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老匡都沒有防範的奇襲,肯定會取得豐碩的戰果;不過對於伊甸而言,那自然是慘重的損失。
數量不明的蠻族士兵就像從地底下冒出來幽靈,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巨柱沙漠基地。他們殺戮與破壞的主要目標,正是位於此處的伊甸海軍學院的教官、學員及教學科研設施,當然,也附帶著停泊在巨柱沙漠基地港灣、船塢中的軍艦,以及造船和修船的設施。看來安東尼已經對伊甸海軍的發展現狀有所瞭解,一旦讓伊甸完全掌控了寂靜之洋和風暴之洋的制海權,即使蠻族大軍在聖戰神使的神力庇佑下踏海而行,在跨越大洋的征途中也要遭受到來自海面上的伊甸巨艦的毀滅性的打擊——這是任何一名將領都不能容忍的。
誰都清楚,聖戰大軍必須要有一支先頭部隊,他們的任務是倍道兼行,以最快的速度踏上哈維斯特大陸,在對岸建立起橋頭堡乃至根據地,為後面的大部隊提供後續的給養和通行的保障。他們就像飛奪瀘定橋的勇士,追求的第一要務就是速度。為了不影響速度,這支部隊攜帶的輜重絕對少得可憐,食水能不能多帶都是問題,更不會攜帶能夠對海上艦船進行攻擊的重型武器。如果遭受巨艦遠程炮火的打擊,他們將處於無力還擊、束手待斃的絕境。而跨海大橋也不是瀘定橋,衝到對岸要花的時間不是幾分鐘而是幾個月,獸人士兵即使再強健百倍,也不可能在無遮無攔的橋上承受日復一日的艦炮攻擊。所以,聖戰大軍要跨海作戰,首先要搶奪制海權,最好是把跨海路線附近的制海權搶到手——即使退一步也要平分秋色,否則即使先頭部隊僥倖到達了彼岸,後面的大部隊仍要接受伊甸海軍的炮火洗禮,那樣的話,蠻族士兵就不是聖戰的戰士了。他們充其量只能成為聖戰的祭品。
但目前蠻族軍隊的海軍連海怪都對付得不利索,根本無法在海面上與伊甸與平行者的聯合艦隊正面對抗。於是,就像老匡不願與蠻族士兵在陸地上正面對抗一樣。安東尼選取了襲擾破壞的路子,專攻老匡的海軍後勤,兩個最高統帥的戰法再一次不謀而合。
——這是老匡事後的推斷,也是讓他後悔莫及的一件事。俗話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老匡並非沒有想到安東尼會以牙還牙,同樣用襲擾戰的方式對伊甸進行打擊,只不過,前期伊甸國家安全局的工作做得實在是太出色了,出色到了連老匡都放鬆了警惕的地步。伊甸王國的周邊。早就建立起了完善的警戒線,在連綿起伏的山脈中,每個至高點都設置了瞭望哨,中間還穿插著游動的警戒部隊,天上有獅鷲騎士,海上也日夜有戰艦和快艇巡邏,連地下那些狹窄得人類難以通行的地道都有訓練有素的噗噗預警;至於邊境及本土的衛戍更是不用說,敵人元旦那次黑幫式的襲擾只在伊甸境外佔到了便宜。本土可以說是毫髮無傷。這無疑是伊甸安全局的功勞。基於這些原因,也由於伊甸王國的各方面發展奇缺人手,尤其是好漢或鋼鐵兄弟會那樣的人手,老匡抽調了督察部和安全局的部分骨幹去支援發展建設,而對本土安全的防衛稍微鬆了那麼一鬆。
然而,就是這一點點鬆弛。便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第一聲警報是由一位名叫拉夫的年輕學員拉響的,他隨後被敵人的弓箭射中了胸膛。但卻幸運地活了下來。傷癒後,他在全院師生大會上被授予了由路易國王(盧俊義)親手頒發的勇氣勳章。同時。他還被公安部特選,提前被授予軍銜,成為了安全局的一名軍官。伊甸幾乎所有的媒體都大肆報道了拉夫的英雄事跡,伊甸所有的軍事院校也開展了「崇尚伊甸衛士,敬仰戍衛英雄」的系列活動。不過,拉夫當時發現敵人的真實情況,有一段是經伊甸媒體「加工」過的——當晚他是因偷逃出去與自己的女友幽會從而發現敵人的,此等事情公開出去,不但有損英雄形象,對伊甸高等軍事學府的聲譽也頗為不利。
據拉夫描述,當晚他與女友約會完已是半夜時分,溜回來後,躲在學院圍牆附近的一叢沙棘旁,想等巡邏隊走過後越牆溜回宿舍。然而,左等右等他都沒看到巡邏隊的蹤影,無聊之際,拉夫在他藏身的那叢沙棘下,發現了一片衣角。他拖拽那片衣角,卻從沙中拽出了一具巡邏隊員的屍體。這時,拉夫才意識到出了大事。
換做一般學員,此時多半要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了,然而拉夫雖然也是普通學員,卻有他的非凡之處。否則,他做不出半夜翻牆去約會這種荒唐事,事後也不會被國土安全局吸收為軍官。伊甸海軍學院由雷歐納德執掌帥印,院規可謂森嚴,對學生的管理力度之大,懲罰之狠,都可以用「令人髮指」這個詞來形容。不說別的,只看學院高達兩米的院牆,牆頭上密佈的筒狀鐵絲網,間隔數百米一座的警戒塔,以及警戒塔上全副武裝守著速射床弩的士兵,就知道這兒有多恐怖了。許多學員第一次見到伊甸海軍學院,都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這兒哪像座高等學府啊,整個兒就是沙漠中的一座監獄!至於半夜翻牆出去與情侶幽會這樣的事情,普通學生根本想都不敢想,就算想了也不敢做,就算做了,也做不到。
可偏偏拉夫卻想了,做了,而且做到了,這就顯示了拉夫的非凡之處——膽大包天,又善於把握時機。發現巡邏隊員屍體時,拉夫的腦子也有短暫的暈眩,然而他很快冷靜下來,並迅速分析清楚了事態。伊甸海軍軍事學院的巡邏隊共有多少支,拉夫並不清楚,但他知道院外的巡邏隊每支由六人組成,因為這六人中有五個是輪值學員,亦即每天從學員隊中排序抽調。拉夫自己也參加過巡邏,當然清楚這一點。夜間巡邏時每個學員配發一根伊甸兵工廠生產的多功能警棍,這根警棍握把處有一個撥動開關,開關上方標有四個字母和四隻栩栩如生的肥貓。檔肥貓在酣睡,打到這個檔會關閉警棍的一切功能。以節約能量;l檔肥貓正雙目炯炯緊盯著前方,這個檔能打開照明水晶,經凹鏡折射可以打出集束的光柱。將二十米外照得雪亮;p檔畫的是一隻伸出前爪暴怒著進攻敵人的肥貓,此檔會啟用棍頭的麻痺水晶,捅到身上可以麻翻一頭鱷魚;而檔則是一隻弓背大叫的肥貓,這個檔的警棍會發出連續的閃光和報警聲。夜間在幾百米外都能被看到或聽到。擁有這根警棍,巡邏時遇到可疑人物,可以先打開照明查看,發現不對勁的話可以用麻痺水晶將其制服,如果打不過。還可以將開關撥到檔,警棍發出的連續閃光和報警聲會立刻吸引警戒塔的注意,隨之而來的就是雪亮的探照燈光和響徹全院的警報聲。這過程說起來麻煩,其實就是大拇指一撥那零點幾秒的事兒,所以擁有這根警棍,即使是菜鳥學員也不容易被偷偷幹掉。更何況,每支巡邏隊還有一名警通連的現役軍官或士官帶隊,他的裝備更強悍。身手更敏捷。反應更迅速,要想將這樣一支巡邏隊無聲無息地放倒,那可不是一般敵人做得到的。
來的不是普通敵人——根據對巡邏隊編制和裝備的瞭解,拉夫第一時間做出了這個結論。他抬頭看了看警戒塔,塔上毫無異樣,高牆內的院區也靜悄悄的。鴉鵲無聲。這說明敵人不但無聲無息地幹掉了一支巡邏隊,而且在下一個巡邏隊到來前掩埋好了屍體。現在有可能已經在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進入了院區,這太可怕了!拉夫意識到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立刻去報警。而是觀察四周的危險。想來,敵人也有可能在院牆外留下人員望風接應,自己一叫的話,說不定還沒引起警戒塔的注意便遭了毒手。
拉夫偷偷從沙棘後探出頭,窺視四周,卻什麼都沒有發現。起伏的沙丘上稀稀落落地生長著半人高的沙棘,它們在暗淡月光下投出模模糊糊的影子,像一頭頭匍匐著等待擇人而噬的怪獸,令人不寒而慄。拉夫豎起耳朵來聽,也沒有聽到一點聲音,周圍像死一般寂靜,靜得令人壓抑,靜得讓人忍不住要窒息。
拉夫能清清楚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急促的呼吸。敵人能瞬間幹掉巡邏隊,肯定來的都是高手,如果他們潛伏在附近,自己是發現不了的——也許,敵人已經發現自己了呢?也許下一刻,就會有一支弩箭,或一把短劍刺進自己的胸膛?拉夫緊張極了,他一邊強迫自己鎮靜,一邊伸手在巡邏隊員的屍體上摸索,卻沒有找到那根多功能警棍,想來是被敵人襲擊時,不知掉到哪裡去了。拉夫又在四周的沙地中挖找,拖出另外一具巡邏隊員屍體後,掰開他緊緊攥著警棍的手指,將沾了血液和沙子的警棍拿到了自己的手中。
拉夫的大拇指放到了開關上,只要他輕輕一撥,警棍就會發出連續的閃光和警報,這樣,瞭望塔上的士兵就會警覺。然而,拉夫的手指、手臂,乃至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他的大拇指,在猶豫了片刻後,又慢慢離開了開關。
巡邏隊員的屍體尚有餘溫,這說明敵人剛剛將他殺害不久,也就是說,敵人很可能還沒走遠,甚至就在自己附近!拉夫的心跳得更厲害了,呼吸也更加急促,報警,還是逃走?自己撥動開關,就能讓其他人免遭毒手,然而,那也意味著自己的生命可能到今夜而止。那麼,逃走嗎?伊甸將要因為自己的瀆職遭受更大的災難,自己也會有更多的袍澤倒在敵人的屠刀之下,今後,自己還有什麼顏面回到學校?不,不僅只是學校,自己也無法回家了,自己連家人也無顏再見!所有的人,認識不認識自己的人,都會指著自己的脊樑大罵「懦夫」!甚至自己的父母、親人、朋友都會被全國的人唾罵!還有自己剛剛約會的蘇拉,她也不會再用崇拜的目光仰望著自己,而自己肯定會被擄下引以為傲的肩章和帽徽,再也做不了一名伊甸的軍人!
拉夫的心在劇烈跳動,他凝望著巡邏隊員那張年輕的臉,那張臉是蒼白的,想來他身體裡的血液已經被沙地吸得所剩無幾。那張臉也是痛苦而驚訝的,大張的嘴和眼睛裡都沾染著沙粒。是的。即使自己的逃跑行為沒有被發現,自己也做不了伊甸的軍人了!今後面對死去的戰友,自己會在無盡的自責中瘋掉!拉夫覺得有一股熱血湧上胸口。報警!一定要報警!即使自己在報警的下一刻被敵人殺死。親人也會以自己為傲!蘇拉也能榮耀地站在自己的墓碑前,傷心又自豪地思念自己,崇敬自己,一生都不會忘記自己!
拉夫的手指。終於再次按上了警棍的開關,狠狠地將其撥動到報警的檔位。
然而,出乎拉夫的預料,什麼都沒有發生。沒有飛來的弩箭,沒有刺入胸口的匕首。甚至連警棍的報警聲和閃光都沒有。那警棍也許是在與敵人的格鬥中被損壞了,也許是被血液和沙碩侵蝕,喪失了報警的功能。然而,此刻拉夫已經無暇去想更多的原因了,他覺得自己已經耽擱了太多的時間,敵人可能已經潛入了學院,可能已經開始了對自己戰友的殺戮!自己再沒有功夫到沙地中去摸索尋找第二根警棍了!拉夫縱身跳了起來,飛一般地向著瞭望塔的方向衝去。只要靠近瞭望塔。塔上的士兵一樣會發現自己。一樣會拉響警報,自己只要被瞭望塔發現,使命就完成了!
拉夫的勇氣,是伊甸軍校的教育給他的。要知道,伊甸軍校的政治思想教育可是起源於老拜倫和老匡這兩個超級大忽悠,在他們的不拘一格又蠱惑人心的教育方式影響下。伊甸軍校的每一個年輕學員胸中都湧動著無比的榮譽感、自豪感和立功的渴望。軍校的學員們渴望在眾人中脫穎而出,渴望被其他學員認同。渴望得到上級的讚譽,更渴望立功受獎。在眾目睽睽下戴上金燦燦的勳章。這些渴望,時時在年輕的血管裡脈動著,甚至超越了對危險的恐懼。
拉夫全然不顧四周的危險,飛跑著接近了瞭望塔,一邊跑,一邊還不斷撥弄著警棍,試圖恢復它的功能。當拉夫反覆幾次將警棍開關撥到l檔時,警棍忽然射出了一道集束的燈光,拉夫大喜,連忙將燈光射向瞭望塔,並拚命晃動。然而,那塔上卻依然靜悄悄的,似乎值夜的士兵也打盹了,根本沒有發現自己。軟軟的沙子讓拉夫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得很吃力,但他還是奮力跑到了瞭望塔下,深吸一口氣,擲出了手中的警棍。那警棍飛旋著擊中了瞭望塔的頂棚,在深夜中發出了「彭」的一聲巨響,然而,塔上卻依然寂靜無聲。
拉夫的心沉入了海底。顯然,塔上的士兵,也已經被敵人幹掉了。即使剛才自己手中的警棍發出了警報聲,也無法驚動院區裡的人。現在,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拉夫沿著圍牆迅速向左跑去。在離這座瞭望塔兩百米遠的地方,有一處可以穿越圍牆的暗道。那是幾個月前一頭巨型沙蠶從地下闖入巨柱沙漠基地時留下的。事後,沙蠶被擊斃,而拉夫所在的學員隊奉命用石塊和砂漿封死那個窟窿。拉夫就是在那時候趁人不備搗了鬼,壘石塊時在沙下留了一條狹窄但可以匍匐穿過的暗道,這條暗道,也成了他此後與愛侶約會的情路,此刻,又成了他拯救戰友的生命通道。
刨開沙子,掀開暗道口的油氈布,拉夫迅速鑽進暗道,穿過圍牆,頂開另一塊油氈,然後爬起身,拚命向瞭望塔跑去。石塊的稜角劃破了皮膚,沙子迷了拉夫的眼睛,緊張和狂奔更是讓拉夫喘不過氣來,然而,拉夫什麼都不顧了,心在劇烈地跳動,血液在血管中沸騰,此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爬上瞭望塔,拉響塔上的警報。
拉夫是幸運的,這次來參加襲擊的蠻族戰士根本沒打算活著回去,因此他們並沒有在潛入點留下望風和接應的人員,所以拉夫在牆外沒有遇襲。然而拉夫又是不幸的,一小隊蠻族士兵在黑夜中迷失了方向,沒有找到自己的破壞目標,只好以高聳的瞭望塔為目標,潛返回潛入點附近,以便按照地圖重新尋路。當他們看到一個人影正匆匆爬上瞭望塔時,一名蠻族神箭手毫不猶豫地抬起了手中的長弓,一箭將拉夫的胸膛射穿。
鐵桿雕翎射入胸膛時,第一感覺是冰涼,緊接著,才是令人窒息的劇痛。拉夫感到渾身的力氣彷彿一下子被抽光了,他兩手摀住胸口,雙膝一軟,「咚」的一聲跪在了瞭望塔的木質地板上。拉夫抬頭看了看瞭望塔胸牆上近在咫尺的警報器,想抬手,卻沒有了力氣。
瞭望塔裡,已經有了一具伊甸士兵的屍體,同樣是被鐵桿雕翎箭射中了胸膛。那支箭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於穿透了士兵的胸膛,將他釘在了瞭望塔支持頂棚的側柱上。士兵的雙目圓睜著,無神地望向遠方,那裡,有連綿起伏的沙丘,有靜靜流淌的白河,有黑夜中宛如一抹淡墨的山崗。
那裡,是伊甸。拉夫的目光重又聚焦到死去的士兵身上,這是他今晚見到的第三具屍體了。如果自己不能拉響警報器,不知還會有多少戰友會倒在敵人的刀下,不知還會有多少朝夕相見的笑臉變得僵硬和冰涼。拉夫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強迫自己被撕裂的肺泡痛苦地吸入一口氣,然後,奇跡般地抬起手臂,拉響了警報器。
警報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響了起來,響得驚天動地。然而,這刺耳的聲音在拉夫聽來卻猶如天籟。
兄弟們,看你們的了。
拉夫笑著,倒了下去。(未完待續……)
回到牧場的第八卷第511章擊築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