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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四章 月夜麗人 文 / 鬼雨

.    許仙這兩天特別忙忙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白家正有一件莫大的喜事:大女兒素潔要出嫁了!

    男婚女嫁向來是一件大事尤其對於白家這樣沒有兒子的家庭來說自然是更加重視何況未來的女婿據說是遠近聞名的薛太尉。

    薛太尉可不是普通的人物雖然只做了短短幾年的太尉卻成了方圓兩百里屈指可數的富人。至於他的財富恐怕連他自己都算不清。別的不說就說杭城以南那上萬畝的土地單是地租收入就夠養活幾百口人的大家庭了。

    新女婿能夠擁有那麼多的財富白得財自然是一百個滿意一千個滿意儘管按照媒婆提供的生辰八字薛太尉的年齡稍微大了點可是對於一個成功的男人來說年齡大上幾歲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白夫人本來還有些不滿意可是一見黃金千兩、珠寶兩箱的彩禮頓時變得眉開眼笑嘴裡冒出來的全是一個「好」字至於女兒女婿是否般配早就被扔到爪窪國去了。

    素潔剛剛十五歲卻已出落得花容月貌婀娜多姿。

    這兩天她一直老老實實呆在閨房裡儘管內心深處很想知道未來的夫君究竟長得什麼樣可是卻偏偏無法開口去問甚至連問問自己的母親也覺得很丟人。她只能呆呆地坐在窗前一個人瞎想八想。想到擔心處雙目癡迷神情蕭索形如一隻待宰的羔羊顯得那樣的無助那樣的惹人憐惜。

    等到迎娶的那一天薛太尉也沒有親自前來只是派了兩百多人的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地抬著花轎來了。

    白員外和夫人見來了那麼大的迎親架勢笑得合不攏嘴。

    早已梳妝打扮好了的素潔哭哭啼啼地上了轎心頭一陣緊張一陣恐懼同時還有幾分憧憬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素貞還是小姑娘的性子叫嚷著要去看姐姐拜堂結果被白夫人罵了回去。

    許仙被逼著挑了一擔酒搖搖晃晃地跟在迎親的眾人後面從白家一直走到三十里外的薛府。

    這些人半晌午就出了直到天快黑才趕到地頭。

    許仙已經累得眼冒金星手足顫幾乎連站也站不住了。

    好在薛家畢竟是大戶人家當即招呼這群迎親的人就餐每人兩個雪白的饅頭還有幾桌多是葷菜的酒水算是招待得很豐盛了。

    等到兩個饅頭下肚許仙的精神才稍微好了一點。要知道他早飯就只是吃了個半飽然後餓著肚子在太陽底下跑了大半天別說他這麼個半大孩子就算壯年勞力也不一定能頂得住。

    素潔早已被迎進房去。原說是酉時拜堂如今才是申時整個薛府就已經人滿為患了。

    許仙自覺素潔對自己有恩雖然只是偶爾施捨一個饅頭也足以令他感激不盡了。所以自從大小姐訂親開始他就自內心地求神拜佛希望上天賜給她一個好夫君。這次他決定趁著拜堂的功夫好好瞧瞧新郎官同時將風風光光的景象記在心裡回去將給別人聽盡力幫素潔宣揚一番。再說素貞也可能會問起姐姐拜堂的事若是到時答不出那該多掃興?

    不一會兒天完全黑下來薛府上下到處花燈照耀明如白晝彩霧蒸騰笙歌大作。大廳外面鞭炮掛有好幾十串每串都有丈許長。吉時剛至那麼多的鞭炮同時點燃劈啪之聲宛如密雷怒轟加上蕭鼓齊鳴人聲嘈雜整個府邸別提多熱鬧了。

    許仙拚命擠到門邊探頭相裡張望。只見新娘素潔蒙著蓋頭被攙扶出來身形苗條體態曼妙如同風擺荷葉一般。可是許仙怎麼看也看不見新郎官在哪。大廳正中只有一位身著紅衣年過七十的乾癟老頭手足亂抖顫顫巍巍左目已盲右目正色迷迷地望著裊裊婷婷走過來的新娘一張臉笑得彷彿裂開的樹皮一般。

    耳聽宣禮官高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許仙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到看見「夫妻對拜」時出場的的確是那個惹人恨的乾癟老頭他才感到心中一痛難過得轉過頭去。

    他已經不敢再看了更不敢想像素潔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老頭已經風燭殘年偏偏人老心不老娶了個剛剛十五歲的黃花閨女他心裡自然舒暢極了可憐素潔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就要被人這樣糟蹋。

    這是一個崇尚禮教的時代身為女子必須三從四德從一而終。如果說像素潔這樣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一個大自己六十歲的乾癟老頭摧殘是一場莫大的悲劇的話那麼要是老頭過上三兩年忽然死了其情形不更加可悲?那樣叫年紀輕輕的素潔怎麼辦?難道就這麼活活地守一輩子寡?空有錢財又有什麼意義?

    許仙越想越覺得悲憤心中早已把白員外夫婦罵了個狗血噴頭:「為了錢財將女兒往火坑裡推簡直不是人!是畜牲!將來一定不得好死!」

    罵著罵著他越來越覺得難以理解:「白家又沒有兒子留下那麼多財產做什麼?要說給小女兒素貞做嫁妝鬼才相信!退一萬步講即使素潔不是親生女也不該對她這樣刻薄吧?難道說兩個老殺才想將財產帶進管材裡去?」

    眼見拜堂結束素潔被送入洞房空留滿屋紅燭在默默地流淚許仙的心裡像壓了重重的鉛塊又像覆蓋了厚厚的寒冰。他生怕會聽見素潔號啕大哭的聲音不得不當夜離開了薛家一口氣趕了二十多里。

    然而一想起白員外夫婦的刻薄他的心裡就更加憤恨連白家的門也不願入就在荒郊野外睡了一宿。

    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醒來覺得渾身難受筋骨疼痛就像散了架一樣。

    他知道自己可能受了潮濕地氣的侵襲這下說不定要大病一場於是跌跌撞撞回到白家心想:「即使死了也要將晦氣帶給這兩個老不死的窩囊他們一番。」

    可是沒想到這時候白員外與夫人卻不在家家裡只剩下素貞和幾個下人。

    許仙糊里糊塗地跑進自己的窩棚一進屋就倒在了稻草堆起的炕上隨後渾身滾燙很快便燒得人事不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期間他只記得迷迷糊糊地被人灌了半碗水。醒來的時候一摸頭上還有塊被水浸過的毛巾炕沿上依舊擺放著一碗飯卻不知是誰這麼好心肯在他病時伸手照應。

    等到身上的熱力一過他才覺得腹中飢餓於是吃了那碗飯又修養了好大一陣覺得力氣恢復了些這才扶著牆緩緩起身慢慢走到門口。

    「許仙!」隨著一生脆脆的呼喚白二小姐風風火火跑了過來:「你好了?我讓人給你留了碗飯你吃了沒有?」

    許仙心中感激答道:「謝謝我已經吃過了。」正待多說兩句感激的話一抬頭看見素貞小巧玲瓏平和嫵媚的面容還有那雙真摯的眼睛他忽然梗住了心裡頓時想起大小姐素潔。

    素貞見他不說話一雙眼睛卻在呆呆地望著自己不由得狠狠瞪他一眼:「看什麼呢?我有那麼好心?告訴你我是想讓你早點清醒快點講講阿姐成親的情形!」

    許仙更加難過緊咬嘴唇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睛已經有點濕潤了。

    素貞天生聰明一下子看出不對當即上前搖著他的手臂:「快說!阿姐怎麼樣了?她現在開心不?姐夫長啥樣兒?是不是非常高大威武還是特別的儒雅風流?你快說啊哭什麼?要死了喂喂!快說……」

    許仙心中替素潔委屈愈加不肯實說被逼了好久才說了一句:「挺好的我是為大小姐高興……」

    素貞狠狠在他背上敲了一記:「挺好的還這麼開不了口你……你不是喜歡阿姐吧?」說完有些不好意思一雙眼睛卻在許仙面上轉來轉去想知道自己是否猜對了。

    許仙頓時哭笑不得。

    一連三日白得財夫婦都不見蹤影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去了哪裡。

    白素貞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父母走時趕著馬車帶了不少的金銀說是要去很遠的地方做一場十分重要的買賣。

    家主人不在對於家奴和下人來說日子顯得特別好過。許仙很快就體會到這一點。他再也不用起早貪黑地幹活再也不用忍饑挨餓地忙碌而是難得享受這分清閒所以病體恢復得很快沒幾天就完全好輕了。

    白家的錢財雖然積累了不少可是僱用的下人卻不多除了一個年約五旬的老嬤嬤之外還有兩個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長工。這幾天大家都有說有笑的過得別提多開心了。

    一直等到第五天黃昏時分白得財夫婦才乘著馬車回來。遠遠望去只見他們滿面紅光神采奕奕看起來氣色極佳似乎生意做得不錯而且沒怎麼承受鞍馬勞頓之苦。

    白素貞連忙跑過去圍著馬車轉了一圈想知道父母究竟帶回什麼新鮮的玩意。

    許仙和兩位長工也走了過去一面打招呼一面各自探頭瞧向馬車準備幫著裝卸貨物。

    車內的東西並不多也可以說是一目瞭然除了一個直徑尺許的花盆裡面長著一叢碧綠的葳蕤般的植物之外還有一個大大的水甕只是蓋子蓋得嚴嚴實實不知裡面裝了些什麼。

    許仙自知搬不動水甕正待伸手去捧那花盆不料卻被白得財擋了回去。

    白得財的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一面說著「我自己來讓開」一面跳下馬車親自捧起花盆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一步一個腳印地向後院走。看他那緩緩邁步謹慎小心的樣子就像抱著初生的嬰兒一般又像花盆裡種著的是金枝玉葉生怕萬一掉下來會摔壞了。

    後院原有一個小小的花圃那本是大女兒素潔種植秋菊的地方。如今尚是夏季距離花期還早秋菊還是青青幼苗可惜已然物是人非秋菊依舊種花人卻不在了。

    白得財在院子裡端詳了半天忽然出手一股腦將秋菊拔個精光卻將那碧綠的葳蕤般的植物連帶著泥土從花盆裡移了出來極為小心地種植在花圃中央土壤最軟的地方然後親手在周圍加了一圈帶刺的籬笆這才暫時放了心隨後指使許仙和兩個長工去搬馬車上的水甕:「小心點!小心!千萬別摔倒。若是灑了一滴我打斷你們的狗腿!」

    兩個長工答應一聲便去搬那大大的水甕。許仙力氣有限只能去打打下手。好在那兩人很有力氣根本用不著許仙幫忙就將水甕抬進後院一直抬入白得財夫婦的臥房裡。

    白夫人早將一塊厚厚的蒲團放在門後靠牆腳處吩咐兩人:「放這蒲團上輕點放小心!哎……別晃……你個混賬沒吃飯嗎?若是溢出來我劈臉給你三個嘴巴……」

    許仙心中不滿暗道:「什麼聖水這麼金貴?看你們緊張的!」

    白素貞早就耐不住了撅著嘴問道:「娘那是什麼東西?是不是給大姐回門準備的美酒?有沒有給我的禮物?」

    白得財猛一擺手:「去!小孩子家問那麼多幹什麼?要什麼禮物?沒看見大人在忙?」罵得素貞眼淚汪汪他忽然一轉頭瞪著許仙等人聲色俱厲地道:「我告訴你們這不是酒!不能喝!誰要敢偷喝一口別想見到明天的太陽!」

    三人連連點頭其中一個長工顯得很是實誠說道:「是是我們知道了請問主人還有何吩咐?」

    白得財揮揮手:「去吧。從今而後若是不得傳喚誰也不准踏入後院一步!」

    三人又答應了然後轉身往外走去。

    許仙剛邁出屋門忽聽身後傳來白得財獨特的聲音:「許仙你等等。」

    他以為主人要問起女兒婚禮的事於是回過身來準備一五一十將當時的情景講述一遍順便替素潔鳴不平。

    白得財眼中的神色頗有些詭秘同時也有幾分興奮招手讓他走近些壓低了聲音道:「你去拿個大點的木桶跟我出去一趟。」

    許仙見外面天色已晚心中奇怪這時候出去幹什麼。

    自從被收為家奴之後他已經被被指使過不知道多少次知道若有遲疑便會招來一頓臭罵於是聞言二話不說跑去找木桶然後跟著白得財往外走。

    兩人不緊不慢地走了很久直至夜幕降臨黑暗籠罩了大地。此時已是六月下旬月亮還沒有升起來天色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白得財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取出火把點上領著許仙繼續前行。

    大約又走了快一個時辰一連換了五根火把終於來到一個黑沉沉的山谷中。

    眼見快到地頭白得財忽然吹熄了火把摸著黑悄悄往前走。他似乎對此地很是熟悉即使沒有火光也影響不大。

    只是這一來就苦了許仙。他一腳高一腳低地往前邁步連摔了好幾個跟頭甚至還有兩次一頭撞在樹上。

    走著走著許仙忽然聽見夜梟淒厲的叫聲從近在咫尺的樹梢頭響起然後是一聲聲狼嚎的哀鳴從遠處的叢林傳過來同時一陣冷風撲面而至吹得他頭皮麻渾身亂抖莫名的冷意瞬間從心底升起。他倒吸一口涼氣不得不連滾帶爬地緊趕兩步跟在白得財身後怯聲問道:「主人我們這是到哪了?」

    白得財聞言略微放慢了腳步輕「噓」一聲:「山陰亂葬崗!杭城週遭最大的亂葬崗!噤聲莫吵著正在休息的朋友們否則你別想出去了!」

    許仙嚇得毛骨悚然心頭「撲通、撲通」亂跳只想掉轉身子拔腿就跑。可是剛剛邁出一步便被主人拉住了衣領。

    白得財兩隻眼睛放出綠光聲音低低地道:「好好聽我吩咐!回去我不會虧待你的。若不聽話哼哼!」說未說完拉著許仙繼續往前走。

    許仙一面失魂落魄地邁著步子一面偷偷四處張望。

    不知何時一彎殘月已經爬上雲端幽幽的月光照得樹林陰森森的耳邊不時傳來陰風刮動樹葉的聲音辟里啪啦地亂響風聲鶴唳樹影搖曳那感覺比起剛才的黑燈瞎火還要恐怖得多。

    越往前走地勢越來越低周圍綠瑩瑩的鬼火漸漸多了起來。鬼火輝映之中可以看見很多高高低低的墳頭還有一堆一堆的白骨骷髏重重疊疊鬼影瞳瞳

    又走了一會兒在一處鬼火最集中的地方白得財終於站定身子不再走了。

    許仙驚恐不安地望向四周現周圍的地勢都比較高只有自己立足的地方地勢最低看樣子正是山谷的中心同時也是屍骨最集中的地方。

    這年頭到處兵荒馬亂一個不巧諾大的家族便會死傷殆盡財產被一搶而光屍體或者被草草掩埋或者被扔在像這種無人的山谷裡。每到春天狂風吹過之後掩埋極淺的屍骨沒會暴露出來連同地面上到處亂扔的枯骨一點一點被吹到了谷底。所以說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掩蓋著無數的冤魂。

    一想到這些許仙的心就禁不住怦怦亂跳生怕自己一腳踩在那些不知名的冤魂頭上要是被人家死纏著不放那可就慘了!

    正在魂不守舍的時候忽然之間一隻乾枯的手臂從身後伸過來掩住他的口鼻又一隻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身子!

    許仙渾身亂顫牙齒咯咯直響手足酸軟連掙扎的力氣都消失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下要死了要死了!」

    這個時候身後卻傳來白得財陰陰的笑聲「借用幾滴新鮮的童子血滴在木桶裡。幫我這個忙欠我的五十兩銀子就可以減免一半如何?」不知何時他已經趁著許仙走神的工夫悄悄靠了過來。

    聽到白得財熟悉的聲音許仙心中的恐怖稍微減輕了一點。可是略加尋思之後他的心裡更感到害怕了:「老傢伙可不是什麼善人半夜三更來到墳地鬼鬼祟祟的肯定沒安好心!」

    「一滴血十兩銀子這事夠划算了!」白得財可不管他怎麼想一把扯過他的手來露出森森牙齒在食指上咬了一口「忍著點別叫!」一邊說著一邊滴血在木桶裡。

    許仙痛得齜牙咧嘴可是卻不敢出聲音。

    白得財綠油油的目光越來越亮似乎能夠在這幽暗的月光下看清周圍的一切。他並沒有十分為難許仙只滴了兩三滴血便將其放了同時抖手將其扯往身後低聲吩咐道:「無論你聽見什麼還是看到什麼都不可大驚小怪!知道了嗎?」

    許仙一面怯怯地點頭一面用力捏緊破損的手指想要阻滯血滴的滲出。

    白得財將木桶輕輕放在地上一手擎出面小小的皂角旗迎風用力揮舞同時口中唸唸有詞:「陰風吹過萬魂遊枯骨無定任漂流;三聲喝令疾疾疾一指飛灰隨我走……」

    話音未落周圍的鬼火忽然大盛影影瞳瞳從四面八方湧過來爭先恐後撲向木桶同時出「吱吱呀呀」的叫聲。

    許仙偷偷往後挪動腳步恨不得三步兩步逃出墳場可是遍地都是枯骨野墳他雙足軟想跑偏偏跑不動。

    一陣陰風吹過白得財退後兩步手中的皂角旗揮舞得越急了口裡的令詞變成了低聲尖嘯:「疾!疾!疾!」

    鬼火在空中飛舞鋪天蓋地隨風化作一大團火球落向木桶之中。

    白得財眼見火球入內一步跨近前去「噌」地蓋上木桶的蓋子提起木桶轉身就走。

    他跑得腳不沾地身後帶著一長串的鬼火彷彿一桿失火的大旗一般。

    許仙拚命邁動雙足可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趕上。

    眼看白得財就要消失在墳場的邊緣不知何故卻見他忽然停了下來。

    許仙心中高興以為家主人終於良心現想到停下來等自己於是緊趕兩步靠了過去。

    漸漸接近十丈之內忽然之間一股冷風透了過來吹得許仙渾身一抖。放眼望去只見在慘淡的月光照映下白得財身前不遠處現出一頂五尺長三尺寬的黑布小轎四個轎夫靜靜地立於黑影中看不出本來面目。小轎之後列著數排骷髏齜牙咧嘴白骨森森。

    見此情景許仙心膽俱裂彎下身軀不敢再動渾身抖得彷彿篩糠一般。

    周圍一片死寂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

    白得財眼中的綠光越來越盛手中的皂角旗連揮數下想將眼前的魑魅魍魎一舉驅散。然而數陣陰風過後成隊的森森白骨只是略微搖晃了兩下抬轎之人卻紋絲不動。

    白得財面色一變連忙又念了幾句奇怪的咒語可是還是沒有效於是心中一荒後退三步卑躬屈膝說道:「小的是寧幽宮門新收的弟子到這裡來是想借些陰土實在不知大王在此死罪死罪!」

    話音未落忽聽轎旁響起一聲嬌斥:「什麼『大王』?難聽死了要叫姥姥!」

    白得財身子躬得彷彿蝦米一般:「是是求姥姥饒命!」

    轎中傳出陰森而又飄忽的聲音:「新收的弟子就敢來這裡撒野?膽子不小啊!哼哼寧幽宮的氣焰越來越盛了連我喬三娘都沒有看在眼裡!你是哪位宮主門下?是誰讓你來的?」

    白得財「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答道:「小的剛剛加入寧幽宮聚氣房因為奉獻了一些財物承蒙宮主喜歡賜了個延年益壽的方子其中有陰土這一味藥。您看這個是我的腰牌還請姥姥行個方便。」說著摸出塊黑黝黝的東西呈上。

    腰牌剛一露面忽聽轎中人輕「咦」一聲:「新收的弟子就有三階令牌?你奉獻了多少財物?難道說寧幽宮變得這麼窮了?純粹是胡說八道!你竟敢蒙騙於我?」

    白得財似乎有些難言之隱轉頭四處瞧著甚至回頭向著許仙所在的方位望了一眼。

    轎中人的聲音再度響起:「那後生是你的子侄?還是你的徒弟?如果非親非故就不要走了。總不能白白得了陰土也得補償我一些吧?」

    這次白得財沒有絲毫的猶豫:「啟秉姥姥那是小的早已備下的禮物既然您老喜歡就是您的了。求您看在我家宮主的面上放我一馬。」

    許仙聽得全身上下一片冰涼心裡早已將白得財罵個半死。他雖然知道白得財沒安什麼好心卻沒想到竟然這麼歹毒早就把他當作送人的臘肉。

    這時轎中人冷哼一聲:「只要你聽話乖乖回答我的問題我就放你一馬。你先說說怎麼一入寧幽宮就得了這面三階令牌?」

    白得財扭捏著說道:「小的生了兩個女兒大女兒被三宮主收了房所以……所以……」

    許仙遠遠地聽在耳中心裡不禁一震:「這……難怪白得財夫婦高高興興地將女兒嫁出去!素潔所嫁的糟老頭子竟然是寧幽宮的三宮主!寧幽宮?那是什麼東西?」

    卻聽轎中人「嗯」了一聲:「那麼陰土呢?你要陰土何用?說的藥方是什麼東西?」

    白得財倍感為難苦著臉支吾了半天最後見實在躲不過只好低聲答道:「啟秉姥姥小的深受大宮主喜歡蒙他賞了一株小花……」

    「一株小花?你要用陰土養花?」轎中人「咯咯」尖笑起來。

    白得財環顧左右不肯解說只是道:「是很奇怪小的也不明白是大宮主說要用陰土培植的還給了一壇聖水……」

    轎中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吩咐手下:「你們都退下去將那小子捉過來。」眼見那些人都退出五丈開外她才輕聲招呼白得財:「近前說話別想瞞我!你說那是什麼樣的奇花異草?竟能耐得住陰土的銷蝕?」

    白得財眼見不說實話實在無法過關只得近前幾步湊近轎前聲音壓得極低說道:「據說是孽……海……花……」

    轎中人驟然一驚:「什麼?孽……世間五大奇花之一……每服一朵可免一次輪迴之苦……寧幽宮何時得了這等罕物?大宮主是不是瘋了竟然送你這新入門的弟子一株!陰土孽海之水你現在都有了運氣不錯啊!說你究竟是什麼人?這其中還有什麼秘密?」

    白得財低著頭不肯回答只是道:「小的不知小的真的不知道啊!求您老高抬貴手放過我吧。若是花兒長勢喜人我不會忘了姥姥的說不得要送您一朵。」

    不知何故轎中人竟然沒再追問下去而是頗為興奮地道:「小倩去將我煉製百年埋在谷底的九陰土取一瓶來!送給這位相公。」

    有個少女的聲音從不遠處低低答應了一聲:「是!」

    這個時候許仙已經被幾個身著麻衣面無表情的人連拉帶拽地拖了過來儘管他一直在拚命掙扎可是卻始終都無法掙脫只能扯著嗓子大哭大叫。

    才叫了兩嗓子便有一道陰風吹向他腦後的啞門穴於是迴盪在荒谷內的淒厲的聲音很快便消失了。陰風接著襲向他的環跳、肩井幾處大穴於是乎他的四肢也不能動了。

    沒多久一個身材苗條長遮面的女孩子走過來遞給白得財一個尺許高的陶罐。

    白得財手捧陶罐連聲致謝嘴上乖巧地說道:「待得花開之時我一定讓姥姥知曉。」

    轎中人聲音變得柔和了很多叮囑道:「九陰土乃至陰至邪之土每次只要用半錢即可千萬別用太多否則就算是孽……也受不住記住了嗎?你去吧!」

    白得財志得意滿地去了當他經過許仙身邊時看都沒看後者一眼。

    現場只留下許仙一個人獨自面對數不清的魑魅魍魎。不知何故事到臨頭他的心裡反而沒有了害怕只留下無盡的恨意還有說不出的悲哀。他一直在想:「人生怎會有那麼多的磨難?做個普通人怎麼會那麼苦?如果一直這麼擔驚受怕倒不如一死了之!」

    幾個麻衣人將他往轎前一丟隨即對著小轎行禮:「啟秉姥姥還是只新鮮的童子雞呢!正好給您留著補補身子。」

    轎簾微開一隻焦枯無肉的手臂伸了出來在許仙面上摸了一把又在他的肩背部拍了拍尖銳飄忽的聲音響了起來:「根骨不錯嘛!難得十幾年精純的元陽帶回去好好拾掇拾掇可不能糟蹋了。」

    麻衣人答應一聲抬了小轎離去。

    許仙則被一隊骷髏頂在頭上跟著小轎往前走。

    一行人穿山越嶺走了小半個時辰來到一處樹木最稠密的地方到處都是合抱粗細的蒼松翠柏還有一些遮天蔽日根須相連的榕樹亭亭如蓋彷彿幽深的洞穴一般。

    小轎在一處冠蓋數十丈的大榕樹下停下來只聽轎中人吩咐道:「小的門剝去他的衣衫先用山前的陽泉清洗乾淨。」

    許仙被人三下兩下扯去了衣裳然後被丟進一個大大的水缸裡。

    耳聽「嘩啦」一聲一桶溫水當頭澆下隨即一桶跟著一桶很快諾大的水缸便注滿了泉水。

    許仙全身浸泡在水中只有口鼻留在外面。

    泉水不冷不熱溫溫的恰到好處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滑膩的甜香使得擔驚受怕一整夜的許仙竟然有種十分舒暢的感覺。

    「小倩再加點山脂百花膏連洗三遍每次半個時辰。」轎中人已經走出了小轎面上依舊蒙著黑紗身材傴僂看來是個年齡極長的老嫗。

    身材苗條的少女走了過來遮面的長已經分開露出一付十分清麗的面孔只是面色冰冷沒有絲毫笑意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

    少女打開一個小小的玉瓶倒了幾滴粘稠的液體進入水中空氣中頓時迷漫起一股濃濃的香味。隨後她挽起袖管伸出纖纖十指在許仙身上揉搓起來。

    別看她面容冷峻動作卻顯得十分的小巧輕柔拍打拿捏之間就像用一朵嬌嫩的小花輕輕敲打著許仙。

    許仙全身的毛孔都不由自主地伸展開來就像回到陽春三月和風煦暖的季節別提多麼舒暢只覺得有了這番享受即使死了也不虧。

    少女將他全身上下揉捏了一遍然後換了兩缸清水一直忙了大半天回頭看時許仙已經昏昏欲睡了。

    這時老嫗緩緩走近前來伸出一根枯柴般的手指戳了戳被洗得白白淨淨的許仙的肌膚輕輕搖頭說道:「不行陽氣激得還不夠再換一次水加三兩細辛五錢附子。」

    少女轉身去拿不久回來稟報:「姥姥細辛不夠了上次大爺爺要煉回春丹都給他借走了。」

    老嫗「哼」了一聲:「這老不死的為了討好新教主就知道拿我的靈藥枉作好人!算了那就加半斤吳茱萸代替吧。」

    少女拿了藥材加進水缸裡又浸泡了半個時辰。

    老嫗朝著水中渾身泛紅的許仙瞄了一眼面露喜色道:「差不多了換小個小些的水甕加三十六斤山後的陰泉外加黃柏三錢石膏二兩浸泡三天三夜吊出他的元陽。然後慢慢服用。」

    許仙正在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被扔進一隻很小的缸裡陰泉當頭潑下他一下子就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但覺渾身冰冷牙齒「咯咯」直抖面色霎時變得雪白。他想要掙扎著逃命可是卻無法動彈分毫想要放聲哀求可是卻無法出一點聲音這下子真的到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

    正當被喚作「小倩」的少女拿了黃柏準備投入缸中的時候忽聽遠處傳來一個脆如黃鸝的聲音;「且慢這人死不得!」

    老嫗轉頭望去只見花搖影動之後現出一個身著白衣的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一付面孔明艷不可方物於是有些驚奇地問道:「小姑娘你是誰?怎麼闖入我的洞府來了?」

    小姑娘明眸一閃答道:「啟秉姥姥我是教主座下關門弟子奉令來提此人的。教主說了事關本教興亡此人死不得著我前來押往總壇。」說著取出塊大紅的令牌晃了晃。

    老嫗倏地掀開面紗露出一張枯如樹皮般的臉雙目放出咄咄精光瞪著面前的小女孩語氣冰冷地道:「教主上任不足三月就來管我的好事?他怎知道我得了這個後生?難道有未卜先知的法力?」

    小姑娘微微一笑:「教主意欲勵精圖治重整本教此時正是萬眾歸心的時候希望姥姥成全。」

    許仙一直背對著眾人無法看清來人的面目只覺得這人說話的聲音似乎有幾分熟悉。

    老嫗怒道:「既然如此他就該尊重屬下怎能從我喬三娘口中奪食?要知道他若敬我一分我當敬他一丈!現在他敢欺上門來還教我如何聽令?」

    小姑娘不慌不忙地道:「姥姥誤會了實在是這個後生非比尋常連教主也要小心行事吶。」

    老嫗眼睛一瞪:「有何不尋常之處?無非元陽純淨一些更有滋補之功。我看教主就看中這點了吧?」

    小姑娘搖頭道:「您老有所不知這個後生姓許是許遜許真君的嫡孫。許真君飛仙之時留下一些仙家寶物卻不知藏在何處需要著落在這人身上所以教主才這麼上心。」

    老嫗回頭看了面色慘白的許仙一眼舌頭舔了舔上唇歎道:「我說怎麼資質這樣好原來是名家之後!真是可惜了這可是多年難見的美味啊。小倩將他提出來給他換上乾淨的衣服看樣子是吃不成了。」說完轉頭望向小姑娘「教主剛剛上任我連他都沒見過幾面更別說見過他的弟子了。你雖有本教的令牌卻不能證明就是教主的弟子自然不能提走此人。」

    小姑娘一咬銀牙緩緩取出一隻竹笛說道:「這便是教主的信物。臨來之時教主還教了我一曲子說是你若不信便讓我吹上一曲你便明白了。」說著將竹笛湊近嘴邊嗚嗚噎噎吹奏起來。

    剛剛吹了一小段就見老嫗面色大變小倩更是渾身亂搖彷彿風吹荷葉一般。許仙心裡也是狂震不止:「這是祖父的寶笛!這是我在西湖邊吹過的曲子!祖父臨去時傳下保命三曲這人怎會吹奏他老人家的曲子?」

    老嫗雙手亂搖:「停!停!這是什麼邪魔鬼調?吹得我渾身難受!別吹了!小倩把那小子給她讓她快走!」

    小倩剛剛給許仙穿好衣服就已經萎頓在地動也動彈不了。

    小姑娘自己走上前來將許仙輕若無物地提在手裡說了聲「謝姥姥成全」然後轉身就走。

    老嫗尚在以手扶胸感到氣悶不已自言自語道:「邪門教主怎會這樣的魔曲?好難受!聽得我牙齒都要酸倒了!」

    小姑娘不緊不慢地走了數十丈剛剛轉過山腳驟然加狂奔不止一口氣跑了二三十里直到出了山林來到一個村莊附近這才雙腳一軟「咯」地一聲吐了口鮮血濺得一襲白衣斑斑點點。

    許仙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這時他才看見女孩的面目然而令他萬分驚訝的是女孩眉目之間竟然像極了白素貞那烏黑的秀那姣好的面孔就算一奶同胞也未必如此相像。只是眼前此人比白素貞多了一絲成熟多了幾分溫柔甚至連聲音也要甜美一些。

    小姑娘坐在地上休息了片刻等到喘息稍停伸出柔夷在許仙背上拿捏了兩下柔聲說道:「許公子前面就有人煙了天色將明姥姥不會再追過來。你已經安全了。」

    許仙驚異地望著她心道:「你不是拿我去見教主的嘛?難道要放了我?」他張口想說話可是話到嘴邊卻無法出聲音試著抬抬手足手足卻可以動了。

    小姑娘笑著解釋道:「姥姥的手法比較奇特啞門穴最是難解。不過請放心過得半個時辰一切就全好了。公子總算逃過一劫卻不知今後有何打算?」

    許仙見對方真個要放了自己不禁心中一鬆試著想想該往哪裡去又覺得眼前一陣迷惘。白家是絕對不能回去了他甚至連本地都不敢再呆只想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遠離這個恐怖妖邪的地方。

    小姑娘獨自一個人笑道:「公子家學淵源資質極佳該當努力求道修仙。近日黃大仙正在金華大開山門廣招弟子公子可以拜在他的門下就不怕姥姥搜尋了。」說著從從囊中取出一錠銀子約摸十餘兩遞在許仙手中「這是拜山禮金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

    許仙手捧銀子激動不已。自從家人升天之後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好心人尤其是一個面目較好風姿綽約的女子竟然會這樣的關心自己而且明白自己的心事他真是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只以為面前之人定然是仙女下凡說不定是祖父派來救自己脫離苦難的。

    小姑娘看他眼圈有些紅潤笑道:「公子莫要謝我我想求您一件事希望你能答應。」

    許仙剛剛被人家救出魔窟心中自然感激萬分這時候別說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也答應了。

    小姑娘見他點頭當下紅唇微張說道:「我想暫借寶笛一用留待日後歸還。」說著摸了摸插在腰間的竹笛讚道:「令祖留下的竹笛實在是件寶物對於公子來說只能保暖御寒對我卻有救命之功。我有三災九難六六三十六劫如今剛剛過了一半。只待再過三五次劫難便將寶笛還給公子還請公子助我。」

    許仙心道:「我說前些日子怎麼找都找不到竹笛沒曾想被她得去了卻不知在何處撿到的?不過若不是她今日主動現身吹奏只怕我永遠也見不到寶笛了。如此看來這女孩真的是好人哪!」想到這裡他用力點頭目光誠摯地望著對方意思是說你要是有用儘管拿去。

    小姑娘抬頭看看天色眼見天色漸明紅日將升於是斂衽作別叮囑道:「公子保重後會有期。」

    許仙睜大了眼睛望著她心中想說:「請教姑娘芳名為何生得跟白素貞那麼相像?難道是姊妹不成?」

    小姑娘似乎能夠猜出他的心意狡黠地一笑腳步輕盈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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