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賓遜少將低估了海龍號的航速,所以他將運輸船隊留在護航艦隊後面這個原本無可厚非的安排一下子變成了導致艦隊滅亡的致命破綻。
海龍號剛靠近運輸船隊的時候,船隊還能勉強遵循艦隊指揮官的命令保持著隊形向護航艦靠攏,但當海龍號將巨石、裝滿菜油的陶罐和三米多長的玄鐵巨箭射向衝在最前面的運輸船時,運輸船隊的隊形便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運輸船隊屬於後勤部門管轄,在軍隊體系中,後勤部隊永遠是最大的軟肋。老匡深知這一點,所以半年前的「銷金窟」行動對像首選同屬後勤體系的軍需部,而這次一聽說只有四艘軍艦保護運輸船隊就立刻用吃死耗子打賭說海龍號能完勝。後勤為什麼軟呢?首要的原因就是他們在平時能夠中飽私囊。
在老匡生前所在的部隊裡,管理一個食堂的芝麻綠豆職務明碼標價一年三十萬,這筆錢要從自己的腰包掏出來投資,上任後每年還要再向基地管理處再交數十萬到百萬不等的「盈餘」,此外,保障基地的領導能享受小灶待遇這是必須的,保證上級領導來視察或基地領導接待客人時四菜一湯的質量不低於蟲參鮑翅就更不必說了,扣除這些「公私分明」的龐大開銷之後,剩下的才是自己那三十萬投資的回報,如此費心費力,回報當然也不會是一個小數。把上面地這些價碼加在一起。可想而知僅後勤管理地一個小食堂每年就要搜刮超過兩百萬的膏脂。而一個千人左右的基地至少要有五個以上的食堂,所以,即便只算食堂這冰山一角,不算「招待所」那種涉及「會務費」、「咨詢費」、「差旅費」那些國防軍事項目投資的大型洗錢部門,僅一個基地每年就要有至少上千萬的軍費從管「食」的後勤部門蒸發。
管「衣、住、行」的部門同樣如此,即使不是「領導」(這個詞在某些軍隊網站上居然是要被過慮掉地),一個後勤營房建的普通連排職軍官也可以比其他部門的營職軍官先享受到住房,而營職軍官享受的住房則是一百五十坪的師級幹部待遇。至於管被服的部門偷賣軍衣皮鞋。艇長艦長機動科長倒賣柴油,這些都是部隊中公開的秘密,所以部隊的後勤部門是一等一的肥差,他們還不受地方監察機關地監督和約束,後勤的坑(職位)只有強硬背景的蘿蔔才能插進去,一般地關係根本難以立足。
可是錢賺得多了,人就慫了,因為人的勇氣總是與財富成反比的,後勤部隊一旦上了戰場。=君?子?堂?首?發=往往會遭遇小股敵人的襲擊就潰不成軍,古往今來無數成功偷襲敵軍糧草的戰例也說明了這一點——後勤是軟肋。軟肋的意思是被打一拳會很痛,人被打會癱軟。部隊被打會崩潰。運輸船隊是當之無愧的軟肋,所以它們甫遇敵襲便當即崩潰。看到被襲運輸船上燃起的熊熊大火、被拋入海中地頭顱和慘叫著跳水的船員,其餘運輸船就像樹林中的小動物一樣驚恐地作鳥獸散,無論旗艦用旗語還是用通訊水晶聯繫,這些後勤部門的老爺船長都不肯再向海盜船的方向駛進半步。在他們看來,讓自己的船距離海盜船越遠就越安全,可是他們卻意識不到,一旦船隊分散。區區四艘護航艦將無力保護四散的船隻。
正如老匡所說地那樣,海龍號就像一頭闖入了羊群地狼,驚得羊群四散奔逃,而羅賓遜艦隊的四艘戰艦則像牧羊犬一樣疲於奔命,他們試圖將羊群重新驅攏,卻始終徒勞無功。羅賓遜少將意識到解決海龍號才是關鍵,下令讓新澤西號掩護運輸船撤離。依阿華號旗艦帶領密蘇里號和維斯康星號對海盜船進行夾擊。可是海龍號仗著體積小速度快轉向靈活等優勢。像條泥鰍一樣在亂成一團地運輸船隊中鑽來鑽去,把整個艦隊的陣型攪得亂七八糟。新澤西號始終無法有效地組織起運輸艦逃離海戰區域。
見運輸船隊上的後勤兵甚至還不如一些商船上的水手勇敢,李俊嘗試著下令讓海盜們衝上運輸艦挾持對方,結果居然大獲成功。紅鬍子海盜們從來就沒有襲擊過如此龐大的船隊,巨大的財富、任人宰割的運輸船和如火如荼的戰鬥場面,這一切都使他們熱血沸騰,使他們陷入歇斯底里的瘋狂。李俊命令一下,海盜們孤身一人就敢抓住帆繩往運輸船上跳,將財物洗劫一空後還用刀架在船長脖子上威脅其驅船做海龍號的盾牌,或者以拋石毀船相威脅命令他們撞向追擊海龍號的戰艦。
後勤艦員根本就沒有反抗的勇氣,反正船上的財物都是國家的,國家的錢可以揣進自己口袋,如果不能揣進自己口袋,那就不妨將它們交給別人以保住自己的腦袋。綿羊們喏喏連聲地遵從惡狼的命令,他們主動交出貨艙的鑰匙,幫助海盜搬運財寶、破壞自己的船隻和船上的攻城器械,然後又駕船撞向保護他們的牧羊犬。只要能活下來,海盜們讓他們做什麼他們都願意。
看到這個局面,連老匡都無語了。\\\\\\他早就料到運輸船隊是軟肋,卻沒有料到他們能軟成這種樣子,居然一個海盜登船就能制服整整一船的艦員。此時老匡算徹底明白了為什麼以前在長途車上一個持刀歹徒能搶一車人,甚至當眾強姦婦女都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阻止了。沒有血性的人不能稱其為人,他們就只配像羊一樣活著,像羊一樣任人宰割,看來伊甸王國的法律還要做一些調整,時值亂世,即使讓國內的打架鬥毆事件發生頻率上升一倍。也絕不能上演什麼強盜小偷被打傷或摔傷還去找當事人索賠地鬧劇。
老匡只走了一小會兒神。局勢已經發生了徹底地逆轉。由於海龍號總是能找到運輸艦作掩護,三艘追擊戰艦中,除羅賓遜少將親自指揮的依阿華號敢偶爾發動一兩次遠程襲擊之外,其餘三艦都因為投鼠忌器不敢對海龍號進行遠距離攻擊。負責追擊的密蘇里號和維斯康星號艦長見床弩和投石機根本派不上用場,索性把炮手統統遣去操帆划槳,想要追上海龍號進行接舷戰。可是海龍號又哪裡是他們能追上的?就算不用動力盒,小巧的海龍號也能憑借李俊高超的控船技巧在亂局中游刃有餘,更何況此刻身邊還有無數唯命是從的幫手。在運輸船的協助下,原本兵力佔優地護航艦反而成了被群毆的孤家寡人。
不到三十分鐘,羅賓遜艦隊就瀕臨崩潰了。他們的投石機不敢拋射,海龍號上的投石機卻在李俊的精確計算下一打一個准,巨人們的超級強弓在近距離條件下也充分發揮出了速射床弩的作用。密蘇里號船首被一艘運輸船撞碎,船帆又被點燃,下面進水上面著火,損管失敗後艦長下令全員棄艦逃生;維斯康星號也受到了重創,但艦長高舉佩刀站在艦橋上親自指揮損管工作。身中數箭依然不肯退入船艙,結果戰艦勉強保住了,艦長自己卻被一支三米多長的玄鐵重箭釘死在了艦橋上;新澤西號最慘。它在為六艘運輸艦斷後時被海龍號高速繞過闖入了運輸艦群之中,六艘運輸艦被劫持後調頭反衝,新澤西號又不敢對運輸艦開火,最後躲避不及被活生生撞成數截,成了這次海戰中第一艘沉沒的戰艦。
旗艦依阿華號成了護航艦隊中僅存地碩果,由於羅賓遜少將的出色指揮,戰艦隻受了一些輕傷,航行能力和作戰能力基本完好。艦員也僅有幾十人受傷。可是方才四艘戰艦都堵不住海龍號,現在孤零零的一條船又能做些什麼呢?羅賓遜少將坐在指揮塔台上面對亂局默默無語,大副貝茨則手持通訊水晶在甲板上急得團團轉:「向我靠攏!靠攏你懂不懂?!混蛋!混蛋!這幫混蛋根本不聽從我們地命令!回去我要把他們都告上軍事法庭!戰場違令,他們都應該被絞死!被絞死!」
「軍事法庭?」沉默半晌的羅賓遜少將忽然慘笑起來:「那些運輸船隊的船長每一個人的背景都比我們深厚,更何況他們人多,還可以聯合起來作偽證,就算上了軍事法庭。審判團也不會相信我們所言。更何況……我想我們根本就不會有說出證詞的機會。被一艘海盜船擊潰一支艦隊。這是海軍的奇恥大辱,如果傳出去。海軍以後就再也無法和陸軍爭奪軍費了。為了海軍的生存,我們必須和他們一起作偽證,否則的話,有人會讓我們永遠沉默。」
「這……這……」豆大地汗珠從貝茨上校的額頭上冒了出來,他把通訊水晶扔到了一旁,頹然坐在了甲板上。「這……這該如何是好……」
「是我讓運輸船隊減速待機的,這場戰鬥的失利的責任全在於我,我理應為此付出代價。」
「艦長!你……」
聽出船長的語氣不對,貝茨連忙抬起了頭,只見這位海軍最年輕的少將已經撫平了軍裝上地褶皺,筆挺地站在了指揮塔台上:「傳我命令!讓所有地運輸船向維斯康星號艦尾方向靠攏!接舷後一律落帆拋錨!違令者立即擊沉!」
「啊?!」
「依阿華號艦員聽令!帆槳並用追擊敵艦!所有艦載武器瞄準敵艦進行火力覆蓋!不必顧忌傷及運輸艦!」
「艦長!你,你瘋了?」貝茨大副此時也顧不上口不擇言了,他抓住了羅賓遜少將的褲腳大叫:「我們雖然失敗了,但最多只是戰敗之罪,只要回去疏通關係,以後還有機會東山再起!可是如果您下令向友軍開火,回去就會被判賣國罪!您會上絞刑架!」
「執行命令!」
「不!我不能讓您這麼做!」
大副死死抱住羅賓遜少將地雙腿不撒手。環顧四周,見身旁的水兵也呆呆地看著自己,沒有執行命令的意思,少將歎了一口氣,低頭把跪在面前的大副扶了起來:「執行我的命令吧,軍法第五十四條規定,軍人執行命令時,認為上級的決定或者命令有錯誤的,可以向上級提出改正或者撤銷該決定或者命令的意見;上級不改變該決定或者命令,或者要求立即執行的,軍人應當執行該決定或者命令,執行的後果由上級負責,下級不承擔責任。你已經向我提出意見了,在場的人都將為你做證,執行該命令的一切後果都將由我承擔。」
「不!將軍!那您一定會被處死的!這次戰場失利的責任不在於您,您不應該死!是那些運輸船不聽指揮!是他們貪生怕死!是他們犯了叛國罪!您不應該替他們的行為承擔罪責!我們一起回去找鐵鉤院長說明真相!他一定會為我們主持公道的!」
羅賓遜少將對大副笑了笑:「我是艦隊的最高指揮官,我的責任是保護運輸船隊。船隊出了事,責任就是我的,我不會找任何理由推卸。」
大副愣住了,羅賓遜少將轉身向身後同樣呆立的水兵們敬了一個軍禮,然後緩步上前逐一輕拍他們的肩膀:「你們都跟了我很多年了,你們都是優秀的士兵。能和你們共事,是我的榮耀。」
羅賓遜又走到那個傳令兵面前握住了他的手:「巴蒂,你是個優秀的傳令兵,剛才是我的錯,我不該訓斥你,我向你道歉。」
士兵們都呆望著自己的艦長,完全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羅賓遜艦長返身登上指揮台,緩緩抽出了自己的軍刀:「我犯下了大錯,給帝國海軍造成了巨大的損失。現在我所能做的,就是帶領你們,不惜代價,擊沉那艘海盜船。」
「半個小時前我們發出了求援令,但從求援令通過審批到援軍到達此處至少還要兩個小時。而那艘海盜船——以他的速度,完全可以在兩個小時內將所有的運輸艦洗劫一空,然後從容逃走。那樣的話,帝國將會遭受更大的損失,而我們每一個海軍士兵今後都會生活在無盡的恥辱之中。」
「所以,我懇請你們,如果不願意從此背負恥辱的罵名,請聽從我的命令。」
「我會帶領你們發起衝鋒,我會帶領你們將海盜船擊沉,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為帝國減少一分損失,為海軍掙回一絲尊嚴,為洗清我們的恥辱,戰鬥至最後一刻。」
大副淚流滿面,水兵們淚流滿面。在一片沉寂之中,他們緩緩仰起了頭,伸手拔出自己的佩刀指向天空:
「為洗清我們的恥辱,戰鬥到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