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跑到倒霉狗面前伸手想摸摸它的頭,結果什麼都沒摸著。月夜很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尋思半天,忽然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結果哎喲一聲慘叫著跳了起來。
本來滿懷希望的零式和老匡對望一眼,同時長歎一聲,一屁股在地上。不過老匡很快也慘叫著蹦了起來,屁股上的箭桿和匕首露在外面的部分明顯短了許多。零式看看老匡,又看看月夜,開始懷疑自己讓這樣一幫人幫忙解除詛咒是不是癡心妄想。
這邊神醫安道全幫老匡治療,那邊接沙蠶血的工作已經完成,整整接了十大桶。現在眾人身上裝備沒有一件好貨色,說實話比零式也強不到哪兒去,根本不值得浪費珍貴的沙蠶血。老匡吩咐韓揚把沙蠶血送回地窖密閉保存,順便再運一些建築材料過來。零式聽說要運東西,連忙站起身:「老……匡副,你受了那麼多罪,還堅持費心費力幫我解除詛咒,不管成不成功,我都要謝謝你,我有個能裝八倍重量物品的背包,而且物品的大小和數量不受限制,讓我幫你運東西吧。」
老匡看到月夜正在和倒霉狗呆在一起,搖了搖頭:「你一走,那只倒霉狗肯定要跟著你,這樣月夜就沒辦法瞭解它的情況了,不管能不能成,還是讓她先試試看再說。」
「啊……那真是讓你費心了。」
「你別客氣,我們不也是沾了你的光才碰上的超級沙蠶嗎?這傢伙又好打身上寶貝又多,估計找到它的幾率比彗星撞地球……」老匡想到幾十年前還真有一次彗星撞地球,連忙改口,「那個,比彩票中頭獎還小。噢,對了,你有沒有什麼好皮甲要強化……」
「你覺得呢?」零式扯了扯用麻繩綁在身上的破鐵皮,倆人都笑了起來。
「看樣子你現在沒有。對了,你那背包我們也有一個,你是在礦石鎮做『卡蓮失蹤』的任務得到的嗎?」
「是啊,那個任務超難!卡蓮出去玩的時候被獅鷲抓到馬德斯山頂上去了,半山腰是一大群獒犬,山頂上是十幾隻異界生物獅鷲!我想盡辦法才把卡蓮救了出來,唉,那時候運氣可真是好,不但走運地馴服了一頭獅鷲,還得到了八倍負重背包,聽說別人大多是得到兩倍負重背包呢!不過可能就是那一次運氣好過頭了,後來才會這麼倒霉,遇上了厄運之咒。」
「啊?」老匡愣了一下,立刻明白是林娜當時放水了。
那個「卡蓮失蹤」的任務過程和獎勵應該都是不確定的,範圍覆蓋整個馬德斯山各個怪物刷新點,獎品估計是按照任務的難度從負重兩倍的背包到負重十倍的背包裡挑選,林娜選擇了實力最弱的怪物刷新點,又給了韓揚最好的任務獎勵,這肯定是違反公司規定的,要是被監察署查到了很可能要丟飯碗,可是這些她都沒有說過。林娜這個女孩,為了實現自己的信念可以玩命地去工作,可是為了幫助朋友,又會毫不猶豫地放棄自己的利益,而且事後絕口不提,這樣的女孩實在是太難得了。韓揚啊韓揚,能遇到這樣的女孩,也算你前生修來的福氣了,你可不要辜負林娜啊!
見老匡沉默不語,零式會錯了意,伸手把背包拿了出來:「你們有自己的牧場,肯定要經常運輸大量的物品,這個背包送給你們吧!」
老匡接過背包嘿嘿笑道:「那我可收下了,你可要連快遞的工作都做不成了!」
零式也笑了笑:「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
看著零式憨憨的笑容,老匡不由得想起了前些天在礦石鎮遇到的那個熱心助人的阿木,難道自己「經濟決定素質」的理論是錯的?怎麼在遊戲裡碰上了這麼多好人呢?他搖搖頭,把背包還給了零式:「我逗你玩兒的,君子不奪人之美,我雖是個小人,不過搶人飯碗的事情我還是做不出來的。」
零式推讓,老匡把背包硬塞到他手裡。零式正要說什麼,月夜走了過來:「零式,小狗好可憐,它向誰搖尾巴誰都不喜歡它。你如果不喜歡它,可不可以……把它讓給我?」
「什麼?」零式不敢置信,「你……你有沒有搞清楚?那是條厄運之狗,它朝著誰搖尾巴,誰就要受到詛咒倒大霉啊!我怎麼喜歡它?」
「厄運之狗?是嗎?不是你虐待它編出來的理由吧?」月夜一歪腦袋,滿臉不相信的神情。
「虐待它?我哪敢啊!剛才匡副的下場……匡副的遭遇你也看見了,那就是厄運狗向他搖了幾下尾巴造成的啊!」
「那為什麼它朝我搖尾巴我沒有事情呢?」
「什麼!」老匡和零式不約而同地向後跳開,一邊倒退一邊緊張兮兮地左顧右盼,看看有沒有什麼不明飛行物襲來,月夜奇怪地看著二人:「你們在找什麼?丟東西了嗎?」
雖然月夜有幸運獨角獸呵護,可是城門失火難免殃及池魚,要是天上掉下來條鯨魚大家都要變餅子。老匡和零式趴到一個沙丘後面藏好,露出半個腦袋問道:「它……它朝你搖了幾下尾巴?」
「我怎麼知道?它剛才一直在搖,我又沒有數。」
老匡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藏起來,忽然又想到地下也不安全,一時間連下線的心思都有了。零式說道:「我不想害你,而且就算我想轉讓也辦不到,那只倒霉狗根本是不受傷害,不能出讓,不可遺棄的狀態。」
「傷害!出讓!遺棄!」月夜的臉已經變得像寒霜一樣,「對待小動物,你想到的只有這些嗎?」
「呃……」看到一直笑瞇瞇的月夜變成這樣,零式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他想了想,卻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它……它給人帶來厄運,我當然不想要它了?再說,它……」
月夜終於爆發了,老匡彷彿看到了當天在流氓沃克面前毫不畏縮的那個勇敢女孩:「我以為你是個好人,看來我是看錯你了!動物和人不一樣,只要你對它好,它會用百倍的好來報答你!而你呢?你用什麼來對待它?冷漠!孤立!嘲笑!敵視!你知道這些看似不起眼的行為其實比鋼刀更容易傷人嗎?」
可能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月夜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什麼倒霉狗、厄運狗!一隻小動物怎麼會給你們這些自認強大的人帶來什麼災難、什麼厄運?為什麼我沒有受到詛咒嗎?因為我對它好,它也會把我當成朋友;可是對那些討厭它,一心想拋棄它的人,它當然有權力進行自衛!真正詛咒你的,給你帶來厄運的,不是這只可憐的小狗,而是你自己的心!你自己那顆缺乏關愛的心!」
自己的心?老匡和零式都愣住了,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去關愛一隻能給人帶來厄運的幽靈狗,滿心想的都是怎麼殺死它、除掉它,難道,正是這想法造成了自己受到的詛咒?
零式感到很震驚,他萬萬沒想到月夜居然能以愛的姿態去對待一隻霉運狗。可是,這種博愛哪裡是時時都行得通的?剛才用愛心去對待那只沙蠶,沙蠶就會把老匡吐出來嗎?即使這次能成功,那麼對待那些以食人為生的猛獸呢?可是,這要怎麼對月夜講呢?偏偏月夜這一次還成功了,這是偶然還是必然?零式思索著亂七八糟的問題,徹底陷入了沉思。
老匡明白了,霉運沒有降到月夜頭上的原因根本不是什麼「幸運獨角獸」的功勞,而是因為她對待霉運狗的態度與眾不同。想到月夜的經歷,老匡心中感歎,這個月夜,在別人欺負她的時候顯得很懦弱,只會躲藏或逃避,可是有人欺負小動物的時候,她又會站出來保護比自己還要弱小的弱者。唉,這樣單純的女孩,可能也只有在這個人與人之間隔閡千里的時代才能造就吧……
月夜沒有放過沉默的零式:「零式,我想要你對它說一聲對不起。」
在一般人眼中,對一隻狗說對不起是一件很丟份的事情,甚至有些污辱人的味道。不過月夜顯然沒有想到這一點,在她的眼中,動物和人是完全平等的;而零式呢,不知道是也沒有想到,還是想到了卻不在意,他走到幽靈狗面前,誠懇地說道:「對不起,我錯怪你了。以前我的厄運完全是咎由自取,如果你覺得還恨我,就讓詛咒繼續降臨在我的頭上吧。假使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想,我會好好善待你的。」
零式誠懇的道歉同時博得了幽靈狗和月夜的原諒,叮的一聲響,糾纏了零式許久的詛咒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解除了。不過讓眾人感到更驚訝的是,小狗的身形模糊起來,漸漸化身成一個**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靜靜地看著眾人,眾人的心底忽然冒出了一個稚嫩的聲音:「謝謝你們,珂爾斯謝謝你們大家。」
「珂爾斯?小狗?是你的名字嗎?」月夜跑上前想拉他的手,卻拉了個空。
小男孩半透明的身軀化作點點流螢開始飛散:「是的,月夜姐姐,謝謝你,謝謝你把我從無盡的詛咒中救了出來。我被詛咒了上千年。現在,詛咒終於解除,我也該離開這個世界了。月夜姐姐,真的太謝謝你了,我再也不用當女巫的工具,把厄運帶給別人了。」
「不!珂爾斯!我只是想讓你不再受欺負,能夠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離開這個世界?」
「姐姐,我也很留戀這個世界。但是女巫的詛咒根深蒂固,雖然你們幫我解脫了她的束縛,但是她的力量還附著在我的靈魂上。一千多年了,我遭受了無數的孤獨和唾棄,同時我也把厄運帶到了無數人的身上,我實在不想再害人了。我的靈魂早一刻消失,被我害的人就會早一點得到安寧。」
「一千年……不!珂爾斯!不要走!我相信,那不是你的錯!是……是女巫強迫你的,對嗎?」月夜語無倫次,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姐姐,不要哭。媽媽對我說,愛哭的不是好孩子。」小男孩飄到月夜面前,伸出小手想擦去她臉上的淚,可是同樣也辦不到。
「好,好的,姐姐不哭,你不要走好嗎……」月夜用袖子擦臉,卻哭得更厲害了,「姐姐帶你去好多地方玩,去吃好吃的東西!你一定會很開心的!」
「姐姐,我已經很開心了。千年來,我被變成了一隻不會說話的狗,等待著唯一一次讓我得到解脫的善待。可是一直沒有人和我說話,所有的人都討厭我,而我還要違心地一次次把厄運和痛苦施加到別人身上,現在,有了姐姐的關心,我真的太開心了。」
月夜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她手足無措的伸手想攔住那些飛散的流螢,卻什麼都抓不住。
零式開口說道:「月夜,讓他去吧,亡者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得到安息。」
「可是!這不公平啊!」月夜喊道,「珂爾斯忍受了一千年的孤單,卻只能得到一次關愛!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姐姐,有這一次,就足夠了,真的,足夠了。」
看著小男孩純真的笑臉,月夜漸漸停止了哭泣:「珂爾斯,你真的很開心嗎?如果是那樣,姐姐也會為你高興的。」
小男孩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姐姐,我真的很開心。」
「那……那好吧,你一千年沒有睡覺,一定很累了,好好去睡吧!姐姐會時常想你的。」
「好的,再見,月夜姐姐!」
「再見,珂爾斯!」月夜退後兩步,雙手合十低頭默默地為珂爾斯祈禱。
流螢飛舞中,珂爾斯微笑著向眾人招著小手,他的身形變得越來越淡,眼看就要完全消失了。一直沉默不語老匡忽然跨前一步,低頭在珂爾斯耳邊說了句什麼。珂爾斯吃驚地看著老匡,過了片刻,老匡點了點頭,珂爾斯臉上露出了徹底解脫的笑容,消失在空中。
零式走上前低聲問道:「喂!你和他說了些什麼?他好像看起來更開心了?」
老匡伸手指了指月夜,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零式皺著眉頭不說話了。
月夜的祈禱很專注,絲毫沒有察覺這兩個傢伙的小動作。過了一會兒祈禱結束,月夜抬起頭來,掛著眼淚的臉上已經露出了笑容:「零式,真要謝謝你啊!要不是你任務失敗,珂爾斯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年苦呢!現在珂爾斯終於解脫了,我真替他高興呢!」
「呃……啊……應該的,應該的!那個什麼,我以後一定……多多失敗,一定一定。」
「呀,你剛才道歉得那麼誠懇,看來我剛才錯怪你了,對不起啊!我,我一激動就胡亂說話,你不要怪我啊。」月夜無疑是個不記仇的人,轉眼間態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
零式一時有點手足無措:「啊,不,不,你說得很有道理,我會回去好好想想的。」
「愛,是治療一切創傷的良藥啊!」宋江學著沃克的語調搖頭晃腦地說道。「以後再碰到詛咒不用愁了,想出怎麼去愛,該愛誰就行了。」
「去去去!這裡沒npc,你也不是吟遊詩人,趕快幫忙蓋樓去!」宋江屁股上多出了一個大腳印子,灰溜溜地幹活去了。
雨過天晴,皆大歡喜,唯有老匡還在猶豫。月夜今天敢於主動和陌生人說話,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也許自己不勸她,她也會自愈?想了半天,老匡還是上前說道:「月夜,珂爾斯其實可以不必那麼痛苦的。」
「嗯?什麼意思?」
「冷漠、孤立、嘲笑是別人刺過來的無形的鋼刀,如果你在意,它會深深地刺傷你的心;可是你想過沒有,自強、自立、自信就是心中的盾牌,擁有它們,鋼刀將不會傷到你分毫。」
零式看老匡的眼神變了,月夜則低下了頭:「你……是在說珂爾斯嗎?」
老匡輕輕地搖了搖頭。
月夜默然不語,良久,她提出要回堪薩斯一趟照看自己收養的遺棄寵物。老匡知道她需要時間思考,點頭應允,只是在心中默默祈禱別再像上次勸韓揚一樣出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