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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混沌年代 第十九章 負傷的火龍 文 / 沁紙花青

    第十九章負傷的火龍

    那一隊騎兵行進的方向偏西,在五分鐘以後變成了背對我們。這正為我們的追蹤提供了便利的條件。我與哈倫悄然跟上,綴在他們身後一百多米的距離。戰豬的奔跑速度遠勝人類,但好在他們為了保持隊形並未全力狂奔,我又為自己與哈倫加持了「中級風之疾走」,勉強能夠跟得上他們的速度。

    這真是極好的運氣,我不知該感謝前世為自己加持的那個「大預言術」還是手指上的幸運戒指。我們在騎兵的身後追蹤了將近三十分鐘,漸漸感到四肢無力、胸口發脹——地下世界的惡劣環境削弱了我們的體能,假如他們繼續走下去,大概我們就要被甩掉了。

    所幸騎兵們開始逐漸放慢速度,而前方遠遠地出現了一道貫徹「天地」之間的牆壁——那應當是地下王國的盡頭了。巖壁上遍佈巨大的裂縫與孔洞,底端則是猙獰凸起的鐘乳石與火成岩。我注意到一些倒著向上生長的石頭有斷裂的痕跡,裂口鋒銳尖利,似乎是剛剛形成不久。似乎我們來對了地方。能夠撞斷這些巨大的石條的,也只有火龍這樣的龐然大物了。

    矮人騎兵們停住了腳步,而我們也停了下來,將身體隱藏在岩石的陰影之中。這裡的溫度比我們剛才待的地方要低上不少,空氣也不那麼污濁。我大口吸氣,感覺自己的頭腦終於略微清醒了一些。

    而後這些矮人們開始忙碌起來——每個人從戰豬的身側取下兩個袋子,然後將他們謹慎地堆積在一起,而另外兩三個看起來是指揮官模樣的矮人則開始在地上指指點點,又將一張地圖在岩石上鋪展開來,似乎在討論著什麼。

    大約十分鐘過後,他們做出了一個決定,然後開始大聲號令其他的軍士。十幾個矮人開始用從戰豬身上取下來的零碎部件組裝出一個鑽頭來,並且以驚人的效率開始在原地搭建一個木質的手腳架。

    儘管暗精靈同樣擁有黑暗視覺,然而他的視線卻沒有我延伸得那麼遠。他低聲問我:「那些矮人在做什麼?」

    「似乎在搭建一個手腳架……現在正在向架子上搭載鑽頭——這些傢伙要在這裡開礦?」我疑惑地皺起眉頭,再次集中精力去觀察他們的動作——此刻手腳架已經搭建完畢,開始有幾個身強力壯的軍士使用一種依靠齒輪傳動的動力系統令那鑽頭開動起來,並且深入地下。

    「是狹長的鑽頭還是粗短的鑽頭?」哈倫再次問我。與地下世界的交流似乎令他知道了不少矮人們的同坐流程,此刻他的表情就像是一個正在思考技術細節的工程專家。

    「應該算得上是狹長。」

    「那麼就不應該是開礦……況且也不會由十幾個騎兵跑來這裡開礦。」哈倫說道,「我猜他們是想要鑽出一個坑洞——這附近的地質狀況讓他們沒法兒用鐵鍬和鎬頭來完成這件事情。」

    我們倆沒法兒弄清楚矮人們在搞什麼把戲,只得繼續潛伏在陰影之中沉默地看著他們將鑽頭退出地面,然後拆掉手腳架,將它移動到另一個地點,重複剛才的過程。

    他們一共在七個不同地點鑽出空洞來,之間相距有近有遠,看不出有明顯的規律。然後持有火把的矮人迅速地後退,另一些人則將那些堆在地上的袋子小心地搬到孔洞旁邊,將袋子裡黑色的粉末傾倒進空洞之中,再將它們壓實。而後矮人們都離開了剛才的工作地點,手腳架也被拆開運走。一些人退出了一百多米,另一個人持著火把在地上點燃了什麼,接著向他的夥伴那裡飛跑過去。

    黯淡的火花在地上跳躍,連成幾條火線。我在這一瞬間意識到了他們想要做什麼,幾乎與哈倫異口同聲地向對方說道:「堵住耳朵!」——然後伴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鳴,整個地面都顫抖了起來,彷彿是附近發生了一場小型的地震。

    剛才被鑽了孔的地面上,幾塊巨大的扁平岩石被炸飛起來,又在空中碎裂成小塊飛射四濺,甚至有的掉在了我們的藏身之處。

    那一片區域被濃重的煙塵籠罩,而矮人們發出大聲的呼喊,似乎是有一個人因為退得不夠遠,被崩飛的石塊擊中了身體。

    但此刻我的視線並不在他們的身上,而是集中到了遠處巖壁上的一道橫貫的巨大縫隙之中。就在剛才的一聲巨響過後,一個暗紅色的身影從那裂縫中一閃而過,然後歸於平靜。

    我感到自己的瞳孔猛然緊縮——是龍。那這樣遙遠的距離上他的身影依舊能夠被我看清,除了火龍還能有誰?

    遠處的煙塵逐漸散去,地面被火藥的威力掀掉了整整一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洞。我在震驚於矮人們的力量的同時又看到了另一幕奇景——一道高高的水柱從那坑洞裡噴射出來,形成了一個高達十幾米的噴泉。泉水在昏暗的環境中閃動著透亮的光澤,沒有騰騰的熱氣,也沒有刺鼻的硫磺味兒,似乎正是哈倫所說的「冷水源」。

    這些矮人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用火藥炸出水源麼?拋卻黑火藥的威力不論,單單那種精確打孔的計算技術就已經令我感到震驚了——那是一種完全不同於法師們在實驗室中依靠經驗進行研究的方式,似乎還有一種自成體系的精確計算方法。

    遠處的噴泉在五分鐘之後逐漸降低高度,然後開始填充那個被炸出來的坑洞,接著漸漸外溢鋪滿了一整片岩石地面,而後匯聚成一道溪流,開始向黑暗中流去。

    矮人們開始對著巖壁大聲呼喊——使用的是矮人語。我對那種語言並不精通,但哈倫所知的卻已經足以讓他弄清楚那些矮人們所表達的意思了。

    「他們在說——請享用生命之水吧,偉大的火龍!」哈倫向我解釋道,「生命之水是他們對於冷水源的稱謂——在地下世界冷水源可是極其珍貴的……這些傢伙的運氣相當不錯,竟然在這裡找到了它。」

    「我們的運氣也相當不錯。」我在黑暗中微笑了起來,「省去了尋找火龍的麻煩,更省去了尋找水源的麻煩。」

    「下一步怎麼做?」哈倫向遠處的巖壁上看了一眼,然後深吸一口氣,似乎想要克服對那頭龐然大物的恐懼感。

    「等在這裡,看他什麼時候出現,什麼時候來飲水。」我摸了摸袍袖當中的一個小口袋,再次確認它安安穩穩地呆在我的身上,然後將身體向陰影裡縮了縮。

    哈倫已經睡眠了七次,而我則睡眠了兩次。為了防止火龍從巖壁的大裂縫當中看到我們,我倆找到了一條斜著延伸進地下的深坑,裡面的溫度比地表還要低些——我懷疑這整片地表之下都是一條巨大的暗河,矮人們引出的冷水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我們隨身攜帶的乾糧被分成了十幾份,每天攝取很少的食物,然後盡量減少肢體動作,以確保這些食物所轉化而來的能量不會被過度消耗。實際上在來到地下世界之前我們就已經準備了足夠的口糧——那種暗精靈們特有的食物「石餅」——用肉鬆、干蔬菜、糖、食鹽、麵粉烘烤壓制而成的餅乾。半塊就可以填飽肚子,卻硬得像石頭。

    矮人們炸出來的冷水源解決了我們的飲水問題,那條溪流在矮人們離開三天之後分出了一道支流,從坑洞的前方經過,正好方便我們在石塊的陰影掩護之下取水飲用。

    眼下我正在洞口扶著一塊凸起的石頭,向遠處觀望。而哈倫站在我的身後,臉色更加蒼白。我能夠感受得到他體內的那顆心臟在加速跳動——因為他感到了本能的恐懼。

    更遠處的巖壁之上,出現了一片火紅色的影子。這影子在略一停留之後伸展雙翅,借助雙腿的推力從高處滑翔了下來——滑翔的軌跡並不優美,在空中歪歪斜斜地拐了個「s」形之後落到了地表上,踉蹌了兩步才重新站穩,然後邁動四隻巨爪將大地踏出沉悶的轟響,走向那片冷水的源頭。

    我心中的驚喜愈加強烈——火龍巴卡拉斯的傷勢遠比我想像得要嚴重,而且是傷在了翅膀上。龍族的雙翼是他們使用龍語魔法的增幅器,一旦雙翼受到了嚴重傷害,巨龍們使用魔法的能力就將大大降低。而一旦一頭巨龍失去了雙翼——就像安塔瑞斯那樣,他們就會喪失使用魔法的資格,甚至失去噴吐龍息的能力。

    火龍剛才在滑翔而非飛翔,但即便是「滑翔」,他的動作也顯得勉強。現在他將巨大的頭顱湊近那個水坑——幾乎佔據了所有的空間,然後開始喝水。

    巨大的「咕嘟」聲在整片空間中迴盪,而哈倫的臉色愈發蒼白。我默不作聲地凝視著遠處的火龍,直到他抬起頭來,用那對黃褐色的巨目向四周掃視——那一隻眼睛就抵得上一個成年人類的身高。

    我在黑暗之中與他無聲對視……但他並未發現我。

    這只龐然巨獸在飲水之後又大步走到了巖壁之下,然後將兩隻前爪抬起,強壯有力的後肢在地面上用力一蹬,一對巨大的膜翼再次展開,用力扑打,在地面上激盪起大片的塵土來。這一次我終於看清了他雙翼傷在了哪裡——一道縱貫的傷口從左翅根延伸到了膜翼的另一端,將左翼從中間裁開。

    難怪他在滑翔的時候會顯得那樣吃力,而在此刻試圖飛上那道裂縫當中的時候更加吃力——就像一隻剛剛學會了飛翔的雛鳥,歪歪斜斜地騰空幾十米之後忽然失去了平衡,右翼加緊拍打,四爪在巖壁上抓緊凸起的巨大石塊才沒有讓自己掉落下來,然後連飛帶爬地又回到了裂縫當中。

    我回過身來搓了搓了手,長出一口氣,感到自己的計劃開始變得越加完善。而哈倫的神色已經有些呆滯,愣愣地望著遠處的那道大裂縫,半晌才喃喃道:「天哪……他是多麼巨大……我們怎麼可能打敗他……」

    「事實上,在三百年前我已經打敗過他一次了。」我輕拍他的肩膀,「放鬆,這只是一頭衰弱不堪的火龍而已。」

    暗精靈又將目光轉向我:「所以現在每當想到那些有關您與巨龍戰鬥的傳說——天哪,那是多麼的不可思議。您……我沒有不敬的意思——怎麼可能在從前擁有那樣的力量?和那樣的龐然大物戰鬥的力量?」

    「現在我還將再次打敗他。」我微笑著聳了聳肩膀,然後開始準備一會兒要用到的東西。既然已經確定火龍會從那裡獲得水分,那麼我就可以開始進行我的計劃了——一些威力強大的毒性物質,一些可以促進血液循環的刺激性藥草,一些可以確保生機不會從體內流出的魔法制劑,和幾個在昨天被我牢牢記憶的魔法。

    然後我耐心地等到了哈倫下一次睡眠的時間。我讓他獨自留在坑洞當中,自己則披上黑暗的斗篷,又在身上加持了「抗拒偵測」、「變色龍皮膚」、「魔法隔絕」,像一道黑影一樣走進了大塊岩石的陰影當中。

    「變色龍皮膚」可以令我在行進的時候確保自己身上的顏色與周圍的環境完美地融為一體,「抗拒偵測」也令我無法被「魔法偵測」這樣的法術探知,「魔法隔絕」會令我在施法的時候不至於發出明顯的精神力波動或是魔力波動。我謹慎小心地行進了近千米,終於來到了那個由冷水源所形成的水洞旁邊。

    這坑洞裡已經被清水填滿,底段連著暗河,也許有幾十米深,也可能有上百米深。大小相當於一間小客廳——而巴卡拉斯的一個頭顱就有這麼大。

    我抬頭向上看了看——大裂縫裡的黑暗悄無聲息。

    於是我迅速地將準備好的藥劑和粉灑進水坑裡,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施展魔法,確保這些藥劑會一直凝聚在這裡,而不會隨著水流漂向別處。

    這些藥劑一旦進入巨龍的體內,就會引發傷口感染,滋生致命的微小生物。而另一些藥劑則會確保這些微小生物的旺盛生命力——它們將在巨龍的傷口、體內迅速繁殖,又在魔法的作用下分泌出更加險惡的劇毒物質,一點一點地蠶食巴卡拉斯的生命力。

    為了不讓我的那為敵人發覺其中有人為的因素,我選擇的大部分是植物制劑——這樣一來,效果就會比礦物制劑弱得多,但我有耐心等待——我已經等待了幾百年,不在乎這幾十天的時間。

    最後一點微弱的魔法光亮也消弭於黑暗之中,我再次抬頭仰望,然後悄悄地退回陰影當中。

    按照地上世界的標準,從我們進入地下王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三天。兩天之前有另一隊矮人來到了這裡——這一次的是大型的車隊,車輛之中滿載亮閃閃的金屬——有金塊,有金器,還有大量的金幣,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這些財富足以令任何一個地上王國發動一場戰爭,而現在卻只供火龍吞噬、修復傷口。

    巴卡拉斯在他們離開之後照例滑翔下來,狀況似乎並無改觀。然而他探出巨大的、生有倒鉤的舌頭將那些黃金吞入了口中,甚至還化為人形拾取了那些散落在角落裡的細小金幣。

    他在吞噬了黃金之後走去水坑邊飲水——我屏住呼吸觀察它的一舉一動。但好在他並沒有察覺任何異常,又回到了巖壁的大裂縫裡。

    我輕輕地出了一口氣,然後微笑起來。第一步已經順利完成,接下來的就是等待。我還需要等他再多攝入一些我精心調配的毒藥,然後讓它們的效力在體內慢慢積攢,直到某一刻忽然爆發出來。

    哈倫在第二天離開了我——他得從原路返回地上世界,然後為我準備下一批藥物。這種謹慎並非多此一舉——因為每年出入地下世界的人類屈指可數,每一個人在地上與地下世界的關卡處通行的時候都會受到嚴密盤查,然後被幾個矮人暗探秘密跟蹤,直到確保他「規規矩矩」地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雖然我們有不少法子可以甩掉或者殺死那些暗探,但考慮到目前從事的這件事情的風險性,他還得冒著生命危險再一次從岩漿池上面的那條通道上走進來,然後如此往復兩到三次,直到我為那頭火龍量身訂製的「第一個療程」結束。

    眼下我獨自一人靜坐在陰影當中,隔著地下世界污濁的空氣遙望遠處那個並不知曉我的存在的敵人,感受到了久違的暢快之情。火龍曾經以一個協同者與蠱惑者的身份參與那場針對我的戰爭並且將我殺死……現在,我要讓同樣的命運在他的身上重演。

    只是我打賭他不會有機會像我一樣重生。

    從哪裡來,就回到哪裡去吧,巴卡拉斯。我在心中默默說道,深淵地獄永遠是你最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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