭,但在如今經歷了些起伏和人事的趙虎臣看來,半生都蟄伏在那趙家村的爺爺似乎的確有許多自己不知道的過去和往事,看起來跟趙家村那些膚淺的老頭沒什麼區別,但跟爺爺朝夕相處了二十年的趙虎臣才懂,爺爺和那些老頭是不一樣的,哪裡不一樣,趙虎臣說不上來。
隨著談話的深入,韓老的問題也都涉及到了一些生活的方方面面,隨著趙虎臣慢慢的娓娓道來老人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這份沒由來的激動在趙虎臣看來就有些奇怪,莫非兩人以前認識?這個荒謬的念頭連趙虎臣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一陣香氣從廚房飄來,韓書畫端著滿滿一大碗的雞蛋面從廚房裡走出來,身後跟著還穿著圍裙的韓奶奶。
韓奶奶一瞧趙虎臣正襟危坐,便對韓老道:「行了,別拿出你那副領導的架勢審問孩子,這孩子肚子還餓著你問這問那會讓人家孩子煩的。」
韓老瞧見韓書畫手上的那碗雞蛋面,便笑著起身,對趙虎臣道:「你慢慢吃,我先進書房去了。」
趙虎臣點點頭,接過了韓書畫手上的雞蛋面,瞧著韓老的背影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韓老一走,韓奶奶便催促著讓他吃麵。
滿滿噹噹的一大海碗麵裡頭竟然放了兩個荷包蛋,瞧著韓奶奶那慈祥而不帶半點煙火氣息的笑容,讓趙虎臣這廝都有些受寵若驚,雖然未必見得是多麼名貴的東西,但味道的確好,最重要的是管飽,比起餐廳裡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的確是好了太多。
在一老一小的注視下,趙虎臣將這一大碗麵都吃了進去,乾乾淨淨。
吃完飯,時間也已經很晚,韓奶奶畢竟人老了,和趙虎臣又說了一會話就有些疲憊,而這個時候也適時地起身告辭。
韓書畫送趙虎臣到樓下。
「那雞蛋面真的很好吃嗎?」站在樓下,月影闌珊,韓書畫巧笑倩兮。
「好吃!」趙虎臣摸了摸有些撐的肚子,硬憋著沒讓自己做出打一個大飽嗝這種沒出息影響形象的事情來。
「那下次再來,反正我奶奶對你比對我還好,肯定很開心。」韓書畫雙手背在背後,和趙虎臣一起慢慢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車,微笑道。
「上次,是不是你把張家的事情告訴你爺爺的?」趙虎臣輕聲問。
韓書畫微微一笑抿唇搖頭道:「既然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兩人走到車旁,趙虎臣沒開車離開的意思,韓書畫一時半會也沒有轉身上樓的意思,一男一女就站在車旁停了下來。
深深地出了一口氣,身體靠在車門上,趙虎臣雙手放在褲兜裡抬起頭看著遠方城市的輪廓,因為夜晚的關係這小區裡面沒有幾個人,就剩下孤零零的路燈和一些綠化樹木在空氣中微微搖擺,樓房上層層亮著燈光,偶爾能瞧見人影在防盜窗後面緊閉著的窗便一晃而過。
「其實有時候我都喜歡站在這樣一個和別人無關的角度看一些或者和我有關或者無關的人和事,會感覺很安靜。只是每次都持續不了太久,興許我從骨子裡就不是一個合適安靜的人。」趙虎臣輕笑道。
「你比大多數人都好多了呢,旁人深怕自己被大眾孤立怕自己被主流拋棄,人人都熙攘往來的日子裡誰還有心思去體會落紅點苔,可當錦褥;草香花媚,可當嬌姬的日子。」韓書畫的確是那種最適合最紅顏知己的女人,輕而易舉地揣摩到趙虎臣傷春悲秋的感慨,輕輕道。
「我還記得下面兩句呢,莫逆則山鹿溪鷗,鼓吹則水聲鳥囀毛褐為紈綺,山雲作主賓。和根野菜,不釀侯鯖;帶葉柴門,奚輸甲第。我記得當時第一次接觸到這行詩詞的時候我就跑去跟我爺爺講,以後我和爺爺也過這樣神仙般的生活好不好,換來的代價是比平常加重了三倍的訓練。」趙虎臣苦笑著搖搖頭,那些已經成為歷史的過往如同煙雲般飄散,但伸出手似乎還能抓到近在咫尺的記憶,可再怎麼努力也只是回憶中的日光斑斕,想要再回到過去,卻是不可能的了。
韓書畫輕笑一聲,站在趙虎臣身邊的她沒再說話,此時無聲勝有聲,有時候的確不需要語言的交流,僅僅是站在這個男人的身邊陪著他看星光燦爛似乎也是一種不錯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