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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五章 歧途喜宴 文 / 鬼雨

.    六月底考試結果揭曉梁山伯的成績相當不錯竟然在千餘名考生中高居第一位。

    不過這只是筆試的成績真正的考核並沒有結束。要想入仕還要經過很重要的一關那就是九品中正制的考評。

    所謂九品就是九種等級中正則是負責仲裁評定的人。為了完成這次大考吏部特請了三位權貴出任中正對所有考生進行綜合評價。評價的範圍包括好幾項內容其中最為重要的一條是出身來歷要看這些人是出身於高門大閥還是寒門百姓。如果出身世家只要才學過得去就容易歸入上品如果出身寒門成績再好也難歸入很高的等級。

    因此之故梁山伯一直擔心不已。幸虧他的運氣還算不差三位權貴並未多做刁難就給了他個「上品中」的評定是說屬於上品裡的中等雖然不是十全十美也算很好的了。

    對於這個結果山伯已經非常滿意了。因為根據傳言所說過去幾十年裡出身寒門能夠拿到上品下的已然極少拿到上品中的自然是鳳毛麟角了。所以他很是高興。

    沒幾天吏部下文書命他到鄞縣作縣令。

    聽說到鄞縣做官梁山伯的心裡更加舒坦因為鄞縣距離他的家會稽縣胡橋鎮很近而且那裡距離祝家莊也不遠途中剛好可以拜訪英台。

    「水到渠成該是登門提親的時候了。」他精心買了禮物回到萬松書院想請得德高望重的周老師出面做媒。

    可惜事情很不巧平日很少出門的周世章竟然不在家。據師母所說周夫子已經被某個弟子請去喝訂婚酒了可能要過好幾天才能回來。

    山伯覺得很是遺憾同時也有些詫異:「老師向不沾酒這次竟然會花好幾天的時間前去赴宴不知是哪個弟子有這麼大的面子?」

    算算時間距離跟英台約定的七夕相會已經沒幾天了他實在無法等待周世章回來只好一個人前去祝家莊。先不說提親的事上門打個招呼也是應該的。

    七月初六梁山伯乘著一葉扁舟沿著英台走過的水路前行。炙熱的太陽當頭落下照得他身上一片滾燙可是這分火辣辣的感覺還趕不上他心中的熱情。一想起很快就能見到英台他的心裡就有一團火:「好久未見不知祝賢弟現在怎樣了……英台我來了我這就來了!」

    他一路催促著舟子甚至親自操舟上陣只想早些趕到地方。

    可是路途遙遠無法一蹴而就。兩三百里的水路總也要劃個兩三天時間。

    當夜小舟停在蕭山山伯夙夜難寐心頭一直浮現著英台的影子一會兒回想昔日的歡樂一會兒憧憬明日的相會然後又情不自禁地想道:「換回女裝的祝賢弟會是怎樣的美麗?」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他就急不可耐地催舟啟程。

    小船轉向東南經錢清、柯橋東折入曹娥江直到中午時分才到了上虞縣的玉水河。

    眼看祝家莊就要到了山伯的心裡愈激動起來簡直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覺。

    正在這時前方河面上忽然現出一道鐵索攔住了小船的去路。

    「鐵索攔江這是怎麼回事?」操舟的漢子也感到很奇怪。

    中午的天氣實在炎熱水面上行舟並不多這時候連找個可以訊問的人都沒有。

    好在岸邊的大樹上貼了張告示上面寫著:「七夕群魚會玉水現金鯉。特封閉玉水河一日以利漁民圍捕。明日辰時解封!」落款蓋有太守的印章。

    操舟漢子攤開雙手:「官人過不去了小的只能送您到這裡。」

    山伯心中焦躁向兩邊望了望現兩岸全是密林禁不住皺了皺眉。

    「沿河往前走不出五里就到祝家莊了!」操舟漢子寬慰他道。

    沒奈何山伯不得不棄舟登岸準備徒步前行。

    等到上了岸他才現事情徒步跋涉並不容易。岸上根本沒有路密林之中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每走一步都很困難要想走完這短短的五里不知要遭多少罪。尤其在這炙熱蒸騰的夏天草叢裡潛伏著各種各樣的蛇蟲想想就令人提心吊膽。

    別無選擇他只好折了根木棍在手一邊敲打著草叢一邊小心翼翼地撥開樹枝往前走希望不要被蛇蟲咬到。

    真是越是擔心什麼就越來什麼才走了幾十丈他就看到五六條大小不一的毒蛇。小蛇來去如電在草動的瞬間便飛快地跑了大蛇跑得很慢扭著身子緩緩移動。好在那些蛇並沒有過來咬他不然他連逃都逃不及。

    山伯心頭打鼓鼓足勇氣繼續前行。

    然而越往前走越是恐怖又行百十丈來到一個小河交匯的地方他忽然現前路不通後路也被阻斷了周圍全是粗如手臂的毒蛇高高地昂著頭從齊腰深的草叢裡露出無數圓圓的眼睛彷彿鬼魅一般盯著他。

    乍見此景山伯幾乎被嚇個半死。

    他熟讀聖賢書常養浩然氣按說膽子應該比常人要大一些可是不知為何最近幾個月來他的膽子變小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時常會有心驚肉跳的感覺。如今面對這種駭人至極的景像他的心裡更是「撲通」亂跳背上冷汗一個勁地流。

    雖然他的頭腦依舊保持清醒可是在這徉危急的關頭實在無法想出什麼良策。何況對於他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來說即使想出法子也不一定能夠實行。

    「窮極呼天。」這時候他只能對著「天地君親、諸天神佛」一番禱告希望能喚來意想不到的救星。慌不擇言他竟然搬出了念得最熟的聖人之言:「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不善之……德不盛行不厚則顏子、騫雍侍……」

    說也奇怪也不知道是他的禱告起了作用還是因為別的原因眾多的毒蛇只是守在他周圍丈許之外並未一過分逼過來似乎只想將他困在那裡而不想取其性命。

    山伯心中剔剔只能呆在原地不敢挪動腳步。時間飛快地流逝一人眾蛇就這徉面面相覷眼看到了申時太陽已然偏西群蛇還沒有後退的意思。

    又過了一會兒眼見日色漸晚山伯想起與英台的約定不僅感到心急如焚。

    「人而無信不知其可!大水來時尾生可以抱柱而死蛇蟲所至我山伯竟然苟且偷生!相形之下豈不令人慚愧?一直等著也不是辦法如此荒郊野外何時是個了局?不行我要闖出去!」

    想到這裡他鼓足勇氣向前邁了一步。

    群蛇還是沒有撲過來伸出草叢的蛇頭卻如風擺荷葉一般不停地搖晃著。

    他橫下一條心咬緊牙關又邁了一步。這時群蛇挺起的上身搖晃得更加急了簡直有種風雨飄搖的感覺。

    他知道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關頭只要再邁出一步就可能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可是此時也別無選擇只能高高舉起手裡的樹枝咬著牙又走了一步。

    沒想到風雨飄搖的蛇頭忽然退後了好似對他有些畏懼的樣子。

    山伯心中一動接著又往前邁出兩步。群蛇果然被逼著後退了兩步。

    山伯舒了口氣當下一步接一步緩緩向前走。群蛇退得很快沒有一條敢接近三尺之內。

    山伯心知有異來不及仔細辨究原因連忙加快了腳步沿著交匯的小河前行希望走不遠能夠找到渡河的小橋或者能夠見到人煙可以問明道路。

    小河說寬不寬說窄也不算很窄彎彎曲曲不知道通向哪裡。

    走了一會兒岸邊的密林有了些變化喬木越來越多雜草越來約少走起路來容易了許多。群蛇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眼看日色將晚山伯心急火燎地往前跑希望能在天黑前趕到祝家莊雖說這麼晚登門未免有些失禮不過卻沒有別的辦法。

    這樣跑也真難為了他衣服被樹枝掛破了好幾處不說褲腿上更是沾滿了爛泥看起來十分狼狽。

    說也奇怪密林看起來似乎很大可是腳下的路卻好像沒有盡頭。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後來太陽還是落下山去。那一刻他忽然覺得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痛面對如血的晚霞他的心在滴血:「夕陽!你怎麼下得這麼快?蒼天!你為何如此捉弄我?」

    一想到英台很可能從早上一直在等待著自己山伯的心裡就有說不出的愧疚:「對不起對不起……」

    他悵然傷神了好大一會兒等到醒過來時忽然現自己迷了路!

    天色很快暗淡下來林中變得黑漆漆的樹頭不時響起烏鴉的叫聲耳邊傳來幾聲狼嚎他知道自己的處境越來越麻煩了。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能認準一個方向走下去搏一下自己的運氣。按理說這一帶到處都是村落只要碰不到野狼找到出路的機會應該還是有的。

    他十分困難地摸索著往前走黑燈瞎火跌跌撞撞周圍靜悄悄的恐懼不安的感覺充斥著心頭。如此情形之下他忽然覺得同伴的可貴!不管是什麼人那怕見個強盜也好啊!

    走著走著十餘丈外忽然傳來一聲虎嘯!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心頭狂跳連忙悄悄躲在樹後睜大了眼睛向著虎嘯的聲音望去。

    可是周圍實在太暗了他看來看去始終看不到老虎的影子只能聽見「沙沙」的聲音越來越近。

    他靜悄悄地抱柱樹幹雙手使勁想往上爬可是偏偏不巧那樹實在太粗了他連抱都抱不過來更別提往上爬!

    正在他雙手亂顫渾身亂抖驚慌失措的時候忽見幾個人舉著火把飛奔而來為之人張弓搭箭「嗖」地一箭擦過他的身邊又一箭「梆」地一聲釘在他頭頂的樹幹上。

    山伯被飛箭入木的聲音嚇了一跳可是耳邊立時傳來老虎的哀鳴他的心裡頓時放鬆下來。

    幾個人從他身邊飛跑過去大呼小叫著:「當心老虎還沒死透先砍兩刀再說!」

    一個身著華服的漢子走過來對著山伯抱拳施禮:「這位兄台讓您受驚了!」

    山伯心中感激趕忙回禮:「謝兄長救命之恩請受小弟一拜!」

    那人伸手扶住了他牽著他後退幾步高舉火把令他抬頭望上看。

    山伯看了一眼當即被驚得亡魂皆冒!就在他適才雙手環抱的大樹上方正有一隻兩三尺長的蜈蚣粗若兒臂通體烏黑被一箭貫體釘在樹上百足猶在亂抖!

    那漢子見他驚得目瞪口呆微微一笑問道:「兄台貴姓?怎會一個人到了這野豬林?這可是方圓五百里最為凶險的地方若非人多勢眾沒有人敢來這裡。」

    山伯歎了口氣先自報上姓名然後將遠途訪友恰遇鐵索攔江不得不棄舟登岸的事說了。

    那人詫異地望他一眼道:「鐵索攔江?竟有這種事?我怎麼沒聽說?阿三阿四你們聽說過『七夕群魚會玉水現金鯉』嗎?」

    當即有兩個精壯的漢子應聲答道:「啟秉都尉玉水河向來風平浪靜哪裡會有什麼金鯉出現?」說著面現狐疑地望著山伯以為他大概被嚇傻了要不染就是在信口胡說。

    山伯皺了皺眉正待開口細說卻聽先前說話的漢子笑道:「梁兄弟天色已晚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且待明日天光再去查個究竟。在下姓馬名文廣向在軍中任職這些人都是我手下的弟兄。」說話間已經有人十分興奮地抬了一隻體長丈二的斑斕猛虎過來。

    山伯眼見行將入夜自是不能在這個時候再去拜訪祝家只能暫時找個地方安歇一切等天明再說了。

    一行人抬了死虎提了若干野味高舉火把在林中行走。

    比起先前致命的死寂恐怖此時嘈雜的人聲令山伯倍感溫暖。

    馬文廣一面走一面笑道:「兄弟就在我家住下明天也莫要走!等到後天我陪你尋親訪友。只要沒出方圓兩百里之內不管在什麼地方我都將你送到地頭!」

    山伯面現歉意:「謝馬兄美意無奈小弟已與人約好若是去得太晚只恐人家擔心。今天真是多虧了馬兄要不然我命休矣!救命之恩不敢或忘。」

    馬文廣十分豪爽地笑道:「不要謝我這是兄弟命不該絕。說起來也巧我也是剛剛返家得知家弟說了門親事前幾日下了聘禮只待明日請了雙方父母、三媒六證、親戚朋友開一個大大的筵席好好痛快一場。我見家裡什麼都準備妥了獨缺一些新鮮的野味故此前來打些獵物也好湊個熱鬧。沒成想見到了兄弟。所以說兄弟一定給我個面子明日吃完筵席再走我送你去。」

    山伯恨不得天一亮就走但是面對救命恩人的慇勤相邀想要拒絕又覺得不好開口。

    一行人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出了密林然後沿著小路向前走又走了好大一會兒忽然看見大群的燈燭火把照得前方一片通明。走近看時原來是一座十分高大的城池巍峨壯觀的門樓上赫然寫著「會稽」兩字。

    山伯為之一愣沒想到糊里糊塗走了一天竟然到了郡城所在地。

    馬文廣似乎在會稽也算是吃得開的人物雖然夜已深沉守城的官兵問都沒問就放他進去。

    山伯跟著眾人入了城又走了不大一會兒但覺街道越來越寬兩旁的建築越來越高大。沒多久眾人來到一處高大的府宅前從偏門入了府用了些點心之後各自回房歇息山伯也被安置下來。

    夜深人靜的時候七夕的月亮終於升了起來山伯怎麼都睡不著想想自己的失約心裡就覺得十分難受他覺得自己很沒用竟然連這件小事都做不到還有什麼顏面去見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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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月涼秋水微風瘦野雲。寂寒心底事知己莫相聞。

    此時的英台滿眼都是淚卻只能在眼眶裡打轉;想要暗自抱怨幾句雙唇顫抖卻又說不出話來。

    為了養好精神這兩日她一直沒有離魂化蝶。今天一大早她就換上最漂亮的衣衫靜靜地坐在窗前等待山伯的到來。可是等了許久許久也沒看見心上人的影子。望穿秋水伊人不見那種感覺真的好難受。

    快到中午的時候丫鬟銀心忽然跑進來說是有客來訪。

    英台心花怒放地跑下樓結果沒看到山伯卻看到身著綵衣的馬文才!在座的還有一個年約五旬滿臉脂粉的婦人。

    她滿面羞忿轉身就走只想快些回到閨閣之中。沒想到才走兩步卻被父親喝住:「既然出來了那就見個面!不要那麼沒規矩!我跟你說馬公子請我們明日過府赴宴為父已經答應了!」

    英台強抑怒火冷聲道:「要去您自個兒去。女兒身體不適恕難從命!」

    祝員外面色一變以掌擊案正待出言呵斥忽見馬文才躬身施禮道:「還請伯父莫怪!我看小姐面色晦暗好似真的病了。」

    祝員外「哼」了一聲皺著眉頭沒有說話心道:「當然有病心病!」

    英台冷冷地看著面前既感熟悉又帶有幾分陌生的馬文才不知道他這徉說話是何用意。

    馬文才故作憐惜地道:「小姐面色微紅光澤不顯似為肺陰不足陰虛火旺之像。春病多風秋病多燥還得小心才好。」隨即轉頭對那年約五旬的婦人道:「二娘你精通脈理能否給小姐搭個脈看我說得對也不對?」

    英台淡淡地道:「不用了我好得很。一時半會死不了!」

    祝員外聽她越說越難聽怒道:「你這孩子讀了那麼多書一點規矩待人的禮貌都沒有!自從書院回來之後就沒見你高興過!三天兩頭蒙頭大睡眼看瘦成皮包骨頭還這麼倔強!」

    那婦人滿臉堆笑走過來:「員外別生氣。這麼漂亮的姑娘天女下凡一般真是我見猶憐啊!哎就是身子骨有些單薄需要好好調養調養來來來讓我看看……」說著伸手去搭英台的手腕。

    英台望著她那豆蟲一般肥嘟嘟的手指渾身一激靈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婦人面上的笑容更加盛了一雙眼睛放出攝魂的光芒罩住了英台全身。

    英台渾身一顫抬頭望向對方四目相接只感到心頭一陣迷惘渾然不知身在何方。

    婦人無比親切地招呼道:「好孩子來這邊坐讓姨好生瞧瞧……」

    英台心知不對然而卻無法抗拒對方的命令不由自主地依言走了過去緩緩坐了下來。

    婦人肥膩的手指終於搭在英台的霜雪皓腕之上一股勁氣如泥鰍般鑽入英台的體內遊走於奇經八脈之內散佈於五臟六腑之間片刻之間便控制了她的三魂六魄。

    這時候英台彷彿泥塑木雕一般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裡彷彿失了魂一樣。

    祝員外並未在意。難得看見英台這麼聽話他覺得高興還來不及。

    婦人裝模做樣地摸了一會兒脈起身笑道:「員外莫要擔心小姐只是微感秋燥有點上火所以脾氣大了點。沒什麼大礙只要服龍眼三兩雪梨二斤就可痊癒。」然後聲音柔和地對英台道:「多聽你爹的話別太任性了啊?記住了嗎?」

    這一刻英台心中糊塗得緊只知道點頭答應就覺得婦人所說的話都是金玉良言從今而後自己一定要聽從父親的吩咐。

    婦人和馬文才又坐了一會兒便去了。英台的癡迷卻持續了很久要不是掛在頸上的玉蝶透出一縷淡淡的涼意她可能永遠也無法醒來。

    直到殘陽夕照夜幕降臨她的頭腦終於有點清醒然而手足還是不由自主渾身彷彿受了緊箍咒一般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夜月朦朧彷彿涼涼的秋水微風吹過帶來陣陣寒意想起今日便是七夕山伯卻違約沒有來她的眼裡滿含著淚水心中更在滴血。她的雙唇不住地顫抖然而卻無法出一點聲音。她的淚水從腮邊滑落然而卻無力以手擦拭。

    在這淒苦無助的時刻不知何處忽然傳來若有若無的歌聲:「仙車駐七襄。鳳駕出天潢。月映九微火。風吹百合香。來歡暫巧笑。還淚已沾裳。依稀如洛汭。倏忽似高唐。別離未得語。河漢漸湯湯……」歌聲悲涼而又高亢隱隱有出塵之意。

    歌聲本來甚是低微誰想三轉兩折之後忽然變得高亢清澈起來反覆吟詠的只是開頭幾句:「仙車駐七襄。鳳駕出天潢。月映九微火。風吹百合香。」隨後漸漸走低最後又傳出幾句話:「渺渺生何歡幽幽死何苦求仙瀛台去黃老極幽數。」接著就什麼也聽不見了。

    英台本在痛苦之中被歌聲一打岔悲涼的感覺頓時被沖淡了不少。歌聲曼妙而又意味深長她不由自主地在心中跟著默念:「仙車?七襄?鳳駕?天潢?月映九微火?風吹百合香?究竟是什麼意思?其中似有玄機是誰在點化我呢?」

    她揣摩了一陣歌詞的含義結果怎麼也想不明白於是又想起山伯的溫情和無情漫漫長夜東想西想一會兒痛恨馬文才的糾纏一會兒埋怨父母的不通情理不知不覺天就亮了。

    一宿未睡朦朦朧朧之間忽然聽見門外傳來父親的聲音:「該起來了今日要去馬家要早些動身!」

    她心中不想動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坐了起來雙手也不聽使喚地自動扣起了紐扣彷彿手足都是別人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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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伯的日子也很難過一夜輾轉反側迷迷糊糊東方漸白。

    他心中焦急實在無法按耐得住只想早些上路早些趕到祝家莊。於是早早地洗漱完畢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可是他也不能就這麼走了臨走之前總要跟恩人告個別向對方表達心中的感激同時說明無法留下來參加宴席的歉意。他在院子裡走了幾圈想知道馬文廣住在哪裡。無奈起來得太早了院子裡靜悄悄的看不到一個人影

    他靜靜地站在院中盼著有人早些露面。

    時光一點點過去太陽如同螞蟻般慢慢爬上來。半個時辰之後終於聽見「吱呀」一聲隔壁的房門緩緩打開一位頭花白的老者低著頭邁出門檻。

    山伯轉過頭去臉上堆滿了笑容想跟那人問聲早安。

    老者似乎在想什麼心事低頭走了好幾步然後猛一抬頭驟然看見靜立院中的山伯一時之間有些怔脫口叫道:「咦?你也來了?」

    山伯瞪大了眼睛又驚又喜地道:「周老師!您怎會在這裡?」原來那人非是旁人竟然是授業恩師周世章老先生!先前專程前去拜訪未能得見如今沒想到竟然在這裡碰到了!

    周世章一向對山伯青眼有加此時忽然看見已是笑得合不攏嘴:「你問我怎麼在這兒?還不是跟你一樣?喝杯喜酒湊個熱鬧唄!」

    山伯聽得糊塗問道:「喜酒?誰的喜酒?您老人家不是一向滴酒不沾的嗎?」

    周世章笑道:「你這孩子!喝點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為師平日滴酒不沾那是因為早年曾經立下誓言如果教不出身列上品的學生必定終身戒酒不飲!為師教了三十年的書如今不但有了得中上品的學生而且一次就出了兩個!你說我能不高興嗎?」

    山伯聽得分明對老師愈加欽佩說道:「弟子僥倖得中全是先生栽培的結果。卻不知還有哪位師兄同時得中上品?」

    周世章掃他一眼:「不知道?那你怎麼來這兒的?」話音剛落他忽然似有所悟的點點頭「喔我明白了!大概是請你來的人故弄玄虛沒有對你明說。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明言就等過會兒讓他們給你個驚奇吧。」

    山伯皺起眉頭想了想只覺得同窗之中學識過人的頗有幾個只是不知究竟是誰最終脫穎而出的。略一沉吟他忽然想起救命恩人姓馬名文廣於是眉毛一揚說道:「我猜到了!原來是馬文才兄!三年之中出入萬松書院姓馬的學生只有他一人想來應該是他了!」

    周世章手捋鬍須笑道:「果然聰明!一猜就被你猜中了!說起你們這屆學生有幾個讓我很滿意!這第一個嘛自然是你了!以寒門之身得中上品這可是十分罕見的事;其次就是文才。他雖然出身世家卻能浪子回頭後來居上同樣拿到上品中的成績儘管說沾了家世顯貴的光但也算是難能可貴的了。馬家雙喜臨門一則科考大捷二則訂了一門滿意的親事因此決定好好慶祝一番。他們對這場喜筵十分重視據說請了不少的親朋好友大老遠的連我都請來了。」

    山伯想說自己是因緣湊巧才來到這裡的可是話到嘴邊又停住了。昨日的經歷簡直匪夷所思說出來未免驚世駭俗若是引得老師不安還不如不說的好。

    周世章心情極佳拉著他的手說個不停:「還有更令人驚奇的呢!馬家文定的媳婦你若是見了保證大吃一驚這也是為師十分得意的所在之一……這可是文才偷偷告訴我的嘿嘿我不能再說了……」

    山伯見他神神秘秘半吞半吐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沒想到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夫子高興起來就像小孩子一樣。

    這時候旁邊又有房門「咿呀」打開有人遠遠地叫道:「梁兄早啊!哎呦周老師也來了?」

    山伯回頭一看原來是同窗好友胡之璧連忙打個招呼:「胡兄早您也來了?不知還有哪位仁兄在此?」

    話音剛落只聽四面爭著搭話:「哈哈還有我們呢!先生早啊!梁兄別來無恙?難得來了這麼多人可以開個同學會了!」五六人嘻嘻哈哈走過來紛紛對著周世章行禮。

    周世章挨個看了看禁不住哈哈大笑:「為師昨夜還有幾分難過想想你們都走*光了我成了孤家寡人心中覺得很是不爽。今天一覺醒來忽然看見你們意氣風的樣子心裡別提多麼高興!該當開懷暢飲不醉不休!」

    一幫人興高采烈就連滿懷心事的梁山伯也覺得心暖。面對此情此景他實在無法托辭離去。

    眾人寒暄了好大一會兒之後被領進繕房用些早餐接著被安排在客廳奉茶靜待午宴開始。這期間山伯一直沒看到恩人馬文廣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

    直到接近中午馬文廣終於現身了對著周世章和一幫學子道:「宴席準備妥了請大家入席我是文才的哥哥過來陪大家喝幾杯請諸位多擔待些。」然後跟眾人挨個見禮。

    山伯正待說些感謝的話卻被馬文廣揮手阻住:「梁兄請我們一邊喝一邊聊。」說著領眾人繞過一個擺滿了桌椅的大廳來到內宅的一處靜室又道:「諸位皆是名人雅士不比外面那些凡夫俗子故而請至此處為的是圖個清靜。」

    周世章當仁不讓坐了上眾人依次落座。山伯的座位斜對房門稍一側頭就能看見院中的光景。馬家內宅佈置得十分整齊牆角盛開著幾株玉簪花隨風吹來陣陣濃郁的香味。

    眾人剛剛坐好各式佳餚很快便一道道擺了上來。

    馬文廣一面幫眾人倒酒一面笑道:「鯉魚躍上龍門必有天火把它的尾巴燒掉才能成龍文才和諸位兄台金榜提名恰如鯉魚躍龍門脫胎換骨!故此這場宴會名為『燒尾宴』。請大家莫要拘束盡情開懷暢飲!」

    眾學子聽得眼睛一亮精神無不為之一振彷彿看到了各自的錦繡前程就像大鵬展翅一飛萬里。

    山伯也感到欣慰想想多少年寒窗苦讀如今終於功名在身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暗道:「天道酬勤此言果然不虛。如能婚姻美滿有英台常伴左右那就真算是十全十美了!」想起英台他就有些食不甘味同時心中不安:「吃完這道宴席估計天色已晚難不成今天又去不成祝家莊了?」

    面對一道又一道的美酒佳餚眾人情緒高漲吃得熱火朝天不一會兒便一個個面紅耳赤了。

    這時只見馬文廣雙掌相擊:「美酒當前豈可無歌舞管弦?」話音未落數位身材妖嬈的女子手捧琴笛走了進來向著眾人躬身施禮隨後或坐或裡屋裡很快便響起了絲竹之音有人隨音放歌有人隨歌起舞蓮步裊娜纖手如織看得眾人眼花繚亂。

    山伯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轉頭望向門外察看天色早晚。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琴歌暫時停歇下來周世章興致不減提議道:「如此良辰美景豈可無詩?限你們每人弄一出來就算是為師最後一次命題作文!」

    眾人摩拳擦掌紛紛躍躍欲試只有山伯有氣無力。

    眼見天色已經過了未時宴席還沒有結束的意思山伯心裡悵然若失:「呀又過了一天!英台呵都怪我不好沒能早些上路一拖再拖踟躕難行我對不住你!」

    正在自怨自艾的時候忽見一行人簇擁著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進入內宅。少女上著杏黃短襦下著白色長裙腰間絲帶長垂雲鬢高聳額貼花黃。往臉上看只見她臉施薄粉面容憔悴一雙明秀的眼睛恍恍惚惚兩條彎彎的蛾眉似蹙非蹙一付嬌媚可憐望之令人心痛的樣子。

    看著看著山伯忽然覺得少女有點面熟那樣子彷彿是自己十分熟悉之人入目很是親切她會是誰呢?

    少女的身後跟著數人一位身著華服的老者兩個年約五旬的婦人還有一個年輕人。其中一個婦人身形甚胖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看上去有些怪異。那年輕人個子不高身形矮胖原來是馬文才!

    正在觀瞧之際忽聽旁邊的同窗胡之璧低聲提醒:「梁兄梁兄非禮勿視……」山伯忙收回目光只見眾人都笑嘻嘻地瞄著自己禁不住面現尷尬口中囁嚅道:「小弟見那些玉簪花生得美麗於是多看兩眼失禮了!恕罪恕罪。」

    眾人「呵呵」而笑。馬文廣望了一眼緩緩邁步的少女笑道:「看見了?那就是我兄弟未過門的媳婦!周禮六道已經過了四關納采問名納吉納徵就差請期和親迎了。看上去人生得很美只是身子骨有些單薄了。可是文才就喜歡這樣。周先生聽說她還是您的學生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知何故周世章卻不肯對眾明言只是含糊其辭道:「也許吧老眼昏花我向來看不清弟子的面目記不起來了!」說話間卻看了山伯一眼。

    山伯的心中「彭彭」亂跳禁不住再次轉頭望向少女這一看不要緊當即腦子「轟」的一聲手足不由自主地亂顫渾身上下沒有了一絲力氣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之中:「英台天吶那竟是英台!這這老天這是真的嗎?這怎麼可能?我我……」一陣令人窒息的胸悶壓得他面色蒼白嘴唇鐵青幾乎快要死了。

    彷彿是為了故意讓他死心一行人經過門前的時候忽聽那肥胖婦人道:「我說員外、夫人啊你們看迎娶定在哪天好?最好別拖得太久要不就八月中秋要不就九九重陽怎麼樣?」

    華服老者看了另一位婦人一眼答道:「這個嘛我已經仔細算過了最好的日子應該是九月二十八……」

    肥胖婦人笑道:「九月二十八?那也成啊還有兩個多月可得好好準備一下。」

    山伯心中冰冷幾乎徹底絕望了。當時周禮十分嚴謹別說到了「請期」這個階段就算只是「納吉」英台也可算是馬家的人了!他山伯還有什麼指望?三載同窗心心相印那都是虛的!沒有一點用!只要父母一句話頓時化作泡影!真摯的感情?絲定終身?那就像一場夢經不起一陣微風!

    山伯死死地盯著英台心有尚有些不甘:「『化蝶雙飛生死不渝。』難道就不能稍稍抗爭一點?」

    英台始終一聲不吭只是緩緩往前邁步面上愁容慘淡雙目黯然無神峨嵋緊蹙櫻唇慘白彷彿失去了魂魄一樣看起來是被逼無奈不得不認命了。

    山伯心如刀絞口角已經滲出血絲腹中更是肝腸寸斷一種無法描述的痛楚籠罩了全身。眼看英台從門前走過熟悉的倩影漸漸消失他只能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整個人彷彿泥塑木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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